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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鉴赏大辞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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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29 22:28 | 显示全部楼层
孙道绚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孙道绚(生卒平不详)号冲虚居士,黄铢之母。生平末详张世南《游宦纪闻》卷八载黄铢于绍兴三年亲录其母词稿,略云:“先妣冲虚居士,少聪明,颖异绝人,于书史无所不读,一过辄成诵。年三十,先君捐弃,即抱贞节以自终。平生作为文章诗辞甚富。晚遭回禄,毁弃无馀,此词数篇,皆脍炙在人者。因访求得之。”赵万里辑有《冲虚词》一卷。
 
                
孙道绚●滴滴金梅        
 
  月光飞入林前屋。 
  风策策,度庭竹。 
  夜半江城击柝声,动寒梢栖宿。 
  等闲老去年华促,只有江梅伴幽独。 
  梦绕夷门旧家山,恨惊回难续。

 
  从篇首到“蓬壶殿里笙歌作”为第一段。写登黄鹤楼遥望北方失地,引起对故国往昔“繁华”的追忆。
 
  “想当年”三字点目。“花遮柳护”四句极其简洁地写出北宋汴京宫苑之风月繁华。万岁山亦名艮岳。据《宋史·地理志·京城》记载,徽宗政和七年始筑。积土为假山,山周十余里,堂馆池亭极多,建制精巧(蓬壶是其中一堂名),四方花竹奇石,悉聚于此,专供皇帝游玩。
 
  此词写南方羁迟南方苦难的生活。道绚乃中原人,盛年居孀(见王逢《梧溪集》卷二)。在金兵南下之际,她同李清照一样,“漂零遂与流入伍”,流徒江南,只身寄居一室。根据词中所写,她居住在临江的城市镇上,屋前种着树林,庭中长满绿竹。环境清幽的如在平时,这位女词人的心情想必很宁静;然而此刻她却梦绕夷门,中心恨惊。什么原因呢?定是战争气氛的影响。
 
  这首轻细之词注入了动荡年代的时代精神,笔是轻细的情却是深沉的。夜已深了,孤栖一室的词人却未合眼。透过窗棂,只见月光透过林梢,穿入小屋。
 
  晏殊《蝶恋花》云: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与此词相近。晏词的”穿“字,孙词的”飞“字,俱从不眠者眼中反映出月光的情态,境界极佳。这是从视觉方面着笔,以下几句则从听觉方面进行。
 
  “策策”,象声词,韩愈《秋杯》诗:“秋风一披佛,策策鸣不已。”白居易《冬雪》诗:“策策窗户前,又闻新雪睛。”由音感听觉写出漂零异地之情,南宋词时为有之,如李清照《添字丑奴儿》:“窗前谁种芭蕉树,……点滴霖淫,点滴霖淫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此处写风吹绿竹声,具有特色。这风吹绿竹发出来的策策响声,对嫁给建安人的孙道绚来说,是熟悉;而对刚从中原南来的词人来说,又是陌生。可见心理描写之细致。竹声未已,继之以柝声,更使词人心情浮燥。柝,俗称梆子,用于巡夜打更。也许因为处于战争年代的缘故,巡夜击柝以报平安之声,牵动人心。迢迢长夜,月光入户,柝声盈耳,离人当此,何以堪情!但她不具体写心情如何难受,却采用象征手法,通过环境描写。“动寒梢栖宿”一句,写得极妙。“梢”谓树梢,“栖宿”,以动词作名词,借指鸟类。也许是栖鸦,也许是栖鹊,也许是半夜听到柝声,它们都躁动起来。由描写中,我们看到一个落魄者惶惧战栗的影子。
 
  如果上片是用纤细笔锋勾出作者的环境,由客观事物象征作者的心态。那么下片便深入到刻画词人的内心世界,抒发出怀念国都的思想了。“等闲老去年华促”,说明词人已经年老。据其子黄铢绍兴三年跋其词云:“年三十,先君捐弃,即抱贞节以自终。”(张世南《游宦纪闻》卷八)此词作于其前,盖建炎年间(1127-1130)。若三十丧失,则作此词时恐亦四十余岁,可以称老了。这里词人不是嗟叹一生庸碌无为,而是感慨人生短促,词情深沉。零落江城,老年守寡,唯有幽独的江梅与相伴,此境极为凄惨。姜夔《疏影》云:“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是以幽然梅花比喻王昭君的魂魄;此处则以此比喻自己,可谓异曲同工,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篇末二句采用了新乐府诗“卒章显志”的手法,点明题旨所在。不管月光如何照人无寐,也不管竹声柝声如何干人清睡,词人入梦了。在梦中,她回到“夷门旧家山”,得到片刻的安慰。按夷门原为战国时大梁东门。《史记·魏公子传赞》云:“吾过大梁之墟,求问其所谓夷门”夷门者,城之东门也。“宋时大梁称汴京。汴京东门为词人之”旧家山“可见词人曾在那里住过。此句重要,乃全篇关键。有此一句,通体皆明;否则将不知所云了。词人梦中回到夷门,又被惊醒,欲想重续旧梦已不可能,于是她陷入深深的悲哀。词中恋旧居、爱旧国的主题,终于达到了。
 
  应该指出的是,此词前结写栖鸟惊躁,后结写好梦惊回,虚实结合,前后映衬,极力突出了离乱中词人的形象。掩卷当知个中意味。魏庆之《诗人玉屑》卷二十称其“使易安尚在,且有愧容矣”而思。抑扬起伏虽然太大,但也可证明其词水平之高。
 楼主| 发表于 2013-7-29 22:28 | 显示全部楼层
李石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李石(1108-1181?)字知几,号方舟,资州盘石(今属四川)人。绍兴二十一年进士,历除太学录。二十九年,以赵逵荐,任太学博士,罢为成都学官,累官知黎州。乾道中,召为都官郎中后。起知眉州,除成都路转运判官。卒于淳熙八年(1181)后。蜀人号为方舟先生。《宋史翼》有传。其门人编《方舟集》七十卷,已佚。《彊村丛书》有《方舟诗馀》一卷。杨慎《词品》卷四称其“文章盛传,词亦风致”。
 
               
李石●临江仙·佳人         
 
  烟柳疏疏人悄悄,画楼风外吹笙。 
  倚栏闻唤小红声。 
  熏香临欲睡,玉漏已三更。 
  坐待不来来又去,一方明月中庭。 
  粉墙东畔小桥横。 
  起来花影下,扇子扑飞萤。

 
  这首《临江仙。佳人》是描写了月夜下少妇的情态的。词一开头就写出特定环境中的特定的人:“烟柳疏疏人悄悄,画楼风外吹笙。”疏疏落落的柳树掩映下,有一座画楼,楼上住着佳人,周围静悄悄地,只闻有人在吹笙,——当然是这位佳人。按距离观察的,所以笙声似由“风外”传来。“笙”是一种簧管乐器,可奏出哀怨的音调。南唐中主李璟的《山花子》词,写妇女思念远出的丈夫,午夜梦回,独自吹笙,倍感凄凉,中有句云:“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这首词中的“佳人”,身份与李璟笔下的这位妇女并不相同,但因思念所爱而“小楼吹彻玉笙寒”、来抒发心中哀怨的做法,是相似的。“倚栏闻唤小红声”句的“倚栏”,与李璟词中的“倚阑干”心境相似。虽然不一定流着簌簌的泪珠。她吹罢了笙,倦倚栏杆;一会儿,她低声呼唤侍儿小红。“熏香临江睡,玉漏已三更。”是让侍从小红去为她熏香整被,因为夜已深了,她想去睡觉了。古代富贵人家妇女多用香料熏被子,犹如今日的洒上一点香水,感到舒爽而易入睡。《西厢记》写莺莺由于对张生思念,而难以入睡,对红娘唱道:“翠被生寒压绣裀,休将兰麝熏。将兰麝熏尽,则索自温存”,由反面可见此点。这上片以时间为顺序,写了画楼上佳人的吹笙、倚栏、唤侍儿熏被,纯粹是外部动作,没有丝毫的心理描写;但主人公的情怀是那么凄凉哀怨,依然透纸而出。
 
  上片对佳人活动的描写尽管极清晰,但是,她与所怀念的人的关系,仍不清楚了。这有待于下片的进一步描写叙述与说明。进入第二片时,我们看到,女主人公并没有沿着上片的线索发展下去,而是朝另外一个方向发展。“坐待不来来又去”二句,写她的心理活动,她看到的夜色。本来,分付了侍儿准备衾枕,就应该走向卧房;但是却没有,她蓦然涌起了伤感之事:自己等待的人儿,怎么也不来;来了却又走了。这当然不是此一瞬间的事,而是指很久以来的事。那么,这位男子并非她的丈夫,而是她的情人,就比较清楚。想到了心爱的人不来的懊恼事以后,她再也睡不着觉了,她的注意力移到了庭院中来。只见一庭月色,把周围景物照得如此清晰。“一方明月中庭”,沿用刘禹锡《生公讲堂》诗句“一方明月可中庭”。“粉墙东畔小桥横”,就是月色下所见的景色。
 
  她按捺不住了,“起来花影下,扇子扑飞萤。”在花下扑流萤以分散思绪,排遣苦闷。这种情景,杜牧在诗中描述过:“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秋夕》)杜牧写的是一位宫女,她也以扇子扑流萤来排遗苦闷?因为此时此地,除此以外,实在也没有更多的排遣方法了——要不就是呆呆的坐着。第二片,心理描写仍然是不多的,还是以写景和外部动作为主;但是主人公内心情怀是痛苦,却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
 
  评析完这首词,女主人公“佳人”的形象,就浮现在我们的眼前:在那个明月之夜,她怀念情人,吹笙抒怨,三更过后还无法入睡;看到一庭月色,就起来用扇子扑打飞萤,以排遣胸中苦闷。整首词动作描写丰富。主人公的动作是井然有序,都能找到心理的依据。因此这首词写人的特点,就是通过动作表现思想感情。几个镜头,形象鲜明优美。作者将佳人活动安排于月夜之中,人物与景物交融、契合,相得益彰。自描性的语言突出,流畅而隽快,切合《临江仙》曲牌的调性特点。
 楼主| 发表于 2013-7-29 22:29 | 显示全部楼层
康与之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康与之字伯可,号顺庵,洛阳人,居滑州(今河南滑县)。生平未详。陶安世序其词,引与之自言:“昔在洛下,受经传于晁四丈以道,受书法于陈二丈叔易。”建炎初,高宗驻扬州,与之上《中兴十策》,名振一时。秦桧当国,附桧求进,为桧门下十客之一,监尚书六部门,专应制为歌词。绍兴十七年(1147),擢军器监,出为福建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桧死,除名编管钦州。二十八年,移雷州,再移新州牢城,卒。
 
  《南宋书》、《宋史翼》有传。宋人周南《山房集》卷四载有《康伯可传》。《直斋书录解题》著录其《顺庵乐府》五卷不传,今有赵万里辑本一卷。
 
              
康与之●长相思·游西湖      
 
  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烟霭中。 
  春来愁杀侬。 
  郎意浓,妾意浓。 
  油壁车轻郎马骢,相逢九里松。

 
  在康与之仅存的三十八首词中,情韵深长的作品不少,他尤擅于写少妇离情。这首《长相思》,就是比较突出的一首。此词《花庵词选》题作《游西湖》,但重点不在写景写游玩之欢,而是触景怀人。
 
  上片从西湖景物写起。“南高峰,北高峰”二句写山。南北两高峰是西湖诸山中两个风景点。南高峰旧称“高一千六百丈”(今实测为海拔256.9米),风景葱倩,登临远眺,可以把西湖和钱塘江景物尽收眼底。北高峰在南高峰西北,遥遥相对,海拔314米,比南高峰略高。景观与南高峰不相上下。因为两峰景别致,故作者特别拈出,以概括西湖诸山之胜。—这样措词,也是词调格式的原因。
 
  “一片湖光烟霭中”句写湖。西湖光面约五平方多公里,虽不如洞庭湖、太湖那样壮阔,但水光潋滟,碧波荡漾,也颇为开朗。而且,湖上并非空荡荡的水光一片,白堤和苏堤象绿色的裙带,孤山象一块翡翠玉石;还有那亭台寺阁,桃柳梅荷;湖光如翠,四季宜人。在春天烟霭迷蒙中,就更显得绰约多姿了。
 
  “春来愁杀侬”句,因景生情。点出“春”说出“愁”。“春”是所写景物的时节,“愁”是景物触发的感情。联系前面三句,意思是说:春天来了,西湖的水光山色,美丽动人,但这却只能引起我的愁思而已。此句十分关键,着此句而以上三句的意思始有着落,着此句而上片的感情意绪始全托出。结拍如此,可谓善始善终。
 
  过片转入回忆,交待愁思的缘故。“郎意浓,妾意浓”者,郎情妾意都一样的深厚浓郁也;在短促的句子中,连用两个“意”字,两个“浓”字,给人予深刻印象。叠句在词中所具有的积极功能,在此得到了高度的发挥。
 
  “油壁车轻”二句,是对前面两句的表述,写他们的初次见面。“油壁车轻郎马骢”这一句中有个典故:《苏小小歌》云:“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据说,苏小小是南齐钱塘名妓,她常乘着油壁车(四周垂帷幕、用油涂饰车壁的香车)出游,一日,出游时遇到一位骑青骢马(青白色的马)而来的俊男阮郁,两人一见倾心,苏小小就吟了这首诗,约他到西泠(即西陵)桥畔松柏郁葱处(即她的家)来找她,结为夫妇。这里借用这个故事,来比词中的男女主人公的浓情密意,以突出他们之间的浪漫情调。“九里松”是他们初见的地点,那地方是“钱塘八景”之一,为葛岭至灵隐、天竺间的一段路。唐刺史袁仁敬守杭时,植松于左右各三行,长九里,因此松阴浓密,苍翠夹道,是男女传情达意的好地点。当然,文学作品也允许虚构的,它可以虚构富于诗意的情景;故我们对男女主人公的首次相遇,是否郎骑骢马妾乘车,是否在九里松,都不必过分推敲。总之,下片词意,是女主人公回忆其与所爱的欢会。
 
  这首词,以西湖景物为背景,上片写现实,下片写回忆;通过叙述回忆中的欢乐以反衬现实中的忧愁,思妇情怀,宛然如见。据词谱,《长相思》为双调三十六字,前后段各四句,三平韵,一叠韵,是最短的词牌之一,要写好实不易。必须有隽永的意味,给读者提供充分的想象余地,实仍属佳作。但它的每句押韵和前后各重叠一个三字句的特点,给人的印象就特别深刻;白居易的“汴水流,泗水流”首,林和靖的“吴山青,越山青”首,正是如此。这首词在这方面工力也不弱,详见上文论述。词的风格自然朴素,毫无斧凿痕迹,似民歌的天籁,如西子的淡妆,实仍佳作。
 
               
康与之●满庭芳·寒夜       
 
  霜幕风帘,闲斋小户,素蟾初上雕笼。 
  玉杯醽醁,还与可人同。 
  古鼎沉烟篆细,玉笋破、橙橘香浓。 
  梳妆懒,脂轻粉薄,约略淡眉峰。 
  清新歌几许,低随慢唱,语笑相供。 
  道文书针线,今夜休攻。 
  莫厌兰膏更继,明朝又、纷冗匆匆。 
  酩酊也,冠儿未御,先把被儿烘。

 
  宋代都市繁荣、歌妓激增,词中歌咏士子与妓女婉转绸缪之态的,数量颇多。柳永、秦观、周邦彦等著名词人,都有这一类作品。康与之的这首词,也属此类艳情词。词中写的,是歌妓冬夜留宴书生的欢昵场面,软媚艳冶之致。
 
  “霜幕风帘”三句,写节序及佳人所居环境:屋外风寒霜冷,但有帘遮幕隔,室内仍是一团暖意。“素蟾”即皎洁的月亮。“雕笼”的“笼”字应作“栊”,“雕栊”就是雕花的窗根“素蟾初上雕栊”,走到窗边,窥控月儿初上的情景,多么恬静,多么富于诗意。短短三句,而节序、地点、时间俱出,用笔可谓简练。
 
  节序景物描写完了,即转入了描写室内人物活动。“玉杯醽醁,还与可人同。”书生与佳人对酒。“醽醁,”是美酒的名字:“可人”即称人心意的人,这里是词人对佳人的昵称。“古鼎沉烟篆细”句,插写室内摆设。古鼎中点燃着用沉香制成的盘香,散发出细细的轻烟。表明室内陈设的不俗,增强了室内的香暖感。“玉笋破、橙橘香浓”句,写丽人以指擘破香甜的橙橘。“玉笋”喻女子洁白纤细的手;橙橘为醒酒之物;剥橙之举,可见其殷勤款待之意。前此周邦彦《少年游》中也有“纤指破新橙”之句,“梳妆懒”三句,写其薄施脂粉,淡淡梳妆。淡扫蛾眉,保持本色,反而会取得更好的效果。从“玉杯醽醁”至此,作品主要写了丽人的劝酒,剥橙及其妆扮,一位美丽而多情的少女,已浮现于眼前。
 
  下片继续写佳人的活动。“清新歌几许”三句,写其歌唱、笑语。“清新”二字,主要指她演唱风格:“歌几许”,说明她为心上人不停地唱,已经唱了很多;一边唱,一边低声款语温存。她说些什么呢?
 
  “道文书针线”至“纷冗匆匆”数句,记述了她低声款语的内容。她说:“你的文书,我的针线,今夜都歇着吧!往灯里再添些油,咱们尽情地喝酒、歌唱、谈心吧,到明天,你又要去忙碌了。”(“兰膏”是用泽兰炼成的油脂,用来点灯,散发香气。)这是多么大胆,纵情的表达!这几句,写歌妓的声口,绘声传情,细腻逼真,正如清人贺裳在《皱水轩词筌》中所说的一样:“宛然慧心女子小窗中喁喁口角。”“醽酊也”三句,写酒后佳人为书生整理被褥,还未卸下冠心,她就先去把被儿烘暖了。主动而温存!
 
  这里写得非常含蓄,留下了无穷眷意,供读者去品味,可谓极尽结句“以迷离称隽”之能事。
 
  这首词艺术上的特点是铺叙。突出打通上下片,一气呵成,都围绕着女主人公的举止言笑展开,有层次地、多角度地描写了她的手爪颜色、口角技艺,以及献酒擘橙、清歌笑语、烘被铺床动作,使此色艺绝伦而放纵多情的歌妓形象,得到鲜明生动的表现。人物描写与环境描写互相和谐,醽醁篆香、橙橘、兰膏、绣被的出现,增强了绣房的陈设气氛,衬托得人物更富于青楼特点。开头三句的节序景物描写,说明了这是一个寒夜;而室内的光景却如此温馨,两相对比,使人有倍感温馨。整首词所描写的场面,充满了香艳感和旖旎感,但未流于秽亵庸俗。宋人把康与之比柳耆卿(见罗大经《鹤林玉露》),从这首词来看,与《乐章集》中大量描写妓女的词,倒也极相似。
 
              
康与之●望江南·重九遇雨     
 
  重阳日,阴雨四效垂。 
  戏马台前泥拍肚,龙山会上水平挤。 
  直浸到东篱。 
  茱萸胖,菊蕊湿滋滋。 
  落帽孟嘉寻篛笠,休官陶令觅蓑衣。 
  都道不如归。

 
  这首谐谑词很有名气。据说是作者在“重九遇雨,奉敕口占”(见清徐釚《词苑丛谈》卷十一)。词的情调是滑稽调侃,起到的艺术效果是“俗不伤雅,谑不为虐”的艺术效果。
 
  词的上片写猖獗的语势,下片写登淋雨的狼狈相,采用夸张词侃手法。上片以口语的形式发端,点明时间是重阳,气候是限雨,极为平淡朴拙,不仅“老妪能解”,抑且“老妪能道”,忽然扣紧重阳登高的,连用两个富有韵致的典故,就收到了“以巧补拙,以灵济朴”的艺术效果。戏马台即项羽曾经的掠马台。在今江苏徐州市南,宋武帝刘裕曾于重阳到此,置酒赋诗,后遂成为重九登高的胜地,见于《水经注·泗水》。龙山会,指东征西大将军桓温于重九日游龙山,宾客云集,互相调弄的韵事,见于《世说新语。识鉴》注。这两个的历史掌故,切合题旨,符合现实,随手拈来,浑化无痕,不愧为用典的妙手。尤其是用典之后,分别续之以“泥拍肚”和“水平脐”,雅俗熔于一炉,意事合于一体,“文而不文,俗而不俗”,组成了雅俗互容的有机整体。“直浸到东篱”,是承接“阴雨”而来,也是为下片的“菊蕊”和“陶令”和伏笔,使之顺利地过渡到下片。东篱,是赏菊之地。典出陶潜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饮酒》)。赏菊饮酒,是古代重节习俗。在这里,词人夸张调侃,征典用事,紧扣题旨,围绕重阳遇雨来写,故能宕而不野,疏而不放。
 
  过片处“须词意断而仍续,合而复分”(沈祥龙《论词随笔》)。这首词过片的“茱萸胖,菊蕊湿滋滋”,是用“胖”和“湿”照应上片的“阴雨”,用“茱萸”和“菊蕊”照应上片的“戏马台”、“龙山会”和“东篱”等,便是“词意断而仍续”。上片写雨大,写所见,下片写遇雨,写所见,都是写重阳遇雨,却各有侧重,便是“合而复分”。在这断续分合之间,表现了这首词的“吞吐之妙”。古代重阳登高时有插茱萸,饮菊酒的习俗,以避灾祸(见梁吴均《续齐谐记》),王维有诗云“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可是而今呢?雨垂水漫,“寻篛笠”、“觅蓑衣”还来不及哪还能插茱萸、赏菊花呀!即使是洒脱的孟嘉天真的陶潜,在那样的倾盆大雨下,也要面对现实,使自己可以逃脱“落汤鸡”的厄运。“落帽孟嘉”照应上片的“龙山会上”。孟嘉陪同桓温登龙山,帽子被风吹落,却没有发觉。桓温让孙盛作风嘲笑他,孟嘉提笔作文回敬,文采甚美,四座叹服,后遂成为九日登高的韵事。
 
