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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彭城奔牛

【长篇小说】汉州春秋之《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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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25 08: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过了中秋,天气一天冷似一天,眼看就要上冻。一上冻,便不能施工。所以工程赶得特别紧,云轩也特别忙。这天上午,云轩正在工地和施工队商量事,突然接到胡经理电话:秦月难产,孩子夭折。失血性休克,已经动了手术,生命已无大碍。
      云轩听说,犹如晴天霹雳!浑身颤抖,面色苍白,一身冷汗,差点瘫在那里。吓得承建商不知所措,连忙问怎么回事,要不要帮忙。云轩稳定了一下,摆摆手,表示不要帮忙。转身找到避静处,拿起电话,把胡经理骂得狗血喷头。胡经理那边急忙喊冤申辩,他也是刚刚接到秦月父亲给单位打来的电话,才知道秦月请假另有隐情。
      云轩稳定下来,就打电话给老同学,妇幼保健院的陈敬明院长,要他马上一起去邹城秦寨卫生院。
      云轩已经虚脱,不能开车,由陈院长开。云轩简单说了情况,便双手掩面,抽泣不语,一路无话。
      两人来到卫生院,直奔病房。只见秦月面色苍白,头上围着厚厚的毛巾,盖着被子,闭目躺在病床上。手脚并开两路静脉通道,一路血,一路水。云轩见状,几乎瘫倒。陈院长一把将他扶住,坐在床沿,泪流满面。
      秦月睁眼,看见云轩,泪水从眼角慢慢地流下来,“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事先也没和你说,搞成这样,让你担心。”云轩握着她的手,流着泪,痴痴地看着她,竟不能说话。秦母见他个子大,弯腰吃力,拿了一个凳子,放在床边。云轩坐到凳子上,双手握着秦月的手,将头趴在秦月的手上,泣不成声:“都是我造的孽!”
      陈院长见状,忙将秦母拉出来。自己到医生办公室了解情况。好一会,又带秦母到病房,将云轩悄悄地拉出来。
      “情况非常糟。医生和助产士都没有资质。产前检查不足,头盆不称,宫缩素使用不当,胎儿宫内窘迫;粗暴按压宫底,造成宫颈撕裂伤。剖宫产,娩出一男婴;缺血缺氧性脑病,苍白性窒息,抢救无效死亡。万幸的是,他们还知道行子宫次全切除术止血救命,否则,人已不在了。我已经让他父亲将病历封存了。”陈院长简单的介绍了情况。
      云轩静静地听,当听到“娩出一男婴,缺血缺氧性脑病,苍白性窒息,抢救无效死亡”时,登时就晕了过去。好在陈院长经验老道,一把扶住,掐住人中,拍打几下就过来了。云轩醒来,一拳击在墙上,鲜血顺手躺了下来。
      陈院长见状,忙道:“沉住气,沉住气,现在你一定要冷静。我看,这里是不能住了。我要救护车,跟一名护士,带好设备,药品,备用血,两小时就能赶来,住到我医院里去。”
      云轩浑身瘫软,低声说:“谢谢,就听你的。”
      云轩将陈院长的意见告诉秦月,秦月点点头。云轩忙着安慰秦月父母,拿出五千块钱,交给他们,并说秦月一好,两人就一道来看他们。老人千恩万谢地把钱收了。
      秦月住在妇幼保健院单人病房。云轩天天来看她,身体恢复得很快。云轩这时才知道,上次在茶社,秦月已经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为了不让人看出来,不久便请了假,回家生产。秦月想给他生一个的孩子,不让他知道,自己拉扯大。秦月回家后便对家里人说,已经结了婚。丈夫是一位干部,也是外地人,工作十分繁忙,没有时间照顾她怀孕和生产。为了不影响丈夫的工作,便回家待产,让爹娘照顾。爹娘见女儿在大城市里有了体面的工作,结了婚,又带回来不少钱,自然高兴。秦月就在乡卫生院进行围产期保健检查,一切都很正常,心中充满了幸福的喜悦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在预产期前两天,便住进了卫生院,医生检查后说,一切正常,可以自然分娩。等到宫缩开始,痛得她浑身冒汗时,她才感到害怕。喊来助产士检查了一番之后,仍说一切正常,并让她多吃东西,等会儿生的时候有劲。秦母也对她说,女人生孩子时,都是痛得死去活来的,特别是头一胎。等宫口开全,到了产房,才发现胎位不正,难产。助产士手忙脚乱的弄了一阵后,见出血实在止不住,又要剖宫产。又打电话找外科主任,从酒桌上将他叫来,做了手术。
      他感到秦月对他的爱是那么的深,让他的心颤抖不已;秦月对爱的理解是那么的无私、崇高,让他无地自容。回忆起清心居两人分手,更让他后悔不已。他觉得自己对爱情十分虚伪,理解更是肤浅。面对秦月,他感到深深的愧疚。暗下决心,绝不负她。
      秦月住了半个多月,各项检查指标都正常,人也养的胖了许多。云轩一有空便来陪她,这让秦月非常幸福,也非常不安,她担心会影响他的事业和家庭。云轩怕她一人寂寞,又请万经理常来陪她。不久,秦月也出院上班了。      新校区建设全面展开,云轩工作十分繁忙,两人见面也自然少了。这天中午,忙里偷闲,云轩来看她。秦月请了下午假,超市里买了菜,在厨房里做。云轩坐在电脑旁,随意地摆弄电脑,无意间打开一个flash mv ,是理查德·马克斯的“此情可待”。随着音乐的响起,画面非常精美:先是一轮明月悬挂天空,空旷的沙漠上一棵枯树;然后转换画面,一个裸体女人,昂首挺胸,在幽暗狭长的坡道上,遥望前方。前面投射过来一道清明的光线。慢慢地推出一段字幕:“爱,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是一种等待;伤 ,对我来说,已经习惯,已经麻木。如果有谁相信这世界上有十全十美的爱,我想,他不是诗人,就是白痴!但我仍然用心守候,守候那属于我的一片天空。一旦获得,我会用生命点亮它,使它发出光明,温暖我的人生,直到燃成灰烬……”随后,是理查德·马克斯那高亢、深情的歌声:“
      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 and slowly go insame
      天各一方  日复一日  我已崩溃
      I hear your voice on the line but it doesn’t stop the pain
      电话里传来你的声音  但我难抑悲伤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how can we say forever
      如果不能再相见  又怎对得起曾经的誓言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无论你在哪里  无论你做何事  我就在这里等你
    Whatever it takes or how my heart breaks
      无论如何  无论我多么哀伤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
      我将在这里一直等你……”
      云轩听着,痴痴的盯着画面,眼前一片模糊。秦月做好饭进来看见,便骑在云轩的腿上,抱着他的头,用嘴唇吻他的泪水,劝他不要悲伤。云轩抚摸她,吻她,把她紧紧的搂着,生怕再失去她。
    “轩哥,我爱你!你真的爱我吗?”
