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诗社

 找回密码
 注册
楼主: 田寶

[公告] 张中行《诗词读写丛话》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到此,近体各种都试过了,可以学学古诗。五古,七古,两者的难易是分明的,五古较易,七古很难。五古较易,是从取巧方面考虑的,比如已经惯于作近体,那就可以从扔掉多种拘束下手。这多种拘束,主要的是平节仄节交替,对偶,韵不同用;次要的是句数一定、押平声韵而且不许换韵。总之,可以变循规蹈矩为“随笔”。但这是从消极方面考虑,积极方面就不这样轻易,因为还要语句有生涩气,意境有朴厚气。如何才能有这两种气?自然又是只能借助于多体会之后的神而明之。与五古相比,七古的写法要铺张扬厉,句法多变,使人读了会感到奇崛高亢,雄浑超脱。这最难,因为还要靠天资,如李白,别人用力学,终归赶不上。也许就是因为太难,唐宋以后,作七古的人渐少。所以,如果缺少那类的情意或作的兴致,知难而退,不尝试也未尝不可。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各体都试过,如果情意富,诗兴多,还可以试试写组诗(或称联章)。以领兵为喻,作某体一首是将中军,作组诗是将三军,兵力雄厚,自然就声势浩大。组诗,最烜赫的是七律,如杜甫的《秋兴八首》、《咏怀古迹五首》,我们读了会感到,比独立的几首相加,味道深厚,感染力更强。组诗也可以是其他体,以杜诗为例,《绝句六首》是五绝,《戏为六绝句》是七绝,《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是五律,《后出塞五首》是五古,《忆昔二首》是七古。作组诗,既要意思丰富、衔接,又要声韵有变化,所以比作独立的一首难得多。

  如果有机会,还免不了要作和诗,所以也无妨试试,宁可备而不用。唐朝前期,和诗不要求次韵(或称步韵),如七律《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贾至原诗用七阳韵,和诗,岑参用十四寒韵,王维用十一尤韵,杜甫用四豪韵(而且第一句仄收,不入韵)。据说由白居易起,作和诗,也愿意限制多一些,用原诗韵字,以显示在高难动作中还游刃有余。文人总是既相轻又自负的,自负的资本是自己本事大,所以唐以后,和诗次韵就成为定例。说次韵高难,是因为:一,要依次序用原诗韵字,而意思却不雷同;二,原诗韵字,可能有些是罕用的(韵字故意用罕用的,然后求和,以为难他人,也不少见),和,照用,就必致大费脑筋。这第二种困难,有时还会升到顶端,如三十年代某有名文人写有打油气的七律,首联是“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将袍子换袈裟”,这“裟”字只有与“袈”合伙,才能表和尚袍一种意义,和诗必须照用而又要求意不同,就太难了。所以,有人反对这种互寻苦恼的歪风,主张不作。但人生于世,不从俗也不是容易的事,臂如有人找上门,寄诗请和,为了情面,总是依样葫芦一番好一些吧,所以如果行有余力,也不妨尝试一下。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此外还有一种,是篇幅拉长的律诗,即首联尾联之间,对偶句超过两联,称为排律。这种体裁大多用五言,简称五排;七言的少见。唐以来的试帖诗,中间或是4联,称五言6韵;或是6联,称五言8韵。考场以外,作排律,韵数多少有很大的自由(少不得是四,因为那就成为一般的律诗;多不能超过所用韵部的字数,因为限定不许出韵,不许韵字重复)。排律中间各联都要对偶。拘束增加,难度也就随着增加。不过,昔人有此一体,如果对于对偶还有偏爱,也就可以试试。开始不必求多,比如也五言6韵或8韵,至多十几韵,也就够了。

