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杜诗随笔(修订本)

苍梧听风

疏虞：
（1）清叶燮《原诗》曾摘杜诗疵累数十条，如“参军旧紫髯”有髯参军，无紫髯参军；“不见兴坛丈”，谓函丈邪？谓孔子耶？“冯招疾病缠”，用左思“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而曰“冯招”，可乎？“投阁为刘歆”，投阁非刘歆事。余如郭元振，而但曰“郭振起通泉”；博望苑，而但曰“名参汉望苑”，亦属不辞。诸如此类，恐老杜复生不能解也。又汪师韩《诗学纂闻》亦撮记数十条，如“更寻嘉树传”，“传”字凑；“长怀十九泉”，仇池有泉九十九眼，删去八十；“依旧已街泥”，“依旧”即“已”也；“年少今开万卷余”，“开”、“余”不贯；“发日排南喜，伤神散北吁”，“南喜”、“北吁”不成语。其说亦是。（蒋瑞藻）
（2）《北征》诗：“见耶背面啼。”“耶”当是“即”字之误。（周昂）
（3）《假山》（一匮功盈尺,三峰意出群。望中疑在野,幽处欲生云。 慈竹春阴覆,香炉晓势分。惟南将献寿,佳气日氛氲。）可删。（翁方纲）
（4）杜《李潮八分小篆歌》歌尚有败笔。（王士禛）
（5）杜诗《放船》“黄知橘柚来”，误矣。尝至苍溪顺流而下，两岸黄色照耀，直似橘柚，其实乃此椑耳。（黄文叔）
（6）《观安西兵过赴关中待命二首》其二，“奇兵不在众，万马救中原”，既不在众，何需“万马”？
真伪：
（1）《至日遣兴奉寄北省旧阁老两院故人二首》第一首为赝作。
（2）不辨格调之类否，而妄称子美，则《虢国夫人》、《杜鹃行》、《狂歌行》诸篇，妄人皆杂入杜集，又何怪乎！（王士禛）
（3）《早秋苦热堆案相仍》必赝作也。命题既蠢，而全诗亦无一句可取，纵云“发狂”、“大叫”时戏作俳谐，恐万不至此，风雅果安在乎？（朱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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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1）评《课伐木并序》：少陵诗序多古拙难解处。秦少游《诗话》曰：“曾子固文章妙天下，而有韵者辄不工。杜子美长于歌诗，而无韵者几不可读。梦弼谓无韵者，若《课伐木序》是也。”（仇兆鳌）
（2）杜甫《进封西岳赋表》有云：“维岳，授陛下元弼，克生司空。”按《旧书》纪：天宝九载正月，群臣请封西岳，从之；三月辛亥，西岳庙灾，制停封。二月，右相杨国忠守司空，天雨黄土，沾于朝服。杜所谓元弼、司空，谓国忠也。国忠以椒房进，夤缘三公，天下知其非据，而甫独引《大雅》甫申之以词以谀之，可谓无耻。他日作《丽人行》又云“慎莫近前丞相嗔”，乃自为矛盾。杜固“诗史”，其人品未可知，顾自许稷、契亦妄矣！（王士禛）
[按：第416则中笔者所评，皆未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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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7．“大儿”、“小儿”有颂赞、昵爱二意。《后汉书•祢衡传》：“或问衡曰：‘盍从陈长文、司马伯达乎？’对曰：‘吾焉能从屠沽儿耶！’又问：‘文若、赵稚长云何？’衡曰：‘文若可借面吊丧，稚长可使监厨请客。’唯善鲁国孔融及弘农杨脩。常称曰：‘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余子碌碌，莫足数也。’融亦深爱其才。”柳亚子印文：“大儿斯大林，小儿毛泽东。”皆颂赞也。老杜用之专取昵爱意，如《最能行》：“小儿学问止《论语》，大儿结束随商旅。” 《徐卿二子歌》：“大儿九龄色清彻，秋水为神玉为骨；小儿五岁气食牛，满堂宾客皆回头。”《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大儿聪明到，能添老树巅崖里。 小儿心孔开, 貌得山僧及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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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8. “谬持蠡测海”,见子美《赠特进汝阳王二十二韵》，言王德之深也；“典籍将蠡测”，见义山《咏怀寄秘阁旧僚二十六韵》，自谦之词也。均从《汉书•东方朔传》“以蠡测海”借出。蠡，瓠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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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9．自匿其才而不为世所用，此与啬人守金何异？然卒抛心力，轻接缙绅，亦非正人君子所为。老杜《秦州见敕目薛三璩授司议郎毕四曜除监察与二子有故远喜迁官兼述索居凡三十韵》“唤人看騕褭，不嫁惜娉婷”深得此理也。杨慎曰：“盖士不可轻于从仕，犹女不可轻于许人。著眼未分明，相知之不深也。古人有相知之深，一出而成功者，伊尹、孔明是也。有相知未深不出以全名者，严光、苏云卿是也。有相知不深，一出而身名俱败者，刘歆、荀彧是也。”古来解杜“唤人”句者无数，杨氏可谓深得老杜之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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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复斋漫录》尝录历代用“舞”诗十七例，以为“古今诗人咏妇人者多以歌舞为称”，然所取者大多为妓也。杜之用“舞”，不唯此类，所用之丰，盖超前人多矣。