     “是的,真的爱你!”
     “那你就应当像以前一样,把我当成一个女人来爱。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受伤的小动物,夹着怜悯爱我!”
      “可是,你的身心受了那么大的创伤,我心里不好受。这也是怜悯吗?”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到,你的感情里,有怜悯的成分。而我,不要怜悯。”
      “也许,但这要时间来消除。”
      “是的,我知道。”秦月说着,解开怀,露出雪白的乳房。云轩吻着,揉着。秦月搂着他的头,任他抚弄,眼里流着泪水。云轩摸到她的臀部,情急起来,将她剥得精光,扔到床上,骑了上去。
      吃过午饭,云轩坐在桌前,秦月坐在他腿上,一起欣赏理查德·马克斯的“此情可待”。云轩一边听,一边翻阅桌上的牛皮本。见上面歪歪斜斜的画着许多圆圈,有单圈的、双圈的,还有三环的。旁边歪歪斜斜地写着“轩”字、“月”字。云轩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懂,问道:“你写的什么?我咋看不懂。”
      秦月见状,“嗤”的笑出声来:“你猜猜看,猜对了请你吃大餐,猜不对,你请我。”
      “你是鬼机灵,我上哪儿猜去?还是告诉我吧。”
      “这是南宋时一位女词人写的,就是用圈圈点点写的,记不全了。只记得‘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单圈的是我,双圈的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还有就是‘月缺了会圆,月圆了会缺’什么的。”
      “你真是一肚子鬼灵精,弯弯肠子这么深。我摸摸,里面还有什么?”说着,伸手哈她肚子。秦月怕痒,早躲到一边去了,一脸红晕,“别闹了,说会话儿。”说着,让出半边床,让云轩坐下。
      云轩有点乏,靠着床头半躺着,看着秦月笑道:“去年中秋节,你怎么知道我上了虎山望月亭,难道你是我肚里的蛔虫?”
      秦月见问,“扑哧”一笑,道:“因为你是我肚里的蛔虫,所以你到哪里,我都知道。”云轩仍是不解,非要她讲明不可。秦月笑道:“你呀,真笨!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啊!”
      “我几时告诉你了?又在蒙我。”
      秦月见他真的不明白,一五一十地细细道来:“你看,你的中秋诗是五言绝句。第一联‘中天悬明月,千里何茫然。’只有站在高处,才能有‘千里’的感觉。也只有山上,才能看到微微的雾气弥漫中,万物‘茫然’景色。再有,你如果在校园内,肯定看不到汉江,哪来的‘惟有汉江水,犹自照人寒’之句。”
      云轩见她说得非常有意思,道:“那你说说,你那一首诗,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
      秦月见他问,有点儿撒娇。小鸟依人,歪到云轩身旁,慢声细语地说道:“我不会说,要你给我说。”
      云轩细细地回想她那四句诗,默默地念了几遍,道:“第一句‘树上寒蝉泣碧清’,是说知了在秋风中哭泣,比喻你孤独无依和我冷酷无情。第二句‘树下单衣和月行’,诉说你孤独一人,在秋风中感到阵阵寒意,也还有怨我无情的意思。第三句‘遥念萧郎长望月’是说你对我的思念,想象着我仰望明月,对你思念。第四句‘细数秋声到天明’,是说你因为相思,而彻夜难眠。”
      秦月娇声道:“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我只是写出了当时的感觉,还没有你描述的那么凄惨。当时,我只是想,我还着我爱人的孩子,感到很幸福。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抚养成人。这是我这辈子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我一人在月光下行走,有两个原因。一是我觉得秦月这个名字,你改得好。我也因此更喜欢明月了。二是为了分娩方便。我买了一些孕妇必读之类的书。书上就是这么说的。”
      云轩听着,不由得流下泪来,紧紧地搂住秦月。那位置,就和当初临江楼一样。想到当时看手相,说秦月一生无育,不由得一声长叹。秦月似乎也同时想到那事,说道:“轩哥,凡事命中有定,不是人能左右的。”
      云轩将秦月搂到怀里,吻着她,“都是我不好,当初胡说八道。哪料到一言成谶。”
      “这就更怨不得你了,手相上都是这么定的,命里就一定是这样。”秦月偎依着说。
      “我不信那个。如果不是我那么自私、无情,你就不会到乡下。在汉州的医院,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不知道,轩哥,我没想到会怀孕。和汉大老师两年多,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一直都没有怀孕。我真的到医院看过。医生说,已经符合不孕症的诊断标准了。所以,当你说我终身不育时,我还当是真的呢。去年春天,我知道自己怀孕了,非常幸福。怀的是我爱人的骨肉,我一定要把他生下来。这,肯定不能让你知道。去年夏天离开你,是我计划好的。我不想影响你的事业和家庭,不会让人知道你是孩子的父亲。我幻想,把他抚养大,看见他就是看见你。我本来能做到的,只是命不好。”
      云轩为她的深情感动,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吻着,“你放心,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爱你。只是我比你大着十五六岁,太委屈你了。有一天我死了,你一人在世上多凄苦……”
      秦月忙地捂住云轩的嘴,“快别这么说。轩哥,你有你的事业、家庭。我只想你有空常来看我,就够了。”
     “月儿,”云轩第一次这么称呼她,“这和事业什么的无关,爱情,是纯粹的。是你让我懂得什么是爱情。我会把你当作一个女人爱一辈子,当作妻子爱一辈子。”
      秦月道:“不行的,轩哥。你是有身份的人,万不能因为我,使你身败名裂。这一点,我早就想清楚了。你一定要听我的,把我当女人爱一辈子就够了。千万,千万!”