  “休官陶令”与上片的“东篱”相呼应。《宋书·隐逸传》说:陶潜当彭泽县令时,“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叹曰:“‘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即日解印绶去职,赋《归去来》以见志”。
 
  对这样两个潇洒、高洁的人,词人采用漫画的手法,涂抹出他们的狼狈相,进行调侃和嘲弄,最后,词以“都道不如归”作结。曾有人把这句词改了,据周必大《二老堂诗话》记载:“与之自语人云,末句或传‘两个一身泥’,非也。”他所以认为不是,是因为这样便成浅俗而无余韵的词文,使前两句对古人的雅谑得不到意趣的照应。“不如归”者,多用于久客思家或久宦思隐的场合。这里却因承上雅人遇雨,体会他们的心意说:与其“寻篛笠”、“觅蓑衣”,倒不如赶快回家去,便淋不着矣。化雅言为俗意,以妙语结词情,用笔既摇曳生姿,下语又冷隽可喜,不离谑雅风调,又收余味不尽的效果,所以为高。元人小令中颇多这类隽语。如卢疏斋《朱履曲》赋雪天饮酒听歌之乐,天云:“这其间听鹤唳,再索甚趁鸥盟。不强如孟襄阳于受冷!”结句有如奇兵突出,借孟浩然踏雪寻梅故事而别有意会,耐人寻味,与此词结尾可谓异曲同工。
 
             
康与之●菩萨蛮令·金陵怀古    
 
  龙蟠虎踞金陵郡,古来六代豪华盛。 
  缥凤不来游,台空江自流。 
  下临全楚地,包举中原势。 
  可惜草连天,晴郊狐兔眠。

 
  宋廷南迁,围绕定都问题,有过一段时期的争论。
 
  建炎三年(1129)二月,帝在镇江。当时金军正拟渡江南下,帝召从臣问计,王渊以杭州有重江之险,主张逃往杭州。高宗畏敌如虎,此话正中下怀。张邵上疏曰:“今纵未能遽争中原,宜进都金陵,因江、淮、蜀、汉、闽、广之资,以图恢复。”帝不听,去了杭州。绍兴六年(1136)七月,张浚上奏曰:“东南形胜莫重于建康(即金陵),实为中兴根本,且使人主居此,北望中原,常怀愤惕,不敢暇逸。而临安(即杭州)僻在一隅,内则易生玩肆,外则不足以号召远近,系中原之心。请临建康,抚三军,以图恢复。”这一回因形势好转,即于次年移跸金陵。但八年回杭州。张守谏曰:“建康自六朝为帝王都,气象雄伟,且据都会以经理中原,依险阻以捍御强敌。陛下席未及暖,今又巡幸,百司六军有勤动之苦,民力邦用有烦费之忧。愿少安于此,以系中原民心。”然而高宗正一心与金人议和不以收复北方失地为大业,执意定都杭州。同年,宋金签订了“绍兴和议”,自此南宋都定临安。(见《宋史纪事本末》卷六十三《南迁定都》)康与之此词,正即作于这一历史时期。名曰“怀古”,实是“伤今”,是针对当时南宋小朝廷奉行逃跑和妥协政策而发的扼腕之叹。
 
  上阕思接千载,写历史长河中的金陵。金陵群山屏障,大江横陈,是东南形胜之地,自三国吴孙权建都于此,历东晋、宋、齐、梁、陈,六朝为帝王之宅,豪华竞逐,盛极一时。起二句,即概述那一段灿烂辉煌的往事,以先声夺人。“龙蟠虎踞”四字用典,汉末诸葛亮出使东吴,睹金陵(时称秣陵)山阜,有“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之见,见《太平御览。州郡部。叙京都》引晋张勃《吴录》。南京山川雄伟人事繁华,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然而,宇宙无穷,山川长在;盈虚有数,人事不居。三百馀年在永恒的历史面前只是弹指一瞬。随着政权更迭,国都无移,金陵的繁华已成古迹。“缥凤”二句,情绪陡落千丈,与后蜀欧阳炯《江城子》(晚日金陵岸草平)之所谓“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声”、“北宋王安石《桂枝香·金陵怀古》之所谓六朝旧事随流水”同一感慨。由字面可看出,明显是化用李白《登金陵凤凰台》诗:“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缥凤,淡清色的凤鸟。凤凰台,故址在今南京花盝冈。南朝宋文帝元嘉十六年(439),有三鸟翔集于此,状如孔雀,五色文彩,鸣声谐和,众鸟群至,遂筑此台以纪其瑞。见宋乐史《太平寰宇记·江南东道·昇州·江宁县》。由于李白诗为人们所熟知,而读者不难联想而及同诗中“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等名句,局部返观为整体,十个字带出了一连串意境,当年“豪华”之盛,今日萧瑟之衰,种种画面遂一而过。且“龙蟠虎踞”云云以“山”起,“台空江流”云云以“水结”针缕亦极周到。
 
  题面“金陵怀古”之意,上阕四句已足。然词人之用心原不在“发思古之幽情”,为“怀古”而“怀古”,“怀古”的目的是为了“伤今”,故下阕即转入此旨。“下临”二句,视通万里,置金陵于有利战略地位。“全楚地”,语见唐刘长卿《长沙馆中与郭夏对雨》诗“云横全楚地”,泛指长江中游地区。春秋战国时,此系楚国的腹地,故云。“包举”,包抄而攻取。二句说金陵为长江下游的战略要地,与长江中游诸重镇共同构结成包抄中原的态势。按当时军事方略,南宋如欲北伐收复中原失地,可于长江中、下游两路出兵,一路自鄂州(今武汉市一带)出荆襄,直趋河路;一路自金陵等地出淮南,迂回山东。倘若更置一军自汉中出,攻取关陕,三路进击,则尤佳。词人能够高度评价金陵在北伐事业中所占据的重要战略地位,见识卓越前引张邵、张浚、张守之奏议,与康与之此词,或为政治家之言论,或为文学家之笔墨,都代表着当时的军心、民心。南宋爱国词,与民族、人民的愿望息息相通。行文至此,词情再度振起。可是,“事无两样人心别”(辛弃疾《虞美人。同父见和再用前韵》),以高宗为首的南宋统治集团只知向金人屈膝求和,不知利用民众力量。他们龟缩在浙东一隅,视长江天险为第二道院墙,不去利用金陵的战略位置。
 
  面对这一冷酷的现实,词人的激情不禁再一次跌到冰点。“可惜草连天,晴郊狐兔眠!”一声长吁,包含着多么沉重的失望与痛苦啊。作为南宋臣民,词人不可能直言不讳地去批揭那龙喉下的逆鳞,然而他已经形象地告诉后人,南宋统治者的胆识,在六朝之下!东晋以迄梁陈,文治武功虽不甚景气,毕竟尚有勇气定都金陵,与北方抗衡,未至于躲得那么远呢。
 
  此词的特点是,上下八句,两两相形,共分为四个层次,呈现为“扬——抑——扬——抑”的大起大落,这种章法与词人怀古伤今时起伏的心潮吻合无间。
 
  由起句的“龙蟠虎踞”到收句的“孤卧兔眠”,两组意象遥遥相对,亦是匠心所在。其意盖从北周庚信《哀江南赋》“昔之虎踞龙盘,加以黄旗紫气,莫不随狐兔而窟穴,与风尘而殄瘁”云云化出,更为简洁。龙虎地而无有龙腾虎掷的形象,却成为狐兔之乐园,此情此景,本身即是莫大的讽刺,不必更着一字,读者已随词人作喟然之浩叹矣。
 楼主| 发表于 2013-7-29 22:30 | 显示全部楼层
曾觌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曾觌(1109-1180)字纯甫,号海野老农,汴(今河南开封)人。以父任补官。孝宗受禅,除权知阁门事兼傒办皇城司。又常侍宴应制,其应制诸词,见《乾淳起居注》。觌与知阁门事龙大渊怙宠依势,世号“曾龙”,为大臣所劾。乾道初,出为淮西副总管,移浙东。淳熙元年(1174),除开府仪同三司。六年,加少保、醴泉观使,权震中外。淳熙七年卒,年七十二。《宋史》列于《佞幸传》。有《海野词》一卷。
 
                
曾觌●阮郎归          
 
  柳阴庭院占风光,呢喃清昼长。 
  碧波新涨小池塘,双双蹴水忙。 
  萍散漫,絮飘飏,轻盈体态狂。 
  为怜流去落红香,衔将归画梁。

 
  据周密《武林旧事》卷七记载,南宗、孝宗、乾道三年(公元1167)年三月初十,宋孝宗陪太上皇宋高宗,至后苑赏花,“回至清妍亭看茶蘼,就登御舟,绕堤闲游。(太上皇)倚阑闲看,适有双燕掠水飞过,传旨令曾觌赋之,遂进《阮郎归》。”可见这是奉旨填词。
 
  邹祇谟《远志斋词衷》说:“咏物固不可不似,尤忌刻意太似。取形不如取神,用事不若用意。”此词深得其中之昧。处处说燕,而终篇无一燕字。说它写得不像,却很像;说它像,却又不太像,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取其神而不袭其貌。词人主要通过烘托、陪衬等方法,迂回曲折地描写燕子所处的环境,燕子的声音、动作和体态;同时还借助了明喻和暗喻等手法。词的起首二句先写环境,后写声音。庭院深深,杨柳阴浓,渲染了庭院的深邃静。在这寂静的环境中,唯有双双紫燕,终日呢喃,神态上这就突出了词中的主体。不径说燕子,仅以“呢喃”二字,从声音上勾画出它的特点,接着后面两句,也以同样的结构,先写环境,后写动作,只是词人的眼先已庭院移到池塘。
 
  一池春水,雨后新涨,碧波荡漾,境极美矣。此时忽有双双燕子,掠水而过。这是以环境之静,烘托燕子之动,动静相宜,便产生优美的情趣。“蹴水忙”三字,可谓得燕子之神。蹴者,踏也。你看一只燕子刚从水面上点了一下,飞了过去,紧接着又一只燕子从水面上点了一下,飞了过去……飞燕踏水,前后相续,活生生的一幅飞燕闹春图。呈现于读者眼前虽不言燕,而生动的燕子形象已入读者眼帘了。
 
  过片二句,通过环境的渲染、烘托,又进一步运用明喻或暗喻摹拟燕子的形象。用比喻亦不易,“体认稍真,则拘而不畅;摹写差远,则晦而不明”(见张炎《词源》论咏物),其妙亦在似与不似之间。“萍散漫”,承上片“池塘”而来。池塘上浮萍点点,逐水飘流,映衬了空中的飞燕。“絮飘飏”承起句“柳阴”而来。既云有阴阴杨柳,自有柳絮飘飏,于中也自然地点出时当絮飞花落的暮春,与《武林旧事》所说的“三月初十日”恰相符合。柳絮在风中飘扬,烘托出燕子在天空飞翔的姿态。其体态轻盈,情韵杳眇,悠然可想。而着一“狂”字,回味无穷。
 
  结尾二句,是全篇的警策,犹如画龙点睛,全篇因之警动。暮春时节,落红阵阵,有的飘在岸上,有的落入水中,惹人怜惜。词人说:“为怜流去落红香,衔将归画梁。”写燕子惜花,同时也将人之怜香惜艳的心情反映出来。明人沈际飞评曰:“怜香惜艳,燕大不俗。‘落花都上燕巢泥’,根出在此。”(《草堂诗余正集》卷一)“落花都上燕巢泥”,是李清照(一作周邦彦)《浣溪沙》中的句子。李清照早于曾觌,曾词人之根可能出于李词。然李词所的只是燕子衔泥筑巢的结果,而曾词则刻画其过程,形象更为生动,情感更加浓厚。同时,下句的“归”字与上句的“去”字,相互呼应,落花逐水而流,而多情的燕子却把它一口一口衔回画梁,筑成芳巢。这就赋予燕子以大雅不俗的性格,实际上也映射出词人自己的“心影”。
 
  这词的艺术表现手法是相当成功的。
 
               
曾觌●金人捧露盘
 
  庚寅岁春,奉使过京师,感怀作。
 
  记神京,繁华地,旧游踪。 
  正御沟、春水溶溶。 
  平康巷陌,绣鞍金勒跃青骢。 
  解衣沽酒醉弦管,柳绿花红。 
  到如今、馀霜鬓,嗟前事、梦魂中。 
  但寒烟、满目飞蓬。 
  雕栏玉砌,空锁三十六离宫。 
  塞笳惊起暮天雁,寂寞东风。

 
  靖康二年,汴京失守,徽、钦二帝被掳,宋室南迁,曾觌也在这一历史转变之期,流亡江南,不久就做了南宋官员。孝宗登基后,他逐渐受到重用。此词自注云:“庚寅岁春,奉使过京师,感怀作”,“庚寅”为南宋孝宗乾道六年(1170)。据《续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一载“汪大猷为贺金正旦使,俾觌副之。”他们于当年二月完成使命,回到临安。可见,这首词是曾觌在归途中“过京师”所作。
 
  此时的汴梁城已为金人统治四十多年,成了宋金多次战争的边缘地带,已破败不堪。而词人自己也已经六十多岁,回想往昔离开时,还是青年,而今路过,却是白发萧萧,垂老矣。举目所见,那昔日的歌舞之地,宴游之处,已成今日的断井颓垣;那昔日的天街,今日如同地狱般的凄凉。睹物情伤词人既悲去国,又悲流年,于是,便将这万千感慨,一齐注入词中。
 
  词的上片以“记”字领起,统领始终。“神京”二字点明感怀对象。繁华地,旧游踪“二句,前句概括性也介绍了京都,后句词人便把自己引入作品之中,表明了他与京都的密切关系。这三个短句构成上片的第一段落,为后面描绘和抒情准备好了铺垫。
 
  “正御沟、春水溶溶”以下,作者紧扣“春”字进行描绘。摹写了自然景物。其中,“御沟”标志宫庭之所在,承接前面的“神京”而来。流淌在御词里明净的春水。由此可以想象那生机勃勃的草木,而这一切都引发了京师人士无限的游春意。
 
  从“平康巷陌”到歇拍的“柳绿花红”,是上片的第三段落。“平康巷陌”,本指歌女聚居之地,这里还指秦楼楚馆、酒肆茶坊、勾栏瓦市等游乐场所。
 
  “绣鞍金勒”句说的是那些“章台走马”的男子,“解衣沽酒”句概写他们的游乐。“柳绿花红”应当是指代城市中献伎的女子。她们穿红着绿,正是所谓“柳绿花红”。而“平康巷陌”则是以这些人为主体的。在宴饮场中,文娱之所,她们是免不了的。因此,此词在“醉弦管”之后,立即补上“柳绿花红”一句点明那些女子正在献艺。这一段落重在写京都市人游冶及宴钦等方面的情景,通过这寥寥数笔,我们便可以想见当时国泰民安。
 
  词的下片笔锋一转,情调随之而变。起首的“到如今”三字,与上片中的“记”字相呼应,它把词人的神思再度拉回现实。“嗟往事、梦魂中”六字,引发上面蕴蓄的势态,于是,今日的衰败与昔日的繁华便在这里得以绾合。这是六个沉重的字眼,那些令人沉醉的“前事”只能在“梦魂”之中得以出现,这当然是令人伤痛的事情,所以词人在“前事”上更着一“嗟”字,充分表现了苦楚之情。“馀霜鬓”三字,承接前事已成空而来。虽然,这里作的陈述,极为客观,但它的内中却饱含着词人的万般无奈与无限的悲哀。这几句为下片的第一个段落,在这里,词人运用了实事虚写的方法,使其情感更为浓厚。由此,全词转向深入,全词的中心也因此自然推出,即作者过京师之“感怀”。
 
  “但寒烟”至全词的结束,为下片的第二个段落。重在写词人所见,以景物渲染气氛,为抒情服务。“但”字一直贯穿到底,引出今日所见之景:有映入眼帘的唯有漠漠的寒烟和瑟瑟凉风中飘飞的蓬草;昔日的殿宇徒然伫立,而那当年喧嚣的百官朝拜之所,天子臣子议政之庭,早已渺无人迹;苍茫的暮色中,唯见寒笳悲吟声中惊飞的塞雁;依然是昔日拂面的东风,可是,它们今日送来的却只有那说有出、道不尽的凄寂与酸楚。
 
  这首词在写作上颇具特色,它主要是以多方面的对比来抒发词人的情感。纵观整首词上下片,我们可以清楚地认识这一点。
 
  首先,上片以“记神京”引起,下片以“到如今”发端,它们分别贯穿了上片和下片的始终,从而形成了鲜明地、在跨度地对比。就全词所展示的景象来看,是昔日京师宴乐与今日寒笳凄厉、哀鸿长鸣的边塞形成的鲜明对比。在这种强烈的大起大落中,作者的黍离之悲、伤痛之情得以充分地表现。
 
  其次,从用笔上看,全词写得比较徐缓。但由于作者在上下片中摄取不同景物和注入不同的情感,这种徐缓所起的作用也有差异。就上片来看,它用于较为平实的铺写中,从而表现出一种欢乐惬意的情绪。而当它用于下片的以虚写为主、且更加深刻的描写中时,这种徐缓便将词人的痛楚之情增浓变厚了。
 
  最后,就全词的着色来看,虽然同是写春天的景象,但词的上片明丽柔和,而下片更偏重于凄迷冷寂。它们与词人所要表现的情感相吻合起到了衬托和渲染的作用。
 
           
曾觌●忆秦娥·邯郸道上望丛台有感 
 
  风萧瑟,邯郸古道伤行客。 
  伤行客。 
  繁华一瞬,不堪思忆。 
  丛台歌舞无消息,金樽玉管空陈迹。 
  空陈迹,连天衰草,暮云凝碧。

 
  萧瑟的风声,茫茫的原野。邯郸,这昔日慷慨悲歌行之士云集的北国名城,繁华一时的赵国古都,如今已是烟寒草衰,光沉响绝。唯有那在疾风欲裂的古道上进着一队人马,面对这历史残迹,又怎能不翻涌起沉痛却又无奈的反思?这,就是曾觌一行人的基本心境。
 
  当时正值南宋孝宗乾道五年(1169)隆冬,身为贺金正旦副使的曾觌,同正使汪大猷一道奉命出使金国,词中所描述的情境正是他们在邯郸古道上的所见所想。(《续资治通鉴》卷一四一)。据《宋史》记载,宋高宗赵构在以奸臣相秦桧为首的投降派的怂勇下,于绍兴十年在向金帝所进表中,卑躬屈膝地答应:“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称贺不绝,岁贡银、绢各二十五万两、匹。”史称“绍兴和议”这个卖国投降条约遭到广大南京军民的强烈反对。绍兴三十一年金兵又准备南侵,高宗进退两难,只好将皇位传与养子赵,即孝宗。赵在太子时期就主张抗金,即位后在主战派陈康伯、胡铨、张浚、虞允文等主战派的支持下积极备战,兴师北伐。由于北伐暂时失利,再加上以太上皇赵构为首的主和派极力阴挠,本来就对抗金缺乏信心的孝宗只好同意议和。在公元1164年冬,与金签订了妥协投降的《隆兴和约》。从此南宋皇帝对金虽不再称臣,却改君臣关系为叔侄关系,疆界仍维持完颜亮南侵前状况,岁贡由原来的每年银、绢各二十五万两、世,减少为各二十万两、匹。这无疑又是一个屈辱的条约,所以对于于有着国之家破之悲的东都故老,却还要到金国去贺正旦的曾觌来说,当然是倍感屈辱的。然而这种屈辱和惨痛又无法逃避。这首词所抒发的,正是词人内心世界的这种痛苦。
 
  词的上阕讲行客之“伤”眼前邯郸古道的连天衰草固足令人神伤,当年转瞬即逝的繁华,也因现今的政治形势和疆界的划分而成为“不堪思忆”的东西了。下阕紧承“古”“伤”二字,结穴于“空”这个观念。
 
  词人在嗟叹前人业绩,往昔繁盛不复再现的同时,也把失地未能收复的感伤之情,揉和于其中,一并抒发出来。至于“伤行客”与“空陈迹”两个叠句的使用,不但符合音律上的要求,而且使这种失落感进一步加深,伤感之情更加浓烈。“丛台歌舞无消息”等句,就明显地透露出了这种渴望却又失望,感伤而又悲凉的情绪。邯郸丛台,本战国时赵武灵王所筑。李白《明堂赋》说:“秦、赵、吴、楚,争高竞奢,结阿房与丛台,建姑苏及章华。”可见丛台也同阿房宫等都曾经是“朝歌夜弦”的宴乐之所。而目前的情况又如何呢?于是曾觌将他在邯郸古道、丛台陈迹上所涌起的种种黍离之悲,兴亡之感,通通淡化在“空”之一字里。所谓“空”实际是希望它“不空”而成了“空”。如此深曲委婉的心思,竟被他表现得这么充分,这么蕴藉,正如张炎所要求的,不但造语“平妥精粹”,而且用事又“紧着题,融化不涩”“不为所使(《乐府指迷》),确实具有相当功力。词的末尾两句的”连天衰草,暮云凝碧“,描绘出一幅十分衰瑟的景象,这是词人内心感情的外化;情景交融,达到了巧妙的程度。对于这首小令,黄叔旸当时就指出它”凄然有黍离之感“(《中兴以来绝妙词选》)。其实它的价值还不仅仅限于这一点。象曾觌这样的上层文人,不管他把自己的命运同最高统治者联系得何等紧密,残破的家园、积贫积弱的国运总会要不断地扣击他的心,在光荣的历史与屈辱的现实的夹击下,又怎能不流泄出那只能属于自己的反省和呻吟呢?所以我们认为这首词中,所谓繁华一瞬,所谓歌舞陈迹等都寄寓着对北宋灭亡的感叹,和失地未能收复的悲伤。
 