写乐舞，如《韦讽录事宅观曹将军画马图》：“盘赐将军拜舞归,轻纨细绮相追飞。”《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堂舞神仙,烟雾蒙玉质。”《乐游园歌晦日贺兰杨长史筵醉中作》：“拂水低回舞袖翻,绿云清切歌声上。”《城西陂泛舟》：“鱼吹细浪摇歌扇，燕蹴飞花落舞筵。”《秦州杂诗二十首》其三：“马骄朱汗落,胡舞白题斜。”《承闻河北诸道节度入朝欢喜口号绝句十二首》其十：“意气即归双阙舞 雄豪复遣五陵知。”《数陪李梓州泛江有女乐在诸舫戏为艳曲二首赠李》其一：“江清歌扇底，野旷舞衣前。”
写游戏，如《斗鸡》：“斗鸡初赐锦,舞马既登床。”
写祭祀，如《雷》：“封内必舞雩,峡中喧击鼓。”
写鸥鸟，如《冬晚送长孙渐舍人归州》：“云晴鸥更舞,风逆雁无行。”
写风雪，如《对雪》：“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飞。”
写柳絮，如《慢兴》：“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写蝴蝶，如《江岸独步寻花七绝句》其六：“留连戏碟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写天鸡，如《寄柏学士林居》：“赤叶枫林百舌鸣,黄泥野岸天鸡舞。”不可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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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1．“洗眼看轻薄，虚怀任屈伸”，非经历世事者道不出，真可谓人生箴言也。轻薄无赖之徒，兽心人面，奸诈狡狯，释诡计，放暗箭，行间离，生是非，其如魑魅魍魉，一日不伤生害物便大不自在，非它，其性使然也。仁人君子唯有洗眼相看，存一腔正气于心焉，又岂能自降档次，与腌臜之物嘶咬一处哉？至于“任屈伸”，需得一种襟怀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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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2．老杜《奉观严郑公厅事岷山沱江画图十韵得忘字》，昔人论此诗，以为宋人咏画之祖。此实过之。查《全唐诗》，其咏画、题画之作计189首，如太白、昌龄、参、适、维等俱有佳作，其中有不减于老杜者。另，仇氏云杜诗有所本，亦属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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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绝句三首》（闻道巴山里、水槛温江口、漫道春来好）地域颠倒、诗意乖谬、用语叠复、意旨浅陋，余以为断非杜子美所作。鲍氏引谢克庄以为“高妙”，何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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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老杜《送高三十五书记》云：“男儿功名遂，亦在老大时。”而《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其七又曰：“长安卿相多少年，富贵应须致身早。” 大家者，非尽指作品之多，实思想之大而博也。千源万汇，吞江纳河，其浊流漩涡又岂能免乎？故抵牾处亦不奇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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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5．舸，船也，含大小之制。大船者，左思《吴都赋》“弘舸连轴”、李太白《劳劳亭歌》“我乘舸同康乐”之类是也。《说文新附•舟部》：“舸，舟也。”《玉篇•舟部》：“舸，船也。”此未言大小，一以概之也。《三国•吴•周瑜传》：“又豫备走舸，各系大船后。”能“系大船后”，显然小船也。老杜“富家有钱驾大舸”，既有大舸，必有小舸。