      “万事随缘,这可是你说的。”云轩看看表,已经不早了,便动手解秦月的怀。秦月伸手挡开:“别在这里混了,留点精神,回家‘交公粮’吧!我也累了,早点休息。”
      云轩被她说到痒处,颇为尴尬。无奈地摇摇头,吻了她,走了。
发表于 2011-6-25 08: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过了中秋,天气一天冷似一天,眼看就要上冻。一上冻,便不能施工。所以工程赶得特别紧,云轩也特别忙。这天上午,云轩正在工地和施工队商量事,突然接到胡经理电话:秦月难产,孩子夭折。失血性休克,已经动了手术,生命已无大碍。
      云轩听说,犹如晴天霹雳!浑身颤抖,面色苍白,一身冷汗,差点瘫在那里。吓得承建商不知所措,连忙问怎么回事,要不要帮忙。云轩稳定了一下,摆摆手,表示不要帮忙。转身找到避静处,拿起电话,把胡经理骂得狗血喷头。胡经理那边急忙喊冤申辩,他也是刚刚接到秦月父亲给单位打来的电话,才知道秦月请假另有隐情。
      云轩稳定下来,就打电话给老同学,妇幼保健院的陈敬明院长,要他马上一起去邹城秦寨卫生院。
      云轩已经虚脱,不能开车,由陈院长开。云轩简单说了情况,便双手掩面,抽泣不语,一路无话。
      两人来到卫生院,直奔病房。只见秦月面色苍白,头上围着厚厚的毛巾,盖着被子,闭目躺在病床上。手脚并开两路静脉通道,一路血,一路水。云轩见状,几乎瘫倒。陈院长一把将他扶住,坐在床沿,泪流满面。
      秦月睁眼,看见云轩,泪水从眼角慢慢地流下来,“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事先也没和你说,搞成这样,让你担心。”云轩握着她的手,流着泪,痴痴地看着她,竟不能说话。秦母见他个子大,弯腰吃力,拿了一个凳子,放在床边。云轩坐到凳子上,双手握着秦月的手,将头趴在秦月的手上,泣不成声:“都是我造的孽!”
      陈院长见状,忙将秦母拉出来。自己到医生办公室了解情况。好一会,又带秦母到病房,将云轩悄悄地拉出来。
      “情况非常糟。医生和助产士都没有资质。产前检查不足,头盆不称,宫缩素使用不当,胎儿宫内窘迫;粗暴按压宫底,造成宫颈撕裂伤。剖宫产,娩出一男婴;缺血缺氧性脑病,苍白性窒息,抢救无效死亡。万幸的是,他们还知道行子宫次全切除术止血救命,否则,人已不在了。我已经让他父亲将病历封存了。”陈院长简单的介绍了情况。
      云轩静静地听,当听到“娩出一男婴,缺血缺氧性脑病,苍白性窒息,抢救无效死亡”时,登时就晕了过去。好在陈院长经验老道,一把扶住,掐住人中,拍打几下就过来了。云轩醒来,一拳击在墙上,鲜血顺手躺了下来。
      陈院长见状,忙道:“沉住气,沉住气,现在你一定要冷静。我看,这里是不能住了。我要救护车,跟一名护士,带好设备,药品,备用血,两小时就能赶来,住到我医院里去。”
      云轩浑身瘫软,低声说:“谢谢,就听你的。”
      云轩将陈院长的意见告诉秦月,秦月点点头。云轩忙着安慰秦月父母,拿出五千块钱,交给他们,并说秦月一好,两人就一道来看他们。老人千恩万谢地把钱收了。
      秦月住在妇幼保健院单人病房。云轩天天来看她,身体恢复得很快。云轩这时才知道,上次在茶社,秦月已经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为了不让人看出来,不久便请了假,回家生产。秦月想给他生一个的孩子,不让他知道,自己拉扯大。秦月回家后便对家里人说,已经结了婚。丈夫是一位干部,也是外地人,工作十分繁忙,没有时间照顾她怀孕和生产。为了不影响丈夫的工作,便回家待产,让爹娘照顾。爹娘见女儿在大城市里有了体面的工作,结了婚,又带回来不少钱,自然高兴。秦月就在乡卫生院进行围产期保健检查,一切都很正常,心中充满了幸福的喜悦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在预产期前两天,便住进了卫生院,医生检查后说,一切正常,可以自然分娩。等到宫缩开始,痛得她浑身冒汗时,她才感到害怕。喊来助产士检查了一番之后,仍说一切正常,并让她多吃东西,等会儿生的时候有劲。秦母也对她说,女人生孩子时,都是痛得死去活来的,特别是头一胎。等宫口开全,到了产房,才发现胎位不正,难产。助产士手忙脚乱的弄了一阵后,见出血实在止不住,又要剖宫产。又打电话找外科主任,从酒桌上将他叫来,做了手术。
      他感到秦月对他的爱是那么的深,让他的心颤抖不已;秦月对爱的理解是那么的无私、崇高,让他无地自容。回忆起清心居两人分手,更让他后悔不已。他觉得自己对爱情十分虚伪,理解更是肤浅。面对秦月,他感到深深的愧疚。暗下决心,绝不负她。
      秦月住了半个多月,各项检查指标都正常,人也养的胖了许多。云轩一有空便来陪她,这让秦月非常幸福,也非常不安,她担心会影响他的事业和家庭。云轩怕她一人寂寞,又请万经理常来陪她。不久,秦月也出院上班了。      新校区建设全面展开,云轩工作十分繁忙,两人见面也自然少了。这天中午,忙里偷闲,云轩来看她。秦月请了下午假,超市里买了菜,在厨房里做。云轩坐在电脑旁,随意地摆弄电脑,无意间打开一个flash mv ,是理查德·马克斯的“此情可待”。随着音乐的响起,画面非常精美:先是一轮明月悬挂天空,空旷的沙漠上一棵枯树;然后转换画面,一个裸体女人,昂首挺胸,在幽暗狭长的坡道上,遥望前方。前面投射过来一道清明的光线。慢慢地推出一段字幕:“爱,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是一种等待;伤 ,对我来说,已经习惯,已经麻木。如果有谁相信这世界上有十全十美的爱,我想,他不是诗人,就是白痴!但我仍然用心守候,守候那属于我的一片天空。一旦获得,我会用生命点亮它,使它发出光明,温暖我的人生,直到燃成灰烬……”随后,是理查德·马克斯那高亢、深情的歌声:“
      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 and slowly go insame
      天各一方  日复一日  我已崩溃
      I hear your voice on the line but it doesn’t stop the pain
      电话里传来你的声音  但我难抑悲伤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how can we say forever
      如果不能再相见  又怎对得起曾经的誓言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无论你在哪里  无论你做何事  我就在这里等你
    Whatever it takes or how my heart breaks
