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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田寶

[公告] 木斋《苏东坡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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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5 | 显示全部楼层
苏轼之前的记体散文,基本是叙事、写景、议论的三段论的模式。著名者如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其结构,首先交代作记缘由:“滕子京谪守巴陵郡”,“属予作文以记之”;然后,描绘楼外景色:“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以寥寥数语交代而过:“前人之述备矣。”作者着重描写的是“迁客骚人”,“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因此,他着重描写由主体窗口透视出来的自然,描写作者或登临者所感受到的景物:“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之叹;描写“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的愉悦;最后,更进一步推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哲理命题。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是记体的另一名篇,表现了人回归自然的乐趣。但在总体格局上,仍然尚未脱离先叙事、次写景,后议论的唐人模式。

苏轼首先彻底突破模式,将叙述、描写、议论穿插运用,灵活多变。譬如《喜雨亭记》开端就议论:“亭以雨名,志喜也。”从“古者”“周公得禾”“汉武得鼎”说开去,意在说“喜”;第二段叙述“余至扶风之明年,始治官舍,为亭于堂之北。”再述:“既而弥月不雨”,分述“亭”、“雨”二字;第三段则将“喜”、“雨”、“亭”三字合一。结构如清代的吴楚材所析:“只就‘喜雨亭’三字,分写、合写、倒写、顺写、虚写、实写,即小见大,以无化有。意思愈出而不穷,笔态轻举而荡漾,可谓极才人之雅致矣。”(《古文观止》卷十一)

其次,是苏轼散文内蕴的深刻。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说,《喜雨亭记》标志了对前人三段式模式的突破,作于密州时期的《超然台记》则标志了苏轼把深刻的哲理与浓郁的诗意融合在一起的独特风格。明人杨慎引:“吕雅山云:此篇不唯文思温润有余,而说安遇顺性之理,极为透脱,......真能超然物外者矣。”(《三苏文苑》)姜宝云:“此记有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脱出尘寰之外之意,故名之曰超然。此东坡之所以为东坡也。”茅坤也同时指出,此篇“与《凌虚台记》,并本之庄生。”这大概就是苏辙在为其兄所作《墓志铭》中所叙及其兄所受《庄子》影响的阶段了:

初好贾谊、陆贽书,论古今治乱,不为空言。既而 读《庄子》,喟然叹曰:“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苏轼在经历了乌台诗案的洗礼之后,又经历了黄州的贬谪生活,他的思想境界及散文的艺术境界,都发生了飞跃。他进一步由“对外部世界的描绘转向了对内心世界的阐发,亦即由‘对人世的关注’转变为‘自我的抒解’”(崔承运《论苏轼的艺术哲学》北京大学学报1995.6.)。

从此,他的文、赋,旷达奔放,天马行空,壮浪纵姿、汪洋恣肆而又深寓他对人生、社会、时代的哲理思考,对生命本体意义的阐发,对生命情结的抒解。

写于乌台诗案前夕的《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表现了他在黄州之前的最高水平,表现了他对欧阳修曲折摇曳之美的发挥达到了极致。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本是在极为悲痛心境下写的怀念表兄文与可的悼念文字,作者却以“‘笑’与‘哭’生游戏。”(明人杨慎语)曲曲折折,摇曳漾出。起首,平平淡淡论说了一段文与可的画竹理论:

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节叶具焉。自蜩蝮蛇蚹, 以至于剑拔十寻者,生而有之也。今画者乃节节而为之, 叶叶而累之,岂复有竹乎?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 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 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则逝矣。与可之教予如此, 予不能然也,而心识其所以然。

第二部分由画论自然引到与可的“画竹”,写出与可人品、画品之高,写出表兄弟之间诗画往返,失笑喷饭的往事:从与可的“拟将一段鹅溪绢,扫取寒梢万尺长”;到苏轼答以:“世间亦有千寻竹,月落庭空影许长”;再到“料得清贫馋太守,渭滨千亩在胸中”,“与可是日与其妻游谷中,烧笋晚食,发函得诗,失笑喷饭满案”。曲曲折折,细致婉曲地道出种种生活的细节。结处却以: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元丰二年正月二十日,与可没于陈州。是岁七月七 日,予在湖州,曝书画,见此竹,废卷而哭失声。
(《苏东坡全集》P369)

陡然跌落,戛然而止,令人笑未及掩口而悲已从中来矣。读者读至此处方知,前文一切笑谈皆为悲语也,作者本是睹物思人,“曝书画,见此竹,废卷而哭失声”,却压抑沉痛,从种种快乐的往事回忆中娓娓道出。所谓“以乐景写哀,一倍增其哀乐”是也。

