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庄子会意

苍梧听风

116．圣人者，德高智明之人也。《庄子》之“圣人”用义丰厚，所指非一，或褒或贬，差之天壤也。是师徒有别而非子休之墨乎？是子休一体而下而作之于不同时期乎？今按序一并录之如下：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圣人怀之，众人辩之以相示也。圣人不从事于务，不就利，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众人役役，圣人愚芚。名实者，圣人之所不能胜也，而况若乎。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故圣人有所游，而知为孽，约为胶，德为接，工为商。圣人不谋，恶用知？不斫，恶用胶？无丧，恶用德？不货，恶用商？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夫圣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是于圣人也，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以上见《内篇》）及至圣人，蹩躠为仁，踶跂为义，而天下始疑矣；澶漫为乐，摘僻为礼，而天下始分矣。夫残朴以为器，工匠之罪也；毁道德以为仁义，圣人之过也。及至圣人，屈折礼乐以匡天下之形，县跂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而民乃始踶跂好知，争归于利，不可止也。此亦圣人之过也。圣人生而大盗起。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掊击圣人。绝圣弃知而天下大治。嘻，圣人，请祝圣人。使圣人寿。使圣人富。使圣人多男子。始也我以女为圣人邪。夫圣人，鹑居而鷇食，鸟行而无彰。神全者，圣人之道也。圣人羞之。圣人之静也，非曰静也善，故静也。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故帝王圣人休焉。天乐者，圣人之心，以畜天下也。夫尊卑先后，天地之行也，故圣人取象焉。吾闻夫子圣人也，吾固不辞远道而来愿见，百舍重趼而不敢息。今吾观子，非圣人也。圣人之言也。而先生独以为非圣人，如何哉？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乱莫甚焉。三皇之知，上悖日月之明，下睽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其知憯于蛎虿之尾，鲜规之兽，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犹自以为圣人，不可耻乎，其无耻也。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圣人休休焉则平易矣，平易则恬惔矣。故曰，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众人重利，廉士重名，贤人尚志，圣人贵精。虽圣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德隐矣。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圣人藏于天，故莫之能伤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圣人晏然体逝而终矣。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损之而不加损者，圣人之所保也。圣人遭之而不违，过之而不守。圣人之爱人也终无已者，亦乃取于是者也。圣人处物不伤物。（以上见《外篇》）庶几其圣人乎。圣人藏乎是。欲当则缘于不得已，不得已之类，圣人之道。圣人并包天地，泽及天下，而不知其谁氏。故圣人，其穷也使家人忘其贫。圣人达绸缪。圣人之爱人也，人与之名。客，大人也，圣人不足以当之。是圣人仆也。圣人踌躇以兴事。圣人之余事也。此圣人才士之行。其圣人与。故道之所在，圣人尊之。圣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圣人以必不必，故无兵。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禹大圣也而形劳天下也如此。以巨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纵脱无行而非天下之大圣。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

117.《骈拇》开篇设喻论证，进行思想批判，以为仁义即骈拇枝指、附赘县疣，虽出于性、形，却侈于性、德，虽列于五脏，却非道德之正。道德之正，与物无穷，无所偏执也。继以展开社会批判，曾、史、杨、墨之类，坚白同异之说，无非骈旁枝指，却非天下之至正。至正者，至道正理也。两层论说，皆以反手结之，为下文“彼正正者”之正面论说蓄足势力也。“而非道德之正也”一句“正”前疑脱一“至”字。

118．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即“于仁义多方而用之者”。方，事业。动词。多方，多方从事，即大力推行之意也。多方骈枝于五藏之情者，此处“多方”，冠非所处，当是衍文，宣颖之说是也。多方于聪明之用也，即“于聪明之用多方”。多方，大力推行之意也。释“多方”为“多端”者，是受其“骈拇枝指”、“附赘县疣”构词方式之影响也。指、瘤之比，盖为引出“仁义”之说，此二句未必求句式之相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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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以“骈拇枝指”、“附赘县疣”引论仁义聪明，进而深论之，惟取“骈拇枝指”而弃“附赘县疣”也；以“伯乐治马”、“陶者治埴”、“匠人治木”引论圣人治天下，进而深论之，惟取“伯乐治马” 而舍“陶者治埴”、“匠人治木”也。文章有法，法无定法，是整饬中有变化，变化中显整齐也。子休遣词造句常置妙心于看似不经意间，词随意出，意出神随，非文匠所能知也。

120．余读《外篇·骈拇第八》而记其梗概曰：《骈拇》之内容，约为三层。开章以“骈拇枝指”、“附赘县疣”之喻引出“仁义” 非道德之正也，而骈足为无用之肉，枝手为无用之指又牵出“淫僻于仁义之行，而多方于聪明之用”也。继而于明、聪、仁、辩举例批判，收之以“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照应开头。该处文字虽未有“附于体者，生无用之冗；悬于身者，余无用之瘤”之展开，倒也比论生动，思路井然。何谓“至正”？子休依照性命之情→人情→仁义之顺序论说，步步推进，凫、鹤之喻，仁、恶之对，尤为鲜明、贴切，然后以“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嚣嚣”之喝问，暗示仁义之行与天下之乱息息相关。此第一层也。对比失其常然与常然，明确仁义即胶漆纆索，徒增人惑尔。然后就“惑”字展开，分述“大惑”、“小惑”之害。追述仁义由来，罗列小人、士、大夫、圣人伤性殉身之所为，辅以臧、谷亡羊及夷、跖皆死之例，揭其事业、名声不同，所死不同，然伤性以身为殉一也，既以殉也，何须君子、小人之分耶？此第二层也。曾、史行仁义，俞儿知五味，非臧也；师旷通五声，非聪也；离朱擅五色，非明也。此皆反面论说也。然后正面立论：臧德、任其性命之情、自闻、自见。进而明确：人生在世宜自得其得、自适其适，唯如此方能顺应天性。此第三层也。

121．连之以羁馽。听风案：馽，音zhí。《说文》：馽，馽，绊马足也。《玉篇》：馽，绊也。《韵会》或作絷。《诗•小雅》：絷之维之。《疏》：在腹曰鞅，在后曰绊。绊，繫足也。絷之谓绊，维之谓繫。《正字通》：《说文》，絷馽本一字重文，从纟，执声，作絷。今经传皆从絷，《字汇》引正讹以俗作絷为非，迂泥。以“馽”组词若羁馽、馽龓、馽鞿、馽缚等盖为常见者也。古人诗文之用“馽”者亦不胜枚举：《诗·周颂·有客》：言授之馽，以馽其马。《左传·成公二年》：韩厥执馽马前，再拜稽首。王逸《疾世》：赴昆山兮馽騄，从卬遨兮栖迟。张衡《西京赋》：搤水豹，馽潜牛。左思《吴都赋》：沈虎潜鹿，馽龓僒束。韩愈《祭柳宗元文》：子之中叶，天脱馽羁。王棨《马惜锦障泥赋》：夹汗沟而绮丽，排馽尾以花新。何麟瑞《天马歌》：久与马习不经意，一朝却被人馽击。曾晞颜《重游临武秀岩》：天若便教羁馽脱，宁须海上觅蓬莱。欧阳修《别後奉寄圣俞二十五兄别後奉寄圣俞二十五兄》：惜哉方壮时，千里足常馽。曾巩《代人祭李白文》：摆弃羁馽，脱遗辙轨。《祭欧阳少师文》：放意丘樊，脱遗羁馽。苏洵《颜书》：虞柳岂不好，结束烦馽羈。黄庭坚《漫尉》漫行无轨躅，漫止无馽鞿。陆游《韩干马图》：如何解鞍脱其馽，纵尔俶傥如游龙。《春夏之交风日清美欣然有赋》：天遣残年脱馽鞿，功名不恨与心违。”《和范待制月夜有感和范待制月夜有感和范待制月夜有感》：榆枋正复异鹏飞，等是垂头受馽鞿。廖行之《和游子叹》：从渠小知但莽苍，羁馽维络游龙颡。袁燮《题豢龙图》：良马苦羁馽，巨鱼畏网罟。释大訢《送晖东阳往江西省佛智师》：神机不停伫，天马脱馽羁。李东阳 《春园杂诗四首》其二：为怜野意厌羈馽，放着林间高树枝。钱谦益 《特进光禄大夫中极殿大学士孙公行状》：文更泥拗，好用小见解，沾沾将吏之上，能令将吏羈馽而不得展。《御史族兄汝瞻画像赞》：斯其投老自放，天解馽羈。《聊斋志异·三生》：且将负盐车，受羁馽，与之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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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三代以下，小人殉利，土殉名，大夫殉家，圣人殉天下，于是“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庄周以为“天下有常然”，其追名逐利、追家逐国之辈皆伤人之自然天性，故于漆园之中发救世弭乱之语，倡“无功、无名”之说。子休之说，三代以来家国纷乱之一反动也。人多见其说之“隐”未见其“出”，多见其说消极而未见其积极也。至于贬仁义、息智慧云云，皆庄周不谙变乱本源，误本作末也。

123．马有真性，人有天性。然自伯乐一出马之死者过半也；自社会一入，人之为鬼者过半也。伯乐之所用，烧之，剔之，刻之，雒之，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连之以羁馽，编之以皂栈，前有橛饰之患，而后有鞭策之威；社会之所用，整之，训之，考之，淘之，煎之，涮之，坑之，骗之，折之，磨之，罗之以关系，揉之以规则，左有明利之惑，而右有暗箭之隐。马之结果，非伯乐之罪耶？人之结果，非社会之罪耶？