      无论如何  无论我多么哀伤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
      我将在这里一直等你……”
      云轩听着,痴痴的盯着画面,眼前一片模糊。秦月做好饭进来看见,便骑在云轩的腿上,抱着他的头,用嘴唇吻他的泪水,劝他不要悲伤。云轩抚摸她,吻她,把她紧紧的搂着,生怕再失去她。
    “轩哥,我爱你!你真的爱我吗?”
     “是的,真的爱你!”
     “那你就应当像以前一样,把我当成一个女人来爱。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受伤的小动物,夹着怜悯爱我!”
      “可是,你的身心受了那么大的创伤,我心里不好受。这也是怜悯吗?”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到,你的感情里,有怜悯的成分。而我,不要怜悯。”
      “也许,但这要时间来消除。”
      “是的,我知道。”秦月说着,解开怀,露出雪白的乳房。云轩吻着,揉着。秦月搂着他的头,任他抚弄,眼里流着泪水。云轩摸到她的臀部,情急起来,将她剥得精光,扔到床上,骑了上去。
      吃过午饭,云轩坐在桌前,秦月坐在他腿上,一起欣赏理查德·马克斯的“此情可待”。云轩一边听,一边翻阅桌上的牛皮本。见上面歪歪斜斜的画着许多圆圈,有单圈的、双圈的,还有三环的。旁边歪歪斜斜地写着“轩”字、“月”字。云轩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懂,问道:“你写的什么?我咋看不懂。”
      秦月见状,“嗤”的笑出声来:“你猜猜看,猜对了请你吃大餐,猜不对,你请我。”
      “你是鬼机灵,我上哪儿猜去?还是告诉我吧。”
      “这是南宋时一位女词人写的,就是用圈圈点点写的,记不全了。只记得‘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单圈的是我,双圈的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还有就是‘月缺了会圆,月圆了会缺’什么的。”
      “你真是一肚子鬼灵精,弯弯肠子这么深。我摸摸,里面还有什么?”说着,伸手哈她肚子。秦月怕痒,早躲到一边去了,一脸红晕,“别闹了,说会话儿。”说着,让出半边床,让云轩坐下。
      云轩有点乏,靠着床头半躺着,看着秦月笑道:“去年中秋节,你怎么知道我上了虎山望月亭,难道你是我肚里的蛔虫?”
      秦月见问,“扑哧”一笑,道:“因为你是我肚里的蛔虫,所以你到哪里,我都知道。”云轩仍是不解,非要她讲明不可。秦月笑道:“你呀,真笨!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啊!”
      “我几时告诉你了?又在蒙我。”
      秦月见他真的不明白,一五一十地细细道来:“你看,你的中秋诗是五言绝句。第一联‘中天悬明月,千里何茫然。’只有站在高处,才能有‘千里’的感觉。也只有山上,才能看到微微的雾气弥漫中,万物‘茫然’景色。再有,你如果在校园内,肯定看不到汉江,哪来的‘惟有汉江水,犹自照人寒’之句。”
      云轩见她说得非常有意思,道:“那你说说,你那一首诗,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
      秦月见他问,有点儿撒娇。小鸟依人,歪到云轩身旁,慢声细语地说道:“我不会说,要你给我说。”
      云轩细细地回想她那四句诗,默默地念了几遍,道:“第一句‘树上寒蝉泣碧清’,是说知了在秋风中哭泣,比喻你孤独无依和我冷酷无情。第二句‘树下单衣和月行’,诉说你孤独一人,在秋风中感到阵阵寒意,也还有怨我无情的意思。第三句‘遥念萧郎长望月’是说你对我的思念,想象着我仰望明月,对你思念。第四句‘细数秋声到天明’,是说你因为相思,而彻夜难眠。”
      秦月娇声道:“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我只是写出了当时的感觉,还没有你描述的那么凄惨。当时,我只是想,我还着我爱人的孩子,感到很幸福。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抚养成人。这是我这辈子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我一人在月光下行走,有两个原因。一是我觉得秦月这个名字,你改得好。我也因此更喜欢明月了。二是为了分娩方便。我买了一些孕妇必读之类的书。书上就是这么说的。”
      云轩听着,不由得流下泪来,紧紧地搂住秦月。那位置,就和当初临江楼一样。想到当时看手相,说秦月一生无育,不由得一声长叹。秦月似乎也同时想到那事,说道:“轩哥,凡事命中有定,不是人能左右的。”
      云轩将秦月搂到怀里,吻着她,“都是我不好,当初胡说八道。哪料到一言成谶。”
      “这就更怨不得你了,手相上都是这么定的,命里就一定是这样。”秦月偎依着说。
      “我不信那个。如果不是我那么自私、无情,你就不会到乡下。在汉州的医院,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不知道,轩哥,我没想到会怀孕。和汉大老师两年多,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一直都没有怀孕。我真的到医院看过。医生说,已经符合不孕症的诊断标准了。所以,当你说我终身不育时,我还当是真的呢。去年春天,我知道自己怀孕了,非常幸福。怀的是我爱人的骨肉,我一定要把他生下来。这,肯定不能让你知道。去年夏天离开你,是我计划好的。我不想影响你的事业和家庭,不会让人知道你是孩子的父亲。我幻想,把他抚养大,看见他就是看见你。我本来能做到的,只是命不好。”
      云轩为她的深情感动,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吻着,“你放心,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爱你。只是我比你大着十五六岁,太委屈你了。有一天我死了,你一人在世上多凄苦……”
      秦月忙地捂住云轩的嘴,“快别这么说。轩哥,你有你的事业、家庭。我只想你有空常来看我,就够了。”
     “月儿,”云轩第一次这么称呼她,“这和事业什么的无关,爱情,是纯粹的。是你让我懂得什么是爱情。我会把你当作一个女人爱一辈子,当作妻子爱一辈子。”
      秦月道:“不行的,轩哥。你是有身份的人,万不能因为我,使你身败名裂。这一点,我早就想清楚了。你一定要听我的,把我当女人爱一辈子就够了。千万,千万!”