  五排还有集体作的一种形式,称为联句。为了争奇斗胜,如《红楼梦》第五十回所描写,都是一人两句,前一句是对句(下联),对前一个人那个出句(上联),等于答题;后一句是出句,等于出题,由下一个人答(凑下联)。联句难,难在不容工夫,要当机立断;还有是越靠后韵字越生僻,不容易用上而没有斧凿痕。这就必须有“烂熟”的本钱。烂熟的来源是“学”,也许还有“才”。昔人在这方面用的力多,本钱厚,似乎也算不了什么,今人就难得应付裕如。幸而现在集会,依时风是大吃,喝贵饮料,不作诗,遇到这类困难的机会也许没有。这里提一下,是因为昔日有此一体,可以不作而不可不知。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说说,学作,学者必有师,应该以何为师。泛泛的容易说,是以好作品为师。但这等于不说,因为太概括,太抽象。具体说呢,又容易胶柱鼓瑟。不得已,只好说说对某些会碰到的问题的一些想法。其一是,多读,用“三人行必有我师”的精神,都学,可以不可以。当然可以,可是面太广,说容易,做就怕抓不着把柄。其二是,譬如以近体为主,昔人,有的喜欢学唐,有的喜欢学宋,究以哪条路为好。我看是学唐比较好,因为,只说一种重要的分别,是唐诗近于讲话,自然;宋诗近于诌文,欠自然。其三是,譬如李杜,所作都是最上乘,究以学谁为是。我看是以学杜为是,因为李的造诣多来于才,难学;杜的造诣多来于学,有规矩可循,入门比较容易。昔人大多也是这样看、这样做的。其四是,着重学某一人或某一两个人,如王、孟,或元、白,或李商隐,或苏东坡,或陆放翁,等等,可以不可以。我的想法,当作路,可以;当作目的地,就可以不必,因为总不如吸取各家之长,以形成自己的。说起取众长,似乎还可以走个灵活的路:这是有兴致,拿起笔,我行我素(即不觉得是学某一家,而也许仍是由某某家来);间或也有意地学某一家。这有意地学,用意可以有重轻两种:重是觉得某一家确是好,值得学;轻是如杜老之戏为吴体,偶然换换口味,既好玩,也可以算作一种练习。这最后一种想法表示,只要有志于学,锲而不舍,是走哪条路都可以的。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张中行《诗词读写丛话》24

二二 词的格律(一)

  我们现在用旧体韵语表达情意,有诗的诸体可用,似乎也可以不作词。有的人还要作,起因有轻重两种。先说重的,是有时会有那么一类情意,无端而幽渺,像是软绵绵而并不没力量,用诗表达,无论是古体“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还是近体“丛菊(读仄声)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都觉得不对路,转而到词里去找,碰到“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觉得合拍,所以也就只好顺着这个路子走,用这类的调调抒发幽渺的软绵绵。重之外还可能有轻的,是来于人人会有的一种尝尝心理,比如或大菜,或小吃,既然有卖的,而恰好袋里还有钞票,就忍不住要尝一尝,也就是拿起笔,照谱填一首两首,以抒发幽渺而软绵绵的情意。