124．纯朴不残，孰为牺尊？牺尊虽华丽风光，然屈辱于众人之手，玷污于众人之口，木之浑厚完整则不复存在也！白玉不毁，孰为珪璋？珪璋虽名贵尊宠，然蒙尘名利之场，摇摆污浊之间，玉石之冰清灵圆则不复存在也！道德不废，安取仁义？仁义虽扬名列藏，然损生残性，易方害明，道德之素朴不复存在也！性情不离，安用礼乐？礼乐虽屈折有致，然澶漫摘僻，蛊惑人心，性情之无知无离无欲不复存在也！五色不乱，孰为文采？文采虽燏燏煌煌，然五色之原本不复存在也！五声不乱，孰应六律？六律虽抑扬顿挫，然五声之天籁不复存在也！此一处文字从反面论证，比喻精当，句法严饬，于毁道德以为仁义之鞭挞，甚有力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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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蹩躠为仁，踶跂为义，而天下始疑矣；澶漫为乐，摘僻为礼，而天下始分矣。听风案：○蹩躠，音bié xiè，竭尽心力貌。《辞源》：跛行、尽力以前貌。蹩，向、崔本作“弊”。 躠，又作“薛”，向、崔本作“杀”。躠，《辞源》读sà，举“蹩躠”为例，无xiè音；《汉典》读sǎ，举“跋躠”为例，而“蹩躠”之“躠”则读xiè。○踶跂，音zhì qǐ ，据《故训汇纂》。用心力貌。《集韵·纸韵》：踶跂，用力皃。《集韵·纸韵》：踶跂，用心力皃。陆德明《释文》引李颐曰：蹩躠、踶跂，皆用心为仁义之貌。《辞源》：矜持貌。《汉典》：用尽心力，勉力行之的样子。○澶漫，音dàn màn，放纵。陆德明《释文》引李颐曰：澶漫，犹纵逸也。澶，本又作“儃”，向秀、崔譔本作“但”。 漫，向秀、崔譔本作“曼”。崔譔云：但曼，淫衍也。一云：澶漫，牵引也。○摘僻，音zhāi pì ，拳曲手足，谓自加拘束也。或作繁琐、烦碎。僻，又作“辟”。陆德明《释文》：本或作僻，音同。李颐云：纠擿邪辟而为礼也。崔譔云：擿辟，多节。◎卢文弨曰：今本作“僻”。郭庆藩《集释》引郭嵩焘：擿僻，当作“摘擗”。王逸注《楚辞》：擗，析也。摘者，摘取之；擗者，分之；谓其烦碎也。成玄英《南华真经注疏》曰：蹩躠，用力之貌。踶跂，矜恃之容。澶漫是纵逸之心，摘僻是曲拳之行。夫淳素道消，浇伪斯起。踶跂恃裁非之义，蹩躠夸偏爱之仁，澶漫贵奢淫之乐，摘僻尚浮华之礼，于是宇内分离，苍生疑惑，乱天之经，自斯而始矣。

126．夫加之以衡扼，齐之以月题，而马知介倪，闉扼，鸷曼，诡衔，窃辔。听风案：○衡扼，音héng è。亦作“衡轭”、“衡枙”。指车辕前横木及架于马颈上用以拉车之曲木也。成玄英《疏》：“衡，辕前横木，缚軛者也。扼，叉马颈木也。”《淮南子·修务训》：“夫马之为草驹之时，跳跃扬蹏，翘尾而走，人不能制；龁咋足以噆肌碎骨，蹶蹄足以破卢陷匈。及至圉人扰之，良御教之，掩以衡扼，连以轡衔，虽歷险超壍弗敢辞。”○月题，音yuè tí。马额之佩饰也，其形似月，故称。成玄英《疏》：“月题，额上当颅，形似月者也。”陆德明《释文》：“司马（彪）、崔（譔）云：月题，马頟上当颅，如月形者也。”○介倪，音jiè ní。折断车輗也。折断车輗也。马叙伦《庄子义证》引孙诒让曰：“倪，借为‘輗’。”伦案：介者，“兀”之伪字，“兀”为“杌”省，“倪”借为“輗”，“杌輗”，言折輗也。另有四解可作参考。其一，独立而怒视也。成玄英《疏》：“介，独也。倪，睥睨也。”陆德明《释文》：“崔（譔）云：介倪，介出俾倪也。”陈寿昌《南华真经正义》：“介，独也。马独立而怒视也。”其二，怒视也。陆德明《释文》：“李（颐）云：介倪，犹睥睨也。”其三，加马甲也。郭庆藩《集释》引郭嵩焘云：“成二年《左传》‘不介马而驰之’，杜预注：‘介，马甲也。’《说文》：‘俾，益也。’倪，俾也。言马知甲之加其身。”其四，不安貌。马其昶《庄子故》：“介，当为‘兀’，‘兀倪’即‘阢隉’，不安貌。”○闉扼，音yīn è。谓马曲颈脱轭也。扼，通“軛”。成玄英《疏》：“闉，曲也。”陆德明《释文》：“李（颐）云：闉，曲也。“司马（彪）云：闉扼，言曲颈于扼以抵突也。”○鸷曼，音zhì màn。抵触车幔也。鸷，抵也。曼，借为“幔”。幔，幕也，此即覆笭，车轼上之覆盖物也。另有二解可作参考。其一，挣扎抵撞也。成玄英《疏》：“鸷，抵也。曼，突也。”陆德明《释文》：“李（颐）云：闉，曲也。鸷，抵也。曼，突也。”崔（譔）云：闉扼鸷曼，距扼顿迟也。司马（彪）云：言曲颈于扼以抵突也。一云：鸷曼，旁出也。”其二，迟重也。郭庆藩《集释》引郭嵩焘曰：“鸷曼，犹言迟重；言马被介而气塞行滞，有决衔絶轡之忧。”○诡衔，音guǐ xián。吐出马嚼也。《说文》：“衔，马勒口也。从金从行。衔，行马者也。”徐曰：“马衔所以制之行也。”成玄英《疏》：“诡，诈也。诡衔，乃吐出其勒。”陆德明《释文》：“衔，口中勒也。或云：诡衔，吐出衔也。”○窃辔，音qiè pèi。挣脱笼头。成玄英《疏》：“窃，盗也。窃轡，即盗脱笼头。”陆德明《释文》：“啮轡也。崔（譔）云：诡衔窃辔，戾衔橛，盗鞎辔也。”

127．余读《外篇·马蹄第九》而记其梗概曰：伯乐治马，马多死之，陶匠治埴木，性多失之，圣人治天下，天下多乱之。此类比论证也。是揭批圣人过错也。是芟夷也。是毁弃也。圣人既已乱天下，善治天下者若何？便由民之常性说起，两句“至德之世”引出远古先民生活之状，乃不离不党、无知无欲，一片混沌素朴而民性自得也。然后陡转笔锋，疾说圣人罪过，使张扬仁义而疑分天下之祸昭然大白于天下也。继用四字短语，语气急促果断，比喻形象生动，反讽深刻有力。结曰：“夫残朴以为器，工匠之罪也；毁道德以为仁义，圣人之过也。”从内容、笔法上呼应开篇，使全部文字元和灵通也。以马性对比人性，再批圣人以仁义诱使民众好知争利，斯补论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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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听风阁主读《胠箧》“子独不知”一节提笔旁注曰：贪墨枉法、卖官鬻爵之智多，则官乱于上也；诈工欺农、巧取豪夺之智多，则民乱于下也；贱贱贵贵、富富贫贫之智多，则情乱于心也；矫揉规制、刻削公平之智多，则法乱于伦也。官乱，则天有倾覆也；民乱，则地有塌陷也；情乱，则人有恶戾也；伦乱，则世有釁祸也。天有倾覆，地有塌陷，人有恶戾，世有釁祸，欲其和谐，可得乎？

   

129．瓜熟蒂落，果成皮溃，社会之发展亦如此也。远古民风朴拙，德性不离；近世矫淫斗巧，残生谋利；当今风气浇薄，物欲横流也。社会之孕育、发展、成熟、败落无可逆之也。万千物事，有出有没，有生有灭，此天之道也。子休殚残圣智而使天下治，则是掊蓏回萌，吓果归蘖也。

130．何谓“常然”？子休曰：“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纆索。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其于社会，则标之以三代之序；其于个人，则复滋自然本性。人云儒、道同源，岂虚言哉！丘主育仁智以养德，周主去仁智以见德；丘仰周公之制，伤礼乐崩坏；周念三代之常，厌公私争逐；丘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周招去己、去功、去名。一体两面，殊途同归，道儒之争，器也，物未之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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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西人以生命高于一切，而国人以义高乎命，所谓“杀身取义，舍生成仁”者也。子休尊命，曰：“伯夷死名于首阳之下，盗跖死利于东陵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于残生伤性均也，奚必伯夷之是而盗跖之非乎！”又曰：“天下尽殉也：彼其所殉仁义也，则俗谓之君子；其所殉货财也，则俗谓之小人。其殉一也，则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残生损性，则盗跖亦伯夷已，又恶取君子小人于其间哉！”其时遍地杀戮，子休唯命是尊，不取仁义财货，不计君子小人，其现实意义自不待言，千载而下，其社会历史价值岂些些之语可道？笑顾西人之人生价值观，直庄周余唾也。132．“上不敢为仁义之操，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外篇•骈拇》），不上不下，所为者何？取其中庸乎？——则又落夫子彀中也。133．既“自得”而“得彼”，既“自见”而“见彼”，既“得人之得”而“自得其得”，既“适人之适”而“自适其适”，足见子休对自我价值之重视，其认识所及，岂道也哉！儒中无“人”，道中有“人”，此儒道之大不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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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世有利，而利心生焉；世有名，而名心生焉。名利不均，则纷争杀戮起焉。民之好知争利，岂在礼乐仁义哉！溺者，过不在水；焚者，咎不在火；吊者，祸不在绳，仁义礼知，水火绳之类也。儒道救世，丘也以戈，周也以矛，奚以戈矛相激乎？“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是毁戈以救世也。

135．“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圣人死矣，木已拱矣，盗果尝止乎？昨日盗入我室，并电脑、相机、长笛窃而去也。是时，我等在班、门卫在岗、警察在路、白日在天尔！“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宏则宏也，屈于理。真所谓气大如牛，理弱似鼠者也。

136．“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子休之绝圣弃知，非弃绝一切圣知也，所弃绝者天下百姓之圣知也。此非愚民之政治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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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子休每有愤世嫉俗之语，挟风雷，裹闪电，气吞万里也。虽于理有亏，读之亦毛孔俱开，痛快淋漓：天下之善不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而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道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又如：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鉤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138．庄周论理，如健妇训夫；孔丘论理，如老翁蒙童。