      “万事随缘,这可是你说的。”云轩看看表,已经不早了,便动手解秦月的怀。秦月伸手挡开:“别在这里混了,留点精神,回家‘交公粮’吧!我也累了,早点休息。”
      云轩被她说到痒处,颇为尴尬。无奈地摇摇头,吻了她,走了。
发表于 2011-6-26 08: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光阴荏苒,转眼高考结束。贝贝考取复旦大学生物信息专业。送走贝贝后,云轩准备和张丽君摊牌。
      这天周末,吃过午饭,两人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张丽君也是刚带完毕业班,难得有时间休息。云轩磨蹭良久,开口道:“丽君,有件事很对不起你……”云轩欲言又止。
      张丽君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着云轩。云轩继续道:“我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女人,现在事情非常糟糕,我不得不和你离婚。请你原谅我,或者打我、骂我,都可以……”
      张丽君听说,憋得喘不过气来。脸色煞白,双手发抖,站起身来,直愣愣地盯着云轩,半晌才说道:“好啊,你个薛云轩!这还可是真的了?自打你当了医学院的副院长,就有人提醒我,说什么‘升官,发财,换老婆’是时下最时髦的,要我小心。开始我还不信,后来也有点感觉,几次到单位探查,见你一人在办公,竟被你骗了!你说,什么时候开始的?和谁?她是干什么的?是不是那个卖药的?”
     云轩听到这里,暗暗一惊。只听张丽君越说越气:“一定是她。三个月前,三弟跟我说,他看见你在财校送一个女人下车。他接着就查了,叫秦月,是个药贩子。我还以为是以前有业务关系认识的,没往深处想。没想到你这衣冠禽兽,竟置几十年的夫妻感情于不顾,在外面包二奶,还要和我离婚!告诉你,薛云轩,你休想,我要让你身败名裂!”张丽君说着,拿起花瓶就往壁挂彩电上砸,彩电没有砸烂,花瓶碎了一地。不解气,抬手掀起彩电,砸在玻璃台上,“哐”的一声,碎了一地。
      云轩侧身让过,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低头等她骂。
     “你个没良心薛云轩!我嫁到你们家,为你生儿育女二十年,含辛茹苦,把贝贝拉扯大,考上大学。现在嫌我老了,是不是?你个没良心的陈世美!你给我说,什么时候开始的?几年了?一定是在医院里就有了,医院科主任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让钱烧得。那么多年,你瞒得我好苦啊!你个没良心的,你!”张丽君边哭边骂,“你个没良心的,想赶我走?把这个窝让给她?没门!我把它全砸了!”说着,就动手找东西。
      云轩拦住她,说:“丽君,我什么都不要,都是你的,别砸。”
      张丽君根本听不进去,到厨房搬出微波炉,砸在地板上,露出一个坑。云轩无奈,全是自己的错,她的怒气是可以理解的,但也不能看着她继续砸下去。说道:“都是我对不起你!不要砸了”,伸手拦她。张丽君气愤已极,“啪”的一耳光,打在云轩脸上,登时半张脸红肿起来。但云轩仍是站着不动,等她打。
      张丽君见他这样,更加气愤。浑身颤抖,面色白得没了血色,死死地盯着云轩。突然,拿起挎包,转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走了。那最后一眼怨毒的眼神,让他感到恐怖。
      云轩回到书房,呆呆的坐着。突然一惊,摸起电话就给秦月打,问她在哪里。秦月说在公司。听到秦月的声音,云轩舒了口气,要她立刻离开公司,不要回家,到广场等他。
      云轩开车直奔广场,招手让秦月上车。这时,秦月的电话响了,是财校门卫打来的。说有十几个年轻人,拿着棍棒,把她家砸了,问要不要报警。秦月张皇失措,不知怎么回事。云轩让她不要报警,开车去找万经理。路上,秦月问他怎么回事,云轩也不答,只说秦月不能回家。秦月也猜到点什么,见云轩表情严峻,又不便问。
      到了万经理的中介公司停下车来,秦月才发现云轩左边半个脸肿起来了,五个指印清晰可见。云轩也顾不得这些,拉着秦月就上三楼万经理家里。正巧,吴逸也在。
      听了云轩简要叙述,秦月早哭成泪人。万经理忙着安慰,吴逸幸灾乐祸地笑道:“真是现代版的‘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你还记得那天吃饭,花二怎么说的?要想一天不安生呢,你就请客;要想一年不安生呢,你就盖房子;要想一辈子不安生呢,你就找个姨太太。”说罢,哈哈大笑。
      还是万经理理解他们,说吴逸不该取笑他们,并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云轩叹了口气,说道:“现在秦月是不能回家了,你得给找个房子临时住着。”
万经理说:“房子到有,但没有装潢好的,也没有家具。不如这样吧,老吴回家去,你回学校住,秦月暂时和我住两天。等找好了房子,再搬。只是,你得保证,我的家不能被砸。”