  正是作者通过反思启示着人们:分裂和偏安是不得人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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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度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黄公度(1109-1156)字师宪,号知稼翁,莆田(今属福建)人。绍兴八年(1138)进士第一,签书平海军节度判官,除秘书省正字,罢为主管台州崇道观。十九年,差通判肇庆府,摄知南恩州。桧死,召为考功员外郎兼金部员外郎。二十六年卒,年四十八。
 
  《宋史翼》有传。《四库总目提要》谓《书录解题》载公度集十一卷,卷端洪迈序称“公度既没,其嗣子知邵州沃收拾手泽,汇次为十一卷”。词有汲古阁本《知稼翁词》一卷。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黄师宪《知稼翁词》气和音雅,得味外味,人品既高,词理亦胜。《宋六十一家词选》中载其小令数篇,洵风雅之正声,温韦之真脉也。”
 
                
黄公度●青玉案         
 
  邻鸡不管离怀苦,又还是、催人去。 
  回首高城音信阻。 
  霜桥月馆,水村烟市,总是思君处。 
  裛残别袖燕支雨,谩留得、愁千缕。 
  欲倩归鸿分付与。 
  鸿飞不住,倚阑无语,独立长天暮。

 
  黄公度词,陈廷焯推崇备至,称之曰:“气和音雅,得味外味,人品既高,词理亦胜。《宋六十一家词选》中载其小令数篇,洵风雅之正声,温、韦之真脉也。”(《白雨斋词语》卷一)
 
  所谓“风雅正声”,主要是指此兴和寄托;所谓“温、韦真脉”,主要是指词情婉约,格调闲雅。细玩此词,的确有这两方面的特色。汲古阁本《知稼翁词》载公度之子黄沃案语,云:“公之初登第也,赵丞相鼎延见款密,别后以书来往。秦益公(桧)闻而憾之。及泉幕任满,始以故事召赴行在,公虽知非当路意,而迫于君命,不敢俟驾,故寓意此词。”说明这首词是在离开泉州幕府,召赴临安时所作。当时在主战派赵鼎主和派秦桧的斗争中,词人是站在赵鼎一边的,因此受到秦桧的忌恨。他本不愿在政治斗争中讨生活,但因“迫于君命,不敢俟驾”,只好硬着头皮到临安这个是非之地去。可是内心仍然充满矛盾,因此在词的一开头就写道:“邻鸡不管离怀苦,又还是、催人去”。词人此日赴京,一大早雄鸡就不住地啼鸣,似乎在赶他上路。他感到十分讨厌,心里在咒骂着:“鸡啊,你太不理解我心中的痛苦了!”表面是怨鸡,可鸡是畜生,又凭什么怨它呢?分明是指鸡怨狗,骨子里是对“君命”或秦桧发出一种委婉的怨恨。这是用的比兴之义,即所谓“风雅正声”也。
 
  “回首”以下三句,仍是用比兴手法,通过对城中人的怀念,抒发不忍离开泉州、不愿奔赴临安但又不得不去的矛盾心情。“回首高城音信阻”,语本唐人欧阳詹《初发太原途中寄太原所思》诗句:“高城已不见,况复城中人。”秦观在《满庭芳》(出抹微云)中也写过:“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由此可见,表面所指者乃泉州城中他所恋的那个人,实际当指泉州那个地方。词人不仅刚离泉州时,一步一回首,留恋城中那个人,而且一路之上,不管经过什么地方,总是在想着她。“霜桥月馆,水村烟市”,以排比的手法写时间的转换和地点的转移,极言思念之深,且极富于形象性。词人处于此进退维谷之境地,其感情尤为痛苦。北宋舒亶有一首《菩萨蛮》,词云:“画船挝鼓催君去,高楼把酒留君住。去住若为情,江头潮欲平。”也通过写一方催他出发,而另一方劝他留下,表现了在强烈的矛盾冲突的内心痛苦之情。但此词写得较为细腻舒展,婉约缠绵,颇得温韦之真脉。
 
  过片径承上阕意脉,进一步写别情。“燕支雨”即溶有脂粉的泪水,这可以证实“高城”中人乃女性。
 
  “裛残别袖燕支雨”语意高度浓缩,“别袖”谓分别之时:“残”指既别之后,仅仅七个字,便把依依不舍的别情及别后思量无时或释的怀抱概括出来。后加“谩留得、愁千缕”一句,则于喟叹之中抒发一腔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由此可见,词人对入京以后的政治前途,感到何等的担忧!然而从字面上看,这几句又很艳丽,同韦庄《小重山》的“罗衣湿,红袂有啼痕”,词境多么相似。若不知词人遭遇,我们尽可以把它当作艳词看;可是并不,其中有深意存焉。
 
  “欲倩”二句与上阕“回首高城”相应,高城人隔,音信不通,红泪裛残,愁绪难排,那么怎么办呢?他并不死心,还要取得联系。于是,“欲倩归鸿分付与”,托鸿雁以传消息。可是“归鸿”偏偏又象“邻鸡”一样无情,连停也不肯停一下。这完全是痴语、无理语,然却表现了无比的深情。鸿雁无情,此情难寄,词人真正处于无奈之中了。他只好独自倚危阑,失神凝望,但见暮霭沉沉,长天万里。这意境多么深远,把词人一腔难述之痛入骨之伤,都寄寓在不言之中。所谓“气和音雅,得味外味者,即此也。
 
  清人张惠言在《词选》的序中说,词是“缘情造端,兴于微言,以相感动,极命风谣里巷、男女哀乐,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低徊要眇以喻其致。盖诗之比兴,变风之义,骚人之歌,则近之矣。”读了这首《青玉案》,不是正可得出这样的印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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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立方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葛立方(?-1164)字常之,江阴(今属江苏)人,随父徙居吴兴。绍兴八年(1138)进士。历任左奉议郎、太常博士,除秘书省正字,迁校书郎,为考功员外郎兼中书舍人。累官至吏部员外郎、左司郎中、权吏部侍郎,出知袁州。隆兴元年(1163),命知宣州。隆兴二年卒。《宋史》附《葛宫传》。事迹另见于《建炎以来系年要录》。清人缪荃孙撰有《葛立方传》刊于《归愚集》卷末。著有《韵语阳秋》二十卷、《归愚集》十卷。汲古阁《宋六十名家词》有《归愚词》一卷。
 
                
葛立方●卜算子         
 
  袅袅水芝红,脉脉蒹葭浦。 
  淅淅西风淡淡烟,几点疏疏雨。 
  草草展杯觞,对此盈盈女。 
  叶叶红衣当酒船,细细流霞举。

 
  赏荷花而饮美酒,是古人的一种雅兴。如南朝陈孙德琏(坐)镇郢州时,泛船饮酒赏荷,宾僚并集,时称胜赏;宋代欧阳修在扬州时,也曾邀集宾客,对荷而坐,传诗饮酒,成为佳话。葛立方也不乏这样的雅兴,此词使是在赏荷席间所作。此词篇幅虽小,但写荷花却颇具特色。作者对荷花进行了多方面、多角度的描写与刻划。把荷花的状态形象写活了;尤其善用叠字,利用叠字所特有的艺术表现力,摹景状物,把荷花的精神也写活了。词的上片首句点出所咏之物。
 
  “水芝”是荷花异名,“红”既写其颜色之美,同时也写其开放之盛:“袅袅”则兼写外貌与精神,准确而生动地写出了荷花的柔丽妩媚、婉转多姿。次句转写荷花的生长地。“蒹葭”是常见的价值低微的水草,以喻微贱。《韩诗外传》:“闵子曰:‘吾出蒹葭之中,入夫子之门。’”其中的“蒹葭”,便是这种用法。“蒹葭浦”即指一般的、寻常的水滨。荷不择地而生,天池可,蒹葭之泽与蒲荻杂处,亦可。《毛诗·陈风·泽陂》便有“彼泽之陂,有蒲与荷”的诗句。“脉脉”,本是写人的“含情不语貌”,《古诗十九首》有“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句。这里以写荷花,是说荷花脉脉含情地生长在这蒹葭之浦。这一个叠词,写出了荷花甘于微薄、不攀不附的品格,同时也寄托了词人的志趣。“西风”、“疏雨”两句,点染秋景,以衬荷花。荷花开于夏秋之间,梁昭明太子《芙蓉赋》云:“初荣夏芬,晚花秋曜。”李白诗“涉江弄秋水,爱此荷花鲜”(《拟古十二首》之十一),李绅诗“自含秋露贞姿洁,不竞春妖冶态浓”(《重台莲》),皆是写秋荷。这两句,表面上看似点染秋景,写荷花所处的秀美自然环境,实则通过写与荷有关的事物来达到写荷的目的。这是一种“借笔”。晋孙楚《莲花赋》“仰曜朝霞,俯照绿水”,本意即写荷,这里写风,写烟,写雨,也同样是写荷,而且写来不是那么质直,而是飘逸、空灵,同样把荷的形象写活了。以风写荷,周邦彦有“水面清园,一一风荷举”(《苏幕遮》)的名句,翠盖临风,则飘然起舞,精神倍生;唐郑谷“倚槛风摇柄柄香”(《莲叶》),是借风以写荷香的名句。无风荷不香,荷便是死荷。自然,这里的风不能是狂风,而是“淅淅”的风。同栏,荷与雨的关系也至密切。晏殊《渔家傲》词:“荷叶荷花相间斗,红桥绿嫩新妆就。昨日小池疏雨后,铺绵绣,行人过去频回首。”陆游也有“白菡萏香初过雨”(《六月二十四日……》)之句,因“雨”荷花才倍增姿媚,惹客留恋。
 
  自然,这里的“雨”也应是“疏疏”的雨。至于这种雨后的荷花,则更有美人出浴之妙,所以宋杜衍用“似画真妃出浴时”的诗句来形容它。“真妃出浴”,再配上那轻纱般的“淡淡烟”于是“烟雾蒙玉质”、“绰约如仙子”的形象便活现于眼前了。这两句中的三个叠词用得恰如其分。“渐淅”,轻微的风声,以写金风初动,摇荷传香;以“淡淡”状“烟”,以“疏疏”限“雨”。这样配搭起来,就能尽善尽美地托出荷花“袅袅”、“盈盈”的生动情态。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交代了所咏之物及其生长处所之后,正是要着力写其形象的时候,却不去作质直的、忠诚的正面描绘,不作主观的“说破”,而是只从几个方面作点染烘托,写了“淅淅西风淡淡烟,几点疏疏雨”便结束了上片。这正果不落窠臼、自出心裁的地方。这种写法,能给读者留下无限广阔的想象余地,使读者由此及彼,神明顿发产生美的联想,而造入三昧之域。
 
  如果说词的上片是专力写荷花的话,那么,到了词的下片则把写荷花与饮酒赏荷结合起来了,笔调也变而为质朴明快。“盈盈女”是对上片所写荷花形象及其在微风淡烟疏雨中的风姿神态的概括,其前着一“对”字,作者赏荷的雅兴使掬之可出。“叶叶红衣”,即片片荷花瓣儿。以“红衣”喻荷花,承“盈盈女”而来,与与首句“袅袅水芝红”照应。以“船”喻酒器大之者,诗词在如金船、玉船,觥船之类屡见。这里把红衣般的荷花瓣儿喻为“酒船”,写出了荷花瓣之鲜艳硕大,又与前句的“展杯觞”和结句的“流霞举”相照应。(“流霞”,本神话中的仙酒,见《论衡·道虚篇》。此处指美酒)。这样,就把写荷、赏荷与饮宴结合起来了。
 
  这首词使用叠多且妙。全词共四十四字,其中叠字竟占了十八个,句句有叠字,联绵而下,相互映衬,无不自然妥贴。用来写荷花形象的,有“袅袅”、“脉脉”、“盈盈”以至于“叶叶”(红衣);写自然景象的,有“淅淅”(的风)、“淡淡”(的烟)、“疏疏”(的雨);写词人动作情态的,有“草草”、“细细”。这些叠字在意境、气韵、情调等方面,有极为协调,确如周密所说的“妙手无痕”。这些叠字不仅生动传神地塑造了荷花的形象,表现了词人疏神达思、怡然自乐的生活情趣,而且造成了一种轻灵、和谐、安谧而洒落的情调;形成了行云流水般的声韵美。这种情调和声韵美,与写“盈盈女”般的“袅袅”荷花,与写文人雅士品酒荷的特定场景,都极为合拍,形式与内容达到了十分完美的统一。这种频繁而有规律地使用叠字,在诗中有《古诗十九首》为例,而在词中则略无俦匹,这不能不说是葛立方的独具匠心。
 楼主| 发表于 2013-7-29 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吴淑姬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吴淑姬南宋湖州(今属浙江)人。王十朋守湖州时,因事犯案。存词一首。
 
                
吴淑姬●长相思令        
 
  烟霏霏,雪霏霏。 
  雪向梅花枝上堆,春从何处回! 
  醉眼开,睡眼开,疏影横斜安在哉? 
  从教塞管催。

 
  宋代有两个吴淑姬,皆善词。一是北宋人,词见黄昇《唐宋诸贤绝妙词选》。这首词的作者是南宋人。据洪迈《夷坚支志庚集》卷十记载,她是湖州秀才之女,聪慧而能诗词。貌美家贫,为富民之子所霸占。却被人诬为有“奸情”逮捕审判,已定罪判刑。衙中僚吏观审后,置酒席,命她脱枷侍饮,“谕之曰:”知汝能长短句,宜以一章自咏,当宛转白侍制(知州王十朋)为汝解脱,不然危矣。‘女即请题。时冬末雪消,春日且至,命道此景作《长相思令》。捉笔立成。“即此词。
 
  要解通此词,须抓住两点,一是“自咏”,——她此时的处境是被判了徒刑,正待执行;二是“道此景”,——眼前之“景”是“冬末雪消,春日且至”。且看女词人是如何通过结合“自咏”而“道此景”的。
 
  开头的“烟霏霏”乃云雾迷蒙之意。“烟霏霏”是云雾迷蒙,为“雪霏霏”前奏。《诗。小雅。采微》:“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霏霏,纷飞的样子。明明已经是“雪消”了,却偏要说雪“霏霏”,已是一奇。
 
  下句还要加重渲染:“雪向梅花枝上堆”!眼前公庭院子里,当还有几株梅树,但说它枝上“堆”着雪,显然是借喻之法。词人这样当着知州衙门诸僚之面,“制造”出这样一幅雪压梅枝的现“景”来,自然有她的原因,为的就是引出下句“春从何处回”,就是说眼前还没有“春回大地”;结合“自咏”,是喻指她在此案中蒙冤受屈,未曾审理明白,便判了徒刑有如被雪压着梅枝,抬不起头来。“春从何处回!”用反诘的语气,加重感叹呼号的分量。咏“春日且至”而写出这样的句子,在座诸公是品词的行家,既然出了这“自咏”的题目,当然懂得她这弦外之音。
 
  下片“醉眼开,睡眼开,疏影横斜安在哉!”紧承上片,通过描写梅花,“道此景”而结合自己的观感。这里的“醉”和“睡”,不是实指生活中的醉酒和睡眠,而是说自己被一场官司打击得晕头转向,真是“终日昏昏醉梦间”(唐李涉《题鹤林寺僧舍》句)。到此际睁开了“醉眼”、“睡眼”,要找寻那“疏影横斜”的梅景却已是“如今安在哉?”没有了,过去了。
 
  这句与“春从何处回”是意同而笔不同的一种写法,是说好景不属于她:要么没有来,要么来了又去了,而她总是处在“醉梦中,从未领略到”。这一句借用了林和靖咏梅诗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不只使词语增加了文采,也使失却美好事物的意思得到了形象的体现。结句“从教塞管催”。“从教”,任使也。“塞管”,羌笛也。刘禹锡《杨柳枝》:“塞北梅花羌笛吹。”因古笛曲有《梅花落》词人想象其声可以感物,遂认为笛怨惊梅,而使之落。如戎昱《闻笛》诗:“平明独惆怅,飞尽一庭梅。”张先《醉落魄》词:“横管孤吹,……声入霜林,簌簌惊梅落。”本词也承此意,说“疏影横斜”的一树梅花,任凭羌笛声把它“催”落了,补出“安在哉”的缘故。词至此结束了,完成了“道此景”而“自咏”的任务。绝妙之笔,婉约之情,构成了一首篇幅虽短而很有包蕴的小词。
 
  于是“诸客赏叹,为之尽欢。明日以告王公,言其冤,亟使释放”,词的手稿居然还由“治此狱”者收藏起来。女主人公仁潜凰兹送媾??缓笥直谎湃送媾??
 
  说是“佳话”也可以,但它毕竟是封建社会妇女生活的一幕悲剧。读此词及其故事,不禁感慨万分!
 楼主| 发表于 2013-7-29 22:32 | 显示全部楼层
洪适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洪适(1117-1184)字景伯,号盘州,鄱阳(今江西波阳)人,洪皓长子。与弟遵、迈世号“三洪”。
 
  绍兴十二年(1142),中博学宏词科,除秘书省正字,出通判台州。其父自金归后忤秦桧,安置英州,适亦被罢。二十八年,起知荆门军,改知徽州。孝宗即位,迁司农少卿,除中书舍人。乾道元年(1165)迁翰林学士兼中书舍人,签书枢密院事、参知政事,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后知绍兴府、浙东安抚使。再奉祠,闲居十六年,名所居曰盘州,以著述自娱。淳熙十一年卒,年六十八,谥文惠。《宋史》有传。有《盘州文集》八十卷。《彊村丛书》刊有《盘州乐章》三卷。
 
                
洪适●渔家傲引         
 
  子月水寒风又烈。 
  巨鱼漏网成虚设。 
  圉圉从它归丙穴。 
  谋自拙。 
  空归不管旁人说。 
  昨夜醉眠西浦月。 
  今宵独钓南溪雪。 
  妻子一船衣百结。 
  长欢悦。 
  不知人世多离别。

 
  《渔家成傲引》是宋代歌舞曲之一,是一种专咏体,以多首合咏一事,即王国维所说的“合数曲而成一曲”(《唐宋大曲考》)。洪适的《渔家傲引》,共有词十二首。词前有骈文“致语”,词后有“破子”、“遣队”。十二首词分咏渔家一年十二个月的生活情景,从“正月东风初解冻”起,至“腊月行舟冰凿罅”止,词体与《渔家傲》无异。
 
  首句“子月水寒风又烈”,是在描写“子月”(即农历十一月)的特定环境下,渔家的生活状况与思想情趣。词的上片,写渔人顶烈风,涉寒水,捕鱼落空。“水寒风又烈”,是“子月”的气候特征。但这里并非泛写气侯,而是下文诸多内容的张本,渔人的劳动、生活、思想,皆与这种特定气侯相关联。尽管水寒风烈,渔人仍须下水捕鱼,可叹的是“巨鱼漏网”,圉圉而去,渔家生活,便无着落,连暂时缓解窘迫生活的希望也成为“虚设”了。“圉圉”一句,写巨鱼的逃跑,形象逼真。“圉圉”,困而未舒貌,语出《孟子(管理池沼的小吏)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丙穴”,本来是地名,在今陕西略阳县东南,其地有鱼穴。左思》蜀都赋《有“嘉鱼出于丙穴”句。这里是借指巨鱼所生活的深渊,活用典故,如同己出。“从”,“任从”的意思,任从那巨鱼摇头摆尾地回到深渊。一个“从”字,把渔人的那种无可奈何的怅惘之情表现淋漓尽致。上片结句进一步写渔人的心理活动:“谋自拙”是对“巨鱼漏网”的反省,自认谋拙、晦气,至于别人怎样说,那就由他去吧!渔人毕竟是旷达的。
 
  在这片中,作者对渔人所流露的感情,是同情和怜悯的。词的下片,变换了笔调,从不同方面、不同角度描写渔人的生活。“昨夜”、“今宵”两句,是全词仅有的一组对句,描绘了渔人少有的闲适生活图景。“醉眠”、“独钓”是写渔人自己的有代表性的生活内容以少见多,以少总多:“昨夜”、“今宵”和“西浦月”、“南溪雪”,是通过时间与场景的迅速变换来表现渔人生活的旷放无拘。“妻子一船衣百结”则转写渔人全家的经济生活状况。此句字字用力,既有其具体性,又有其概括力,“衣百结”三字尤其着力,渔家的窘迫困顿,种种艰辛,都浓缩在这三字之中。如此一家,偎依在“子月”的寒水烈风之中,不言而喻,在这种形象画面里,凝聚着作者的同情。这也是当时渔民生活的真实写照,具有一定的社会代表性。结句则再转一笔,写渔人家庭生活中“贫也乐”的精神,虽穷困但团聚,自有其天伦之乐,而没有、也不知有人世间的那种离别之苦。“不知”一句,脱鞲而出,由对渔人一家生活的描写,猛宕一笔,转向对当时社会现实的揭示,且藏辞锋于婉转之中:明明是慨叹“人世多离别”,却又加“不知”二字,其实这里渔人的“不知”,正是作者所“深知”,唯其深知,才能这样由此及彼,不失时机,予以指斥,慨乎言之。这种结尾,如豹尾回顾,相当有力。
 