139．弓弩毕弋機变，钩饵罔罟罾笱，削格罗落罝罘。听风案：弓弩毕弋機变，皆捕鸟之器也。○弓：射器也。《说文》：弓，以近穷远。象形。弓，兵也，所以发矢。以坚韧之木为杆，内附以角，外附以筋，以丝为弦，张而射之。《释名》：弓，穹也。张之穹穹然也。弓把曰弣，弓梢曰弰，两端架弦之处曰峻，弣两旁曲处曰洲或隈。《山海经》：少皡生般，是始为弓。《荀子·解蔽篇》：倕作弓，浮游作矢，而羿精于射。《周礼·冬官考工记》：弓人为弓，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干也者以为远也，角也者以为疾也，筋也者以为深也，胶也者以为和也，丝也者以为固也，漆也者以为受霜露也。《仪礼·乡射礼》：侯道五十弓。《疏》：六尺为步，弓之古制六尺，与步相应，而云弓者，侯之所取数，宜于射器也。《楚辞·九歌·国殇》：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弩：用机械发射之弓也，又曰窝弓，力强可以及远，种类颇多。有其大者，或以脚踏，或以腰开，有数矢并发者称连弩。古越人能为连弩。《说文》：弩，弓有臂者。刘熙《释名·释兵》：弩，怒也，有势怒也。其柄曰臂，似人臂也。钩弦曰牙，似齿牙也。牙外曰郭，为牙之规郭也。下曰悬刀，其形然也。合名之曰机，言如机之巧也，亦言如门户之枢机开阖有节也。《周礼·夏官·司弓矢》：弩分四种，夹弩、庾弩、唐弩、大弩也。《古史考》：黄帝作弩。《周官》：有六弓、四弩、八矢之法。《荀子·议兵篇》：魏武卒操十二石之弩。劲弩长戟，为中国之长技。汉制，将军有强弩、积弩之名。宋有弓弩院，造牀子弩、虎翼弩、马黄弩。屈大均《广东新语》：自古有国未有不尚弩者也。○弓弩可合用。《周礼·夏官·司弓矢》：“中春献弓弩，中秋献矢箙。”《吴越春秋·十四年》：乃赐弓弩王阼，以增号谥。○毕：长柄网，以捕捉禽兽也。《说文》毕，田网也。《诗·小雅》：鸳鸯于飞，毕之罗之。《疏》：罔小而柄长谓之毕。《礼·月令》：田猎罝罘，罗纲毕翳。《扬雄·校猎赋》：其余荷垂天之毕，张竟野之罘。结合下句“则鸟乱于上矣”之意，“毕”宜训为捕捉飞禽之网。○弋：音yì。系有丝绳之射鸟短矢也。《玉篇》：缴射也。《韵会》：弋，缴射飞鸟也。《周礼·夏官·司弓矢》：矰矢，茀矢用诸弋射。《冬官·考工记》：弓人爲弓，往体多，来体寡，谓之夹庾之属，利射侯与弋。《易·小过卦》：公弋取彼在穴。虞注：弋，矰缴射。《诗·郑风·女曰鸡鸣》：弋凫与鴈。《疏》：弋谓以绳繫矢而射也。《列子·汤问篇》：蒲且子之弋也，弱弓纤缴，乗风振之，连双鶬于靑云之际。《注》：蒲且子，古善弋射者。成玄英《南华真经注疏》：网小而柄，形似毕星，故名为毕。以绳系箭射，谓之弋。陆德明《释文》引李颐注：兔网曰毕，缴射曰弋，弩牙曰机。○毕弋可合用。《诗·齐风·卢令序》：襄公好田猎毕弋，而不脩民事，百姓苦之。郑玄笺：毕，噣也；弋，缴射也。《管子·四称》：獠猎毕弋，暴遇诸父，驰骋无度，戏乐笑语。《西京杂记》卷六：广川王去疾，好聚无赖少年，游猎毕弋无度。郭彖《睽车志》卷一：支提长老善秀，言其乡里有人以田猎毕弋为业者。《国语·齐语》：昔吾先君襄公筑台以为高位，田狩毕弋，不听国政，卑圣侮士。《大戴礼记·主言》：毕弋田猎之得，不以盈宫室也。○機：捕鸟兽之機关也。结合下句“则鸟乱于上矣”之意，“機”宜训为捕鸟之機关。《说文》：主发谓之機。《书·太甲上》：若虞機张，往省括于度，则释。孔传：機，弩牙也。《淮南子·原道训》：其纵之也若委衣，其用之也若发機。高诱注：機，弩机关。《鬼谷子·飞钳》：为之枢機，以迎之随之。○变：辟之误字。辟，同繴，音bì，捕鸟器具，可自动翻盖也。《说文》：繴谓之罿，罿谓之罬，罬谓之罦。捕鸟覆车也。从糸，辟声。郭庆藩《集释》疑辟为繴之借字，甚是。《庄子·逍遥游》中於機辟、《山木》然且不免于罔罗機辟之患，二辟皆作此义。《疏》：辟，法也，谓機关之类也。《释文》引司马彪：機辟，罔也。皆得之属而失之器也。《楚辞·九章·惜诵》：设张辟以娱君兮，愿侧身而无所。王念孙《读书杂志馀编·楚辞》：念孙案，此以张辟连读，非以设张连读，张，读弧张之张。《周官·冥氏》：掌设弧张。郑注曰：弧张，罿罦之属，所以扃绢禽兽。辟，读機辟之辟。○機辟可连用。《墨子·非儒下》：若将有大寇乱，盗贼将作，若機辟将发也，他人不知，己独知之。孙诒让《墨子闲诂》：機辟，盖掩取鸟兽之物。张宇初《题南山霜隐图》：适玆藉肥逛，焉迷機辟筹。张居正《答松谷陈相公》：機辟盈野，凤翔九霄。亦作機臂。《楚辞·哀时命》：外迫胁于機臂兮，上牵联于矰隿。

钩饵罔罟罾笱，皆捕鱼之器也。○钩：鱼钩也。名词。《说文》：钩，曲也。《韵会》：曲钩也。《玉篇》：钩，曲也，所以钩悬物也。《列子·汤问》：詹何以独茧丝为纶，芒针为钩，荆筱为竿，剖粒为饵，引盈车之鱼于百仞之渊、汨流之中，纶不绝，钩不伸，竿不挠。温庭筠《寄裴生乞钓钩》：今日太湖风色好，却将诗句乞鱼鉤。杜甫《江村》：老妻画纸作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饵：鱼饵。啗魚之食也。《阙子》：鲁人有好钓者，以桂为饵，锻黄金之钩，错以银碧，垂翡翠之纶。傅咸《赠何劭王济》：临川靡芳饵，何为空守坻。陆游《湖上观钓》：钓恐鱼吞饵，棋忧客堕机。○钩饵可合用。曹植《求自试表》：然而高鸟未挂於轻缴，渊鱼未悬于钩饵者，恐钓射之术或未尽也。刘良注：钩，钓也。《列子·汤问》：鱼见臣之钩饵，犹沉埃聚沫，吞之不疑。《东莱左氏博议》：钓者负鱼，鱼何负于钓？猎者负兽，兽何负于猎？庄公负叔段，叔段何负于庄公？且为钩饵以诱鱼者钓也，为陷阱以诱兽者猎也，不责钓者而责鱼之吞饵，不责猎者而责兽之投阱，天下宁有是耶？苏轼《鱼》：自从识钩饵，欲见更无因。韩维《和彦猷在华亭赋十题依韵·陆瑁养鱼池》：纷纭钩饵底，琐碎刀匕余。○罔：从网，亡声。此指捕鱼之网也。《易·繫辞》：结绳而为罔罟，以佃以渔。《释文》：取兽曰罔，取鱼曰罟。罔，今文易作网。此训罔为取兽之网，盖与下句“则鱼乱于水矣”抵牾也。○罟：音gǔ。渔网之通称也。《说文》：罟，网也。《玉篇》：罟，鱼网也。《淮南子·说林训》：钓者静之，罛者扣之，罩者抑之，罾者举之，为之异，得鱼一也。《孟子·梁惠王上》：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罔罟可合用，泛指网。《荀子·王制》：黿、鼉、鱼、鳖、鰌、鱣孕别之时，罔罟毒药不入泽。《墨子·尚同上》：古者圣王为五刑，请以治其民，譬若丝缕之有纪，罔罟之有纲。刘歆《世经》：作罔罟以田渔，取牺牲，故天下号曰炮牺氏。苏轼《上皇帝书》：操罔罟而入江湖，语人曰我非渔也，不如捐罔罟而人自信。○罾：音zēng。鱼网。俗之所谓扳罾也。以木棍或竹竿做支架之方形鱼网也。《说文》：罾，鱼网也。《风土记》：罾树四植而张网于水，车挽上下之，形如蜘蛛之网，方而不圆。《楚辞·湘夫人》：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史记·陈涉世家》：置人所罾鱼腹中。《注》：师古曰：罾，鱼网也。形似仰繖盖，四维而举之。应璩《新诗》：洛水禁罾罟，鱼鳖不为殖。○笱：音gǒu。安放在堰口之竹制捕鱼器也。大腹，大口，小颈，颈部装有倒须，鱼入而不能出也。《说文》：笱，曲竹捕鱼具也。从竹句，会意。句亦声。承于石梁之孔，鱼入不得出，又有以簿为梁笱承之者，谓之寡妇之笱。《尔雅注疏》：嫠妇之笱，取鱼器也，一名罶。《诗·邶风·谷风》：毋逝我梁，毋发我笱。《注》：郑司农云：堰水而为关空，以笱承其空。《尔雅·释器》：嫠妇之笱谓之罶。《注》：孙炎云：以薄爲鱼笱也。《诗·齐风·敝笱》：敝笱在梁，其鱼鲂鳏。○罾笱可合用。崔伯阳《珠赋》：抚鸿量以先趁，领罾笱之已试。张彦实《舟行江阴道中》：处处鱼盐成市井，家家罾笱长儿孙。王士性《广志绎》：鱼梁罾笱，家家门前悬挂之，舟行以夜，不避雨雪，月明如罨画。凌濛初《买笑局金》：今夫猎之于兽也，设为罗落以陷之；钓之于鱼也，设为罾笱以铒。