      云轩道:“我上哪保证去?砸了我赔你就是了。”
      吴逸仍乐得不行,笑道:“《汉州志》记载,乾隆年间,有一个叫高文行的县令,娶了一位标致的小老婆。大老婆非常妒忌,两人经常打架,高县令在中间拉架。有一天,大老婆用棍子打小老婆,被小老婆拽住,两人相持不下。高县令拉架偏心,掰开大老婆的手,叫小老婆快走。小老婆得空,背飞一棍,正打在高县令额头上,顿时鲜血直流。晚间,高县令问小老婆,为什么下手这么狠?小老婆说,你懂什么,这是‘杠后开花’,要发财的。云轩老弟脸上这一巴掌呢,与那‘杠后开花’,实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有个名堂,叫做‘海底捞月’。你说是不是?秦月。”一席话,说得秦月破涕为笑;万经理忍不住,一口水全喷在云轩身上,忙不迭的拿毛巾给他擦;云轩气得起身就打吴逸。
      吴逸忙道:“开玩笑的,饶了我吧。我今晚就回家,给你的月儿腾地方,你还不谢我。”说完,就给花二打电话,说云轩和夫人受惊了,今晚给他们压惊。
      于是,三位名流,带着三位如夫人,去了醉仙搂。一进门,吴逸就要林经理赶快改店名,林经理不解。吴逸说,现在“醉仙搂”已经过时了,应改成“醉月楼”。说罢,众人轰然大笑不止。      云轩第二天早上刚起床,就见保卫处长匆匆跑来报告:医学院两个校区、五个宿舍区,张贴了许多传单。他已经派人撕掉了,但有一部分还是被人拿走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来几张给云轩看,上面写着:“薛云轩,大流氓,贪污、受贿、包二奶。”云轩看罢,苦笑一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人家要帖,你是撕不完的。”保卫处长问,要不要报案。云轩说不用,随它去。
      保卫处长走了以后,云轩还真有点紧张。他不知道事态将怎样发展,就给吴逸打电话,讨主意。吴逸说,最好给书记院长汇报一下,争取主动。于是,云轩开车回到老校区。刚到书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张丽君在里面又哭又骂。又见好几个人在偷听,见到他来,一下子就散了。云轩心想,来的真不是时候,转身准备下楼。迎面看见老岳母颤巍巍的上来了。见着云轩,泼口就骂:“你这个不要脸的陈世美,我家丽君那点对不起你?当了领导了,就要娶小老婆?我告诉你,没门!”云轩见状,掉头往回走,想从另一侧楼梯下楼。不想,又迎面碰上闻声开门出来的张丽君。张丽君见着云轩,嚎叫着就要撕他的头发,被看热闹的同事拉住。云轩乘机狼狈逃窜。
      云轩下得楼来,找个避静处,给高书记打电话。高书记问他,有没有传单上的那些事。云轩说,贪污、受贿的事,绝对没有。但在外面有个女的,就是因为这个要跟张丽君离婚。气得高书记哭笑不得,连声说:“荒唐,荒唐!”并要云轩到后楼会议室等着。
       云轩到了会议室,找到杯子接了矿泉水,大口的喝着。过了一会儿高书记进来,说道:“你小子可真行啊,怎么会有这一出的?真丢死人了!”
      云轩气得脸色发白,没有理会高书记的问话,掏出香烟,大口的猛吸。高书记没辙,陪着吸烟。过了一会儿,云轩道:“高书记,请您放心。贪污、受贿的事儿,绝对没有。”
      “那么,包二奶的事儿呢?有没有?”高书记问。
      “包二奶的事儿,也没有。只是有个女朋友,不是包的,人家有自己的收入。到目前为止,我连一分钱的东西都没又给过她,都是我花她的钱。”云轩气哼哼地说。
      突然,他又想到吴逸交代他的,争取高书记的理解很重要。于是,就将和秦月的交往经过大致地说了。先说在临床上的时候认识的,互有好感,终于控制不住,有了实质性的关系。但双方都很克制,没有人知道。后说秦月怀孕,难产,孩子夭折,子宫次全切才保住命。没有说临江楼一节。
      高书记见云轩说完,恨的牙根痒痒,连声道:“荒唐,荒唐!你也是四十几岁,奔五十的人了,做事情怎么这样不知轻重。这下好了,全院都知道你这些事儿。简直是丑闻!你说说,这给学校造成多么坏的影响!”说完,高书记不停地吸烟,在房间里来回地走。想了一会儿,又道:“这件事儿,你要慎重处理。不要和公事搅在一起,要把它局限在个人私事的范围里。更不要影响到工作。”说完,转身走了。      云轩想,这事儿父母肯定知道了,得回家,跟父母解释一下。刚进院子,就听见二姐云秀对父母说:“这事儿,决没有这么简单。三弟不是那种轻薄之人,恐怕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有什么隐情!还不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当了大官,了不起,嫌自己的老婆老了,找个骚狐狸精做小老婆!”
      云轩在外门口正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倒是母亲眼尖,看见他了:“还不快进来,鬼鬼祟祟的在那里做什么?”