  这首词最突出的特点是作者把渔人写成了劳动者,写成了真渔人。以前此类词中出现的渔人形象,主要是杂有政治色彩的隐士,他们或是“蓑笠不收船不系”的懒散,或是“一壶清酒一竿风”(均见《敦煌曲子词》)的安逸,或是坐在钓船而“梦疑身在三山岛”(周紫芝《渔家傲》)的幻想。他们“不是从前为钓者”,而是政治失意之后才“卷却诗书上钓船”(均见《敦煌曲子词》)别寻出路的,总之是“轻爵禄,慕玄虚,莫道渔人只为鱼”(五代李珣《渔父》)。洪适这首词笔下的渔人却是“为鱼”的,他靠撒网为生,不同于垂钓不设饵、志不在鱼的隐士。他也有“醉眠”的时侯,但那酒,是“长把鱼饯寻酒瓮”(见“正月”首),是自己劳动换来的。在这首词中,“西浦月”、“南溪雪”两句,点缀意境是很美的,再加上“醉眠”与“独钓”,似乎渔人也有点儿隐士风度了,但是词的下句便是“妻子一船衣百结”,直写其全家经济生活的艰辛,这是最能表现渔人处境的一笔,也正是以前词人笔下的“渔人”形象所独缺的。至于“西浦月”、“南溪雪”,那是大自然的美,是造物主赋予全人类的,而渔人在烈风寒水中能够享受的,还不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儿吗?
 楼主| 发表于 2013-7-29 22:33 | 显示全部楼层
韩元吉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韩元吉(1118 -1187)字无咎,开封雍丘人(《全宋词》谓许昌人),晚居上饶,号南涧翁。以荫为龙泉县主簿。高宗朝历官知建安县,除司农寺主簿。乾道三年(1167),除江东转运判官。四年,以朝散郎入守大理少卿,权中书舍人。八年,权吏部侍郎,次年权礼部尚书,充贺金生辰使。归,除吏部侍郎。淳熙元年(1174),出知婺州,明年,移知安府,旋召入为吏部尚书。五年,除龙图阁学士,知婺州。罢为提举太平兴国宫。淳熙十四年卒,年七十。《宋史翼》有传,少受业尹焞,吕祖谦为其婿。又尝举朱熹以自代。与叶梦得为世交。黄昇《中兴以来绝妙词选》卷三称其“名家文献,政事文学为一代冠冕”。有《南涧甲乙稿》七十卷,已佚。四库馆臣自《永乐大典》辑出二十二卷。有自编词集《焦尾集》,原本已佚,《彊村丛书》辑为《南涧诗馀》一卷。
 
              
韩元吉●薄幸·送安伯弟      
 
  送君南浦。 
  对烟柳、青青万缕。 
  更满眼、残红吹尽,叶底黄鹂自语。 
  甚动人、多少离情,楼头水阔山无数。 
  记竹里题诗,花边载酒,魂断江干春暮。 
  都莫问功名事,白发渐、星星如许。 
  任鸡鸣起舞,乡关何在,凭高目尽孤鸿去。 
  漫留君住。 
  趁酴醿香暖,持怀且醉瑶台露。 
  相思记取,愁绝西窗夜雨。

 
  词一开头就直叙送别事。“君”乃安伯弟也,但其生平不详。“送君南浦”是江淹《别赋》里著名的句子:“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这段话一直成为人们抒发惜别之情的意念载体。
 
  只要一提到“送君南浦”,或只提出“南浦”两字,就会使那整段话的意境全出,令读者感受到一股感伤的意味。这首词也借用了这个句子,开门见山,迅速入题。
 
  “对烟柳”至“叶底黄鹂自语”数句,铺叙当时景物。这里有“青青万缕”的柳条,有满眼的绿树,有藏在树叶深处鸣啭的黄鹂。它们的出现。是在“送君南浦”之后才出现的。“折柳赠别”是我国的古老传统,因而烟柳万缕就会使人产生分别的感伤的联想。而满眼绿树这一意思的表达,却是用“更满眼、残红吹尽”这样的句子,它调动人们的思维能力,去想象那残花在枝头片片被吹落的景象,以增添感伤的气氛。
 
  文学描写的得天独厚之处,就在于它不但能描写现实存在的实景,而且能描写这一实景在此之前的情况的虚景,以虚景来表达实景的意思;故“残红吹尽”就是绿叶成阴之意。而树叶深处的“黄鹂自语”,则是反衬别离愁绪的。此句子当从杜甫的“隔叶黄鹂空好音”(《蜀相》)化出,黄鹂自乐而离人自苦,颇具弦外之音。一“更”字联上串下,使离愁别绪程度递增,表现得很有层次。
 
  “甚动人、多少离情,楼头水阔山无数。”“甚动人”,点出“离情”之“动人”——使人伤感;点出送别之地是“楼头”;由楼头极目远望,只见水天空阔,乱山无数;那么,对方此去之远,其觌面之难再,已不不言自明了。行文至此,在内容上已自成一大段落——写出了送别时的情景。
 
  “记竹里题诗”三句,回忆两人最近的交往之乐。“春暮”点出时令,显然是在此别之前的一段时间:“载酒”、“题诗”,那是文人最常见的交往活动,以“竹里”、“花边”作背景,更增加它的韵致。“魂断”二字,是痛快之极的意思,不指悲哀;这两字不但指“江干春暮”,也兼指“竹里题诗”和“花边载酒”;三句联成一片,描写出一段欢乐的生活。以“记”字领起,说明它是保存在记忆中的已经失去的欢乐,以反衬今日别离的苦痛。这样,在抒写别恨方面,又深入一层了。
 
  下片开头换了个角度,通过联系各自身世和时局而大发感慨。从“都莫问”到“任鸡鸣起舞”,是慨叹空有壮志而功名未立白发渐生。这几句必须稍加解释,才能领会作者的深意。韩元吉《宋史》无传,其行实多不可考。据《南涧甲乙稿》,知道他曾做过信州幕僚、南剑州主簿、江东转运判官等职;乾道末年为吏部尚书,曾出使多国;淳熙元年(1174)以后,两知婺州,一宰建安,晚年归隐信州。从“都莫问功名事,白发渐、星星如许”来看,此词可能作于入为吏部尚书之前,那时他四十多岁,故作此语。但他的慨叹功名未立,并不完全是为了一己之私,这跟中原的恢复是有关系的。南宋的处境和东晋极为相似,故韩元吉用这个“鸡鸣起舞”的典故来策励自己。韩是河南许昌人,中原失守,“乡关何在,凭高目尽孤鸿去”。感叹乡关渺邈,有家难归,但目送归鸿而去,却也道出了爱国怀乡,建功立业之豪情。
 
  “漫留君住”三句,又回到惜别,劝安伯姑且再片刻,持杯痛饮,这是舍不得分别的表现。“趁酴醿香暖”句的“酴醿”是酒名。黄庭坚《见诸人唱和酴醿诗辄次韵戏咏》“名字因壶酒”句任渊注引《王立之诗话》云:“酴醿本酒名也。世所开花本以其颜色似之,故取其名。”这里的“香暖”正是说酒。此言趁酒之香且温当持杯而醉:“瑶台露”是给美酒加上高级的赞辞。最后两句,是说不知何时才能重会,相约永远思念对方。“西窗夜雨”是取李商隐“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夜雨寄北》)的诗意,冠以“愁绝”二字,就是说西窗下共话别后情况的机会难得了。这样的结尾,给人留下了无限的惆怅。
 
  韩元吉是南宋初期主战派人物之一,他和张孝祥、陆游、辛弃疾、陈亮等人都有交往,词作亦具有辛派悲壮豪放之气慨。即使在这首送别词中,也不例外。
 
  此词气酣意足,感情深挚;叙述层次开合变化,紧凑协调。值得一提的是《薄幸》这个词牌很少人填写,这一首却写得十分工整,平仄、韵脚、句读都中可格律,堪为典范。虚字“对”、“更”、“甚”、“记”、“任”等使用得十分妥贴,处在领起的位置,又都是去声字,声律上造成一种苦涩的韵味,与词的内容情调很相称。
 
              
韩元吉●六州歌头·桃花      
 
  东风着意,先上小桃枝。 
  红粉腻,娇如醉,倚朱扉。 
  记年时。 
  隐映新妆面,临水岸,春将半,云日暖,斜桥转,夹城西。 
  草软莎平,跋马垂杨渡,玉勒争嘶。 
  认蛾眉凝笑,脸薄拂燕脂。 
  绣户曾窥,恨依依。 
  共携手处,香如雾,红随步,怨春迟。 
  消瘦损,凭谁问? 
  只花知,泪空垂。
  旧日堂前燕,和烟雨,又双飞。 
  人自老,春长好,梦佳期。 
  前度刘郎,几许风流地,花也应悲。 
  但茫茫暮霭,目断武陵溪。 
  往事难追。

 
  《六州歌头》这个词牌大多是与悲壮激越的声情联系在一起的,如李冠(一作刘潜)的“秦之草昧”,贺铸的“少年侠气”,张孝祥的“长淮望断”。宋人程大昌早就说过:《六州歌头》本是鼓吹曲,音调悲壮,不与艳词同科(《演繁露》)。但是,韩元吉的这首《六州歌头》偏与常情相反,竞是一首典型的艳词!
 
  这就象古时布阵打仗那样,虽有“常法”,然而“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岳飞语),只要用兵者别具“运用变化”之良才,是能收到“出奇制胜”的妙效的。韩词那缠绵徘徊悱恻、低回往复之情,不就是通过短声促节、繁句密韵的此调而熨贴酣畅地表达出来了吗?
 
  词题是“桃花”,但实际内容却是借桃花诉说一段香艳而哀怨的爱情故事。唐崔护《题都城南庄》诗云:“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作者借崔诗之韵,再引入一些有关桃花的典故、成句,构成此词的“骨架”。作者在这个骨架上加以渲染、变化、展衍、引申,添上了茂枝繁花,使它形成了现在这样娉娉的特有风姿。
 
  开头先以春风怡荡、红桃初绽起兴。“东风着意,先上小桃枝”,意可两解。一说,桃花中有一种“小桃”的特殊极品,它在正月即行开放(见陆游《老学庵笔记》),因此此句解为春天刚刚来临,小桃就独得东风之惠而先行开放。另一说则作一般性的理解,“先上”云云意在突出桃花形象之鲜妍,谓其占尽一时春光之美。二说可以并存,并不妨碍对于词意的理解。
 
  “红粉腻,娇如醉,倚朱扉”三句则佳人比花,且渐由花引人。李白《清平调词》云“云想衣裳花想容”,那是以花来比人;这儿却是以人比花,——你看这朵桃花,岂非那浓施红粉、娇痴似醉、斜倚朱扉的佳人?
 
  这样的写法,不仅使静物富有了人的丽质和生气,更为下文的由花及人作了铺垫。于是乃引出了“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式的回忆:“记年时,隐映新妆面”两句,就是前两句唐诗的“翻版”。不过作者在此之后又作了大段的渲染:“临水岸,春将半,云日暖,斜桥转,夹城西。草软莎平,跋马垂杨渡,玉勒争嘶。认蛾眉凝笑,脸薄拂燕脂。”这里就交代了会面的时间、地点、所见佳人之面容,与前两句唐诗相比更显具体细腻。而这体现了宋词(长调)“铺叙展衍”的特点以及《六州歌头》短句促节的“优越性”。读到此处,我们不难想象中词人如何与佳人邂逅,从这么细致委婉的笔触中我们不难感到词人钟情之深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词情忽生转折:“绣户曾窥,恨依依”。这两句中所包含的内容,实际上概括了两人之间的受情曲折:“绣户曾窥”写他寻访、追求佳人的过程:“恨依依”则写他寻人不遇或未能如愿的惆怅失意。作者在此一笔带过,不去为它多花笔墨。这是因为,这一段情节不是本词的重点,它只在上文的“初遇惊艳”和下文的“别后相思”中占着一个“过渡”的地位。所以下片就转入第二次详细的描写——对于今日此地睹花而不见伊人之懊恼情绪的尽情描绘。
 
  下片开头即以一“共”字相转接。仍在当年“共携手处”(这就暗示他在“窥户不遇”之后终于与她会面、结合了。这中间省去许多情节,细心的读者自不难体会出来)徘徊,可现今所见之桃花却已非往日的艳娇花可比,它早变得落红随步、香薄似雾,因而作者不由得要埋怨起春光的迟暮了。接下去四句则继言自身面对落花而垂泪的相思苦痛:“消瘦损,凭谁问?只花知,泪空垂”。由于伊人已不复可见,所以自己被别离折磨得消瘦憔悴,只有桃花可以作证,而她则毫不知闻,这就更添了一层愁闷。这上面六句,又是从花写到人,以落花的凋谢来映衬自己的伤感之情。行文至此,心绪益发紊乱,故下文就错杂写来,越见其触物伤情、哀绪纷呈:“旧日堂前燕,和烟雨,又双飞”,这是由“旧日堂前”的双燕所对照引起的“孤栖”心绪(其中暗用了刘禹锡《乌衣巷》诗句):“人自老,春长好,梦佳期”,则从上文的“人不如燕”再次引出“春好人老”的悲感,且又以“梦佳期”三字绾合、呼应前面的“共携手”:“前度刘郎,几许风流地,花也应悲”,又一次扣住桃花,抒发了自己“刘邦重到”(暗用刘禹锡“桃花尽净菜花开”、“前度刘郎今又来”的诗意,又兼用刘晨、阮肇于天台逢仙女的典故)的伤逝心情。经过这一番缠绵往复的咏叹,最后结以“但茫茫暮霭,目断武陵溪,往事难追”,点明了感伤往事、旧梦难续的主题。因为“武陵”一语中暗藏着“桃花源”典故,所以仍与题面“桃花”关合。
 
  总体来看,此词以咏“桃花”为线索,或明或暗地叙述了一段恋爱的故事:先在桃花似锦的良辰相遇,后在桃花陌上携手同游,再后来则旧地重来,只见桃花飘零而不见如花人的踪影,于是只能踯躅徘徊于花径,唏嘘生悲。而在诉说这段爱情的故事时,作者又始终紧扣着“桃花”这个题是面,曲折地抒发了自己的愁绪。所以确切说来,这首词是“咏物”与“咏怀”的巧妙集合,它是借物以抒情,借物以怀人。比之崔护那首结构较简单的七绝诗来,委婉风情和绮丽文采更胜一畴。而这,又是与作者活用《六州歌头》长调的特有声情分不开的。
 
           
韩元吉●好事近·汴京赐宴闻教坊乐有感
 
  凝碧旧池头,一听管弦凄切。 
  多少梨园声在,总不堪华发。 
  杏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 
  惟有御沟声断,似知不呜咽。

 
  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十二月,试礼部尚书韩元吉,利州观察使郑兴裔被遣为正、副使。到金朝去祝贺次年三月初一的万春节(金主完颜雍生辰)。行至汴梁(时为金人的南京)金人设宴招待。席间词人触景生情,百感交集,随后赋下这首小词。寄给陆游以后,陆游又写下《得韩无咎书寄使虏时宴东都驿中所作小阕》一诗,可作此词的参考。诗云:“大梁二月杏花开,锦衣公子乘传来。桐阴满第归不得,金辔玲珑上源驿。上源驿中捶画鼓,汉使作客胡作主。舞女不记宣和妆,庐儿(侍从)尽能女真语。书来寄我宴时词,归鬓知添几缕丝。有志未须深感慨,筑城会据拂云祠。”(见《剑南诗稿》卷四)可见金人的宴席是设在源驿。宋王明照《玉清新志》卷四云:“陈桥驿,在京师陈桥、封丘二门之间,唐为上元驿。……后来以驿为班荆馆,为虏使迎饯之所。”上元驿,盖即上源驿,北宋时既为“虏使迎饯之所”(犹今之宾馆或招待所),入金后当亦于此接待宋使。陆游诗不仅反映了设宴的地点,也大体说明了时间及歌舞伴饮的情况,对于此词的分析,是极有帮助的。
 
  这首小词可谓字字哀婉,句句凄切,爱国情思通贯全篇。汴京原是宋朝故都,特别是上源驿原是宋太祖赵匡胤举行陈桥兵变、夺取后周政权、奠定宋朝基业的发祥地。可是经过“靖康之变”,这儿竟成了金人的天下。如今韩元吉来到这宋朝的故都,宋朝的发祥之地,江山依旧,人物全非,怎能不凄然饮泣?
 
  词的上片运用了一个情境与它相似的历史事件,抒写此时此际的痛苦。据《明皇杂录》记载,天宝末年,安禄山叛军攻陷东都洛阳,大会凝碧池,令梨园子弟演奏乐曲,他们皆欷歔泣下,乐工雷海青则掷乐器于地,西向大恸。诗人王维在被囚禁中听到这一消息,暗地里写了一首诗:“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宫何日再朝天?秋槐叶落深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诗中描写了战后深宫的荒凉景象,表达了自己的哀苦心境。韩元吉此词,在措词与构思上,无疑是受到这首诗的影响。但它所写的矛盾更加尖锐,感情更加沉痛。
 
  因为作者是直接置身于矛盾冲突之中,对心灵的震动更甚。“凝碧池”虽是以古喻今,属于虚指,而着一“旧”字,则有深沉的含义。偏偏就在这宋朝旧时“虏使迎饯之所”,听到宋朝旧时的教坊音乐,“汉使作客胡作主”,整个历史来了一个颠倒。这对于一个忠于宋朝的使者来说,该是多么强烈的刺激!上源驿的一草一木,教坊乐中的一字一腔,无不震憾着他的心灵,于是词人不禁发出一声感叹:“多少梨园声在,总不堪华发!”这是一个从声音到外貌的转化,其中蕴含着复杂的心理矛盾,包藏着无比深沉的隐痛。因为这音乐能触发人的悲愁,而悲愁又易催人衰老,所以说“总不堪华发”。词人以形象精炼的言语,道出了自己在特定环境下复杂心理活动,手法是极其高明的。
 
  词的下片,构思尤为巧妙。开头两句,既点时间,亦写环境,并用杏花以自拟“杏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以虚带实,兴寄遥深,其中隐有深刻的含义。所谓写实,是指杏花在二月间开花,而汴京赐宴恰在其时。金人的万春节在其中都燕山(今北京市)举行庆典,韩元吉此行的目的地为燕山;其到汴京时间,当如前引陆游诗所云在二月中间。杏花无法避开料峭的寒风,终于在战后荒凉的土地上开放了;词人也象杏花一样,虽欲避开敌对的金人,但因身负使命,不得不参与宴会,不得不聆听令人兴感生悲的教坊音乐。词人以杏花自喻,形象美丽而高洁;以野烟象征战后荒凉景象,亦极富于意境。而“无处避春愁”五字,则是“词眼”所在。有此五字,则使杏花人格化,使杏花与词人产生形象上的联系。此之谓美学上的移情。“野烟”二字,虽从王维诗中来:“杏花”的意念,也可能受到王维诗中的“秋槐”句的启迪,但词人把它紧密地联系实境,加以发展与熔铸,已浑然一体,构成一个具有独特个性的艺术品。
 
  结尾二句仍以拟人化的手法,抒发心中的悲哀。北宋汴京御沟里水,本是长年流淌的。可是经过战争的破坏,早已阻塞干涸了。再也听不到潺潺流淌的声音。这在寻常人看来可能没什么感觉,可是对韩元吉这位宋朝的使臣来说,却引起他无穷的感怆,他胸中怀有黍离之悲,故国之思,想要发泄出来,却碍于当时的处境。满腔泪水,让它咽入腹中。但这种感情又不得不抒发,于是赋予御沟流水以人的灵性,说它之所以不流,乃是由于理解到词人内心蕴有无限痛苦,怕听到呜咽的水声会引起抽泣。这样的描写是非常准确而又深刻的。人们读到这里,不禁在感情上也会引起共鸣。
 
            
韩元吉●霜天晓角·题采石蛾眉亭  
 
  倚天绝壁,直下江千尺。 
  天际两蛾凝黛,愁与恨,几时极! 
  暮潮风正急,酒阑闻塞笛。 
  试问谪仙何处? 
  青山外,远烟碧。

 
  据陆游《京口唱和序》云:“隆兴二年闰十一月壬申,许昌韩无咎以新番阳(今江西波阳)守来省太夫人于闰(润州,镇江)。方是时,予为通判郡事,与无咎别盖逾年矣。相与道旧故部,问朋俦,览观江山,举酒相属甚乐。”此词可能是元吉在赴镇江途中经采石时作。(他在镇江留六十日,次年正月即以考功郎征赴临安,故离镇江后不便再有采石之行。)《宋史。孝宗本纪》载,隆兴二年十月,金人分道渡淮,十一月,入楚州、濠州、滁州,宋朝震动,酝酿向金求和。这就是作此词的政治背景。
 
  词的上片,采用于动写静手法。作者随步换形,边走边看。起句“倚天绝壁,直下江千尺”,气势不凡。先是见采石矶矗立前方,作者抬头仰视,只觉峭壁插云,好似倚天挺立一般。实际上,采石矶最高处海拔才一百三十一米,只因横空而来和截江而立,方显得格外倚峻。待作者登上峰顶的蛾眉亭后,低头俯瞰,又是另一幅图景。只觉悬崖千尺,直逼江渚。这开头两句,一仰一俯,一下一上,雄伟壮丽,极富立体感。
 
  “天际两蛾凝黛,愁与恨,几时极!”作者骋目四望,由近及远,又见东、西梁山(亦名天门山)似两弯蛾眉,横亘西南天际。《安徽通志》载:“蛾眉亭在当涂县北二十里,据牛渚绝壁。前直二梁山,夹江对峙,如蛾眉然。”由此引出作者联想:黛眉不展,宛似凝愁含恨。其实,这都是作者情感的含蓄外露,把人的主观感受加于客观物体之上。
 
  作者究竟恨什么呢?
 