削格罗落罝罘，皆捕兽之器也。○削：削尖之竹木棍棒也。或集束之，或排列之。获兽也。○格：杙也。尖木桩也。以此为栅，格兽也。《说文》：格，木长貌。《疏》以为削格即今之鹿角马枪也，庶几近之。鹿角马枪，闽南方言也，尖木栅栏是也。《释文》引郭嵩焘：削格，谓刮削之，郑注《周礼》，雍氏所谓柞鄂也。此说误，削格不作动词也。○削格可合用。或以为乃有尖桩之陷阱也，或以为乃装有机关之捕兽木笼也。晁补之《感遇十首次韵和黄著作鲁直以将穷山海迹胜绝》其二：削格为尔多，滔滔宁适今。《灌畦暇语》：砺镞、戈矛、刀锯、削格、罗落无所不用，以与之从事。郭嵩焘以为，削格即峭格，盖峭、削义通。孙诒让《墨子閒诂·备蛾傅》谓柞格、柞鄂，削格，蓋皆阱擭之名。皆可参考。○罗：捕鸟网也。《说文》：罗，以丝罟鸟也。古者芒氏初作罗。《尔雅·释器》：鸟罟谓之罗。《注》：谓罗络之。《礼记•月令》：田猎罝罘、罗罔、毕翳，餧兽之药，毋出九门。郑玄注：为鸟兽方孚乳，伤之逆天时也。兽罟曰罝罘，鸟罟曰罗，罔小而柄长谓之毕，翳，射者所以自隐也。凡诸罟及毒药，禁其出九门，明其常有，时不得用耳。《诗·王风·兔爰》：有兔爰爰，雉离于罗。《韩非子·难三》：以天下为这罗，则雀不失矣。《后汉书·马融传》：矰碆飞流，纤罗络縸。李贤注：络縸，张罗貌也。縸与幕通。左思《蜀都赋》：鹰犬倐眒，罻罗络幕。刘逵注：罻罗，鸟兽网也；络幕，施张之貌也。成公绥《蜘蛛赋》：纤罗络漠，绮错交张。罗，训为捕鸟网与后文之兽乱于泽并无矛盾。兽，鸟兽之总称也。《尔雅·释鸟》：四足而毛谓之兽。《释兽释文》：兽，毛虫总号也。○落：虎落。即篱笆、藩篱也。張衡《西京賦》：揩枳落，突棘藩，梗林为之靡拉，朴丛为之摧残。杜预左氏传注曰：藩，篱也。落，亦篱也。《汉书·鼂错传》：毋下千家，为中周虎落。颜师古注：虎落者，以竹篾相连遮落之也。王先谦补注：於内城、小城之中间，以虎落周绕之，故曰中周虎落也。皎然《从军行五首》其五：誓师张虎落，选将擐犀渠。黄遵宪《将应顺天试仍用前韵呈霭人樵野丈》：眼看虎落环瓯脱，心冀燕雠复望诸。○罗落可合用，泛指截捕禽兽之具也。王先谦《集解》引郭嵩焘曰：削格、罗落皆所以遮要禽兽。《尔雅·释器》“鸟罟谓之罗”，郭璞注：谓罗络之。故罗落亦作罗络。洪迈《夷坚丁志·黄州野人》：见为人而毛者，搏之则逝，追之不及，百计罗络，因结绳置壠间而获焉。○罝：捉兔之网。亦泛指捕兽之网。《说文》：罝，兔网也。《尔雅·释器》：兔罟谓之罝。《注》：罝犹遮也。《尔雅注疏》：李巡云：兔自作径路，张罝捕之也。然则张罔遮兔，因名曰罝。《诗·周南·兔罝》：肃肃兔罝，施于中逵。《礼·月令》：田猎罝罘罗网毕翳。《注》：兽罟曰罝。○罘：音fú。捕兔之网也。亦泛指狩猎用网。《晏子春秋·杂上》：齐有北郭骚者，结罘罔，捆蒲苇，织萉屨，以养其母。《史记·司马相如传》：列卒满泽，罘罔弥山。《注》郭璞曰：罘，罝也。张衡《东京赋》：成礼三殴，解罘放麟。薛综注：罘，网也。曹植《七启》：缘山置罝，弥野张罘；下无漏迹，上无逸飞。○罝罘可合用。扬雄《羽猎赋》：放雉兔，收罝罘。扬雄《长杨赋》：张罗罔罝罘，捕熊罴豪猪虎豹狖玃狐兔麋鹿，载以槛车。《淮南子·兵略》：是故为麋鹿者则可以罝罘设也，为鱼鼈者则可以网罟取也，为鸿鹄者则可以矰缴加也，唯无形者无可奈也。阙名《對覆車罝罘判》：罝罘若在于昆冈。李荃《太白阴经·数有探心篇》：犹设罝罘，以罹鱼兔，张其会，磔其腰，胁其虚，必冲纲而挂目，亦奚有孑遗哉！葛洪《抱朴子·崇教》：或结罝罘于林麓之中，合重围于山泽之表。《新唐书·张直方传》：好驰猎，往往设罝罘于道。白居易《想东游五十韵》：蛾须远灯烛。兔勿近罝罘。○罝罘，又可作罘罝。皇甫枚《三水小牍·王知古》：往往设罘罝于通衢，则犬彘无遗。曾公亮《武经总要》：遇敌决胜后则为罘罝，前后横，中央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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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子休之文，亦有于史可证者，非尽于虚无处撮来也，如太王亶父迁于岐、文王拘于羑里、武王伐纣、姜尚钓于渭水、田成子杀齐君、孔子困于陈蔡之间、龙逢诛、比干戮、箕子狂、恶来死、桀纣亡、伍员流于江、苌弘死于蜀等不可尽数也。

141．子休掊击仁义常举曾、史，如下是也：“技于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且夫属其性乎仁义者，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也”（《骈拇》）、“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胠箧》）、“于是乎天下始乔诘卓鸷，而后有盗跖、曾、史之行”、“下有桀跖，上有曾、史”、“焉知曾、史之不为桀、跖嚆矢也”（《在宥》）、“桀、跖与曾、史，行义有间矣”（《天地》）。掊明常举离朱，如下是也：“是故骈于明者，乱五色，淫文章，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而离朱是已”、“属其性乎五色，虽通如离朱，非吾所谓明也”（《骈拇》）、“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胠箧》）。掊聪常举师旷，如下是也：“多于聪者，乱五声，淫六律，金石丝竹黄钟大吕之声非乎？而师旷是已”、“属其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也”、“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胠箧》）。故“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

142．庄周之社会政治观，乃不治之治、不礼而礼、不俗而俗也，各全其性，各守小家，各安其国，复三代十二帝之远古面貌也。其《外篇·胠箧》可谓具体形象也：“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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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听风阁主人梦入无何漆园。烛花有声，《胠箧》在案，一时手痒，提笔续之曰：好知不乱，无道则乱。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不乱，覆巢取雏则鸟必乱于天也；鉤饵罔罟罾笱之知多不乱，涸泽滤卵则鱼必乱于水也；削格罗落罝罘之知多不乱，焚山捕崽则兽必乱于山也；五德之君多不乱，以其五德之名行其五害之实则百姓必乱于国也。乱之将至，虽斧钺汤镬尚且不避，况律令条文哉！故人好知而国有道，乱，未之见也。尚使先生青芽小酒不离于案，薄缯厚絮不断于时，黄黍白米不空于瓮，欲乱乎？欲从而乱乎？先生非有知之士哉？子休出纬，抖须而读，顾而笑曰：“小酌一杯可再续否？”忽妻唤早餐，已日上三竿也。

144．余读《外篇·胠箧第十》而记其梗概曰：《胠箧》可分两层。小盗窃室，知小智者为小盗而积守；大盗窃国，知圣知者为大盗而积守。此以比喻引出至知、至圣之批判也。龙逢诸人贤而被戮，是戮于圣智之德也；盗跖一伙恶而成行，是行于圣智之法也。天下人贤少恶多，以此知圣人利天下少而害天下多也。故圣人死则大盗亡。大盗亡则天下治也。此处论证，正反结合，殊为有力。然后论圣人不死之危害，揭仁义、信用、规则、制度之虚浮，反面下笔，抨击小窃窃物以杀身、大盗窃诸侯而存仁义之丑恶现实。“利器”一节皆围绕行为与效果构思组句，有破有立，气势夺人，扫荡种种外立其德者，使绝圣弃智之说立地生根也。此第一层也。至德之世，先民之原始时代也。子休追述远古十二帝至治功绩，赞美当时“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之淳朴生活及“鸡狗之声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之社会关系，得出“今”之“每每大乱，罪在于好治”是“上好知之过也”。然后集中笔墨论证“好知”之害，用比喻，作对照，步步深入，一气呵成。结尾痛惜“舍夫种种之民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啍啍之意”，使“甚矣夫好知之乱天下也”之结论更加震撼人心。此第二层也。

145．至人，道德修养高超，能超凡脱俗，达到无我境界之人。《逍遥游》：“至人无己。”《天下》：“不离于真，谓之至人。”○至正，至道正理也。《注》云：“至正者不以己正天下，使天下各得其正而已。”○至极，终极，达到极点也。○至知，最有智慧者。《疏》：“率性而照，非谋謨而智，斯至智也。”○至圣，圣明出众者，即道德智能最高者也。《礼记·中庸》所谓“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是也。○至治，太平盛世，即安定昌盛、教化大行之世也。○至神，至高无上之神灵也。《天道》：“夫天地，至神矣。”○至道，精深微妙之道。《在宥》：“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至仁，仁德之最大者也。《疏》：“夫至仁者，忘怀绝虑，与大虚而同体，混万物而为一。”《天运》：“至仁无亲。”○至贵，极贵重也。《天运》：“至贵，国爵并焉。”《注》：“并，除弃之谓也。夫贵在于身，身犹忘之，况国爵乎！斯贵之至也。”○至福，最为富有者也。《天运》：“至富，国财并焉。”《疏》：“至富者，知足者也。知足之人，以不贪为宝，纵令倾国资财，亦弃而不用。故老经云，知足者富，斯之谓也。”○至愿，最大愿望也。《天运》：“至愿，名誉并焉。”《疏》：“夫至愿者，莫过适性也。既一毁誉，混荣辱，忘物我，泯是非，故令闻声名，视之如涕唾也。”○至乐，音乐之最高妙者。《天运》：“夫至乐者，先应之以人事。”○至人，得道者，即已达到无我境界之人也。《天运》：“古之至人，假道于仁。”○至精，精微神妙而不见形迹之存在也。《疏》：“至精细者无复形质。”《秋水》：“至精无形。”《吕氏春秋·君守》：“天无形而万物以成，至精无象而万物以化。”《淮南子·主术训》：“至精之象，弗招而自来，弗麾而自往，窈窈冥冥，不知为之者谁，而功自成。”○至大，最大也。《秋水》：“至大不可围。”○至德，盛德也。《秋水》：“道人不闻，至德不得。”○至达，达于至妙也。《秋水》：“吾自以为至达已。”○至乐，最大快乐也。《至乐》：“天下有至乐无有哉？”《疏》：“至，极也。乐，欢也。”○至誉，最高之荣誉。《至乐》：“至乐无乐，至誉无誉。”《疏》：“俗以富贵荣华铿金槍玉为上乐，用美言佞善为令誉，以无为恬淡寂寞虚夷为忧苦。故知至乐以无乐为乐，至誉以无誉为誉也。”○至阴，谓极盛之阴气也。《田子方》：“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至阳，谓极盛之阳气也。○至美，最美也。《田子方》：“得至美而游乎至乐，谓之至人。”○至信，最大之诚信也。《庚桑楚》：“至信辟金。”《疏》：“金玉者，小信之质耳，至信则弃除之矣。”○至重，最重要者。《让王》：“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疏》：夫位登九五，威跨万乘，人伦尊重，莫甚于此，尚不以斯荣贵损害生涯，况乎他外事物，何能介意也！○至尊，极最贵者。《盗跖》：“世去至重，弃至尊，以为其所为也。”《疏》：至重，生也。至尊，道也。○至教，最高水准之教导。《渔父》：“无所得闻至教。”陈澔《<礼记·礼器>集说》：“极至之教也。”○至今，直到现在也。《渔父》：“而朴鄙之心至今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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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仁义之行始于何人？听风曰：始于黄帝也。《在宥》云：“昔者黄帝始以仁义撄人之心，尧舜于是乎股无肱，胫无毛，以养天下之形。”此既明仁义首倡之人，又道尧、舜承继之序。黄帝行仁义，其政何如？《在宥》广成子答黄帝之求云：“自而治天下，云气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而佞人之心翦翦者，又奚足以语至道！”是此阴阳悖盭，四时不节，足见世道纷纭也。尧行仁义，其政何如？又云：“愁其五藏以为仁义，矜其血气以规法度。然犹有不胜也，尧于是放歡兜于崇山，投三苗于三峗，流共工于幽都，此不胜天下也。”是此法网频收，杀戒大开，足见国运式微也。舜行仁义，其政何如？《骈拇》云：“自虞氏招仁义以挠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于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是此人殉名利，奔竞不止，足见民心摇荡也。《天地》云：“天下均治之为愿，而何计以有虞氏为！有虞氏之药疡也，秃而施髢，病而求医。”是此天下皆病，病久求医，足见乱象弥深，亦益证仁义之行、国步维艰自非一朝一夕也。黄帝首倡仁义，尧、舜比而用之，夫释及三王，世人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诞信相讥，大德败坏，性命烂漫，釿锯制焉，绳墨杀焉，椎凿决焉，于是天下大骇矣，天下大乱矣！何为至德之世？奚为圣知之人？子休曰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是也，然十二君之世不尚贤，不使能，上如标枝，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为义，相爱而不知以为仁，实而不知以为忠，当而不知以为信，蠢动而相使，不以为赐，是故行而无迹，事而无传也。