  诗是照格律(或宽或严)作,词是照谱填。谱是更严的格律(字句、声音方面的要求更为复杂)。更严,也就会更难吧?大体说是这样。细说呢,难有各方面的。由根本说起。以《红楼梦》中人物为例,呆霸王薛蟠不宜于作词,因为没有那种幽渺的情意(假定文墨方面不成问题);李绔也不宜于作词,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为,即使有幽渺的情意,依照《内则》、《女诫》等的规定,总以不表现为是。这根本最重要,没有这个,勉强效颦,下则不免于有外壳而无内容,上则会流为以诗为词,如苏东坡之“大江东去”,只好让关西大汉去唱。其次,有了这类情意,能够变成文句,也如情意之软绵绵,即所谓内外一致,尤其不易。我有时想,这不易,就男士说,至少一部分是来于要如演剧之反串,轻是生之反串旦,重是净之反串旦,都是本未必娇柔而要女声女气。这样,就作词说,以名家为例,欧阳修就会难于李清照,因为欧要反串,学红裙翠袖的声和气,李则可以本色,不必学。如果这个比喻不错,有人也许会问,这样的反串,需要吗?甚至应该吗?问应该不应该,问题就会往深处扩大,成为:人(包括男女)的这类幽渺的情意,有什么值得珍重的价值呢?推想有的人,答复会是否定的。证据是,也是多少年来已非一日矣,受了时风之吹,口说,笔写,总是,因为某某人,或某某作品,有了社会内容,所以价值就高;相反,虽然未必说,没有社会内容的个人哀乐,尤其偏于温柔委曲的,价值就低,甚至没有。在这种地方,我是宁可奉行蔡元培先生的兼容并包主义,承认“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只要情意不假,就可以并存,一定要衡量轻重,后者也绝不轻于前者,因为:一,任何情意,只要不是败德违法的,就都是天性之所需和社会之所当容纳;理由之二也许更有力,是,没有个人的哀乐,社会内容就必致化为空无。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是转回来说难易。上面说的难是大号的,昔日的大作手也会感到头疼的吧?至少是“旁观者清”,比如南渡以后的有些人,以至清代的浙派词人,总在绮丽而晦涩的语句中翻来翻去,其原因之一,甚至重要的原因之一(纵使自己不觉得,更不承认),恐怕就是已经写不出“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生怕闲愁暗恨,多少事欲说(读仄声)还休”那样的语句。这样的难又会使我们想到婉约和豪放间的一些纠缠,且放下不表。还是谈作词的其他小难。这用相面法就可以看出来。其一是句法的多样化。句法包括两项:一是一句的字数。六朝以后,诗大致是五、七言两种;词就不然,由一字到十字都有。二是一首的句数。诗有定和不定两类,近体(排律特殊)有定,古诗和排律(试帖除外)不定;词有定,但因调不同而多多少少,千变万化。此外,一首的组织,词还有分片的花样。这花样包括分不分,分得多少,以及片与片间的形式(同规格或不同规格)和内容(藕断而丝连)的关系,总之,也没有统一的规格。其二是声音的复杂化。诗基本上是隔句押韵;词不一定。诗律细,只细到,一般是分辨平仄,特殊是有些古诗押入声韵;词就花样繁多,如早期,可唱的时候还要分辨清浊,分辨五音,现在不能唱了,有的地方还要分辨上去,有的地方却容许以入代平,等等。此外,零碎的,如调同可以规格不同,如《临江仙》,起句可以是六言,也可以是七言,《声声慢》,可以押平声韵,也可以押仄声韵;相反,调名异却可以规格相同,如《蝶恋花》,又名《一箩金》、《江如练》、《西笑吟》、《卷珠帘》、《明月生南浦》、《桃源行》、《桐花凤》、《望长安》、《细雨吹池沼》、《细雨鸣春沼》、《鱼水同欢》、《黄金缕》、《凤栖梧》、《转调蝶恋花》、《鹊踏枝》,异名多到十几个。还有,文人喜欢自我作古,有时自度曲(也就自创调名),大家如周邦彦、姜夔,通音理,这样创了,我们不得不承认,其后到明清,还有人效颦,算数不算数?这总而言之,花样太多,不要说作,就是记住也大不易。再总而言之,是讲词的格律,要比讲诗的格律麻烦得多。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但是俗话说,虱子多不咬,帐多不愁,难也可以转化,借东风之力,变为易。这其实也是不得不如此。诗,以近体的律诗为例,格律有限,变化不大,很容易熟悉,头脑以外的《声调谱》之类就可有可无。词就不然,调多到接近千(有些调还有不同的体,总数就更多了),都记住,一般人必做不到,所以要有写到纸面上的词谱,以便想作而不熟悉格律的人可以照谱填。谱有粗细两类,早期(如宋代)的是工尺谱,除篇章(包括分片)语句以外,还注明宫调及各个字的唱法。这样的词谱今已不传(姜夔《白石道人歌曲》中保存一部分,不完备)。不传是研究方面的损失,至于作就关系不大。也许还有好处,因为音律方面的要求降低,我们就可以照谱哼几句,滥宇充数。这样降低要求的词谱,篇章语句之外,只注字的平、仄、可平可仄以及韵脚。举清朝万树《词律》中李白《菩萨蛮》一首为例(原为直行左行):

  平(可仄)林漠(可平)漠烟如织(韵)寒(可仄)山一(可平)带伤心碧(叶)暝(可平)色入高楼(换平)有(可平)人楼(可仄)上愁(叶平)玉(可平)阶空伫立(三换仄)宿(可平)鸟归飞急(叶三仄)何(可仄)处是归程(四换平)长(可仄)亭(连可仄)短亭(叶四平)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平仄不能通融的字无小字注,如“林”这地方要用平声字,后一个“漠”这地方要用仄声字。“可平”表示这地方用仄声字好,但用平声字也可以;“可仄”同。“韵”表示这地方要入韵;“叶”表示这地方要押上一个韵字的韵。“换平”表示这地方要换用平声韵;以下“叶平”就是要押这平声韵。“三换”的“三”不是表示第三次“换”,是第三个韵;“四换”同。

  词谱表示平仄等音律,也有在字旁标符号的,如○或-表示应平,N或O表示应仄,?表示应平而可仄,?表示应仄而可平,P表示入韵,等等。举清舒梦兰(字白香)编、陈栩等考正的《考正白香词谱》中温庭筠《更漏子》一首为例(也是原为直行左行):