  韩元吉一贯主张北伐抗金,恢复中原故土,但反对轻举冒进。他愁的是金兵进逼,南宋当局抵抗不力,东南即将不保;恨的是北宋覆亡,中原故土至今未能收复。“几时极”三字,把这愁恨之情扩大加深,用时间的无穷不尽,状心事的浩茫广漠。
 
  如果上片是由景生情,那么下片则又融情入景。
 
  “暮潮风正急,酒阑闻塞笛。”暮,点明时间;兼渲染心情的暗淡。又正值风起潮涌,风鼓潮势,潮助风波,急骤非常。作者虽未明言这些景象所喻为何,但人们从中完全可以感受到作者强烈的爱憎情感。酒阑,表示人已清醒;塞笛,即羌笛,军中乐器。当此边声四起之时,作者在沉思什么呢?
 
  “试问谪仙何处?青山外,远烟碧。”很自然地,作者想起了李白。李白曾为采石矶写下过著名诗篇,在人民口头还流传着许多浪漫神奇的故事,如捉月、骑鲸等:更为重要的是李白一生怀着“济苍生”和“安计稷”的政治抱负,希望能像东晋谢安那样“为君谈笑静胡沙”(《永王东巡歌。其二》)。但他壮志难酬,最后病死在当涂,葬于青山之上,至此已数百年;而今但见青山之外,远空烟岚缥碧而已。韩元吉虽然身任官职,但在当时投降派得势掌权的情况下,也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读者从虚无缥渺的远烟中,已能充分领悟到他此刻的心情了。
 
  此词含意深长。它以景语发端,又以景语结尾;中间频用情语作穿插。但无论是景语或情语,都饶有兴致。并且此词虽名为题咏山水之作,但显然寓有作者对时局的感慨,流露出他对祖国河山和历史的无限热爱。向来被认作是咏采石矶的名篇。怪不得元代吴师道认为:在题咏采石蛾眉亭的词作中,没有一篇能赶得上这首词。(参阅唐圭璋《词话丛编·吴礼部词话》)此词收在韩元吉的词集中。黄昇中兴以来绝妙词选《录此篇,署为刘仙伦作,不知何据。但就风格而言,此词确与韩元吉他词近似;而不像是以学辛词著称的刘仙伦的作品。

 楼主| 发表于 2013-7-29 22:34 | 显示全部楼层
朱淑真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朱淑真号幽栖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生平未详。况周颐《蕙风词话》卷四考其行实略云:幼警慧,善读书,文章幽艳,工绘事,晓音律。父官浙西。夫家姓氏失考,似初应礼部试,其后官江南者。淑真从宦,常往来吴越荆楚间。况周颐且断定其为北宋人。《全宋词》则系于南北宋之交,今姑依之。案魏序末署淳熙九年(1182),谓其真词“清新婉丽,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汲古阁本有其《断肠词》一卷。
 
              
朱淑真●减字木兰花·春怨     
 
  独行独坐,独倡独酬还独卧。 
  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 
  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朱淑真是是一位才貌出众、善绘画、通音律、工诗词的才女,但她的婚姻很不美满,婚后抑郁寡欢,故诗词中“多忧愁怨恨之语”。相传她出身富贵之家,至于她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其说不一。有的说她“嫁为市井民家妻”,有的说她的丈夫曾应礼部试,后又官江南,但朱与他感情不合。不管何种说法可信,有一点是相同的:即她所嫁非偶,婚后很不幸福。就所反映的内容看,这首词与她婚姻上的不同有密切关系。
 
  “独行独坐,独倡独酬还独卧”两句,连用五个“独”字,充分表现出她的孤独与寂寞,似乎“独”字贯穿在她的一切活动中。“伫立伤神”等两句,紧承上句,不仅写她孤独,而且描绘出她的伤心失神。特别是“无奈轻寒著摸人”一句,写出了女词人对季节的敏感。“轻寒”二字,正扣题目“春怨”二字的“春”字,全词无一语及春,惟从“轻寒”二字,透露出春天的信息。“著摸”一词,宋人诗词中屡见,有撩拨、沾惹之意。如孔平仲《怀蓬莱阁》诗:“深林鸟语流连客,野径花香着莫人。”杨万里《和王司法雨中惠诗》诗:“无那春愁着莫人,风颠雨急更黄昏”。“著摸”即“着莫”,朱淑真词与杨万里诗用法完全相同。轻寒为什么撩惹春愁,失去爱情幸福的女词人深有体会;寡居的李清照感到“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声声慢》)。对自己的婚姻深感不满的朱淑真在“伫立伤神”之际,不禁发出“无奈轻寒著摸人”的吟咏,足见两位女词人在“轻寒”季节,有着共同的伤心之处。
 
  下片进一步抒写女词人愁怨。“此情谁见”四字,承上启下,一语双兼,“此情”,既指上片的孤独伤情,又兼指下文的“泪洗残妆无一半”写出了女词人以泪洗面的愁苦。结穴处的两句,描绘自己因愁而病,因病添愁,愁病相因,以至夜不成眠的痛苦。
 
  这首词语言自然婉转,通俗流丽,篇幅虽短,波澜颇多。上片以五个“独”字,写出了女词人因内心孤闷难遣而导致的焦灼无宁、百无一可的情状,全是动态的描写。“伫立伤神”两句,转向写静态的感觉,但意脉是相承的。下片用特写镜头摄取了两幅生动而逼真的图画:一幅是泪流满面的少妇,眼泪洗去了脸上大半的脂粉;另一幅是她面对寒夜孤灯,耿耿不寐。
 
  “剔尽寒灯”的落脚点不在“剔”字(剪剔灯心的动作),而在“尽”字。“尽”字是体现时间的。所谓“梦又不成灯又烬”(欧阳修《玉楼春》),显然是彻夜无眠。对于孤凄愁病的闺中人,只写这一泪、这一夜的悲苦,其他日子里也是完全可以想象的。又何况是“此情谁见”,无人见,无人知,无人慰藉,无可解脱!自写苦情,情长词短,其体会之深,含蕴之厚,有非男性作家拟闺情之词所能及者。
 
                
朱淑真●菩萨蛮         
 
  山亭水榭秋方半,凤帏寂寞无人伴。 
  愁闷一番新,双蛾只旧颦。 
  起来临绣户,时有疏萤度。 
  多谢月相怜,今宵不忍圆。

 
  朱淑真本人的爱情生活极为不幸,作为一位女词人,她多情而敏感。词中写女主人公从缺月获得安慰,不啻是一种含泪的笑颜。无怪魏仲恭在《朱淑真断肠诗词序》中评价其词为“清新婉丽,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同岂泛泛者所能及”。
 
  “春秋多佳日”山亭水榭“的风光当分外迷人,但词人却以极冷漠的笔调作出此词,因为”良辰美景奈何天“,消除不了”凤帏“中之”寂寞“——独处无郎,还有什么赏心乐事可言呢?”凤帏“句使人联想到李商隐《无题》诗中的名句:”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如此情状,叫人怎不颦眉,怎不愁闷?有意味的是,词人使”愁闷“与”颦眉“分属于”新“”旧“二字。”旧“字以见女主人公愁情之久长”新“字则表现其愁情之与日俱增。一愁未去,一愁又生,这是”新“;而所有的愁都与相思有关,这又是”旧“。”新“”旧“二字相映成趣,更觉情深。
 
  辗转反侧,失眠多时,于是乃有“起来”而“临绣户”似乎是在期待心上人的到来。然而户外所见,只不过“时有疏萤度”而已,其人望来终不来。此时,女主人公空虚寂寞的情怀,是难以排遣的。在这关键处,词人又却又写出了一丝安慰,也算是自慰吧!词人给她一点安慰,一轮缺月,高挂中天,并赋予它人情味,说它因怜悯闺中人的孤栖,不忍独圆。“多谢”二字,痴极妙极。同是写孤独情怀,苏东坡在圆月上做文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朱淑真则在缺月上做文章“多谢月相怜,今宵不忍圆。”移情于物,怨谢由我,真有异曲同工同妙。此词最有兴味之所在正是结尾两句。
 
                
朱淑真●眼儿媚          
 
  迟迟春日弄轻柔,花径暗香流。 
  清明过了,不堪回首,云锁朱楼。 
  午窗睡起莺声巧,何处唤春愁? 
  绿杨影里,海棠亭畔,红杏梢头。

 
  朱淑真是一位多愁善感的女词人,这首词写一位闺中女子(实际上是作者自己)在明媚的春光中,回首往事而愁绪万端。
 
  上片“迟迟春日弄轻柔,花径暗香流”两句,描绘出一幅风和日丽,花香怡人的春日美景。“迟迟春日”语出《诗经。七月》“春日迟迟”,“迟迟”指日长而暖。“弄轻柔”三字,言和煦的阳光在抚弄着杨柳的柔枝嫩条。秦观《江城子》词:“西城杨柳弄春柔。”“弄”字下得很妙,形象生动鲜明。对此良辰美景,主人公信步走在花间小径上,一股暗香扑鼻而来,令人心醉,春天多么美好啊!但是好景不长,清明过后,却遇上阴霾的天气,云雾笼罩着朱阁绣户,犹如给女主人公的内心罩上了一层愁雾,使她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伤心往事。看来开头所写的春光明媚,并不是眼前之景,而是已经逝去的美好时光。不然和煦的阳光与云雾是很难统一在一个画面上,也很难发生在同一时间内。“云锁朱楼”的“锁”字,是一句之眼,它除了给我们云雾压楼的阴霾感觉以外,还具有锁在深闺的女子不得自由的象喻性。“锁”字蕴含丰富,将阴云四布的天气、深闺女子的被禁锢和心头的郁闷,尽括其中。
 
  下片着重表现的是女主人公的春愁。这种春愁是由黄莺的啼叫唤起的。大凡心绪不佳的女子,最易闻鸟啼而惊心,故唐诗有“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之句。试想一个愁绪万端的女子,在百无聊赖之时,只好在午睡中消磨时光,午睡醒来,听到窗外莺声巧啭。不禁唤起了她的春愁。黄莺在何处啼叫呢?是在绿杨影里,还是在海棠亭畔,抑或是在红杏梢头呢?自问自答,颇耐人玩味。
 
  这首词笔触轻柔细腻,语言婉丽自然。作者用鸟语花香来反衬自己的惆怅,这是以乐景写哀的手法。作者在写景上不断变换画面,从明媚的春日,到阴霾的天气;时间上从清明之前,写到清明之后;有眼前的感受,也有往事的回忆。既有感到的暖意,嗅到馨香,也有听到的莺啼,看到的色彩。通过它们表现女主人公细腻的感情波澜。下片词的自问自答,更是妙趣横生。词人将静态的“绿杨影里,海棠亭畔,红杏梢头”,引入黄莺的巧啭,静中有动、寂中有声,化静态美为动态美,使读者仿佛听到莺啼之声不断地从一个地方流播到另一个地方,使鸟啼之声富于立体感和流动感。这是非常美的意境创造。以听觉写鸟声的流动,使人辨别不出鸟鸣何处,词人的春愁,也像飞鸣的流莺,忽儿在东,忽儿在西,说不清准确的位置。这莫可名状的愁怨,词人并不说破,留给读者去想象,去补充。
 
                
朱淑真●蝶恋花         
 
  楼外垂杨千万缕,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 
  犹自风前飘柳絮,随春且看归何处? 
  绿满山川闻杜宇,便做无情,莫也愁人苦。 
  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不潇潇雨。

 
  宋代有不少“惜春”词。暮在景色不外具柳絮纷飞,杜鹃哀呜,暮雨淅沥,抒发的不过是作者的惋惜之情。然而,女词人朱淑真却通过丰富的想象力和贴切的拟人手法,将暮春景色表现得委婉多姿、细腻动人,在宋代诸多惜春之作中,显出它自己独有的艺术特色。
 
  词中首先出现的是垂杨。“楼外垂杨千万缕,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三句,描绘了垂杨的绿姿。这种“万条垂下绿丝绦”(贺知章《咏柳》)的景色,对于阴历二月(即仲春时节),是最为典型的。上引贺诗中即有“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之句。它不同于“浓如烟草淡如金”的新柳(明人杨基《咏新柳》),也有别于“风吹无一叶”的衰柳(宋人翁灵舒《咏衰柳》)。为什么借它来表现惜春之情呢?主要利用那柔细如丝缕的枝条的构造成似乎可以系留着事物的联象。“少住春还去”,在作者的想象中,那打算系住春天的柳条没有达到目的,它只把春天从二月拖到三月末,春天经过短暂的逗留,还是决然离去了。
 
  “犹自风前飘柳絮,随春且看归何处”两句,对暮春景物作了进一层的描写。柳絮是暮春最鲜明的特征之一,所以诗人们说:“飞絮著人春共老”(范成大《暮春上塘道中》)、“飞絮送春归”(蔡伸《朝中措》)。他们都把飞絮同残春联系在一起。朱淑真却独出心裁,把天空随风飘舞的柳絮,描写为似乎要尾随春天归去,去探看春的去处,把它找回来,像黄庭坚在词中透露的:“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清平乐》)。比起简单写成“飞絮”“送春归”或“著人春意老”来,朱淑真这种“随春”的写法,就显得更有迂曲之趣。句中用“犹自”把“系春”同“随春”联系起来,造成了似乎是垂杨为了留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的艺术效果。
 
  像飞絮一样,哀鸣的杜宇(杜鹃鸟)也似看作是残春的标志。“绿满山川闻杜宇,便做无情,莫也愁人苦”,春残时节,花落草长,山野一片碧绿。远望着这暮春的山野,听到传来的杜鹃鸟的凄厉叫声,词人在想:杜鹃即使(便做)无情,也为“春去”而愁苦,因而发出同情的哀鸣,词人通过这摇曳生姿的一笔,借杜宇点出人意的愁苦,这就把上片中处于“暮后”的主人公引向台前。在上片,仅仅从“楼外”两个字,感觉到她的楼内张望;从“系春”“随春”,意识到是她在驰骋想象,主人公的惜春之情完全是靠垂杨和柳絮表现出来的。现在则由侧面烘托转向正面描写。
 
  “把酒送春春不语”。系春既不可能,随春又无结果,主人公看到的只是暮春的碧野,听到的又是宣告春去的鸟鸣,于是她只好无可奈何地“送春”了。
 
  阴历三月末是春天最后离去的日子,古人常常在这时把酒举杯,以示送春。唐末诗人韩偓《春尽日》诗有“把酒送春惆怅在,年年三月病恹恹”之句。朱淑真按照旧俗依依不舍地“送春”,而春却没有回答。她看到的只是在黄昏中忽然下起的潇潇细雨。作者用一个“却”字,把“雨”变成了对春的送行。这写法同王灼的“试来把酒留春住,问春无语,帘卷西山雨”(《点绛唇》)相似,不过把暮雨同送春紧密相连,更耐人寻味:这雨是春漠然而去的步履声呢,还是春不得不去而洒下的惜别之泪呢?
 
  这首词同黄庭坚的《清平乐》都将春拟人,抒惜春情怀,但写法上各有千秋。黄词从追访消逝的春光着笔,朱词从借垂柳系春、飞絮随春到主人公送春,通过有层次的心理变化揭示主题。相比之下,黄词更加空灵、爽丽,朱词则较多寄情于残春的景色,带有凄忱的情味,这大概和她的身世有关。
 
               
朱淑真●清平乐·送春       
 
  风光紧急,三月俄三十。 
  拟欲留连计无及,绿野烟愁露泣。 
  倩谁寄语春宵? 
  城头画鼓轻敲。 
  缱绻临歧嘱付,来年早到梅梢。

 
  唐贾岛《三月晦赠刘评事》诗云:“三月正当三十日,风光别我苦吟身。共君今夜不须睡,未到晓钟犹是春。”命意新奇,女词人朱淑真因其意而用之于词,构思更奇。
 
  词的起句便奇突。风光通常只能用秀丽、迷人写来形容,与“紧急”搭配很是奇特。留春之意已引而未发。紧补一句“三月俄三十”,此意则跃然纸上。这两句属于倒置,比贾诗从月日说起,尤觉用笔跳脱。
 
  一般写春暮,止到三月,点出“三十(日)”,更见暮春之“暮”。日子写得如此具体,读来却不板滞,盖一句之中,已具加倍之法。而用一“俄”字渲染紧急气氛,比贾句用“正当”二字,更有生气。在三月三十日这个临界的日子里,春天就要消逝了。“拟欲留连计无及”,一方面把春天设想为远行者,另一方面又俨有送行者在焉,“拟欲留连”者究竟是谁?似是作者自谓,观下句则又似是“绿野”了。暮春时节,红瘦绿肥,树木含烟,花草滴露,都似为无计留春而感伤呢。写景的同时,又把自然景物人格化了。上两句与下两句,一催一留,大有“方留恋处,兰舟催发”的意趣,而先写紧催,后写苦留,尤觉词情叠宕。
 
  上片已构成一个“送别”的局面。催的催得“紧急”,留的“留连无计”,只好抓紧时机作临别赠言罢。
 
  故过片即云“倩谁寄语春宵”。上片写惜春却未露一个“春”字,此处以“春宵”出之,乃是因为这才是春光的最后一霎,点睛点得恰是地方。春宵渐行渐远,需要一个称职的使者追及传语的。“倩谁”?——“城关画鼓轻敲”,此句似写春宵这境,同时也就是一个使者在自告奋勇。读来饶有意味,隐含比兴手法。唐宋时城楼定时击鼓,为城坊门启闭之节,日击二次:五更三筹击后,听人行。昼漏尽击后,禁人行。叫做“咚咚鼓”。鼓声为时光之友伴,请它传语甚妙。“敲”上着一“轻”字,便带有微妙的感情色彩,恰是“缱绻”软语的态度。“临歧”二字把“送别”的构思表现得更加明显。最末一句即“临歧嘱咐”的“缱绻”的情话:“来年早到梅梢。”不道眼前惜别之情,而说来年请早,言轻意重,耐人寻味。“早到梅梢”尤为妙笔生花之语。盖百花迎春,以凌寒独放的梅花为最早,谓“早到梅梢”,似嫌梅花开的还不够早,盼归急切,更见惜春感情的强烈。把春回的概念,具象化为早梅之开放,又创出极美的诗歌意象,使全词意境大大生色。整个下片和贾岛诗相比,实在是别开生面,更有异彩。
 
  贾岛诗只是诗人自己寄语朋友,明表惜春之意。而此词却通篇不见有人,全用比兴手法创造了一个神话般的送别场面:时间是三月三十日,行者是春天,送行愁泣是“绿野”,催发者为“风光”,寄语之信使为“画鼓”,……俨然是大自然导演的一出戏剧。而作者本人惜春之意,即充溢于字里行间,读之尤觉妙趣横生。
 
                
朱淑真●清平乐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 
  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 
  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 
  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上片写一对男女游湖遇雨,为之小驻。语序倒是词中常见现象,本词上片即为一个倒装句。女主人公与男友相约游湖,先是“携手藕花湖上路”,这大约是西湖之白堤吧,那里的藕花当已开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呢。也许这对情侣最初就是相约赏花而来,不料遇上“一霎黄梅细雨”。正是这场梅雨及撩拨着人的“烟”呀“露”呀,留他们停步了,总得找个避雨的处所吧。“留我须臾住”的“我”,乃是复数,相当于“我们”。游湖赏花而遇雨,却给他们造成了一个幽清的环境和难得亲近的机会。真乃因祸得福也。
 
  下片写女主人公大胆的举动及归来后异常的心理。
 
  “一霎黄梅细雨”使西湖谢绝游众,因而在他们小住的地方,应当没有第三者在场。否则,当人面就搂搂抱抱,未免轻狂。须知这里“娇痴不怕人猜”之“人”,与“和衣睡倒人怀”之“人”实际上只是一个,都是就男友而言。当时情景应是这样的:由于女主人公难得与男友单独亲近,一旦相会于幽静场所,遂难自持,“娇痴”就指此而言。其结果就是“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碧玉歌》)。“睡倒人怀”即拥抱伏枕于恋人肩上,李后主所谓“一向偎人颤”、“教君恣意怜”也。这样的热情,这样的主动,休说外人,即使自己的男友也不免一时失措或诧异。但女人主公不管许多,“不怕人猜”,打破了“授受不亲”一类清规戒律,遂有了相恋以来第一次甜蜜的体验。
 
  正因为是第一次,感觉也就特别强烈而持久。“最是分携时候”,多么依依不舍:“归来懒傍妆台”,何等心荡神迷!两笔就把一个初欢后的女子情态写活了。
 
  全词情多而不亵贵在写出少女真实的体验。本来南朝乐府中已有类似描写,但那是民歌。如今出现在宋时女词人之手,该是何等的勇气。道学家们虽不免诋之为“淫娃佚女”、“有失妇德”。然而词论家仍不吝予以高度的赞扬:“易安‘眼波才动被人猜’,矜持得妙;淑真‘娇痴不怕人猜’,放诞得妙。均善于言情。”(《莲子居词话》卷二)
 
               
朱淑真●谒金门·春半       
 
  春已半,触目此情无限。 
  十二阑干闲倚遍,愁来天不管。 
  好是风和日暖,输与莺莺燕燕。 
  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

 
  在这首词中作者抒发因所嫁非偶而婚后日日思念意中人却无法相见的痛苦之情。开端两句:“春已半,触目此情无限”,通过女主人公的视觉和对暮春景象的感受,道出了她的无限伤感之情。“此情”究竟指的是什么?这里并未明说,从词的下文及作者婚事不遂意来看,是思佳偶不得,精神孤独苦闷;是惜春伤怀,叹年华消逝。“无限”二字,有两层意思:一是说明作者此时忧郁心情的浓重,大好春色处处都触发她的忧思;二是表明作者的隐忧永无消除之日,有如“一江春水向东流”之势。
 