云轩低头进来,一声不吭。将姐姐推到她屋里,回到堂屋,等着父母训他。
      薛母见着云轩,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回来!你给我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能干出这么没轻没重的事儿?你也不想想,多丢人!贝贝刚上大学,你就来了这一出。你让贝贝以后怎么抬头做人?还有,贪污、受贿的事儿,到底有没有?你这个副院长,当了才两年,就闹成这样,以后还不知道闹出什么笑话呢!咱们薛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倒是说说……”母亲从他一进门,就不停地数落。倒是父亲,搬来一把藤椅,让云选坐下。
      云轩心里明白,这事儿不说清楚,这家就甭想回了。于是就将那晚喝醉酒,在临江楼和秦月怎样认识的,他怎样为秦月安排工作的,平安夜怎样续上的,他怎样忍痛割爱断绝来往的,以及秦月怀孕、难产、孩子夭折、子宫切除的,等等,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父亲听完,苦笑道:“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说罢,不停地摇首叹气。
      母亲听完,更是火冒三丈:“你自己荒唐,还有道理?你作为一个父亲,你尽到责任了没有?贝贝长这么大,你是怎么关心她的?她的生活、学习,你过问过几次?还不都是你老婆一手把她拉扯大的!你现在嫌她老了?在外面找个年轻、漂亮的,就要和她离婚?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你老婆吗?我怎么就这么看不透,当初就支持你当什么副院长。现在想起来真后悔。还是你爸说得对,当官的没个好东西!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官场是人性异化的典型场所。我真没想到啊,薛云轩,你竟然会变成这样?”说着,拿起几案上的一摞书,就砸向云轩。云轩侧身躲过,起身就走。母亲要追着打,被父亲拦住。
      云轩出屋,瞥见姐姐云秀在门廊上垂泪。
云轩中午胡乱吃了一点,打电话给万经理,问问秦月怎样。万经理说,昨晚两人谈了好多知心话,秦月刚上班去了,下班才回来。云轩不想让秦月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儿,就没有给她打电话。
      云轩到工地忙了一阵,下午四点,接到胡经理的电话,说秦月辞职走了。云轩脑子“轰”的一下,就炸了。好容易稳定住情绪,回到办公室,给秦月打电话,关机。再问万经理,万经理说她中午上班还好好的,看不出来她有征兆要走。他感到心力焦悴,摊倒在椅子上。
      接下来几天,云轩是备受煎熬。传单事件他并不十分在意,要命的是秦月不辞而别。他知道秦月辞职是为了不让他难堪,不想让他为了她而离婚。但事情都到了这步田地,她还不知道他的心!这让云轩恼怒。但是,恼怒归恼怒,云轩一刻不知道秦月的下落,就一刻寝食难安。他每天给秦月的手机打几十个电话,希望有一次能意外的接通,但全部是关机。云轩又亲自开车到她老家,也没有打听到她的下落。      这天早上,曙光中学的李姝副校长带领贝贝的班主任魏心泉、云轩的中学同学马哺仁来看望云轩。一进办公室,秘书小刘就知道来意,赶紧沏茶让座,安排好了便退了出去,并在楼下挡住来找云轩办事的人。
      因彼此熟悉,寒暄之后,李校长便直奔主题:“我作为丽君的领导,先向你道歉。丽君做事也太莽撞了,不知轻重,我已经批评她了。她也知错、后悔。做大姐的,我给你陪个不是。万事看在贝贝的份上,好说好商量。夫妻之间吵吵闹闹也是平常,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今天下班,我陪你回家,让她当面向你认错,咱们把这章书揭过去,从新开始,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
      云轩心想,回家是不可能的,但怎样委婉的表达,还一时拿不定主意。犹豫之间,李校长又说话了:“我已经说过她了,馋猫似的男人,也不止你一个。难道都要非鱼死网破不成?但话说回来,这事儿,根底错在你,是你对不起丽君。她跟你过了二十年,没用你养活,还把女儿拉扯大,培养成大学生,她哪点对不起你?我看你也不是那种鬼迷心窍的人,下班跟我回去,往后好好过日子,多好着呢!”
      云轩沉吟半天,方道:“感谢李校长一番好意,恐怕我要对不住了。我知道,这个家二十年来多亏她。是我对不起她,我应当请她原谅。我怕我真的是你说的那种‘鬼迷心窍’的人,不能回家,必须离婚。这个意见请你转告给她。李校长是教政治的,应当知道恩格斯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罪恶的婚姻’” 。
      “你看看,你看看。给你个杆子,你就往上爬。什么是爱情?没有爱情,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不要和我强词夺理!你们男人那些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还不是见老婆人老色衰,不中你的意了,感到婚姻生活平淡,找个年轻的女人换换胃口,调剂一下?还跟我谈什么恩格斯的教导!我看你这是完完全全的封建主义、资产阶级思想!为自己走私的爱情和丑恶的灵魂找遮羞布。我劝你还是听大姐的话好,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
      云轩本想分辨,但想不出好的理由。特别是李校长那句“为自己走私的爱情和罪恶的灵魂找遮羞布”,让他哭笑不得。这时,老同学马哺仁说话了:“薛院长,我看你这些天脑子受刺激太大,不大清楚了。你不想想,你现在已经是副厅级干部,上面又有方书记罩着,正厅还不是指日可待?说不定过几年你就是教育厅厅长,我们学校还想占你的光呢!你就真的舍得,为了一个小女子而失去正厅级的前程?什么样的傻瓜我都见过,就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傻瓜。这两年领导干部养情人不是多了去吗?有一个像你这样自我暴露、要求离婚、自毁前程的吗?真是愚不可及!”