   

147．贤愚、善恶、喜怒、愚智、诞信等对举，常能醒目惊心，引人深思，深化意旨之表达。子休尤擅长之：伯夷死名于首阳之下，盗跖死利于东陵之上。虽盗跖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是贞人之与大盗并说也。于是乎天下始乔诘卓鸷，而后有盗跖、曾史之行。——是大盗之行之与曾史之行并说也。舍夫种种之民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啍啍之意——是醇厚之人、无为之行与奔竞之人、喋喋之教并说也。下有桀跖，上有曾史。——是盗贼蜂起之与仁义喧嚣并说也。焉知曾史之不为桀跖嚆矢也——是仁义之人之与暴君大盗并说也。

148．尊重生命，诸子百家，于战国杀戮风行之时能大声疾呼之者，几人哉？唯子休能之。子休《在宥》引曰：“故贵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托天下；爱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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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何曰无为而治？子休曰：“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神动而天随。”奚以知其意也？曰：“静时寂然不动，动如飞龙在天；静时无声无息，动如迅雷乍地；不动则已，动则合道。”子休曰：“非也，徐子之解也。言之，未尽之也。吾之谓渊默而雷声者，乃渊默以形而雷声以实也，尸居以形而龙见以实也，其居也渊而静，其动也悬而天。无为而有为，道之关键也。徐子之解也，兵家之言尔，非吾所谓道也。”

150．“人心排下而进上，上下囚杀”，其解不一。《庄子注》：排之则下，进之则上，言其易摇荡也。《南华真经口义》：排下者，不得志之时，愈见颓塌；得志之时，则好进不已。上，此心向上；下，心趋下。向上向下皆为囚杀，乃自累自苦之意。《集解》引宣颖《南华经解》曰：排抑则降下，稍进则亢上，上下之间系之若囚伤之、若杀。杀则骄，囚则偾。《集解》注曰：排之则下，进之则上，言其易摇荡也。无所排进乃安全耳。《疏》曰：人心排他居下、进己在上，皆常情也。溺心上下，为境所牵，如禁之囚，撄烦困苦。《释文》引郭嵩焘曰：上下囚杀，言诡上诡下，使其心拘囚噍杀，不自适也。《庄子因》：人心或为人所排，则失志销魂而下；或进之，则希高望远而上。《今注今译》：人心，压抑它就消沉，推进它就高举。心志向上趋下如同被拘囚伤杀。《浅注》：排下，不愿居处在低下的职位；进上，向上爬。为了势力位的上下高低而苦煞心机。囚杀，绞杀。陈据旧注，似更合义。

151．漆园风月无以掩庄周忧世之心，故时有愤激之言出，亦由此可见当时之社会状况也。“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杨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而儒墨乃始离跂攘臂乎桎梏之间。噫，甚矣哉！其无愧而不知耻也甚矣！”是可谓扼腕切齿，愤世嫉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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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子休说道，指挥天下名士奔驱不暇也。颜回修成“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广成子，得道之士也，黄帝往而问道，广成子曰：“佞人之心翦翦者，又奚足以语至道！”于是捐天下，筑特室，席白茅，间居三月，方有进见资格，当时“黄帝顺下风，膝行而进”，终得广成子一番耳提面命。圣人、明君皆屈之如此，况庸庸三教九流者乎！

153．“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外篇·在宥》），太史公、屈大夫等均有此变句。

154．庄周之道，有甚于理想化者，故大言如天，遂流入空泛虚无。所谓“出入六合，游乎九州，独往独来，是谓独有，独有之人，是谓至贵”，此何人信耶？如此“至贵”，非特不见于三皇五帝之时，亦难见于卫星电子之当世也。泛思想之舟，驱精神之骏，子休之道，贵在人性思想之大解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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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噫嘻，以天地为友者，古来唯漆园庄先生一人而已！

156．《内篇》虽不喜仁义之说，然语气平和，所言寥寥：大仁不仁。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殽乱。以上见《齐物论》第二。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也。见《人间世》第四。夫尧既已黥汝以仁义。回忘仁义矣。以上见《大宗师》第六。有虞氏犹藏仁以要人。见《大宗师》第七。

《外篇》则于仁义大加掊击，反复鞭挞，可谓疾言厉色，不遗余力也：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于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多方骈枝于五藏之情者，淫僻于仁义之行，而多方于聪明之用也。枝于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今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患，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贵富，故意仁义其非人情乎。呴俞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则仁义又奚连连如胶漆纆索而游乎道德之间为哉，使天下惑也。且夫属其性乎仁义者，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也。吾所谓臧者，非仁义之谓也。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以上见《骈拇》第八。及至圣人，蹩躠为仁，踶跂为义，而天下始疑矣。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毁道德以为仁义，圣人之过也。县跂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而民乃始踶跂好知，争归于利，不可止也。以上见《马蹄》第九。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以上见《胠箧》第十。说仁邪？是乱于德也；说义邪？是悖于理也。昔者黄帝始以仁义撄人之心，尧舜于是乎股无胈，胫无毛，以养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为仁义，矜其血气以规法度。然犹有不胜也。吾未知圣知之不为桁杨椄槢也，仁义之不为桎梏凿枘也，焉知曾史之不为桀跖嚆矢也。以上见《在宥》第十一。今子赏罚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后世之乱自此始矣。以上见《天地》第十二。夫子亦放德而行，循道而趋，已至矣；又何偈偈乎揭仁义，若击鼓而求亡子焉？意，夫子乱人之性也。退仁义，宾礼乐。以上见《天道》第十三。仁义，先王之蘧庐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久处，觏而多责。夫仁义憯然乃愤吾心，乱莫大焉！以上见《天运》第十四。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道之华而乱之首也。以上见《知北游》第二十二。君虽为仁义，几且伪哉！爱利出乎仁义，捐仁义者寡，利仁义者众。夫仁义之行，唯且无诚，且假乎禽贪者器。

仁义一端，内、外篇之差别，引人深思也。

157．《南华经解》、《庄子独见》等皆谓“贱而不可不任者”一节为赝手所窜，而《天地》“天地虽大”、“夫子曰”诸节笔势语气、遣词造句大类“贱而不可不任者”，恐亦非南华真笔。“若然者，藏金于山，沉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近贵富；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为己处显”云云，乃汉儒之论也，虽庄门庶孙媵子亦不至为此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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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子休云，尧授舜，舜授禹，禹之世，寿、富、多男子之欲起，禹立治。治，乱之率也，北面之祸也，南面之贼也，后世之乱自此始也。

159．余读《外篇·在宥第十一》而记其梗概曰：天下不可治，治之有不恬、不愉之患。人生忌喜怒，喜怒有毗阴阳、伤人形之害。不恬不愉，非其德也，非其德而能久长，天下无也；毗阴毗阳，非其性，非其性而不自得，天下乱也。天下乱，施仁义，行赏罚，而性命之情无所安，则天下益乱矣。于斯说明、聪、仁、义、礼、乐、圣、知，则天下乱上加乱矣。如此者何？莫若无为。无为，天下无须治也。《崔瞿问于老聃》，论绝圣弃知也；《黄帝问于广成子》，论持守之道也；《云将问鸿蒙》，论莫然任物也。结末，收之以独有之人、大人之教也。

160．道者，何也？子休曰：“视乎冥冥，听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无声之中，独闻和焉。故深之又深而能物焉，神之又神而能精焉；故其与万物接也，至无而供其求，时骋而要其宿。”“如此，何以得焉？”曰：“忘乎物，忘乎天，忘乎己。”“三才不在，七窍俱失，人何感焉？空而弥空，虚而又虚，道何寄焉？道在物先，先道何焉？”子休不能答，摇首踯躅而去，谓听风阁主非学道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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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内篇·应帝王》曰：“阳子居见老聃，曰：‘有人于此，向疾强梁，物彻疏明，学道不勌。如是者，可比明王乎？’老聃曰：‘是于圣人也，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且也虎豹之文来田，猨狙之便来藉。如是者，可比明王乎？’”《外篇·天地》又曰：“夫子问于老聃曰：‘夫子问于老聃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不可，然不然。辩者有言曰：“离坚白若县寓”。若是则可谓圣人乎？’老聃曰：‘是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执狸之狗来田，猿狙之便来藉。’”