  接着,作者用行为描写形象地表现了她的愁绪:“十二阑干闲倚遍,愁来天不管。”古词曾有“倚遍阑干十二楼”之句与此近似。此句写女主人公愁怀难遣、百无聊赖、无所栖息的情态。“遍”字,写出呆留时间之长。“闲”字,看来显得轻松,实则用意深重,这正表现了作者终日无逅、时时被愁情困锁不得稍脱的心境。她因无法排遣愁绪,只得发出“愁来天不管”的怨恨。此句写得新颖奇特,天,本无知觉,无感情,不管人事。而她却责怪天不管她的忧愁,这是因忧伤至极而发出的怨恨,是自哀自怜的绝望心声。
 
  剥削阶级社会的女子不能自主自己的婚事,常常怨天尤人。《诗·鄘风·柏舟》的“母也天只!不谅人只!”写的是一个女子爱上一个青年,她的母亲却强迫她给另一个人,她誓死不肯,呼娘唤天,希望能谅察她的心。朱淑真心中虽也有恋人,但她却不能违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不嫁给一个庸俗之徒,故她痛苦的感情比《柏舟》中那个女子更强烈、更深沉。
 
  过片,具体写对自然景物的感喟:“好是风和日暖,输与莺莺燕燕。”大好春光,风和日暖,本应为成双佳人享受,可是自己因孤寂忧伤而无心赏玩,全都白白地送给了莺燕,这既表现出对莺燕的羡妒,又仅映了现实的残酷无情。说得何等凄苦!莺莺、燕燕,双字叠用,并非是为了凑成双数,而是暗示它们成双成对,以反衬自己单身只影,人不如鸟,委婉曲折地表现孤栖之情,含蓄而深邃。作者在诗集《恨春五首》之二里写道:“莺莺燕燕休相笑,试与单栖各自知!”造语虽异,立意却同。
 
  末两句进一步表现作者的情思:“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它不但与开头两句相照应,而且隐曲地透露了她愁怨的根源。她在诗中说:“故人何处草空碧,撩乱寸心天一涯。”(《暮春有感》)“断肠芳草连天碧,春不归来梦不通。”(《晚春有感》)由相比可知,她所思念的人在漫天芳草的远方,相思而又不得相聚,故为之“断肠”。全词至此结束,言有尽而意无穷,读来情思缱绻,荡气回肠,在我们脑海里留下一个凝眸远方、忧伤不能自己的思妇形象。这与晏殊的“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踏莎行》)、李清照的“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点绛唇》),词意相同,但朱淑真写得隐晦,而晏、李说得明朗,敢直言“意中人”、“人何处”,这是因为晏殊不受封建礼教的束缚,李清照思念丈夫为人情所不能非议,故他们没有顾忌。而朱淑真婚后思念情人则被视为非法,故难以明言。
 楼主| 发表于 2013-7-29 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侯寘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侯寘(生卒年不详)字彦周,东武(今山东诸城)人。晁谦之之甥,南渡后居长沙,曾为耒阳县充,乾道、淳熙间尚在世。有《懒窟词》一卷。所作《眼儿媚》词,注云“效易安体”,今李清照原词未见。又有鼓子词二首,皆为金陵府会所作。饶宗颐《词籍考》卷三:“《直斋书录》云:”其母舅晁留守者,谦之也,绍兴中以直学士知建康‘。按谦之,即绍兴十八年刊《花间集》于建康者,直斋’知建康‘句,自属谦之。四库馆臣乃误会以属侯寘。审《懒窟词》作于建康数首,并有颂府主意,如’甘棠‘’归觐‘之句,不应有自誉自祷也。集中有饯朱少章词。少章为晁说之兄之女婿,建炎初使金,绍兴十三年始归,次年卒。词云’三年牢落荒江恪‘,当是建炎二年春间饯其奉使之作。集中题干支者最后为’壬午元宵‘,则绍兴三十二年也。杨诚斋《江湖集》有《和侯彦周知县招饮》诗,乃乾道二年(1166)丙戍所作,此彦周当是侯寘。
 
                
侯寘●四犯令          
 
  月破轻云天淡注,夜悄花无语。 
  莫听《阳关》牵离绪。 
  拚酩酊花深处。 
  明日江郊芳草路,春逐行人去。 
  不似茶蘼开独步,能着意留春住。

 
  这首词写离别,与一般的离歌写法不同。作者并不正面渲染离愁别绪的深重,而是独出心裁地借助新奇丰富的想象,通过对人物心理感受的细致描绘,曲折委婉地写出离人真挚而沉重的情感,可谓含蓄空灵,别开生面。
 
  上片写临别情景。先用写意手法疏笔勾勒别夜景色:“月破轻云天淡注。”轻风微抚云朵,月儿穿过云层,天淡如水,月光似银,呈现出一片朦胧恬淡的夜景。这一句,显然从张先的名句“云破月来花弄影”中行到启发,写将入夜后的凄尚清景象写得极为传神。
 
  但在写景的同时又将人物的情思富于其中。接着,“夜悄花无语”,进一步将景与情交织在一起,“悄”,点明了夜深人静,“花无语”以花喻人,实写人无语,即柳永《雨霖铃》“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之意,均以“无语”形容惆怅心情之极尽,不过这里化实为虚,手法更婉曲罢了。“莫听《阳关》牵离绪”,紧承上句,点出“无语”的原因,原来是分别在即,离绪牵人愁肠。《阳关》,指名曲《阳关三叠》,是流传最广、传唱最久的送别曲,这里却说“莫听”,不忍听也。盖因其辞情、声情皆悲凄,此刻反增离人痛苦,故不忍听,离愁的深重难遣自不言喻。无可奈何,只有借酒来麻醉自己,于是“拚酩酊花深处。”“酩酊”,已是大醉不已,更着一“拚”字,这就十分形象而又入木三分地刻画出人物因无法摆脱离愁而独对花丛拚命痛饮的狂态,透露出他内心无法慰藉的痛苦和无可告语的悲哀。这样的描写,比柳永词中“都门帐饮无绪”效果更强烈,更能震撼读者。以上所写,不过是未别之情景,却使人凄然欲绝。
 
  过片宕开一笔,推想别后情景:“明日江郊芳草路,春逐行人去。”用芳草写离情,是古典诗词中常见的手法,如李煜《清平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便是以无尽的芳草喻绵长的离恨。这句却以常术奇,自铸新词,使蕴意更加深厚。你看,明明是行人踏着芳草路远行,却想象是芳草追逐行人的脚步远去;明明是人已远行而芳草依旧,却想象是人走春尽。这样,由芳草和离愁想象出来的春天和行人的内在联系,便使他忽东奇想:如果能够阻止春天的脚步,不就可以留住远行的人了吗?那么什么能够留住春天呢?作者想到了似蘼,这是花期最迟、暮春才开的一种花朵,苏轼《杜沂游武昌以茶蘼花菩萨泉见饷》说:“茶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又有诗说:“开到茶蘼花事了。”待花事将尽再来花放,延长了花期,不就等于留住了春天?人要能象茶蘼这样把春光、也把行人留到最后一刻该多好呢!可惜,人世间每每事与愿违,“不似茶蘼开独步,能着意留春住。”“独步”是“独一无二”的意思。春花到此时已剩茶蘼,故云“独步”。但纵使茶蘼开晚,能“着意留春”,又能留得几分?何况“不似”乎!两句婉转地说“强欲留春春不住”(欧阳修《渔家傲》)。留春计,暗指留人无计,词到此戛然而止。下片写的是人物心中的一段痴想,虽不可能实现,却动人而又真挚地表达了因无计留人而产生的深沉惆怅和叹惋,与上片的不忍分别相呼应,真实细腻地刻画出离人分别前的情绪和微妙的心理活动,读之使之回味无尽。
 
  一段痴想,虽不可能实现,却动人而又真挚地表达了因无计留人而产生的深沉惆怅和叹惋,与上片的不忍分别相呼应,真实细腻地刻画出离人分别前的情绪和微妙的心理活动,读之使之回味无尽。

 楼主| 发表于 2013-7-31 01:26 | 显示全部楼层
赵彦端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赵彦瑞(1121-1175)字德庄,号介庵,鄱阳(今江西波阳)人。宋宗室。绍兴八年(1138)进士。十二年(1142)任为左修职郎、钱塘县主簿,迁建州观察推官。历知饶州馀干县,充福建路提点刑狱司傒办公事。隆兴元年(1163),除国子监丞,迁吏部员外郎,出知江州。乾道三年(1167),除直显谟阁、江南东路转运副使。五年,移福建转运副使,迁左司郎中,除太常少卿。六年,以直宝文阁知建宁府,改提点浙东路刑狱,坐衢州帐历稽期,削两秩,主管台州崇道观。淳熙二年卒,年五十五。韩元吉为撰墓志铭(《南涧甲乙稿》卷二一),谓其“力学能文,风度洒落,词辩纚纚”,“闻其诗词一出,人嗜之往往如啗美味”。有《介庵集》十卷、外集三卷、《介庵词》一卷。
 
             
赵彦端●点绛唇·途中逢管倅    
 
  憔悴天涯,故人相遇情如故。 
  别离何遽,忍唱《阳关》句! 
  我是行人,更送行人去。 
  愁无据。 
  寒蝉鸣处,回首斜阳暮。

 
  不知此词作于何时何地,管倅身份也不详。(倅,称州郡副贰之官,如通判)。从词中所叙的情况可以知道,作者与管倅是好友,他们在途中相逢,不久又分手。作者客中送别,感到格外凄怆,便写了这首诗。
 
  “憔悴天涯,故人相遇情如故”。憔悴,困苦貌;天涯,这里指他乡。“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特别是当两人都处在困苦的境遇中,久别重逢,深情似旧,其乐可知。作者极言相遇之乐,目的正在于引出下文的别离之苦。这叫做“欲抑故扬”,乃一种为文跌宕的妙法。
 
  “别离何遽,忍唱《阳关》句!”久别重逢后却要分离,那种苦痛是难以表达的。唐代诗人李益《喜见外弟又言别》云:“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司空曙《云阳馆与韩绅宿别》云:“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更有明朝恨,离怀惜共传。”都细致地表达出那种因乍见时大喜过望而别离时却悲苦加倍的心情。赵彦端也不例外。
 
  他联想起王维《送元二使安西》中“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著名诗句。后来以此诗谱入乐府,名《阳关曲》,为送别之歌。但作者此时连唱《阳关》的心情也没了,为什么呢?因为他是客中送别,比王维居长安送友人西行时还更多了一层愁苦。因此,这两句很自然地过渡到下片,引出“我是行人,更送行人去”的喟叹了。
 
  “愁无据。寒蝉鸣处,回首斜阳暮。”无据,即无端、无边无际之意。这无边无际的愁苦,该怎样形容呢?词人巧妙地将它融入于景物描写之中,用凄切的寒蝉和暗淡的夕阳光将它侧面烘托出来。“寒蝉鸣”为声,“斜阳暮”为色;前者作用于听觉,后者作用于视觉。这样通过声色交互而引起读者诸种感觉的移借,派生出无穷无尽的韵味来。清人吴衡照说得好:“言情之词,必借景色映托,乃具深沉流美之致。”(《莲子居词话》卷二)否则,若只是“愁呀!愁呀”地唠叨不停,就难免有粗俗浅露之弊了。
 
  纪昀评赵彦端《介庵词》说:“多婉约纤秾,不愧作者。”(《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九八)但此词婉约而不“纤秾”,通篇未用一纤秾词语,仅用的“阳关”一典也为一般读者所熟知;不失为一首风格淡雅而兼委曲的佳构。
 楼主| 发表于 2013-7-31 01:26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千秋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王千秋生平事迹不详。字锡老,号审斋,东平(今属山东)人,流寓金陵。有《审斋词》一卷,毛晋《审斋词跋》称其词“多酬贺篇,绝少绮艳之态”。《四库总目提要》则谓其词“体本《花间》,而出入于东坡门径,风格秀拔,要自不杂俚音。南渡之后,亦卓然为一作手”。集中有《水调歌头。呈梁次张》词。次张名安世。绍兴二十四年(1154)进士,官衡山令时,赠审斋诗有“中州文献儒一门,异县萍逢家百口”、“岂无厚禄故人来,为办草堂留野叟”诸句,盖其科举不第,其时或旅食长沙其词《瑞鹤仙。寿韩元吉》有“却借乘轺,布宣宽政”句,似为乾道二年(1166)间元吉为江东漕时作。
 
                
王千秋●醉落魄         
 
  惊鸥扑蔌。 
  萧萧卧听鸣幽屋。 
  窗明怪得鸡啼速。 
  墙角烂斑,一半露松绿。 
  歌楼管竹谁翻曲? 
  丹唇冰面喷馀馥。 
  遗珠满地无人掬。 
  归著红靴,踏碎一街玉。

 
  这首《醉落魄》造语工丽、用意生新,在结构上多巧思。词人抓住清晨时个人对外界物象的一些感受来细致刻画,用以暗示内心的微妙世界。上片描写词人刚睡醒时独卧室中的所闻所见,下片想象外面歌楼夜宴归来的情景,两相对比、烘托,表现了自己闲适的心境。这首小词并没有特别深刻的含义,它只巧妙地把一个个镜头剪接起来,构成奇物的意象,上片跟下片所描绘的两组画面是截然不同的,读者必须凭自己的想象将它们联系想来。
 
  冬日的清晨。词人拥衾高卧。听,外边传来阵阵扑翅之声,是谁把眠鸥惊起?寒风蓦地吹过,萧萧的馀响顿时,回荡在幽屋中。一起二语,先从听觉落笔,那是人刚醒来时的第一感受。“卧听”两字,带起全篇。“窗明”句,兼写听觉和视觉。“怪得”,惊诧语。
 
  把鸡啼与天亮联系起来,人已经开始思想活动了。埋怨鸡啼之“速”,可想见一夜睡眠的安适。“墙角”二句,已是推窗所见。墙角上色彩斑斓,露出半截子松树的苍绿。的确是一幅笔墨洗炼的图画,使人想象到墙外充满生气的一切。
 
  “歌楼管竹谁翻曲”,下片首句即来个转折。画面不断地跳跃,变换,似乎与上片全无干系,其实仍是紧接“卧听”写来。歌楼中通宵达旦地宴乐,还依稀听到歌女们在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新曲。“翻曲”,按照旧曲谱作新词。“丹唇”二句,是在幽屋中的词人进一步发挥想象。“丹唇冰面”,形容歌女唇红肤白。“喷馀馥”,即所谓“吐气若兰”。“遗珠”句,极写宴乐时的情景。歌女头上的球翠洒满一地,也没有人去捧起,不难想象主人的放纵与豪奢。“归著红靴,踏碎一街玉。”写宴罢归去。“玉”,喻月色。苏轼《西江月》:“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行人的红靴与街上的白月互相辉映,色彩鲜明,与上片的“烂斑”“松绿”恰成对照。一静一动,一淡一浓,表现了各异的情趣。
 
  此词在写作手法上是颇具特色的。上片写惊鸥,写鸡啼,写松绿,写风声日影,都是眼前景物;下片写歌楼,写歌女,写遗珠,写红靴白月,都从想象得之。词人是通过个人主观感受去表现这些事物的,其实,词中所强调表现的,是作者真实的内心生活。这跟西方现代派诗歌的艺术特征有某些相似之处。词人欲以巧胜人,着意造境设色,移步换形,给人以新异不凡的感受,而词的意旨却变得晦涩难明了。这种特殊的艺术技巧,在宋词中似不常见,也可以算是词人的独创吧!
 楼主| 发表于 2013-7-31 01:27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吕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李吕(1122-1198)字滨老,一字东老,号澹轩,光泽(今属福建)人。屡试不中,遂弃科举,著《易义说》,尤留意《资治通鉴》,有论著数百篇。尝立社仓,朱熹为作记,叹其不遇。庆元四年卒,年七十七。
 
  周必大为撰墓志铭(《平园续稿》卷三五)。有《澹轩集》十五卷。《彊村丛书》辑有《澹轩诗馀》一卷。
 
               
李吕●鹧鸪天·寄情        
 
  脸上残霞酒半消,晚妆匀罢却无聊。 
  金泥帐小教谁共? 
  银字笙寒懒更调。 
  人悄悄,漏迢迢。 
  琐窗虚度可怜宵。 
  一从恨满丁香结,几度春深豆蔻梢。

 
  此词认妍丽之笔写丝幽闺春夜的情思,明艳妩媚,尤觉动人,颇有晏几道的风姿。
 
  起二句,写入夜后的情景。醉意初消,闺中人脸上的晕红渐褪;她晚妆匀罢,感到百无聊赖了。“脸上”句,犹小晏《木兰花》词“脸边霞散酒初醒”意。“霞”,指脸颊因酒力而透出了红晕。由于“无聊”,才要喝酒,而醉后初醒、更觉无聊。纵使重理残妆,又有何意绪?于此轻点一笔。“金泥”二句,补足“无聊”之意。“金泥帐”,用金粉涂饰的床帐:“银字笙”,笙上以银字标明音色的高低,故称。白居易《南园试小乐》诗:“高调管色吹银字,慢拽歌词唱《渭城》。”“金泥”句,写闺人独处寂寞无侣之恨。一“小”字,入木三分。帐小而无人与共,自怨自艾,实为下片“琐窗”句作铺垫。“笙寒”,笙为簧管类乐器,簧片须烘暖后发音方能圆正。簧片既冷,又懒得去烤热它,重新吹秦,盖因赏音之人不在也。两句极写女子索居寥落的情态。
 
  过片两句,运笔入虚。全仿小晏《鹧鸪天》“春悄悄,夜迢迢”句式。黑夜,总是那么漫长,静听着迢迢漏声,孤独的人闭置在琐窗之内,无人相伴,又辜负了一个美好的春宵!“琐窗”句,用唐诗“徘徊花上月,虚度可怜宵”(见《太平广记》),概括为全词主旨所在。下片三句,顺笔写来,豪不着力。末二句忽作转折,点出题面“寄情”之意。“一从恨满丁香结,几度春深豆蔻梢”,情酣意满,余韵不尽。“丁香结”,指丁香缄结未开的花蕾。李商隐《代赠二首》之一:“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以丁香之“结”,喻心情郁结不开,愁恨满腹。“豆蔻梢”,语本杜牧《赠别二首》之一:“豆蔻梢头二月初。”豆蔻生于岭南,其苗如芦,其叶如姜,花作穗,嫩叶卷之而生,微带红色,叶展花开。南人摘其含苞待放者,美称为“含胎花”。杜牧诗中用以比喻“娉娉袅袅”的美女。本词中亦以“丁香”、“豆蔻”设喻。上句谓女子自与情人别后,终日牵摆,以至相思成灾,无法解脱。下句谓一别数年,虚度了多少个春宵,也辜负了多少美好的年华,比“琐窗”句更深一层,对别后之“恨”作了整体性的描述。“丁香结”与“豆蔻梢”,均唐人诗语,词人信手拈来,合用在一起,浑如己出,十分精妙,留给读者完整、鲜明生动的形象。末句意境尤美,含蕴无尽。形象。末句意境尤美,含蕴无尽。
 楼主| 发表于 2013-7-31 01:27 | 显示全部楼层
姚宽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姚宽(1105-1162)初为字令威,号西溪,嵊县(今属浙江)人。以父荫补官。秦桧当政,以怨抑不用。后以贺允中、张孝祥荐,入监进奏院六部门,权尚书户部员外郎兼权金、仓、工部屯田郎,枢密院编修官。绍兴三十二年卒。《宋史翼》有传。有《西溪居士集》五卷(已佚)、《西溪丛语》二卷。周泳先辑《唐宋金元词钩沉》,有《西溪乐府》一卷。
 
               
姚宽●生查子·情景        
 
  郎如陌上尘,妾似堤边絮。 
  相见两悠扬,踪迹无寻处。 
  酒面扑春风,泪眼零秋雨。 
  过了别离时,还解相思否?