代表苏轼散文的最高境界的作品,当属写于元丰五年(1082)的《赤壁赋》,此时距乌台诗案恰好三年,贬谪黄州也已两年半了。人在经历生、死一类的大的磨难之后,往往会引发对人生,特别是对生命意义的深刻思考。苏轼经历的乌台诗案百日,可以说时时都在死亡的门前徘徊,到黄州一段时间之后,“长江绕郭知鱼美”的风光时时抚慰他心灵的创伤。此时,痛定思痛、反思人生,面对长江风光与假想中的“一世之雄”,忽觉辩博无碍,达到了一种新的人生境界。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作为一位中国的知识分子,特别是具有中国文化传统的文人,大致会有几个方面的情结,需要以文学艺术的形式加以渲泄开释: 首先是作为一个社会上的人,建功立业的欲望,儒家式的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天下之志,这种“趋优心理”,或说是忧患意识,是士大夫的基本精神品格。

其次,是文人作为在文化方面的角色,产生对文名的忧虑,希冀通过文学作品来达到生命的延续与声名的传播,所谓“文章千古事”,是也。

第三点,即是对生命短暂的无奈。此三点,就本质而言,可归结为两点,即一是客体的、外在的,用“功名”二字可以概括,二是主体的、内在的,是相对于“身外之物”的生命本身。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前、后《赤壁赋》的千古永存的艺术魅力,正在于他对这些哲学问题给予了深刻的阐述。它不同于以前的譬如《超然台记》等文章对人生哲理的理性认识,这是苏轼在经历一场生与死的磨难以后对人生、生命、功业的顿悟,是人生境界升华的产物,他将这种顿悟的深邃哲理与诗意的境界、无垠绵亘的时间长河,与浩渺茫然的空间四维,有机地融为一体,从而获得了空前的艺术成功。

试看,在这篇名作中,人类个体在其中是何等的渺小:“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然而,人类在浩茫宇宙中却又是主宰万物的主体:“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都是为“我”所“取”,为“我”所“用”:“而吾与子之所适。”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两赋中的景、物、人等一切物象,几乎都是含有象征意义的意象,从而构成了一幅具象而又抽象的画图。试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这是何等美丽的情景,主客诵诗歌章,又是何等的欢愉,“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似乎这世界,这人生真是这样美好,这样无忧无虑。然而,这只是人类生命世界的表层现象,很快,这种欢愉就被客人的洞箫与客人的发论引入了悲哀的深层内心世界。

苏轼借对箫声的动人描写,将主客一同引领入另一个世界:“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此时,不惟“苏子惟然”,恐怕每位读之者也都要“正襟危坐”,为之动容了。

然后,作者借客之口阐发士人的悲哀。“客”既是一个客体,又是作者的一个化身,是另一个苏轼,或说是苏轼的另一个侧面。你可以考证出他是杨世昌,是位道士。但他实际上也是苏轼人生观念的另一个侧面。主客既是二,又是一,“客”的阐发不仅是他个人的思考,更是苏子的内心深处的忧虑与思考。主要内容有三: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二是当年曹孟德“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三是“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而“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的“羽化登仙”的梦想终不可得,故而“托遗响于悲风”,排遣出一番心胸的郁闷。此三点,恰恰是古代知识分子人生观的最根本性的忧虑。即对功业、文名与生命短暂的迷惘。而苏轼经历了对生命理想幻灭的切身体验,故尤为深切,而于文赋之中写出诗境、理境。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说,客人的悲哀,代表了苏子在诗案前后的灰暗心境,是从前之我,而苏子的正面阐发人生妙理,则代表了他对生命、功业认识的升华,是今日之我,是面对此时长江万顷,清风明月而胸中一片了悟的“自我”。这种了悟的核心,就是要享受生命。使生命与整个自然、整个宇宙结为一体,从而得到“无尽”。
首先以水、月为譬喻:水不断失去,但又并未失去:“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月似乎不断盈、虚消长,其实也并未消减:“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这就要看你是从“变”与“不变”的哪个角度来看。如果从变的角度来看,则生命、万物都是短暂的:“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若从“不变”的眼光审视世界,则生命与万物在世界里都得到了永恒:“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正如水与月一样,水似乎每天、每时都在不断地失去,但是江河作为一个总体,却依然存在,而且似乎是永恒的存在;月也在不断地盈虚消长,似乎今日之月明日就不复存在了,但月还是永恒地照耀在天空。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一个人个体的生命,自其诞生起,就已经开始了向死亡的倒计时,死亡是他必然的归宿,就象水的流逝与月的盈虚,但人类作为总体,却生生不息地繁衍着,每一个个体的生命,都是其中的链条,他的肉体、精神作为某种物质,就成为了永恒的存在,就如同不停流逝的水与不停盈虚的月一样。这就是苏轼对生命的深沉思考所给予我们的启迪。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而这种深刻的哲理,却是以高妙的艺术手法写出的。清人金圣叹《天下才子必读书》卷十五评:“游赤壁,受用现今无边风月,乃是此老一生本领,却因平平写不出来,故特借洞箫呜咽,忽然从曹公发议,然后接口一句喝倒,痛陈其胸前一片空阔了悟,妙甚。”