《内篇·人间世》曰：“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外篇·天地》再曰：“若夫子之言，于帝王之德犹螳蜋之怒臂以当车轶，则必不胜任矣。且若是，则其自为处危。”《外篇·山木》又曰：“庄周曰：‘此何鸟哉，翼殷不逝，目大不睹？’蹇裳躩步，执弹而留之。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蜋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其形；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

《内篇·应帝王》曰：“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外篇·天道》又曰：“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

《内篇·大宗师》曰：“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内篇·大宗师》再曰：“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外篇·天道》又曰：“黑白之朴，不足以为辩，名誉之观，不足以为广。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内篇·齐物论》曰：“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 《杂篇·徐无鬼》又曰：“南伯子綦隐几而坐，仰天而嘘。颜成子入见曰：‘夫子，物之尤也。形固可使若槁骸，心固可使若死灰乎？’”

内、外篇章，其言辞语义何相重之多且杂耶？皆为周乎，不皆为周乎？

162．槔，音ɡāo，又谓之桔槔、吊杆，汲水机械也。《外篇·天地》：“子贡曰：‘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泆汤，其名为槔。’”《外篇·天运》：“且子独不见夫桔槔者乎？引之则俯，舍之则仰。”据《楚辞注》，五十亩为畦，百畦则五千亩也。此械乃凿木而成，且引舍须人，半机械也，故“百畦”不可以数字计，唯言“功”多耳。桔槔非大量运用，不至为士人俯拾文中。远古先民，不乏机巧妙思也。

163．机械→机事→机心→胸→不备→不定→不载→不为。道家视自然科学尽在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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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浑沌氏，或远古之得道者也。《外篇·天地》“彼假脩浑沌氏之术者也”之浑沌氏非《内篇·应帝王》“中央之帝为浑沌”之浑沌耶？浑沌氏情形，《庄子》无以证验也，然于《外篇·天地》中能见其大略。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为。虽以天下誉之，得其所谓，謷然不顾；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谓，傥然不受。天下之非誉无益损焉。其明白入素，无为复朴，体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间。於乎，黄帝之事，缙绅先生难言之，老庄之事，言而不能备，又况浑沌氏哉！

   

165．子休笔下多有远古社会风情场景之描画，虽杂有理想成分，亦栩栩可观：○ “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是万物任其本性而不沾人意也。○“彼民有常性，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一而不党，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视颠颠。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是民安其所本，无妄无欲，与自然和谐相处也。○“夫赫胥氏之时，民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游，民能以此矣。”是民不知争斗，安享生活也。赫胥氏，盖炎帝也。“苏”与“胥”通，故赫胥氏又曰赫苏氏。○“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是上下平和，人心淳朴；恬淡无求，性各自足也。十二氏，皆上古帝王也。○“至德之世，不尚贤，不使能；上如标枝，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为义，相爱而不知以为仁，实而不知以为忠，当而不知以为信，蠢动而相使，不以为赐。是故行而无迹，事而无传。”是巧拙习性，不相夸企；率性自然，皆非由知也。○“古之人，在混芒之中，与一世而得淡漠焉。当是时也，阴阳和静，鬼神不扰，四时得节，万物不伤，群生不夭，人虽有知，无所用之，此之谓至一。当是时也，莫之为而常自然。”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共，而人之智慧识见无以用也。○“当尧舜而天下无穷人，非知得也。”是所得均平也。○“南越有邑焉，名为建德之国。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与而不求其报；不知义之所适，不知礼之所将；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是人性之质朴天真也。○“昔者神农之有天下也，时祀尽敬而不祈喜；其于人也，忠信尽治而无求焉。乐与政为政，乐与治为治，不以人之坏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时自利也。”是上无苛于民而民有爱于上也。○“古者禽兽多而人少，于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昼拾橡栗，暮栖木上，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古者民不知衣服，夏多积薪，冬则炀之，故命之曰知生之民。神农之世，卧则居居，起则于于，民知其母，不知其父，与麋鹿共处，耕而食，织而衣，无有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是素朴醇真，天人相和也。

166．曾子，曾皙之子。春秋末年鲁国南武城人，黄帝、夏禹之后裔，鄫太子巫之五代孙也。师从孔子。是孔伋之师傅，孟子之师爷也。后儒以为“宗圣”，与孔子、孟子、颜子、子思子并称儒学五圣。曾子以“孝”着称，乃《二十四孝》“齧指痛心”之主角。据说《孝经》、《大学》即曾参所着。史鱼，春秋时卫国大夫。亦称史鳅，字子鱼，名佗，曾任祝史，故又称祝佗。吴延陵季子过卫，赞史鱼为卫国君子、柱石之臣。曾“尸谏”卫灵公进贤去佞。孔子赞曰：“古之烈谏之者，死者已矣，未有若史鱼死而尸谏，忠感其君也，不可谓直乎？”曾参至孝，史鱼忠直（成玄英《疏》），曾，史二人遂成古代仁爱、忠义之化身，故《庄子》抨击仁义，多以二人为箭靶也：枝于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且夫属其性乎仁义者，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也。见《骈拇》。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见《胠箧》。下有桀跖，上有曾史，而儒墨毕起。于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诞信相讥，而天下衰矣。吾未知圣知之不为桁杨椄槢也，仁义之不为桎梏凿枘也，焉知曾史之不为桀跖嚆矢也。见《在宥》。跖与曾史，行义有间矣，然其失性均也。见《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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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庄子》一书，人称芸芸。撮其所用如下：众人、一人、世人、庶人、常人、富人、贫人、悲人、故人、离人、流人、主人、妇人、良人、丈人、畸人、丑人、美人、无名人、重伤之人、形生之人、工人、庖人、宰人、匠人、贾人、胞人、舟人、盗人、象人、侠人、祝宗人、今世之人、古人、非世之人、教诲之人、避世之人、养形之人、尊主强国之人、寡人、暴人、恶人、罪人、佞人、鄙人、小人、乱人、假人、骄人、辜人、亡人、陈人、杓之人、不善人、巧伪人、天之小人、不仁之人、不祥之人、风波之人、一曲之人、惼心之人、宋人、越人、郑人、齐人、楚人、郢人、虞人、狄人、封人、津人、市人、里人、至人、神人、圣人、天人、全人、贤人、真人、贵人、仁人、大人、通人、忘人、善人、治人、德人、全德之人、王德之人、忘己之人、得道之人、睹道之人、巧知神圣之人、门人、不肖人、古之人、众人、宵人、天下之人、生人、死人、道人、博大真人、倚人。

168．修道有道也。清心寡欲，安神定志，处红尘万丈之世，置白光一片之虚。然高士之教诲引导、同门切磋交流皆有益于道力也。《大宗师》：吾犹守而告之，参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此女偊教南伯子葵修道也。又云：颜回曰：“回益矣，回忘仁义矣。”孔子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回坐忘矣。”孔子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孔子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此颜回告孔子得道得道也。《在宥》云：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女形，无摇女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女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女内，闭女外，多知为败。我为女遂于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女入于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女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常衰。此广成子教黄帝修道也。

169．正者，长也，直也，平质也，守一以止也，方直不曲也，刚健中正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正，本也。本性也，根本也。○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鳅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猿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蝍蛆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猿猵狙以为雌，麋与鹿交，鳅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正处，真正舒适之居处也。正味，真正可口之味道也。正色，真正漂亮之容貌也。○受命于地，唯松柏独也正，在冬夏青青；受命于天，唯舜独也正。幸能正生，以正众生：“唯松柏独也正”之正，天地真性也；“唯舜独也正”之正，上天真性也。受命于地、受命于天，互文也。郭象《注》：言特受自然之正气者至希也，下首则唯有松柏，上首则唯有圣人。正生，使自己心性纯正也。正众生，使众人心性纯正也。○夫圣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正，顺应本性也。《注》：各正性命之分也。《疏》：顺其正性而后行化。○萌乎不震不正：正，自我修正也。《释文》曰，崔譔本作不誫不止，云：如动不动也。俞樾曰，《列子·黄帝篇》作罪乎不誫不止。此可作参考。○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于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正，本然也，根本也。○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至正，至道正理也。最中正之道也。○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正正，以自然之理端正人性也。《疏》曰，以自然之正理，正苍生之性命，故言正也。物各自得，故言不失也。言自然者即我之自然，所言性命者亦我之性命也，岂远哉！故言正正者，以不正而正，正而不正言之也。俞樾以为上正字乃至字之误，似显武断，故不取。○以道观言而天下之君正：正，恰当，合理也。○端正而不知以为义：端正，正直不邪也。《疏》云，端直其心，不为邪恶。○小识伤德，小行伤。故曰，正己而已矣。正，履于正道也。○八者，正之器也，唯循大变无所湮者为能用之。故曰，正者，正也。其心以为不然者，天门弗开矣。正，治正也。○正上下，为治而已矣。正，使正也。○无累则正平，正平则与彼更生。正平，谓心境平静也。《疏》：“弃世则无忧累，无忧累则合于正真平等之道，平正则冥于日新之变，故能尽道之玄妙。”○化其万物而不知其禅之者，焉知其所终？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正，静心也。《疏》：“随变任化，所遇皆适，抱守正真，待于造物而已矣。”○物无道，正容以悟之。正，端正、自正也。○若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正，使纯朴也。○正得秋而万宝成：正得秋，即正秋。正秋，仲秋也。农历八月。《易·说卦》：“兑，正秋也，万物之所说也。”《疏》：“斗柄指西是正秋八月也。”○南荣趎蹴然正坐曰：正坐，正身而坐也。○此四六者不荡胸中则正，正则静：正，平正而无邪思也。《疏》：四六之病，不动荡于胸中，则心神平正，正则安静。○非夫佞人正德，其孰能桡焉：正德，德行端正之人也。《疏》：“履正怀德之士也。”○以正为在民：正，正确、公正也。○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正，合理也。《疏》：“谓万物黔黎，各有正性，率心而出，禀受皇风，既合物情，故顺而不距。”○有所正者有所差：正，正确也。《疏》：“于此为正定者，或于彼为差邪，此明物情颠倒，殊向而然也。”○孰正于其情：正，契合也。○正冠而缨绝：正，端正也。○且子正为名，我正为利：正，正是、恰好也。《疏》：“子张心之所为，正在于名；苟得心之所为，正在于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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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仲尼教颜回以心斋：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虚室生白，吉祥止止。（《人间世》第四）鸿蒙教云将以心养：意，心养！汝徒处无为，而物自化。堕尔形体，吐尔聪明，伦与物忘；大同乎涬溟，解心释神，莫然无魂。万物云云，各复其根，各复其根而不知；浑浑沌沌，终身不离；若彼知之，乃是离之。无问其名，无窥其情，物固自生。（《在宥》第十一）精神之修炼，千端万状，总在一个“心”字上！