  ○表示这地方要用平声字,N表示这地方要用仄声字,Q表示这地方平声仄声字都可用(不如分用以表明有常有变)。“句”表示这地方要停顿(还有“豆”表示有小停顿),但不入韵。“韵”表示这地方要入韵。“叶”表示这地方要押上一个韵字的韵。“换平”表示这地方要换平声韵。“叶平”表示这地方要押上一个平声韵字的韵。“三”、“叶三”等也是表示这地方是第几“个”韵(不是第几“次”换和叶)。

  还有离开字句径直说明平仄的,如王力先生《诗词格律·词谱举要》介绍《桂枝香》的格律,先标明字数(101字)及分片情况(双调),以下是: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既表明平仄(表示可变通)及用韵情况,又说明应注意的句法,用起来更清楚方便。

  对照以上各种谱,以及参考各调后作法的说明(句法和声音的应注意之点),依样葫芦,就是作音律比较复杂的词,专就合乎格律的要求说,也就没有什么困难了。

  上面提到的万树《词律》,是求全的,虽然其后还有人作“拾遗”和“补遗”之类。《词律》之后,还有一种求全的,同样著名,是康熙年间王奕清等编的《钦定词谱》,收词调八百多,连带不同的体,总数超过两千,就更繁重了。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物各有其用。研究词学的,词人,可不厌其多。至于“余事作诗人”的,更余事填填词的,就用不着这样多。其实,即以宋代的大家,如柳永、秦观、周邦彦等而论,也不是所有的词调都试试,而是填自己喜欢用的,惯于用的。这样的词调,绝大多数是常用的,即不冷僻的。常用,推想也必是有较大的表现情意的力量的。这种情况可以证明,即使我们颇有兴致填词,所需词调也不必很多,或说不应该很多。这样的择要的词谱,昔人也作过,最流行的一种是上面提到的《白香词谱》。这部词谱收词调整整一百,始于字数少的《忆江南》、《捣练子》(都是27字),终于字数多的《春风袅娜》(125字)和《多丽》(139字)。字数过少的,如《十六字令》(16字),过多的,如《莺啼序》(240字),都没收。为了简便合用,这样处理有好处。当然,如果愿意加细,就会感到有不足之处。主要是所收词调偏少(更不收调的别体),甚至有些习见的也漏掉。作词谱是供多数人选用,调偏少,供不应求,是不合适的。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收词调较多的有近人龙榆生(名沐勋)编的《唐宋词格律》(逝世后由张珍怀等整理,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收词调153个,兼收常见的别体。依押韵的不同情况编排,共5类:第一类是押平声韵的,计收《十六字令》、《南歌子》等52调;第二类是押仄声韵的,计收《如梦令》、《归自谣》等75调;第三类是平仄韵转换的,计收《南乡子》、《蕃女怨》等12调;第四类是平仄韵通叶的,计收《西江月》、《醉翁操》等6调;第五类是平仄韵交错叶的,计收《荷叶杯》、《诉衷情》等8调。介绍词调情况用兼顾法,举平仄韵转换的《清平乐》为例:

  清平乐
  又名《忆萝月》、《醉春风》。《宋史·乐志》入“大石调”,《金奁集》、《乐章集》并入“越调”。《尊前集》载有李白词四首,恐不可信。兹以李煜词为准。四十六字,前片四仄韵,后片三平韵。

  定格
  +-+O(仄韵)+O--O(叶仄)+O+--OO(叶仄)+O+-+O(叶仄)   +-+O--(换平韵)+-+O--(叶平)+O+-+O(句)+-+O+--(叶平)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例一

  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以下还有例二、例三,举晏殊词和辛弃疾词各一首。上面说这是兼顾法,因为解题之外,格律兼用“符号”、“文字”两种形式。符号,“-”代平声,“O”代仄声,“+”代可平可仄,用韵、叶韵、换韵分别注出;文字,“=”代平声韵,“-”代仄声韵,“N”代不入韵的停顿:两相对照,可谓简而明。只是“+”这个符号,不分常和变,且难上口,我以为不如分用“R”(代应平而可仄)“S”(代应仄而可平)两个。如果分用两个,上面的符号形式就成为:这样标示,R和S,都是上部表示常,既可入目又可上口,下部表示变,只诉诸目,这获得是方便。更大的获得是,如果字字常而不变,就会更为完美吧?