 
  这是一个多情女子对别时离情的泣诉。从她和情郎“相见两悠扬”,以及分手后便“踪迹无寻处”的情况看,他们似乎只是萍水相逢式的结合。在封建社会里,夫妻关系以男子为中心,象这首词所反映的结合方式,只会给痴心的女子留下永无止尽的思念与痛苦。因而,女主人公在别时所感到的凄惶,以及设想中的别后“相思”,当比一般的送别词包含更多的伤心与痛楚。
 
  这首词由八句组成,其中有六句使用了比喻。比喻可以使事物的特点更突出,使抽象的事物具体化,使作品具有更强烈的艺术魅力。比喻的形式是多种多样的。《文心雕龙。比兴》就有“夫比之为义,取类不常”的话。不同形式的比喻手法交换使用,还可以使文势变幻,形成错综美。这首词首句“郎如陌上尘”,次句“妾似堤边絮”,并非各以一物为喻,而是互文见意,言妾亦如陌上尘,郎亦如堤边絮。尘与絮悠扬飘荡,无辙可循。尘与尘相遇,絮与絮相逢,聚乃偶然,散亦无法觅其踪迹。把两个人遇合方式的特点,通过尘与絮的“相见两悠扬,踪迹无寻处”体现出来,喻义明确,词篇的表现力因此加强,引人入胜。
 
  下半阕的“酒面扑春风,泪眼零秋雨”,也是用比喻,不过是暗喻而已。以雨喻泪,宋词屡见。稍别致者,如胡铨《如梦令》“眼雨欲晴时,梅雨又来相恼”,出“雨”字而不见“泪”字,以“眼”字点出;吴城小龙女《清平乐》“泪眼不曾晴”则出“泪”字而于“晴”字对面见“雨”字。本词此句“泪”、“雨”并见,以连绵的秋雨喻不断洒落的泪珠,取喻显明,亦足动人。至于“酒面扑春风”,字面本于杜甫《咏怀古迹》诗“画图省识春风面”,而谓女子酒后,脸上绯红,有似春风扑人。象“酒面扑春风”这类比喻,本来喻体和本体的相似点就不甚显著,作者不仅不把相似点说出,反而用叙述式的句子,似乎只在实写两种相关的事物。在这种情况下读者要想真正理解词人的真实意图,就非得下一番推敲的功夫不可。这种比喻,修辞学上称为“曲喻”,古人称之为“不似之似”或“象外句”。《冷斋夜话》说:“唐僧多佳句,其琢句法比物以意,而不指言一物,谓之象外句。如无可上人诗曰‘听雨寒更尽,开门落叶深’,是落叶比雨声也。”无可的两句诗,好像是一写寒雨一写落叶,实际上是一个不用比喻词、不写相似点、而直接以雨声比落叶的曲喻。同样,“酒面春风”似乎是即写酒又写风,其实是借春风比酒后脸的情态。曲喻虽不尽一般比喻之易于理解,可是因为其“曲”,所以含义更隽永,更耐人寻味,用之于诗词,情趣也就更浓。在结构安排上,这阕词既表现为一个严密的有机体,段落层次十分清晰、显明。词篇写别时情景,自然以描写告别场面的“酒面扑春风,泪眼零秋雨”两句为中心,上半阕为别时的感慨,末二句设想别后的情事,篇幅虽不长,却容下了别情离绪的各个方面。
 
  在上半阕中,一、二句各自设比,三、四句补叙所比的内容,作为比喻,四句词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但从措意的过程分析,其间的条理十分清晰。此外,最后两句向对方提出“过了别离时,还解相思否”的疑问,这又同上半阕的别时情绪遥相呼应。通过这种呼应,一方面表达了女主人公对情郎的无限忠贞,另一方面又对男方的爱情表示了担心和疑虑。这种“救首救尾”手法的运用,不仅使词篇结构更加谨严,而且揭示主题方面,显然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楼主| 发表于 2013-7-31 01:27 | 显示全部楼层
洪迈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洪迈(1123-1202)字景庐,号容斋,别号野处,鄱阳(今江西波阳)人,洪皓子。绍兴十五年(1145),中博学宏词科、授两浙转运司傒办公事,入为敕令所删定官。迁吏部郎、礼部郎,除枢密院检详文字。三十二年,以假翰林学士,充贺金登位使使金,不为所屈,全节而返。乾道元年(1165),知泉州,次年改知吉州,入对,除起居舍人。三年,迁起居郎,拜中书舍人兼侍读、直学士院。历知赣州、建宁府、婺州。
 
  淳熙十三年(1186),拜翰林学士。绍熙初,进焕章阁直学士知绍兴府。嘉泰二年(1202),以端明殿学士致仕。是岁卒,年八十,谥文敏。《宋史》有传。清钱大昕、洪汝奎分别撰有《洪文敏公年谱》、《洪文敏公年谱增订》各一卷。迈以文章取盛名,学识博洽,有《容斋五笔》七十四卷,《夷坚志》三百二十卷,选有《万首唐人绝句》一百卷。
 
                
洪迈●踏莎行           
 
  院落深沉,池塘寂静。 
  帘钩卷上梨花影。 
  宝筝拈得雁难寻,篆香消尽山空冷。 
  钗凤斜攲,鬓蝉不整。 
  残红立褪慵看镜。 
  杜鹃啼月一声声,等闲又是三春尽。

 
  艺术之妙,在于曲中达意。即使那些被人们推崇为最善于“直抒胸臆”的作者,也总不能全如日常口语那样直接、质朴地表达。这叫“文似看山不喜平”。清人袁枚《与韩绍真书》云:“贵直者人也,贵曲者文也。天上有文曲星,无文直星。木之直者无文,木之拳曲盘纡者有文;水之静者无文,水之被风挠激者有文。”因而,司空图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诗品》)便被公认为文学作品最高境界之一种。
 
  洪迈这阕《踏莎行》写思妇怀人,通篇没有一个字点破本题。作者的本意没有直接表达出来,完全是通过环境、气氛,以及主人公的动用、情态显现出来的,因此算得上一首善达言外之意的极品。
 
  开头两句的“院落”、“池塘”乃是女主人的生活环境,而这环境的特点是“深沉”与“寂静”,一上来就透露了境中人的孤单与寂寞。第三句写到“帘钩”这独转换使读者加深了冷清空阔的感觉。一般人表达孤寂都用“帘幕低垂”等句。但这往采自明刊本《诗馀画谱》往缺乏效果,洪迈却别出心裁,炼出“帘钩卷上梨花影”一句。试想:帘钩卷上也只有“犁花影”前来作伴的生活,是多么的空虚和寂寞?以上三句着力渲染环境。那么人在何处呢?她在弹筝:“宝筝拈得雁难寻”。她在出神地望着烧尽的篆香:“篆香消尽山空冷”。“雁”字连“筝”字说是指筝面上承弦的柱,参差斜列如雁行,称“雁柱”。柱可左右移动,以调节音高。吕渭老《薄幸》词:“尽无言、闲品秦筝,泪满参差雁。”而这里的女主人公却是“宝筝拈得”而“雁难寻”,连音调也调试不准,有相思而无法于弦上诉说,眼看着“篆香消尽”而懒得去添,以致帷冷屏寒,其难以入睡也可知矣。“山”是画屏上的山,如牛峤《菩萨蛮》所说的“画屏山几重”。这一句所写的情境,《花间集》中颇多见,如欧阳炯《凤楼春》“罗幌香冷粉屏空”,毛熙震《木兰花》“金带冷,画屏幽,宝帐慵熏兰麝薄”,张泌《河传》“锦屏香冷无睡,被头多少泪”,都可作为理解此句的参考。女主人公这一整夜都是在凄凉中度过,那么以后的日子呢?又将“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呢?过片的“钗凤”三句写主人公容貌。“钗凤斜攲”、“鬓蝉不整”、“慵看镜”,形象地反映了受痛苦煎熬相思成灾的样人。这使我们想起了《诗经。伯兮》中的句子:“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以及徐幹《室思》里的话:“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无有穷已时。”“杜鹃啼月一声声”,表面上只写环境,只是在进一步创造冷清的气氛,因为“杜鹃啼血猿哀鸣”是自然界最凄厉的声音么!实际上这里还用催归的杜鹃表现思妇对行人的期待。前面已经说过,上半阕的结句是在暗示一夜将尽,到下半阕的结句则说“等闲又是三春尽”。读者试想:词中所着力描写的一夜,已经令人俯首欲泣,那么一月,一年,数年的光阴将如何熬得下去呢?讲到这里,我们不得不佩服句中那个极平凡的“又”字用得是何等神奇!
 
  洪迈的《踏莎行》特别注意引寻、启发读者参与到词中意境来。我们刚一接触到它,只能感知到一片空寂的环境和一个慵倦的主人;等到鉴赏进一步深入,我们才发现这是一个思妇对丈夫的深切怀念;如果你有兴趣再追下去,那么还可以想到关于爱情、离别等更多的东西。正如梁启超所说:“向来写情感的,多半是以含蓄蕴藉为原则,像那弹琴的弦外之音,像吃橄榄的那点回甘味儿,是我们中国文学家所乐道的。”洪迈此词就是具有“弦外之音”极品。
 楼主| 发表于 2013-7-31 01:28 | 显示全部楼层
绍兴太学生词作鉴赏
 
                
绍兴太学生●南乡子      
 
  洪迈被拘留,稽首垂哀告敌仇。 
  一日忍饥犹不耐,堪羞! 
  苏武争禁十九秋? 
  厥父既无谋,厥子安能解国忧? 
  万里归来夸舌辩,村牛! 
  好摆头时便摆头。

 
  这是一首颇具讽刺意味的小词。作者用犀利的笔触,活画出洪迈出使金国丧志辱节的丑态,宛然一幅绝妙的讽刺漫画。
 
  宋高宗三十二年(1162)春,金主雍登位。三月,宋高宗拟遣使赴金,洪迈慨然请行。此次奉使金国,洪迈原想坚持宋室南逃之前宋朝对待金国的礼节,所以他在给金主所上的国书中决不自称为“陪臣”。(诸侯见天子自称“臣”,其随行大臣自称“陪臣”)到金都之后,金人说他所上的国书“不如式”,让他将国书中的自称改为“陪臣”,并让他按南宋以来宋金之间屈辱之礼来朝见金主。“迈初执不可,既而金锁使馆,自旦至暮,水浆不进,三日乃得见。……七月,迈回朝,则孝宗已即位矣。殿中侍御史张震以迈使金辱命,论罢之”(见《宋史。洪迈传》)。宋罗大经《鹤林玉露》曰:“景卢(洪迈字景卢)素有风疾,头常微掉,时人为之语曰:”一日之饥禁不得,苏武当时十九秋。传与天朝洪奉使,好掉头时不掉头。“这就是此词的时代背景。
 
  词的上片写洪迈使金辱命。开篇两句寥寥十二个字,便将洪迈在金主面前“稽首垂哀”的卑躬屈膝相勾画得形象兼备。接着又以汉朝出使匈奴被拘留十九年的苏轼与之作一鲜明的对比。苏武曾被匈奴单于逼降,“单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窑中,绝不饮食。
 
  天雨雪,武卧雪,与旃毛并咽之,数日不死“(《汉书·李广苏建传》)。苏武后被徙北海牧羊,杖节不屈,始终坚持民族气节。而洪迈呢,却是”一日忍饥犹不耐“!无怪乎作者对他嗤之以鼻”堪羞!“下片描写洪迈南归后于当朝夸乔的丑态。首二句用类推法,”厥父既无谋,厥子安能解国忧?“这两句由洪迈使金受辱而联想到洪迈的父亲洪皓使金被扣之事。但是,洪皓使金被扣留十数年,仍忠贞不屈,还向南宋密送情报,并作为爱国词章为证。可惜,洪迈就没有乃父的骨气了。”万里归来奈舌辨“,洪迈万里归来,不为自己的丑行感到”堪羞“自愧,反而在南宋吏民面前摇头晃脑,趾高气扬,夸说自己在金国如何能言善辨。真是不知”羞耻“二字为何物也,自作聪明的人,其实是最愚蠢的。作者斥之为”村牛“,竟即蠢货,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文学中运用讽刺手法,往往突出其讽刺对象的矛盾所在或可笑之处,使其无可隐蔽。这首词正是如此。词的上片,洪迈是一副“稽首垂哀告敌仇”的卑躬曲膝相,下片却又是副“归来夸舌辨”、“好摆头时便摆头”的趾高气扬的样子。一个洪迈,两副面孔,自相矛盾,丑态毕露。洪迈素有风疾,头常微掉。作者抓住他“好摆头”的毛病予以辛辣讽刺。本来,在“敌仇”面前,应该“摆头”,而洪迈却不“摆头”而是“稽首”;出使归来,洪迈本应低头认罪,但他却“摆”起“头”来。实乃可笑之至!再与其“夸舌辨”巧相配合,更使之欲盖弥彰,反成自我讽刺,进一步增强了作品的讽刺效果。
 楼主| 发表于 2013-7-31 01:28 | 显示全部楼层
袁去华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袁去华字宣卿,豫章奉新(今属江西)人。绍兴十五年(1145)进士任石首知县。乾道三年(1167)于长沙定王台赋《水调歌头》,见称于张孝祥,孝祥为书之。《菩萨蛮。送刘帅》词,亦为乾道三年潭州之作,刘帅即刘珙。乾道六年,杨万里赴国子博士,作《水调歌头》送行。其《柳梢青。钓台》词自注:“绍兴甲子(1144)赴试南宫登此,今三十三年矣。”则作此词时已为淳熙三年(1176)。有《适斋类稿》八卷、《宣卿词》一卷。
 
                
袁去华●瑞鹤仙        
 
  郊原初过雨。 
  见败叶零乱,风定犹舞。 
  斜阳挂深树。 
  映浓愁浅黛,遥山媚妩。 
  来时旧路,尚岩花、娇黄半吐。 
  到而今唯有,溪边流水,见人如故。 
  无语。 
  邮亭深静,下马还寻,旧曾题处。 
  无聊倦旅。 
  伤离恨,最愁苦。 
  纵收香藏镜,他年重到,人面桃花在否? 
  念沉沉、小阁幽窗,有时梦去。

 
  在南宋初期的词坛中,袁去华是个不太受人重视的人物。正史里没有留下他的传记,“而且”连他的生卒年代也无从考证。只知道他字宣卿,江西奉新人,是绍兴十五年(1145)的进士,曾做过善化(今湖南省长沙市)和石首(今属湖北省)的知县,留下了《宣卿词》一卷,共有九十八首,数量不算太少。
 
  这一首《瑞鹤仙》,其主题可以用词中的两句话概括,就是“伤离恨,最愁苦”。词从写景入手。“郊原”三句,写郊外雨后之状。在一望无际的荒郊原野上,一阵骤雨过后,风也停停了下来;但坠落的枯叶,却还在空中飘舞。这虽然是秋日郊原常见的景象,但对于一个离人来说,却显得格外的触目。这几句乍看是纯粹的写景,但只要稍加体味,就会发现其中已融入了作者凄凉的情思。景是各人眼中所见之景,是各人观照景物那一刹那思想感情的返照。因此透过这几句词所写景物的外观,我们可以窥见作者衰颓、凌乱的心绪,而且还可以隐隐感到其中似乎含有某种暗示:那“风定犹舞”的败叶,不就象作者自己的身世、处境一样吗?这样,词一开头,就把人引到了怅惘的境界。
 
  “斜阳”三句,继续描写郊原景物。作者的视线移向了远方,只见已斜挂在丛密的小树林顶上的夕阳,它那金色的光线,把妩媚的远山照映得十分明显。这几句的感情色彩,比前面三句显然要浓得多,它透过字面呈现给读者的意象,是饱蘸着愁恨色彩的。本来,夕阳斜照,“遥山媚妩”,这就是一种悦目的景致。然而所作者所见到的,却是一副“浓愁浅黛”的状貌,这完全是移情作用的结果。黛青色的重叠的山峰,还可以使人联想到作者紧皱的双眉。北宋人王观有一首《卜算子》,开头两句写的是“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可供参阅。
 
  “来时旧路”至上阕结束,仍是写郊原风光。这里半是实景,半是虚景。“溪边流水”是实在的,是眼前所见到的:而“娇黄半吐”的“岩花”(生长在岩石旁的花)则是保存在脑海中的印象,是来时所见到的。昨日迎人的有岩花与流水,今日则流水“见人如故”而已,可见岩花已经凋谢了,不存在于现实之中了。这一实一虚,造成了一种生机蓬勃景象与萧条萧杀景象的对比,昨日与今日的对比。走在来时的旧路上,作者早已愁绪满怀,更是与那景物的萧条萧杀形成鲜明的对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柳永《雨霖铃》)古代人的情感大体相同。词写到这里,一位离人眼中的秋日郊原景物,渗透了感伤的情绪,展现了读者的面前了。
 
  下片另换场景,由郊原转入对邮亭(古时没设官道上供过往行人歇宿的馆舍)的描写。“无语”四句,勾画出作者来到邮亭前面,下马投宿的动作画面;他那“无语”的外在表观,揭示出他正在咀嚼凄凉悲哀的心灵活动。所谓“旧曾题处”,倒不一定非要理解为他曾经在这里留下过翰墨(诗词之类),只不过是说他曾经在这里歇宿过而已。这种重临旧地而境况完全不同的情景,是最容易勾起人们的愁绪满怀,因此他的默默无言,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无聊倦旅”三句,由写景叙事转入抒情的描写,直接点出了“伤离恨,最愁苦”的这一主题,这是在“深静”的旧日邮亭中安顿下来之后必然产生的思想情感。这“离恨”的内容具体是指什么呢?从“纵相逢”三句,可知是作者不得已而离别了他的心上人,深恐他今生今世不能再与其相见的思想情感。
 
  “收香藏镜”是指自己对爱情的忠贞不二。(“收香”用的是晋代贾充之女贾午窃其父所藏奇香赠给韩寿、因而结成夫妇的典故,见《晋书。贾充传》。“藏镜”用的是南朝陈亡后,驸马徐德言与妻子乐昌公主因各执半镜而得以重圆的典故,见孟棨《本事诗·情感》)。
 
  “人面桃花在否”是担心不能再与女方相见的思想情感的表露。(用崔护在长安城南遇一女子,明年再来而“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典故,亦见孟棨《本事诗·情感》。)爱情的遇合与否决定于双方的主客观因素,使自己能够忠贞不二,又安知对方的情况如何呢!惆怅之情,溢于言表。既然现实已不一定能够相见,那就只好寄希望于梦中了。“念沉沉”三句,具体展示出这一想象中的梦寻之状。深沉的“小阁幽窗”,是佳人居所:“有时梦去”,本来是够虚无飘渺的,但慰情聊胜于无,总比连梦中也不得一见要好。宋徽宗被掳北行时想念故宫,不也是叹息“和梦也新来不做”(《燕山亭》)吗?晏几道说得好:“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鹧鸪天》)梦中寻欢,也是够浪漫诗意的;并且以“念”字领起,又见出多少无奈之情!
 
  这首词当是作者与意中人分别以后抒写离恨而写的。宋代都市繁华,歌妓众多,无论是官妓、私妓还是家妓,偶然的遇合,就往往以她们的色相、伎艺,赢得了为科举功名而奔波的士子们的期盼,这是那时普遍的现象。其《荔枝香近》、《卓牌子近》、《长相思》、《宴清都》等,都是他和歌妓们聚时欢会或别后相思的记录。此词大约也是为此而写的。这一类词要说有很大的社会意义,那也不一定;不过两性关系总容易触动到感情的深处,往往使人荡气回肠就是了。
 
                
袁去华●安公子         
 
  弱柳丝千缕。 
  嫩黄匀遍鸦啼处。 
  寒入罗衣春尚浅,过一番风雨。 
  问燕子来时,绿水桥边路。 
  曾画楼、见个人人否。 
  料静掩云窗,尘满哀弦危柱。 
  庾信愁如许。 
  为谁都著眉端聚。 
  独立东风弹泪眼,寄烟波东去。 
  念永昼春闲,人倦如何度。 
  闲傍枕、百啭黄鹂语。 
  唤觉来厌厌,残照依然花坞。

 
  怀人之作,在古诗词中是多得数也数不清,要做到不和别人雷同实在不容易。袁去华这首《安公子》就以其构思别致、章法新颖而独有特色。这首词从写初春景色入手:那嫩黄色的新柳带来万物苏生的消息,同时也使词人胸中思家的种子急剧萌芽,生长。看见新柳,自然地想到当日离别时爱人折柳赠别的情景。
 
  柳者,留也。作者不但没有被留在家里,如今反而在外地羁留,这怎不教人睹物伤怀呢?再说春浅衣寒,又加上风雨,有谁又不想象中的温暖呢?所以前四句貌似写景,其实已笼得全篇之意。《蕙风词话》卷三说:“作慢词,起处必须笼罩全阕。近人辄作景语徐引,乃至意浅笔弱,非法甚矣。”这首词虽用景语开头,但景中含有浓烈的感情,这自然除了被人讥笑“意浅笔弱”的可能。“燕子来时”是由春天的到来而自然引出来的;而燕子来自南方,又自然把作者的思绪牵向“了在南方的家乡”并产生人归落“燕”后的感情。不过,作者没有正面说出这些意思,而只是问燕子在来时的路上是否看见了他的爱人。这一问安排得轻灵新巧,极有韵味,也极情深。况且问语中又设想爱人是在“绿水桥边路”旁的“画楼”上这不是又在暗示对方也在思念自己吗?“料静掩云窗,尘满哀弦危柱”则直写对方情绪。作者的本意是要写自己怀人,但这里却构思出一个人来怀自己的场面,这是很有意思的。刘永济以为这种方法是来自《诗经》,他说:“《陟岵》之诗不写我怀父母及兄之情,而反写父母及兄思我之情,而我之离思之深,自在言外。后世词人,神明用之,其变乃多。……先写行者念居者,复想居者思行者,两地之情,一时俱极:皆此法也。”(《词论》)
 