清人余诚《重订古义释义新编》卷八:“起首一段,就风月上写游赤壁情景,原自含共适之意。入后从渺渺予怀,引出客箫,复从客箫借吊古意,发出物我皆无尽的大道理。......而平日一肚皮不合时宜都消归乌有,那复有人世兴衰成败在其意中。游览,一小事耳,发出这等大道理。遂堪不朽。”

今人郭预衡先生则从散文史的宏观角度,论述了《赤壁赋》的艺术价值及其地位:

苏轼写得自由随便的作品,还有赋体之文。两篇《赤壁赋》都打破了赋之常体,而成为一种新的文体。可以说是游记,也可以说是杂文。其中有叙事,有抒情,有问答,有议论,而且或韵,或散,不拘格套,既不同于骚体,也不同于俳体。......这样的文章发展下去,就是明代公安派的小品文了。
(《中国散文史》中)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此等文字,不仅是对传统的总结与发扬,而且是宣示了一个新的散文时代的到来,不仅寓含了深邃的哲理,而且对散文体裁的艺术形式方面,给予了从结构到语言诸方面的冲决,因此,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故其弟苏辙的感觉是对的:

既而谪居于黄,杜门深居,驰骋翰墨,其文一变,如川之方至,而辙瞠然不能及矣。
(《东坡先生墓志铭》)

不仅八大家之一的苏辙感到“瞠然不能及”,而且令一切后来者感到难以为继:苏轼已经超越了八大家的群体,成为下一个散文时代的开山。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木斋《苏东坡研究》


第十二章 “此竹数尺耳,而有万尺之势”
《东坡志林》的写意艺术论


明人袁宏道曾评论苏轼的散文说:“坡公之可爱者,多其小文小说,使尽去之,而独存高文大册,岂复有坡公哉!”此说甚是。在前章论述了坡公的“高文大册”之后,本章再探讨一下苏轼的“小文”,以见苏文之全豹。笔者拟以东坡的《东坡志林》为研究对象,以“写意”为其审美特质的论题,加以探讨。

所谓“写意”,本是绘画艺术术语,是一种以精炼之笔勾勒物之神意,不以工细形似见长的图画画法。本章借用来概括和总结苏轼散文,尤其是《东坡志林》(以下简称《志林》)的艺术特点。与绘画写意的两个特点相似,散文写意艺术的主要特点,一是要简约精炼,要“以少总多,”不以藻饰雕刻见长;二是要重在表现神意。两者之间实质上是一致的,要重在表现内心,则对“物”描绘就势必要简约,同时,也只有努力表现出作者所感受出的“物,”“物”才会具有人的品格,才会具有神意。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节 “以少总多,情貌无遗”
《东坡志林》的简约性


华东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在《东坡志林. 仇池笔记》一书的《前言》中述及《志林》:“无论经史子传,制度风俗,阴阳术数,梦幻幽怪等等,凡所感触,均发抒己见。凡所经历,也都一一记录。长或千言,简或数语,信笔写来,皆成文章,不假雕饰,自然成趣,犹如石晶珠母,自见光辉。”(华东师范大学1983年版)此论极是。“信笔写来”、“不假雕饰”、简约精炼,确实是《志林》的最显著特点之一。

《志林》五卷,除《卷五. 论古》十三篇为政论性文章外,其余大多是或一言、或一事、或一景、或一物、或一故事、或一人物、或一感想,随笔记下,遂成文章,与今天的日记形式极为相似。

全文短至一二行,仅三、四十字的文章,如《马梦得同岁》、《梁上君子》、《石崇家婢》等俯拾皆是。真是“不须作文,只随笔记录便是文”(明.王舜俞《苏长公小品.书天庆观壁》。眉批)这些文章,写时本不一定为立论发表,只是把平日所见所闻、所感所想,随手记下。然而,这些平凡的日常生活的见闻感思,一旦经过了这位思想家、文学家心胸的烘炉,就会化平凡为神奇,熔废铁而成真金了。当然,也许正是由于其产生本为无意,才更自然、更真实、更自由、更艺术地表现了作者思想情趣吧!因此,《志林》文章虽短,却常能寓意深警,发人深思。如《名容安亭》全文仅一句话: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8 | 显示全部楼层
陶靖节云:“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故常欲作小轩,以“容安”名之。
(《东坡志林.仇池笔记》P128)