舸，泛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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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6．“道大容无能”，不可仅作颂琎之词看，实道出学人一种境界。唯道大者能容无能，唯能容无能者方可得宏大之道。学问如斯，做人亦如斯。识得此理，便少去诸多忧戚、迷惑与烦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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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7．老杜《遣兴五首》其三：“陶潜避俗翁，未必能达道。观其著诗集，颇亦恨枯槁。 达生岂是足，默识盖不早。有子贤与愚，何其挂怀抱。”子美于子果不以贤愚挂怀乎？否。《遣兴》：“骥子好男儿，前年学语时。问知人客姓，诵得老夫诗。世乱怜渠小，家贫仰母慈。”《得家书》：“去凭游客寄,来为附家书。今日知消息,他乡且旧居。熊儿幸无恙,骥子最怜渠。”《宗武生日》：“小子何时见？高秋此日生。自从都邑语，已伴老夫名。 诗是吾家事，人传世上情。熟精文选理，休觅彩衣轻。 凋瘵筵初秩，欹斜坐不成。流霞分片片，涓滴就徐倾。”《熟食日示宗文宗武》：“消渴游江汉，羁栖尚甲兵。几年逢熟食，万里逼清明。松柏邛山路，风花白帝城。汝曹催我老，回首泪纵横。”《又示两儿》：“令节成吾老，他时见汝心。浮生看物变，为恨与年深。长葛书难得，江州涕不禁。”《偶题》：“永怀江左逸，多病邺中奇。騄骥皆良马，骐驎带好儿。车轮徒已斫，堂构惜仍亏。漫作潜夫论，虚传幼妇碑。 缘情慰漂荡，抱疾屡迁移。经济惭长策，飞栖假一枝。”《写怀二首》其二：“吾亦驱其儿，营营为私实。”《元日示宗武》：“汝啼吾手战，吾笑汝身长。处处逢正月，迢迢滞远方。 飘零还柏酒，衰病只藜床。训谕青衿子，名惭白首郎。 赋诗犹落笔，献寿更称觞。 不见江东弟，高歌泪数行。”《又示宗武》：“觅句新知律，摊书解满床。试吟青玉案，莫羡紫罗囊。假日从时饮，明年共我长。应须饱经术，已似爱文章。十五男儿志，三千弟子行。曾参与游夏，达者得升堂。”《水阁朝霁奉简严云安》：“呼婢取酒壶，续儿诵文选。”及至子不成材，老杜无可奈何，方有《屏迹三首》其二“失学从儿懒，长贫任妇愁”、《水阁朝霁奉简严云安》“呼婢取酒壶，续儿读文选”、《不离西阁二首》其一“失学从愚子，无家住老身”。黄山谷之辩，难以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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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8．“盖棺论定”、“盖棺事定”、“盖棺定论”皆谓人死后，一生是非功过始有公平结论。兹有可补者二。一为出处。《辞源》用宋人李曾伯《挽史鲁公》例，《辞海》用唐人韩愈《同冠峡》例，《中国成语大辞典》用《明史•刘大夏传》例，——皆非最早用例。唐•房玄龄《晋书•刘毅传》：“丈夫儿踪迹不可寻常，使混群小中，盖棺事方定矣。”为今得所见之最早者。二为含义。房公例句与今之成语意思一致。其宋李曾伯《可斋续稿后•挽史鲁公》“盖棺公论定，不泯是人心”、明张煌言《张苍水集》三《甲辰九月狱中感怀》“莫道古人多玉碎，盖棺定论未嫌迟”、明冯梦龙《警世通言》第四卷“所以古人说，日久见人心。又道盖棺论始定。不可以一时之誉，断其为君子；不可以一时之谤，断其为小人”等皆此类也。老杜“丈夫盖棺事始定”等，非今之成语之意。《君不见简苏徯》曰：“丈夫盖棺事始定，君今幸未成老翁，何恨憔悴在山中。”分明言世事仍有可为，乃劝勉苏徯也。仇于句下注：“古诗：盖棺事乃已。”古诗不可考，或古之成语耶？然杜句与其源流一贯，甚是明了。杜尚有《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盖棺事则已，此志常觊豁”、韩愈有《同冠峡》：“行矣且无然，盖棺事乃了”等相关诗句，用与此同。故“事犹未了，尚有可为”之意，今成语不存焉。另，人之长短盖棺又岂能论定哉？杨慎《升庵诗话》道：“王绩《野望》诗：‘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惟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王无功，隋人，入唐，隐节既高，诗律又盛，盖王杨卢骆之滥觞，陈杜沈宋之先鞭也，而人罕知之，况文中子之道德乎？乃知名亦有幸不幸，古云盖棺事乃定，若此者，千年犹未定也。”赵翼《瓯北诗钞•客有谈故相事者漫记》：“盖棺论定无翻案，当轴权移有转轮。”二公之论，得我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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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睥睨”，余曾专文论之，不觉已十载也。近见某于教师资源网发文《此“睥睨”非“埤堄”——<山市>注解辨证》指斥洪宗礼语文教材及人民文学出版社《聊斋志异》卷六张友鹤之相关注释没有“追溯词源、勉强解释”，认定“睥睨”不能解为“女墙”，殊为可笑。