  下片放下对方,又开始从自己方面叙说。庾信作有《愁赋》,全文今已不见传,尚留有“谁知一寸心,乃有万斛愁”等句。词中说象庾信那么多的愁为什么都聚在我的眉端?这是自己向自己发问,问得颇有感慨。庾信的愁,作者是从文章里看到的,这里设想聚在了自己眉端,这种想象也十分新鲜。那么多愁都在眉端,如何受得了?因而总得排遣,“独立东风弹泪眼”就是设想出来的遣愁法之一。只是这一句写抛泪者形象,单独看来并没有多少特别的好处,但由于作者是在水边,而他的意中人也在“绿水桥边路”,所以他顿生寄泪的念头。这一想法新鲜、大胆,设想的意境又十分美丽、浑厚。假如真能寄得眼泪回去,那将比任何书信都能证明他诚挚的思念。而且因为有了这一句,“独立东风弹泪眼”才脱俗超尘,放射出奇特的色彩。可是语虽新奇,寄泪终究是办不到的。痴想过后,眼前仍旧是“永昼”,是“春”,是“闲”,排愁无计的主人无奈何又向自己发出“人倦如何度”的问题,这连续的发问可以使我们联想到词人举措茫然的神态和无处寄托的心情,愁思之深也由此更加突出了。同样,“人倦如何度”的满意答案是没有的,“闲傍枕”就正好说明了并无度时良法,于是作者百无聊赖只好去听“黄鹂语”。黄鹂鸣声悦耳,是否它真能稍解苦闷呢?“唤觉来厌厌”,作者在黄鹂声中恍惚入睡,又被同样的声音唤醒,醒来后精神“厌厌”地,一点不振,因此我们知道黄鹂语不但没有使作者消忧,反而空添一段惆怅。“残照依然花坞”,仍用景语结尾。同开头呼应。“念永昼”以下数句,似从贺铸《薄幸》词翻出。贺词去:“正春浓酒暖,人闲昼永无聊赖。厌厌睡起,犹有花梢日在。”总言愁闷无聊、日长难度之意。而此意,晏殊《踏莎行》“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已先说破。像午睡醒时、斜阳犹照之事,人人所曾经历,但构成意境,写入词章,则非有心人不能。正如王国维所云“常人能感之而唯诗人能写之,故其入于人者至深”(《清真先生遗事·尚论》),因之能作此等语者也就不止一二人。说是承袭也好,说是暗合也好,写来能大略有所变化增益便都可以留传下来。总的说来这首词的想象和构思能不落俗套,结构又十委婉曲折。《古今词论》曾说:“填词,长调不下于诗之歌行长篇。歌行犹可使气,长调使气,便非本色。高手当以情致见佳。盖歌行如骏马蓦坡,可以一往称快;长调如娇女步春,旁去扶持,独行芳径,徙倚而前,一步一态,一态一变,虽有强力健足,无所用之。”袁去华的《安公之》完全达到了这一点。
 
  此外,这首词另一特点是下字准确、生动。比如:“嫩黄匀遍鸦啼处”一句不仅声色俱全,而且用“匀”字写颜色,一方面使人觉得处处都有春色,另一方面又仿佛是从一处匀向别处,因而色彩都并不算浓。这种著色法既符合初春的情调,也使色彩空灵透明。再如:写对方用“静掩云窗”,“掩”而且“静”则表达作者怀人已久已深的情怀。又,“尘满哀弦危柱”说尘已覆琴,当然是很久已经没有去整理了;但对久不发声的弦、柱仍然用“哀”“危”修饰,那么女主人内心的痛楚就是可想而知的。再如:“为谁都著眉端聚”用“都”“著”“聚”写愁,既显示了很深的愁思,又形象鲜明,似乎读者对此愁可见,可触。还有:“独立东风弹泪眼”中的“弹”字能使抛泪有声,并且正因为有了它,“寄烟波东去”才有了根据。
 
                
袁去华●剑器近         
 
  夜来雨。 
  赖倩得、东风吹住。 
  海棠正妖娆处。 
  且留取。 
  悄庭户。 
  试细听、莺啼燕语。 
  分明共人愁绪。 
  怕春去。 
  佳树。 
  翠阴初转午。 
  重帘卷,乍睡起、寂寞看风絮。 
  偷弹清泪寄烟波,见江头故人,为言憔悴如许。 
  彩笺无数。 
  去却寒暄,到了浑无定据。 
  断肠落日千山暮。

 
  本词以柔笔抒离情,共分三段,前面两段是双曳头,即句式、声韵全都相同。(周邦彦的《瑞龙吟》前面两段也是双曳头,其内容先是走马访旧,其二是触景忆旧)。在本词,前两段虽然都是写景,但第一段是写眼前所见的,第二段是写耳际所听到的;不仅有变化,而且能以怀人深情融入景物中。
 
  第一段前二句写夜来风雨。前人都说众芳飘零,是风雨肆虐所致,“满地残红宫锦污,昨夜南园风雨。”(王安国《清平乐》)“雨横风狂三月暮,……乱红飞过秋千去。”(欧阳修《蝶恋花》)而词人却说是由于夜间春雨连绵,东风劲吹所导致的。“海棠”两句,以“留取”两字,点出眼前景象,正如李清照所云:“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如梦令》)两词都并不落入为花落而伤心的俗套,而着重赞赏雨后的海棠依旧妖娆景色,对此王雱在《倦寻芳》词中有细致的描绘:“翠径莺来,惊下乱红铺绣。倚危栏,登高榭,海棠著雨胭脂透。”正是这雨后分外妩媚娇艳的海棠,而暂且把春光留住了。
 
  第二段“悄庭户”两句,写庭院寂寂,了无人声。“细听”两字,接“悄”字而来,形容“莺啼燕语”之细啐轻微。“分明”两句,借莺声燕语托出作者的惜春之心。文人伤春,以各种方式诉述其衷肠,有的是无可奈何的,如“杏园憔悴杜鹃啼,无奈春归”(秦观《画堂春》)。也有嗟叹无计留春的,如“一簪华发,少欢饶恨,无计留春且住”(晁补之《金凤钩》)。而贺铸却愿意春把相思之情带去“半黄梅子,向晚一帘疏雨。断魂分付与,春将去。”(《感后恩》)在本词,是以莺啼宛转、燕语呢喃,似乎都在愁留春不住,这不仅与前面“且留取”呼应,而且又引出自己的惜春之情。
 
  第三段开头“翠阴初转午”,以树影位置表述时间,诗词中经常见到。如说正午则有刘禹锡的“日午树阴正”(《昼居池上亭独吟》)、周邦彦的“午阴嘉树清圆”(《满庭芳》);说过午则有苏轼和李玉的《虞美人》两者,都用“庭阴转午”。“转午”即树影转过正午位置,而稍向东偏,表示太阳将要西落。此句言“初转午”,则午昼正长。昼长人倦,于是有昼眠之情况。下径接“乍睡起、寂寞看风絮”,无论睡时还是起后,都透露出作者孤独无聊的感情,“重帘未卷”,可以体会作者疲倦的感受,同时将上面的“愁绪”和下面的怀人之情联系起来。
 
  “偷弹”三句写相思之情极深,词人在另一首《安公子》中亦有“独立东风弹泪眼,寄烟波东去”之句,都是借助东流的江水,请其将自己一片深衷,满怀幽恨,带给伊人。这种构思,似又从周邦彦《还京乐》词句转化出来的“彩笺”三句,承以上怀人情意而来,久别之后盼望着重逢,以切望来书告知归期;苦恨信中除掉寒暄之外别无他语,到头来归期仍是难以知晓。晏几道词“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蝶恋花》),也说的是书信难达,相会之期难卜。这里面有盼望,也有笔墨难以形容的幽怨。
 
  末句以景语作结,词意从柳永《夜半乐》结句“惨离怀、空恨岁晚归期阻。凝泪眼、杳杳神京路。断鸿声远长天暮”转化而来。柳永在他乡作客,离别了伊人,不知何时才能回归;怅望着长天,那苍然的暮色和声声远去的雁叫声,使作者更增添了思念之情“。
 
  本词末句刻画暮色中的落日和千山,似乎也在为词人献愁供恨,更觉相思之情,不能自己。
 
              
袁去华●水调歌头·定王台     
 
  雄跨洞庭野,楚望古湘州。 
  何王台殿,危基百尺自西刘。 
  尚想霓旌千骑,依约入云歌吹,屈指几经秋。 
  叹息繁华地,兴废两悠悠。 
  登临处,乔木老,大江流。 
  书生报国无地,空白九分头。 
  一夜寒生关塞,万里云埋陵阙,耿耿恨难休。 
  徙倚霜风里,落日伴人愁。

 
  定王台,在今湖南省长沙市东,相传为汉景帝之子定王刘发为望其母唐姬墓而建,故名。袁去华这首怀古词大约作于他任善化(县治在今长沙市内)县令期间。深秋时节,他登台览胜,怃然生感,作出了这首雄铄古今的爱国主义词章。
 
  “雄跨洞庭野,楚望古湘州。”楚望:唐宋时按形势、人口及级济状况,将州郡、县划分人若干等级,有畿、赤、望、紧、上、中、下等名目。“楚望”就是指湘州(东晋永嘉初置,唐初改潭州,这里指长沙)为楚地的望郡。“楚望”与“古湘州”是同位语。词起笔写定王台所处地理形势,说它雄踞于洞庭湖之滨,古湘州地界,得江山之助,阅千载岁月,声势自是不凡。一开头便时空纵览,大气包容,为下面写定王王台昔日繁华预伏了辽阔的背景,也给全词布下了苍莽的氛围。“何王台殿,危基百尺自西刘。”词继以问答作势,点豁题意,唤起对古台旧事的追忆。定王台湮废已久,但那残存的台基,犹自嵯峨百尺。巍然耸立,当年台上雕梁画栋、彩壁飞檐,更不待言。词人进而推想到台的主人“西刘”——西汉时刘发坐镇一方的赫赫雄风。“尚想霓旌千骑,依约入云歌吹,屈指几经秋。”定王到此游玩,旌旗招展如虹霓当空,千乘万骑前呼后拥,浩浩荡荡;那响遏行云的急管高歌,依稀仍在耳边回响。然而,繁华消歇,已几度春秋,“屈指”一句,将当年盛会一笔化为过眼云烟,转折陡峭而有力。词思至此,为一顿挫,于是翻出无穷的感慨:“叹息繁华地,兴废两悠悠。”“兴废”二字,结上启下,意蓄双层。其一,指出从来繁华难久,盛衰无常,定王台的变迁就是历史的见证,收束了上片的怀古。再者,人世沧桑的轮回更替,触发了反观现实的深沉思绪,从而引出下片的伤今。而这,正是作者缅怀历史的真实命意之所在。下片换头仍就定王台落笔,但思路却从“衰”处生发。“登临处,乔木老,大江流。”登台望远,但见老树枯枝在秋风中瑟缩,浩浩大江默默向东流淌。“木犹如此,人何以堪。”“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写景之中透出悲凉之意。这三句借苍凉冷落的深秋景色,从侧面渲染出定王台的残破衰败,暗引南宋王朝满目疮痍、国势日颓的江山残破。其间年华水逝的咏叹,自然引出对自身遭际的感喟。“书生报国无地,空白九分头。”后句化用陈与义《巴丘书事》“腐儒空白九分头”的诗句。这两句直抒胸臆,乃全词总旨所在。袁去华早年即志在恢复北宋江山,“记当年,携长剑,觅封侯。”(《水调歌头》)但由于南宋朝廷苟安东南,权奸当道,使他有心报国,无路请缨,以致老大无成,徒然白首。
 
  这是他个人的不幸,更是时代的悲剧。“一夜寒生关塞,万里云埋陵阕,耿耿恨难休。”这几句,象征性地勾画出金瓯破碎的悲惨画面:金兵猝然南下,破关绝塞,有如一夜北风生寒,以致使万里美好河山残破不堪,人民群众流离失所,更别说什么皇家陵阙黯然无光了。古人以帝王陵寝作为国家命脉所在,北宋君王陵墓均在北方,如今悉沦敌手,意味着国家的败亡。对此作者耿耿于怀,悲愤难休。“徒倚霜风里,落日伴人愁。”山河残破,请缨无路,他徘徊在萧瑟秋风里,暮霭斜晖,一片惨淡,不禁倍添哀愁。词结尾仍收回到定王台上,结构十分紧凑,并以景寓情,饶有余韵。
 
  最后点出一个“愁”字,并不表示消沉、绝望,而是英雄洒泪,慷慨生哀,与全词悲壮的格调是完全统一的。
 
  这首词画面壮阔雄浑,音调苍凉激楚,充溢着强烈的爱国情感,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比之《宣卿词》中其它众多的吟赏风光之作,思想与艺术均属上乘。爱国词人张孝祥读了这首词后,大为称赏,并“为书之”(见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八),引为同调,是颇有见地的。
 楼主| 发表于 2013-7-31 01:29 | 显示全部楼层
陆淞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陆淞(1109-1182)字子逸,号云溪,山阴(今浙江绍兴)人。陆游长兄。以祖恩补通仕郎,历秘阁校理、工部郎中、知辰州,官至朝请大夫。淳熙九年卒,年七十三。又《耆旧续闻》卷二:“陆辰州子逸,左丞佃之孙,晚以疾废,卜筑于秀野,越之佳山水也。放傲世间,不复有营念。对客则终日清谈不倦,尤好语前辈事。”
 
                
陆淞●瑞鹤仙           
 
  脸霞红印枕。 
  睡觉来、冠儿还是不整。 
  屏间麝煤冷。 
  但眉峰压翠,泪珠弹粉。 
  堂深昼永。 
  燕交飞、风帘露井。 
  恨无人与说相思,近日带围宽尽。 
  重省。 
  残灯朱幌,淡月纱窗,那时风景。 
  阳台路迥。 
  云雨梦,便无准。 
  待归来,先指花梢教看,却把心期细问。 
  问因循过了青春,怎生意稳。

 
  这首词据说是陆淞为歌姬盼盼所写的。“南渡初,南班宗子寓居会稽,为近属,士子最盛,园亭甲于浙东,一时座客皆骚人墨士,陆子逸尝与焉。士有侍姬盼盼者,色艺殊绝,公每属意焉。一日宴客,偶睡,不预捧觞之列。陆因问之,士即呼至,其枕痕犹在脸。公为赋《瑞鹤仙》,有‘脸霞红印枕’之句,一时盛传之,逮今为雅唱。后盼盼亦归陆氏。”(见宋陈鹄《耆旧续闻》卷十)事情本是很简单,盼盼睡了起来“枕痕犹在脸”,可是通过陆淞丰富的想象与出色的描绘,在《瑞鹤仙》这首词里却成功地塑造了一个为珍惜青春而苦闷的少女形象。
 
  话从“枕痕犹在脸”起,词也就以“脸霞红印枕”起笔,一笔深一笔地勾画出了这个害相思病的少女神态。“睡觉来,冠儿还是不整。”把前句“脸霞红印枕”的现象加以补充说明:“冠儿不整”说明她并不是因为劳累而贫睡的,而是因为心事重重而精神不振。句中加上“还是”说明这种情况并不是偶然现象,是因为其相思病也很久了。“屏间麝煤冷。”“麝煤”,本指墨,在这里指屏上之画。“冷”,是少女的感觉赋之于物。那画屏上就像画的是秀丽的山水,使她难以忘怀曾一起在清风明月下游山玩水的情景;又好像画的是艳美的花卉,使她产生花开花落青春易逝的感慨;也好像画的是对鸳鸯或双鹧鸪,更使她感到更加孤独与寂寞。……这里并没有详写,而是概括成“屏间麝煤冷”。点出一个“冷”字,任凭读者去想象,去体会相思的少女的凄凉的心境,痛苦的感情。这要比实写能产生更大的艺术效果。“但眉峰压翠,泪珠弹粉。”动词“压”与“弹”,表现出一种按奈不住的感情,以致双眉紧锁、泪珠扑簌簌直滚。这两句进一步写少女的脸上神情,暗示了她内心痛苦之强烈。
 
  “堂深昼永。燕交飞、风帘露井。”更进一层写周围的一切使她由冷漠而产生怅恨的感情。“深”与“永”是从空间与时间上表现出她空虚的感触。她在百无聊赖时所见到的却是双双乳燕交飞,风吹帘动,桃李依露井等等情景,这一切都刺激她产生孤寂失望情绪,而“恨无人与说相思”。作者运用这种反衬手法在加深了对少女内心痛苦情感的描写之后,又进而从形体的变化写她相思之深。“带围宽尽”四个字不仅发挥夸张的效果,加深对少女被病折磨的印象,而且将抽象思维具体化,让读者能从衣带宽大去想象她曾经是体态丰满、柳眉桃腮、笑容可掬的模样,与现在的瘦削的形象作对比,更产生了对她因病重而弱不禁风的样子的怜惜与哀叹!
 
  词的上片从人物形态与具体环境的实写中,描写少女的慵懒、凄冷、孤寂,勾画出了一个怀春的少女形象。下片则是就“恨无人与说相思”展开对少女内心活动的描写,逐层深入描写她的回忆、悔恨、追求。
 
  “残灯朱幌,淡月纱窗”,那离别时的情景反复出现在作者眼前。“残”与“淡”给“灯”与“月”抹上一层伤别的色彩,景中有情,表现了少女对这难忘的时刻的回忆是痛苦的。如梦往事的浮现,使她感到虚无缥缈。“阳台路迥,云雨梦,便无准。”阳台、云雨,指男女欢会时的事物而如今远隔这些,说明了旧欢难续。可是,少女终究还是痴望着:“待归来,先指花梢教看,却把心期细问。问因循过了青春,怎生意稳。”她痴望着情人的归来,先以花的盛开与凋谢,向好喻说的青春易老,在激起惜花之情的基础上再细问他怎能忍心蹉跎了大好的青春年华,“细”字在这里用得深刻。女子有满怀的疑怨,等待着问个清楚,倾吐个够!结尾笔势振起,从少女的幽怨成疾转写出了她的痴心、不甘心。只有这样,全词才深刻逼真地刻画出少女的性格。她也有对正常之爱的要求,不光是自己对人执着不舍的爱着,而且也是被人同样的爱着。词中少女的形象,无疑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
 
  这首小词运用了反衬、夸张、比喻等多种艺术表现手法,但其中最主要的还是抽丝剥茧的方法。“脸霞红印枕”像一根长丝的头,作者拽着它一把一把地抽,层层深入地揭示了少女怀春全部思想感情。因而在结构上紧密完整,一气呵成。

 楼主| 发表于 2013-7-31 01:29 | 显示全部楼层
向滈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向滈字丰之,号乐斋,开封(今属河南)人。自幼能诗,从王庭珪游,绍兴间官萍乡令。《湖海新闻·夷坚续志》前集谓其“才调极高,贫窘则甚”。杨万里尝赏其“人情甚似吴江冷,世路真如蜀道难”之句。又谓妇翁恶其穷,夺其妻以嫁别人。向滈为作《卜算子》词云:“三岁学言儿,七岁娇痴女。说著行人也自愁,你自思量取。”妇毅然而归,与之偕老。
 
                
向滈●如梦令          
 
  谁伴明窗独坐,和我影儿两个。 
  灯烬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 
  无那,无那,好个栖惶的我。

 
  《全宋词》收录了向滈作品四十三首。这些词除个别篇章之外,全都是叙写别情和孤独处境的。由此可见作者长期为离愁所缠绕的生活与心理,因此我们也就可以知道,这首《如梦令》中的情绪绝非无病呻吟或故作多情者可以比拟的。
 
  羁旅当然是愁苦、寂寥的。不过向滈的孤独似乎在离家别亲之外,还有更深刻的社会原因。向滈出生时正当南宋初期,正是民族矛盾、阶级矛盾都十分尖锐的时候。小朝廷采承妥协退让的国策;广大人民的民族自尊心因受到创伤而更加强烈,因而,要求驱逐金、收复失地的呼声高涨。为了给投降路线扫平障碍,统治阶级于是大规模地镇压抗战活动。在这种情况下,那时的有识之士一方面眼看国力日衰,痛感空有报国之志而无能为力,另一方面又为个人渺茫的前途所烦愁,因此多半处在矛盾与伤感之中。向滈在一首《临江仙》中说:“治国无谋归去好,衡门犹可栖迟”,透露的正是爱国被冷落后的凄凉。心情据此,我们认为这阕《如梦令》抒写的恓惶情绪中也包含有对时代苦闷的色彩。
 
  李白《月下独酌》中有一首也写作者的孤独,全诗是:“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作者、影子、月亮在一起,又歌、又舞、又饮,颇有一点热闹气氛。向滈此词写灯、影、人相伴,大半是受了李诗的影响,但两者的情调却是不一样的。李白遇上的是唐帝国最强烈的时,他的个性既旷达不羁又积极向上,因而他的诗总是进取的,活泼的。向滈则不然,生活在那个令人空闷的时代里,加上自己又长年同亲人隔绝,所以他不可能象李白那样即使在孤独之中也充满着希望与活力。比如在这首词中就只有“灯、”我“和”影儿“,无月,无酒,自然也无歌,无舞。同样是写孤独,但向滈笔下却处处是绝望的影子。
 
  这首词构思新颖,作者把“影儿”写入作品,用以反衬自己的孤独与寂寞的心情,这既避免了纯说愁苦的单调,又使词篇更具形象性,大大增强了艺术效果。词篇用“谁伴”二字开头,一上来就突出了作者在窗前灯下为孤独而久久苦恼的情态,由“谁”字发问,便把读者引向对形象搜索与寻求。果然在问了千万声“谁伴”之后,作者终芋发现了只有“影儿”相伴。虽有“影儿”相伴。可是,就是这无言的、难以发现的影儿,况且也并不能“伴”得持久:“灯烬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找到影儿作伴,为的是给自己寻求安慰,谁料灯灭后连“影儿”不复存在了,加倍衬出了自己的孤单,于是便喊出:“无那,无那,好个栖惶的我”(无那,即无奈的意思)。影儿的恰妙运用,使抽象的愁思更为具体,行文也更生动。与晏几道《阮郎归》词中“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之句,可以先后媲美。
 
  自然,这阕词的新颖构思,还可以从结构的安排上看出来。词作从独坐开始,用唯影相伴表现作者的孤单,这可以算是诗文中的佳境。接着说“影儿把人抛躲”,则将旧境翻新,感情也被深化到了顶点。
 
  向滈词以通俗、自然取胜。这首《如梦令》语言平易,即使是今天的读者读他的诗,也很少有难解的词句。从构思方面讲,它虽然有新颖的一面,但同时又不存在着做作的痕迹。自个儿静静地坐在窗下,相伴的当然只有影儿了。到了“灯烬欲眠时”,当然影儿也就不见了。到了结尾的地方,实际上是照直说出了问题的原委。新颖与自然本是两种难以调和的风格,向滈却能把它们统一在一首小词中,这是很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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