未有此亭,而常思欲有此“小轩”,以“容安”名之。表现了在封建桎梏下,对自由的向往和追求。前文所举《石崇家婢》,则以一行字的篇幅,刻画了“石崇家婢”的形象,反映了某些当权者的愚蠢:

王敦至石崇家,如厕,脱故著新,意色不怍。厕中婢曰:“此客必能作贼也。”此婢能知人,而崇乃命执
事厕中,殆是无所知也。
(《东坡志林.仇池笔记》P113)

《梁上君子》仅三十余字,令人先哑然失笔,而后掩卷深思:

近日颇多贼,两夜皆来入吾室。吾近护魏王葬,得数千缗,略已散去。此梁上君子当是不知耳!
(同上P114)

当然,只是单纯的简约,并不足以为奇,特别是笔记这种文体,本身就易于具有简约特点。问题在于不但要简约,而且要能做到会心传神。两者的统一,才能构成本文所说的写意艺术。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节 “文以达吾心,画以适吾意”
《东坡志林》的写意性


众所周知,笔记这种文体,在我国虽然早已有之,但是,此文体“原来大都用以客观地记录人物、事件或事物,感怀的作品是不多见的。苏轼《志林》却有许多是从日常生活片断的记述中,抒发了一个封建时代落拓不羁的文人的某些情趣”(《中国文学史》)。这些小品,常常用少到不能再少的文字,勾勒出一种情调或一片心境。这种艺术特色,就是本文所说的写意艺术。

苏轼之所以要采用笔记体来写文学散文,与其对文学的本质认识有关。他说:

夫昔之为文者,非能为之为工,乃不能不为之为工也。......故轼与弟为文至多,而未尝敢有作文之意。
(《江行唱和集.叙》)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8 | 显示全部楼层
《志林》的简约性,正是苏东坡这种美学思想的体现和实践。有一则一,有二则二,决不敷衍拉扯。“未尝敢有作文之意”而实现了“作文之意”。

而苏轼之所以要改造笔记体,使之由客观的记述,转向内在心绪的传达,与他的另一方面的美学思想有着密切的关联。他曾说:

文以达吾心,画以适吾意而已。
(《东坡题跋》卷五《书朱象先画后》)

这可视作苏轼美学思想的重要纲领之一。就是说,在客体山水景物与主观怀古意趣之间,前者的再现要服从后者的表现。一言以蔽之,苏轼认为文学艺术的本质在于“达心”、“适意。”在我国绘画史上,苏轼的绘画理论及其艺术实践,与“两米”、文与可等人,共同实现了写意画派的革新和质变。如有些画论所引所论:“前代画山水,至两米而其法大变,盖意过于形,苏子瞻所谓得其理者。”(吴海《闻过庵集. 题米友仁〈海岳庵图〉》)所谓“大变”,是指从重形似转为讲神似,从状物转为借物写心。(参见伍蠡甫《中国画论研究》)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8 | 显示全部楼层
与绘画相似,达心适意、借物写心,同样是苏轼散文艺术的美学追求。而《志林》由于是笔记性质的散文,就使作者更易于摆脱传统的立意作文的羁绊,更易于摆脱拘束,另辟蹊径。

因此,苏轼《志林》中的景物,多是数笔勾勒的写意画图。如《记过合浦》一文,记载东坡晚年遭贬海南后渡海北归之事:

是日六月晦,无月,碇宿大海中,天水相接,星河满天。起坐,四顾太息:“吾何数乘此险也!”
(《东坡志林.仇池笔记》P1)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3:48 | 显示全部楼层
此情此景,如在柳宗元等人笔下,一定会较详细地描绘海天之色;如在司马相如笔下,则更会成为洋洋大赋。而在苏东坡笔底,景色描写仅“天水相接,星河满天”八字而已。如果说这是画图的话,它决不是“平远细皱”,或“波头起伏,使人至以手扪之,谓有洼隆”(苏轼《书蒲永升画后》)的板细工笔画,而是抒写对大海夜色感受的写意图,是“无月,碇宿大海中”,忧虑“数乘此险”,能否顺利渡海时的感受:没有月光,只有满天稀微的星斗,眼前看不到陆地,一片汪洋......。它抓住的是此情此景最独具特色的一瞥,从而给人留下了无限想象的空间。

苏东坡的写意艺术,使他笔下的景物,虽是散文却能常具有诗的意味、画的境界,可说是“味东坡之文,文中有诗”吧!如《合江楼下戏》:

合江楼下,秋碧浮空,光摇几席之上,而有茅店庐屋七八间,横斜砌下。
(《东坡志林.仇池笔记》P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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