171．墨子云，辟也者，举也物而以明之也。荀子云，谈说之术，譬称以喻之也。子休以喻显象，就象说理，每每深入浅出，生动传神也。其翼若垂天之云～喻鹏翅之大也。背若太山～喻鹏背之巨也。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喻许由不欲代尧而治天下也。肌肤若冰雪，喻姑射山神人皮肤洁白也。淖约若处子～喻姑射山神人姿态柔美也。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喻肩吾之智不足以知神人之至言妙道也。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喻神人余事之功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喻斄牛体形庞大也。荅焉似丧其耦～喻南郭子綦神态死寂也。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喻隐机者沉寂、无情也。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喻大木窍穴之形状也。其发若机栝～喻辩者发言之迅猛也。其留如诅盟～喻辩者守口之慎重也。其杀若秋冬～喻辩者衰毁之迅速也。乐出虚，蒸成菌～喻万物皆出于虚无也。如是皆有为臣妾乎～喻被支配者也。其以为异于鷇音～喻辩者自觉言论纯正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喻名实不须对立也。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以秋豪喻微小也。莫寿于殇子～以殇子喻命短也。此之谓天府～喻得道者心胸宽广也。此之谓葆光～喻得道者无意于智慧也。而游乎尘垢之外～以尘垢喻世俗也。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喻视死如归也。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喻庖丁解牛之动作悠闲美妙也。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喻庖丁之刀锐利如初也。謋然已解，如土委地～喻牛体全解之状也。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喻大道长存也。无门无毒～喻使物自若也。汝不知夫螳蜋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喻颜阖欲以己之才能以当储君之势必致危亡也。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喻颜子徒增卫侯之暴也。观者如市～喻观曲辕栎树者众也。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喻有才始被害也。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喻相去遥远也。视丧其足犹遗土也～喻无意于失也。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喻心、精神也。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喻形体，即腿也。解其桎梏～喻諔诡幻怪之名闻也。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喻恩情皆忘，与变化为一也。色若孺子～喻女偊面色红润也。彼以生为附赘县疣，以死为决肒溃痈～喻生非所乐，死非所惜也。夫尧既已黥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矣～喻意而子已受仁义是非之毒害也。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瞽者无以与乎青黄黼黻之观～喻意而子情智已伤，难以爱慕深玄，观览众妙也。庸讵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补我劓，使我乘成以随先生邪～喻意而子表示改过自新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蚉负山也～喻日中始之治道难以成功也。虎豹之文来田，猿狙之便执斄之狗来藉～喻才能之害也。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喻列子受训未熟，无以怀道也。见湿灰焉～喻其将死也。吾示之以地文～喻入静也。乡吾示之以天壤～喻运气也。吾乡示之以太冲莫胜～喻守气也。吾乡示之以太冲莫胜～喻忘我也。食豕如食人～喻列子忘贵贱也。至人之用心若镜～喻无主观情感也。（以上见《庄子·内篇》）如胶漆纆索而游乎道德之间～喻仁义之不易解脱也。轩冕之赏～喻奖赏之大也。斧钺之威～喻威吓之重也。鱼不可脱于渊～喻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也。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喻圣人寂同死尸寂泊，动类飞龙在天也。釿锯制焉～喻以刑具制裁也。绳墨杀焉～喻以法度规范也。椎凿决焉～喻以肉刑惩处也。贤者伏处大山嵁岩之下～喻贤士晦迹林薮也。遗其玄珠～喻失道也。夫圣鹑居而鷇食～喻圣人居食无意也。数如泆汤～喻水急涌也。秃而施髢，病而求医～喻治乱之迟也。上如标枝～喻君王无心在上也。民如野鹿～喻百姓放而自得也。鸠鸮之在于笼也～喻人为仁义礼法所约束也。若击鼓而求亡子焉～喻仁义弥彰而去道弥远也。士成绮雁行避影～喻其羞愧张皇也。夫南行者至于郢，北面而不见冥山～喻仁孝虽彰而愈非至道也。蕲行周于鲁，是犹推舟于陆也～喻劳而无功也。故譬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其犹柤梨橘柚邪～喻其政咸适机宜也。天门弗开矣～喻心无以应道也。又奚杰杰然若负建鼓而求亡子者邪～喻仁义彰而道德废也。合而成体，散而成章～喻老聃隐显无定、变化无常也。其知憯于蛎虿之尾，鲜规之兽～喻三皇五帝之危害也。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喻个人渺小也。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喻四海之渺小也。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大仓乎～喻中国之渺小也。此其比万物也，不似豪末之在于马体乎～喻人卒九州之渺小也。知天地之为稊米也～喻天地之渺小也。子不见夫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小者如雾，杂而下者不可胜数也～喻所喷之散杂也。且夫知不知是非之竟，而犹欲观于庄子之言，是犹使蚊负山，商蚷驰河也～喻力微负重，智小谋大，故必不胜任也。视舟之覆犹其车却也～喻津人习于水性也。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喻孙休显人污秽而自炫其能也。吾告以至人之德，譬之若载鼷以车马，乐鴳以钟鼓也～喻扁子以大道玄妙之言教孙休实乃御小而用大也。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喻孔子装饰才智，惊异愚俗；修莹身心，显他污染；昭昭明察，炫耀己能。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喻君子不以利交而小人反之也。吾所学者直土梗耳～喻所学非真物也。从容一若龙，一若虎～喻中国之民明乎礼义，擎跪揖让，前却方圆也。是求马于唐肆也～喻所求难得也。向者先生形体掘若槁木～喻老聃凝神寂泊，慹然不动也。弃隶者若弃泥涂～喻其知身之贵于隶也。丘之于道也，其犹醯鸡与～喻所知之小也。汝瞳焉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喻于事无求也。形若槁骸，心若死灰～喻其坐忘契道，无情直任纯实之真知而不自矜持于事故也。是天地之委蜕也～喻孙子非人之所有也。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郄～喻人生迫促也。秋豪之端万分未得处一焉～喻夸知之之少也。（以上见《庄子·外篇》）寻常之沟，巨鱼无所还其体，而鲵鳅为之制；步仞之丘陵，巨兽无所隐其躯，而孽狐为之祥～喻有德之人自应谋取高位也。夫函车之兽，介而离山，则不免于罔罟之患；吞舟之鱼，砀而失水，则蚁能苦之。故鸟兽不厌高，鱼鳖不厌深～喻人当隐身自保也。将妄凿垣墙而殖蓬蒿也，简发而栉，数米而炊～喻尧舜劳而无功也。奔蜂不能化藿蠋，越鸡不能伏鹄卵～喻才劣未能化大也。若趎之闻大道，譬犹饮药以加病也～喻其愈加糊涂也。冰解冻释～喻执滞之心释散也。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喻虚冲凝淡，寂寞无情也。吾未尝为牧而牂生于奥，未尝好田而鹑生于宎～喻未劳而获也。濡需者，豕虱是也～喻偷安一世之徒也。羊肉不慕蚁，蚁慕羊肉～喻舜不仰慕百姓，百姓仰慕舜。羊肉膻也～喻舜之有仁义也。舜有膻行～喻舜有仁义之行也。于蚁弃知，于鱼得计～喻百姓应抛弃仰慕帝舜之心志而安然自适。于羊弃意～喻舜不应有蛊惑民众之心。药也其实，堇也，桔梗也，鸡也，豕零也，是时为帝者也～喻各有一时之用也。鸱目有所适，鹤胫有所节～喻各有所用也。无赦如虎～喻楚王之赫怒行毒而无赦宥也。道尧舜于戴晋人之前，譬犹一吷～喻声小而无足可闻也。是陆沉者也～喻当显而反隐也。譬犹狗马，其不及远矣～喻大小有殊、贵贱斯别也。夫揭竿累，趣灌渎，守鲵鲋，其于得大鱼难矣～喻浅薄之徒欲求名利难也。视若营四海～喻其志之大也。始卒若环～喻循环无已也。彼视三釜三千钟，如观雀蚊虻相过乎前也～喻不在意也。予，蜩甲也，蛇蜕也～喻影似而非真也。故天下大器也～喻天下之重也。其土苴以治天下～喻其无心也。以随侯之珠弹千仞之雀～喻其所用者重而所求者轻也。声满天地，若出金石～喻声音之响亮也。心居乎魏阙之下～喻权势荣华也。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喻艰难困厄而见志向坚贞也。心如涌泉，意如飘风～喻神思迅捷、意气豪迈也。目如明星～喻目明也。声如乳虎～喻声音脆亮也。唇如激丹～喻唇红润也。齿如齐贝～喻牙整齐、洁白也。音中黄钟～喻声音悦耳动听也。子孙无置锥之地～喻一无土地也。此六子者，无异于磔犬流豕～喻轻贱也。操有时之具而托于无穷之闲，忽然无异骐骥之驰过隙也～喻时限迫促也。色若死灰～喻神态沮丧也。丘所谓无病而自灸也～喻自生是非也。疾走料虎头，编虎须，几不免虎口哉～喻弄险而几丧性命也。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喻震动之大也。不知处阴以休影～喻无所为则无辛劳也。夫子曲要磬折～喻腰弯之甚也。先生既来，曾不发药乎～喻意见也。泛若不系之舟～喻逍遥而无所牵制也。既为秋柏之实矣～喻怨恨不散也。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喻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者不能通于大道、百家也。若飘风之还，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喻无是无非，无罪无过，无意无情，一任外物而无所苛责也。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喻动静无心也。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喻大道之态也。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喻知强守柔，甘为卑下而容纳一切也。施之能，其犹一蚊一虻之劳者也～喻惠施学说之功用微小也。

   

172．趣舍声色以柴其内，皮弁鹬冠搢笏绅修以约其外，内支盈于柴栅，外重纆缴，睆睆然在纆缴之中而自以为得，则是罪人交臂历指而虎豹在于囊槛，亦可以为得矣。此非唯针砭杨、墨之辈，于世间一切争名逐利者亦可谓当头棒喝也。名者，牢也，非牢于身实牢于心也；利者，阱也，非阱于情实阱于志也。雕栏广厦，所居不过一床；珍馐异馔，所食不过三餐。名利如居食，难以屏弃，一三而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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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五行之说由来久矣！《尚书·洪范》：“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行者，气之运行变化也。甲骨卜辞已有五方之概念，故五行之说乃先人提理万物，以为其内在气质特性及其相互关系皆相生相克、和谐共生也。《素问·气交变大论》云：“五运之政，犹权衡也，高者抑之，下者举之，化者应之，变者复之，此生长化收藏之理，气之常也。失常，则天地四塞矣。”五行之说，天人合一之精华所在也。辑子休五藏、五色、五声、五采、五谷、五臭、五味、五兵、五刑、五末、五常、五官、五纪之词而诠释之，虽有不入五行之意者，皆并之乎也：