“睥睨”果不可为“女墙”乎？《水经注&#8226;穀水》：“城上西面列观，五十步一睥睨。”《古今注》：“女墙，亦名睥睨。”《墨子&#8226;备城门第五十二》34条：“俾倪广三尺，高二尺五寸。”简注：“此言睥睨（同俾倪），城上小墙也。《释名》：“言于其孔中睥睨非常，是疑有孔可窥见外面者为睥睨，无孔者为女墙，即《通典》152所谓‘觑贼孔’。”邵宝之《杜诗集注》：“女墙，所以睥睨人，故名睥睨。”老杜《南极》：“睥睨登哀柝，矛弧照夕曛 。”《白帝楼》：“漠漠虚无里，连连睥睨侵。” 苏辙《和子瞻自徐移湖将过宋都途中见寄五首》其二：“惊风郁飚怒，跳沫高睥睨。”《次韵刘贡父登黄楼怀子瞻二首》其而：“飞涛隐睥睨，落日丽浮图。” 张继《会稽郡楼雪霁》：“帘拢向晚寒风度，睥睨初晴落景斜。” 清末孙举璜《立秋与客泛舟湘流月夜泊麓山下》：“微烟淡沙渚，暝色连睥睨。” 睥睨，于“女墙”之意，又可写作埤堄、辟倪、僻倪、俾倪、陴郳（“耳”旁在左）等。小子以为“追溯词源、勉强解释”否？知其一不知其二，知其二不晓其一，非治学正途也。大家不可轻疑，宿学不可轻责，反之，空落笑柄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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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0．老杜常于生活中事悟得人生哲理，所谓善思考也。醉后飞马，不幸坠落，于是有句曰：“人生快意多所辱”，见《醉为马坠诸公携酒相看》。纡红拖紫，是快意也，或有枷杠囹圄之辱；贮金藏玉，是快意也，或有寒巷沟壑之辱；依香偎软，是快意也，或有损元伤身之辱；猜拳行令，是快意也，或有落套中间之辱。快意便忘形，忘至不知自己轻重，辱祸自然寻上门来。“不自重者，取辱；不自畏者，招祸。盖世功劳，当不得一个矜字；弥天罪恶，当不得一个悔字。事当快意处，须转；言到快意时，须住。殃咎之来，未有不始于快心者，故君子得意而忧，逢喜而惧。物，忌全胜；事，忌全美；人，忌全盛。安莫安于知足，危莫危于多言。”惜乎，老杜无以下得弘一法师言也，否则，何有坠马之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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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1．唐时参军、簿尉有不免笞刑者。老杜《送高三十五书记》：“脱身簿尉中，始与捶楚辞。”韩愈《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判司卑官不堪说，未免捶楚尘埃间。”小杜《冬至日寄小侄阿宜诗》：“参军与县尉，尘土惊劻襄。 一语不中治，笞棰身满疮。” 呜呼，“血溅玉阶，肉飞金陛”者不鲜见，况胥吏日有捶楚哉！时“以鞭笞捶楚为寻常之辱”（叶伯巨《上洪武皇帝书》），读书人脸面何在，尊严何在！真堪为古之士子一恸，岂唐一代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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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2．世风浇薄，何处交得真友？以势远友、以利卖友、以机用友、以计谋友，比比皆是；情谊因时而生，人心逐时而变，投机专营，奔走权门，自轻自贱，无义无德，如此之徒，交他何用？正所谓交势利之友勿如养护主之狗也。老杜“世路知交薄，门庭畏客频”（《从驿次草堂复至东屯二首》其二），便是识得小人面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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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3．老杜重阳茱萸诗。《九日曲江》：“缀席茱萸好，浮舟菡萏衰。” 《九日五首》其二：“茱萸赐朝士，难得一枝来。”《九日蓝田崔氏庄》：“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缀席”干瘦，“茱萸”有寒乞相，“明年”极蕴藉，余意盎然，有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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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冷斋夜话》洪驹父曰：“柳子厚诗曰‘□(上欵下乃，下同)霭一声山水绿’，□音奥，而世俗乃分□为二字，误矣。如老杜诗曰：‘雨脚泥滑滑，世俗为‘两脚泥滑滑’。王元之诗曰：‘春残叶密花枝少，睡起茶亲酒盏疏’，世以为‘睡起茶多酒盏疏’，多此类。”查杜诗无“雨脚泥滑滑”及“两脚泥滑滑”。或《九日寄岑参》“出门复入门，两脚但如旧。所向泥活活，思君令人瘦”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