  其实,初学还可以从更容易走的路开始。那就用王力先生的《诗词格律》也好。这本小书只收词调《十六字令》、《忆江南》等50个,都是最习见并比较简短的(百字及以上的只占五分之一;最长的《六州歌头》143字,比《莺啼序》几乎少100字)。说“开始”,也许还是眼惯于往高处看;实事求是,如果余力不多,在这不大的池塘里扑腾多年甚至一辈子,大概也不会感到局促。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说说照谱填,还会进一步,也应该进一步,就是逐渐熟悉一些词调,眼不看谱也能填。当然,熟悉总比不熟悉好。好处很多:省力是其一;有时候,遇到某种场合,或主动,或被动,欲不作而不得,而手头没有词谱,头脑里装一些看家的,就可以避免尴尬,这是其二。熟悉,有快慢问题,求快就不能不用力背;有力量和兴趣,能够背一些最好,没有,可以慢慢来。还有先熟悉哪些的问题,这宜于先简后繁;同样的繁简之中,可以取决于个人的所好。还有量多少的问题,原则上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但也要照顾实际,有情意表达,够用,即使少到只几十个,甚至十几个,也应该算是游刃有余。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40 | 显示全部楼层
张中行《诗词读写丛话》25

二三 词的格律(二)

  任何格律都有来由,或说有理据。诗的格律,理据是“吟诵”的悦耳;词的格律,理据是“歌唱”的悦耳。这分别,夸大一些说,诗的格律是“文人”摸索,逐渐定下来的;词的格律是“歌女”摸索,逐渐定下来的。专说词,这样定下来,合适不合适?这里似乎没有绝对的是非,尤其我们生不逢唐宋,不能在花间、尊前歌唱或听歌唱的,就只能假定,这样的歌唱想当是好的或比较好的。可是南渡以后,词渐渐不能唱了,因而它就下降为与诗同等,格律的理据,成为也是“吟诵”的悦耳。吟诵与歌唱终归不是一回事,比如同平仄的三个字以上连用,适应歌唱的要求也许需要,吟诵就未必好听。这样,我们现在作词,还要照谱填,也就是用来于歌唱的格律,理由是什么?我想,理由之一是,我们不是唐宋时期的歌女,也没有柳永、周邦彦等那样的通音理的本领,因而就没有能力不依样葫芦。之二是懒汉的想法,依样葫芦可以少费力,坐享其成。之三最重要,是这流传的格律,确是有独占的表达幽渺情意的能力,换个样子恐怕未必成。这之三会使我们推论出个之四,是,这流传的格律中确是暗藏着能够抒发幽渺情意的理(纵使我们说不清),这理大概是由歌唱来,所以应该珍视并利用。总而言之,我们应该照谱填,以享用虽不能歌唱而与歌唱有血肉联系的优越性。但是另一面,不能歌唱终归也是事实,一些只有在歌唱中才能显现的微妙之处,如李清照《词论》中说的分“五音”、“清浊”之类,可以不可以放松些?我想是可以的。事实是,这位易安居士讥为”字句不葺之诗”的那些篇什,出自北宋大家,早已放松了。问题是可以放松到什么程度。这难于具体说,我的想法,可以由两个方面考虑,一是分辨不清楚的(包括旧说法不同的),二是照办很费力的,就无妨睁一眼合一眼,至于这样考虑之后还是拿不准的,就无妨安于差不多。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安于差不多是入门以后的事;以前是先要入门,就是通晓格律以及与格律有关的种种。这显然不简单。站在本书的立场,处理这不简单有两条路,一是自己承担,另一是乞诸其邻而与之。我想应该走后一条路,原因之一是,本书的目的是粗粗说说怎样读写,不是详细讲格律;之二是,已经有成品可以利用,用不着再费辞。这成品,我想推荐的有两种:一是王力先生兼讲诗的《诗词格律》,另一是夏承焘、吴熊和二位合著专讲词的《读词常识》(也是中华书局出版)。两种书量都不大,王先生因为是兼讲,内容较略,夏、吴二位是专讲,内容较详。我以为,不深入研究,只想花间、尊前也哼几句的人,找来这两种,细心咀嚼,能明白,能记住,就够了。