○列于五藏哉、多方骈枝于五藏之情者、故君子苟能无解其五藏、愁其五藏以为仁义：五藏者，心、肝、脾、肺、肾也。亦作“五臧 ”、“五脏”。《素问·五脏别论》：“所谓五藏者，藏精气而不写也。”《管子·水地》：“五味者何？曰五藏。酸主脾，咸主肺，辛主肾，苦主肝，甘主心。”

○乱五色、属其性乎五色、五色不乱、一曰五色乱目：五色者，青、赤、白、黑、黄也。古谓之正色也。《书·益稷》：“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孙星衍《疏》：“五色，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谓之玄，地谓之黄，玄出于黑，故六者有黄无玄为五也。”

○乱五声、属其性乎五声、五声不乱、二曰五声乱耳：五声者，宫、商、角、徵、羽也。又作“五音”。

○散五采：五采，同“五色”。亦作“五彩 ”、“五綵 ”。

○以佐五谷：五谷者，五种谷物也，所指非一。《周礼·天官·疾医》：“以五味、五穀、五药养其病。”郑玄《注》：“五穀，麻、黍、稷、麦、豆也。”《孟子·滕文公上》：“树艺五穀，五穀熟而民人育。”赵歧《注》：“五穀谓稻、黍、稷、麦、菽也。”《楚辞·大招》：“五穀六仞。”王逸《注》：“五穀，稻、稷、麦、豆、麻也。”《素问·藏气法时论》：“五穀为养。” 王冰《注》：“谓粳米、小豆、麦、大豆、黄黍也。”《苏悉地羯囉经》卷中：“五穀谓大麦、小麦、稻穀、大豆、胡麻。”

○三曰五臭熏鼻：五臭者，五种气味也。成玄英疏：“五臭，谓羶、薰、香、鯹、腐。”按，《礼记·月令》以之代四时也：春为羶，夏为焦，中央为香，秋为腥，冬为朽。

○属其性于五味、四曰五味浊口：五味者，酸、甜、苦、辣、咸也。《孙子兵法·势篇》：“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礼记·礼运》：“五味，六和，十二食，还相为质也。”郑玄《注》：“五味，酸、苦、辛、咸、甘也。”

○三军五兵之运，德之末也：五兵者，五种兵器也。所指不一。《周礼·夏官·司兵》：“掌五兵五盾。”郑玄《注》引郑司农云：“五兵者，戈、殳、戟、酋矛、夷矛也。”此指车之五兵也。步卒之五兵，则无夷矛而有弓矢。见《司兵》郑玄《注》。《穀梁传·庄公二十五年》：“天子救日，置五麾，陈五兵五鼓。”范宁《注》：“五兵：矛、戟、鉞、楯、弓矢。”《汉书·吾丘寿王传》：“古者作五兵。”颜师古《注》：“五兵，谓矛、戟、弓、剑，戈。”○赏罚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五刑者，五种轻重不等之刑法也。朝有不同。先秦以墨、劓、剕、宫、大辟为五刑也。《书·舜典》：“五刑有服。”孔《传》：“五刑：墨、劓、剕、宫、大辟。”《周礼·秋官·司刑》：“掌五刑之灋，以丽万民之罪，墨罪五百，劓罪五百，宫罪五百，刖罪五百，杀罪五百。”秦、汉以黥、劓、斩左右趾、枭首、菹其骨肉为五刑。《史记·秦始皇本纪》：“斯卒囚，就五刑。”《汉书·刑法志》：“汉兴之初……尚有夷三族之令。令曰：‘当三族者，皆先黥，劓，斩左右止，笞杀之，梟其首，菹其骨肉於市。其诽谤詈诅者，又先断舌，’故谓之具五刑。”隋、唐后以死、流、徒、杖、笞为五刑也。《旧唐书·刑法志》：“有笞、杖、徒、流、死，为五刑。”《清史稿·刑法志二》：“《明律》渊源唐代，以笞、杖、徒、流、死为五刑。”见《隋书·刑法志》。

    ○此五末者，须精神之运，心术之动，然后从之者也：五末者，德、教、治、乐、哀之末流手段也。《天道》第十三：“三军五兵之运，德之末也；赏罚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礼法度数，形名比详，治之末也；钟鼓之音，羽旄之容，乐之末也；哭泣衰绖，隆杀之服，哀之末也。

○天有六极五常：五常，谓金、木、水、火、土五行也。《礼记·乐记》：“道五常之行，使之阳而不散，阴而不密。”郑玄《注》：“五常，五行也。”《释文》引俞樾曰：“六极五常，疑即洪范之五福六极也。常与祥，古字通。仪礼士虞礼记荐此常事，郑注曰：古文常为祥，是其证也。说文示部：祥，福也。然则五常即五福也。”

○天机不张而五官皆备，此之谓天乐：五官，人体五种器官也。或谓耳、目、鼻、口、形，或谓耳、目、鼻、口、心。《疏》：“五官，五藏也。言五藏各有主司，故谓之官。夫目视耳听，手把脚行，布网转丸，飞空走地，非由仿效，禀之造物，岂措意而后能为！故五藏职司，素分备足，天乐之美，其在兹也。”

○五纪六位，将何以为别乎：《疏》：“五纪，祖父也，身子孙也，亦言金木水火土五行也，仁义礼智信五德也。”郭庆藩《集释》引俞樾曰：“五纪即五伦也。”或指岁、月、日、星辰、历数。《书·洪范》：“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厤数。” 孔颖达《疏》：“凡此五者，皆所以纪天时，故谓之五纪也。”

174．三代以下乱矣，子休多有所记。裁取数则，并前贤之解合而录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嚣嚣也？”疏曰：三代，夏殷周也。嚣嚣，犹讙聒也。夫仁义者，出自性情。而三代以下，弃情徇迹，嚣嚣竞逐，何愚之甚！是以夏行仁，殷行义，周行礼，即此嚣嚣之状也。“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疏曰：五帝以上，犹扇无为之风；三代以下，渐兴有为之教。浇淳异世，步骤殊时，遂使舍己效人，易夺真性，殉物不及，不亦悲乎！“自虞氏招仁义以挠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于仁义。”注曰：夫与物无伤者，非为仁也，而仁迹行焉；令万理皆当者，非为义也，而义功见焉；故当而无伤者，非仁义之招也。然而天下奔驰，弃我徇彼以失其常然。故乱心不由于丑而恒在美色，挠世不由于恶而恒由仁义，则仁义者，挠天下之具也。疏曰：虞氏，舜也。招，取也。挠，乱也。自唐尧以前，犹怀质朴；虞舜以后，淳风渐散，故以仁义圣迹，招慰苍生，遂使宇宙黎元，荒迷奔走，丧于性命，逐于圣迹。“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种种之民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啍啍之意，啍啍已乱天下矣！”疏曰：夫上古至淳之世，素朴之时，像圜天而清虚，法方地而安静，并万物而为族，同禽兽之无知。逮乎散浇去淳，离道背德，而五帝圣迹已彰，三代用知更甚；舍淳朴之素士，爱轻黠之佞夫，废无欲之自安，悦有心之诲物，已乱天下，可不悲乎！“自三代以下者，匈匈焉终以赏罚为事，彼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注曰：忘赏罚而自善，性命乃大足耳。夫赏罚者，圣王之所以当功过，非以着劝畏也。故理至则遗之，然后至一可反也。而三代以下，遂寻其事迹，故匈匈焉与迹竞逐，终以所寄为事，性命之情何暇而安哉！疏曰：匈匈，歡哗也，竞逐之谓也。人惧斧钺之诛，又慕轩冕之赏，心怀百虑，事出万端，匈匈竞逐而不知止。夏殷已来，其风渐扇，赏罚撄扰，终日荒忙，有何容暇安其性命！“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骇矣！下有桀跖，上有曾史，而儒墨毕起。于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诞信相讥，而天下衰矣；大德不同，而性命烂漫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于是乎釿锯制焉，绳墨杀焉，椎凿决焉。天下脊脊大乱，罪在撄人心。故贤者伏处大山嵁岩之下，而万乘之君忧栗乎庙堂之上。疏曰：自黄帝逮乎尧舜，圣迹滞，物扰乱，延及三王，惊骇更甚。

175．战国之世，杀戮之世也。子长曰，庄周之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然书中时有社会现实之描述，读之可见当时社会之黑暗，亦可窥庄周著书之心态也。曰卫君，其年壮，其行独；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暴君无道，百姓无以为生，然如此者岂独一蒯瞶哉？曰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足见法网处处，动辄得咎也。自由、人权之口号不敌镣铐、屠刀也。曰今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患；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贵富——呜呼，读之不觉是战国时期之情状也！曰及至圣人，屈折礼乐以匡天下之形，县跂仁义以慰天下之心，民乃始踶跂好知，争归于利，不可止也。——人心败坏，竞争利名，滔滔如斯，谁以易之？曰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如此，则不可救也。曰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乱。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烁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惴耎之虫，肖翘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乱天下也！——人心不人，物性不性；天时不时，自然不然。曰阴阳并毗，田时不至，寒暑之和不成，其反伤人之形乎！使人喜怒失位，居处无常，思虑不自得，中道不成章，于是乎天下始乔诘卓鸷，而后有盗跖曾史之行。故举天下以赏其善者不足，举天下以罚其恶者不给，故天下之大不足以赏罚。自三代以下者，匈匈焉终以赏罚为事，彼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赏罚不足以安定社会。法制，法制，纲常伦理之社会枷锁囹圄所无以治之者，当权者知之乎？曰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骇矣。下有桀跖，上有曾史，而儒墨毕起。于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诞信相讥，而天下衰矣；大德不同，而性命烂漫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于是乎釿锯制焉，绳墨杀焉，椎凿决焉。天下脊脊大乱，罪在撄人心。故贤者伏处大山嵁岩之下，而万乘之君忧栗乎庙堂之上。——天德败矣，人性坏矣，社会乱矣，民生敝矣！曰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杨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以杀保国者，国必失，此古今不易之道也。“自而（黄帝）治天下，云气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天气不和，地气郁结，六气不调，四时不节。乱天之经，逆物之情，玄天弗成；解兽之群，而鸟皆夜鸣；灾及草木，祸及止虫。意，治人之过也！”——天行有道，常应人事，此抑其天人合一也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