  推荐是推出去。但既然是讲格律,有关格律的情况,我认为应该加说几句的,还是想加说几句。以下由巨而细,分项说说。

  一、调同体不同

  包括两个问题:一是什么情况算,什么情况不算;二是如何取舍。先说前一个,我以为,句法(包括音律)变动不大的可以算,变动过大甚至调名也变的可以不算。前者如《临江仙》的这两体: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轻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读ní)。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李煜)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读平声)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读仄声)立,微雨燕双飞。记得(读仄声)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读仄声)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晏几道)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前一首,上下片开头都是七字句,比后一首多一字;“玉钩罗幕”、“空持罗带”用四字句,比后一首少一字:全首字数相同,其他都同格,所以应该算同调异体。像柳永同调名的慢词,单看上片开头两韵:

  梦觉(读仄声)小庭院,冷风淅淅,疏雨潇潇。绮窗外,秋风败叶狂飘。……

  相差如此之多,总以不算同调异体为是。至于像以下两首: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晏殊《木兰花》)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黛娥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秦观《减字木兰花》)

  不只格式大异,连调名也有变,更以划清界限为是。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再说后一个问题,在这样的同异中如何取舍。我的想法,初学以及余事填填词的,总的原则,以随大流为是,就是宜于取常而舍僻。取常有不同的情况。其一是同调的异体都常见,句法和音律也没有明显的高下之分,如上面所举《临江仙》的前两体,就可以兼收,下笔时任取一体。其二是同调不同体,其中一体罕见,句法或音律较常见的一体为差,如《临江仙》下片换韵的:冷红飘起桃花片,青春意绪阑珊。高楼帘幕卷轻寒。酒余人散,独自倚阑干。夕阳千里连芳草,风光愁杀(读仄声)王孙。徘徊飞尽碧天云。凤城何处?明月照黄昏。(冯延巳)就宜于从常而不取冷僻的。(又如《诉衷情》,龙榆生《唐宋词格律》不收习用的起句为平平仄仄仄平平一体,而收罕用的起句为平仄,平仄一体,以不从为是。)其三,如《声声慢》有平韵、仄韵(入声韵)两体,先是平韵体较常见,可是因为李清照“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读仄声)”一首用仄韵,出了大名,其后用此调作词的都照用仄韵,我们也只好随着,押入声韵。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二、调的高下之别

  调的灵魂是格律。不同的句法和音律构成不同的格律。以悦耳为标准,不同的句法和音律,可能有高下的分别。自然,这分别未必很明显;就是以为明显的,所分也未必恰当。姑且承认这来于感受的高下之别总当有或多或少的理据,于是对于不同的调,至少是其中的一些,我们就可以说,某两个,前者比后者好些,或前者比后者差些。较好较差,有时(不很少)来于牌号的老(出于歌女之口的源远流长的)与新(文人闭门造车的),如以下两首: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霸陵伤别(读仄声)。乐游原上清秋节(读仄声),咸阳古道音尘绝(读仄声)。音尘绝(读仄声),西风残照,汉家陵阙。(传李白《忆秦娥》)

  为米折腰,因酒弃家,口体交相累。归去来,谁不遣君归?觉从前皆非今是。露未晞,征夫指予归路,门前笑语喧童稚。嗟旧菊(读仄声)都荒,新松暗老,吾年今已如此!但小窗容膝(读仄声)闭柴扉,策杖看孤云暮鸿飞,云出(读仄声)无心,鸟倦知还,本非有意。
 楼主| 发表于 2017-2-23 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噫!归去来兮,我今忘我兼忘世。亲戚(读仄声)无浪语,琴书中有真味。步翠麓崎岖,泛溪窈窕,涓涓暗谷流春水。观草木欣荣,幽人自感,吾生行且休矣!念寓形字内复几时,不自觉(读仄声)皇皇欲何之,委吾心,去留谁计?神仙知在何处?富贵非吾志。但知临水登山啸咏,自引壶觞自醉。此生天命更何疑,且乘流,遇坎还止。(苏轼《哨遍》)

  只要念一遍就会感到,前一首有音乐性,后一首虽然出于大家,却生硬板滞,没有音乐性。没有音乐性,即使可以称为词,也总当算作下乘了。

  较好较差,有时还见于同是老牌号的两调之间,如以下两首:

  红粉楼前月照,碧纱窗外莺啼。梦断辽阳音信,那堪独守空闺。恨对百花时节(读仄声),王孙绿草萋萋。(毛文锡《何满子》)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藉残红,飞絮濛濛,垂柳阑干尽日风。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读仄声)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欧阳修《采桑子》)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一青诗社 ( 沪ICP备2021008031号-2 )沪公网安备31011502402258号

GMT+7.8, 2024-12-23 03:01 , Processed in 0.060066 second(s), 12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 2001-2013 Comsenz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