      云轩见他们不可能理解自己,但也是一心为着自己考虑,加之平素不善言辞,一时之间不知怎样辩驳,便推说工地上有事情需去看看。三位说客真是感到云轩鬼迷心窍,不可理喻。叹息一番,也就告辞了。      云轩精神疲惫,苦苦支撑,但厄运并没有结束。两天后的一个上午,云轩接到高书记的电话,要他到书记办公室去一趟。一进门,见高书记一脸严肃,吸着烟等他。沙发上坐着的两位西装笔挺的中年人。
      两人见他进来,便站了起来。其中一人把门关上,另一人来到云轩身边,说道:“我们是市检察院的,”说着,两人亮出证件,“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受贿。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我们知道你身份特殊,但有些情况必须核实。我们是便衣便车来的,你跟着我们上车就行了。”
      云轩跟着他们来到检察院二楼的一间询问室,里面已经坐着两位检察官,一位书记员。云轩在指定的位子坐好以后,检察官便要他陈述姓名、年龄、职业等情况。云轩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秦月,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么问秦月的,不由得一阵苦笑。
      检察官见他这种苦笑的表情,只道云轩也像其他的贪官一样,笑自己愚蠢,好好的为什么要受贿,现在是后悔莫及。便重问道:“请你陈述你的姓名、年龄、职业、职务......”。云轩简单的做了陈述。
      “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受贿,请你将担任汉州医学院副院长以来的有关情况说一下。”
      “我没有受贿,自然也就没有‘有关情况’。”云轩生气的回答。
      “我们没有初步证据,是不会请你来的。”
      “既然你们有证据,起诉不就行了嘛。”
      “请你注意你现在的身份!”检察官显然有点生气。
      “是身份重要,还是事实重要?”云轩这几天心情极差,将怒气全撒在检察官身上。
      检察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名检察官就要发作,被另一名制止住。耳语几句,出去了。不一会儿,进来一位年纪大的检察官。云轩认识,是副检察长张志。
      张志进来,坐到云轩旁边。掏出两支烟,给云轩一支,自己一支,分别点燃,说道:“老薛啊,职责所在,请你理解,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简单讲一讲,我们核实。今天谈话暂不作记录。”
      云轩见他这么说,也很干脆:“有!自打我任医学院副院长,分管基建,已经两年。给我送钱的人,都得排队。我是能推就推,能不见,就不见。实在推不掉的一共六笔,共计六十九万,我全部捐献了。是我老婆捐的,收据也在她那里。另有八万元,是这两年来过年过节的礼尚往来,也捐了。”
      张志听后,沉思了一下,“你讲的非常重要,我们立即一一核实。请你相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嗯,但也有可能有麻烦,还得委屈你几天,不能回家。就住在一楼,不能出这个院子,不能与外界通信,其他一切自由。这是一个特殊程序,请你理解。另外,你可以请律师。”
      云轩将吴逸的手机给张检,要吴逸为他请律师。
      当天下午,吴逸就不知在哪儿借了一辆大奔,带着汉大法学院刑法教授来了。吴逸当着一把检察长李文彪的面,拍着胸脯,包云轩没事。李检察长吸着烟,斜眼盯着吴逸,笑道:“吴教授,你真牛!”
      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当天下午,关于薛云轩受贿被检察院逮捕的消息,在医学院乃至整个医疗界迅速传开。各种版本都有,有二百万的,有八十万的,还有说钱都被二奶卷跑了的,等等,等等。各种相关利害关系人,也蠢蠢欲动,各有打算。
发表于 2011-6-27 08: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这天下午,谢飞在棋院上完课,驾着他那辆破奥拓,送学棋的孩子回家。走到中级法院门口的律师楼下公交站台附近,看见秦月一脸憔悴,在等公交车。谢飞让孩子们下车,坐公交回家,然后摇下车窗,将车停在秦月身边,对秦月大声喊:“大美女,请上车。”秦月没有听清,谢飞又大声喊了一遍:“大美女,请上车呀!”秦月低头,往车里一看,见是谢飞。知道他是附属医院的精神病医生,平素里嘻嘻哈哈,喜欢下围棋,不务正业,但人还不错,靠老婆开公司养家,就上了车。
      谢飞等她上来,让她系好安全带,便开始调侃:“大美女,什么事儿,搞得这么憔悴?让人看着心疼。”
      “人家都急死了,你还开玩笑!”
      “看美女发急,别有一番情趣!你倒说说,什么事儿把你急成这样?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秦月正六神无主,听他这么说,兴许还真能帮上。便道:“薛院长出事啦!”
      “他能出什么事儿?不就是和他老婆闹离婚嘛!我们汉州,最近正上演一档大型连续剧——《彩云追月》,轰动了半座城呢!看来,他不离也不行喽!否则,对不起观众啊!是不是?不过呢,你的事儿,还真让我感动。要是真拍成电影,一准叫座。”
      秦月让他气得在车内直跺脚,“人家说正经的,你尽是瞎胡掰。”
      “我这几天休假,没到医院,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你倒给我说说。嘿嘿,在汉州,我谢飞办不成的事儿,还真不多!”
      “这几天,院里都传反了。薛院长因为受贿,让检察院带走了。各种传说还不一样,有说二百万的,有说八十万的。我也不知真假。刚才找律师咨询,律师说要有委托书才能见到他,了解情况。我又不能委托,真是急死人啦!”
      谢飞一听,事关重大,便不吱声了。想了一会儿,说:“这种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秦月忙问:“为什么?”
      谢飞道:“在中国,凡有权力的地方,就有腐败。尤其是房地产,每一座大楼下面,都埋藏着罪恶。你是做药的,应当知道,没有不拿回扣的医生。不管他想不想拿,他必须拿。如果不拿,便没法在医院里呆下去。上海有个坚决不拿的,还向外界披露黑幕。结果呢,医生不能做了,工作也丢了。我说了,你也别介意。薛院长分管新校区建设,这一两年就有七八个亿的项目,他想洁身自好都难!”
      秦月听得,犹如当头一棒,呜呜地哭泣起来。谢飞让她弄得有点儿尴尬,忙又宽慰道:“你可千万别哭。你一哭,我就乱了。这事儿没有最好,若是真有,那是他自作自受,谁也救不了他。不过照我看,薛云轩也不至于这么蠢。为了这点钱,把自己赔进去。第一,他不缺钱。心内科主任干了这么多年,钱,对于他,可能已经多得没有感觉了。第二,他不傻。政协副主席也不是白干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第三,按照薛老爷子的家教,他不该是那种人。这事儿,恐怕另有隐情。但是,他处在巨大的漩涡中心,要想不被卷进去,怕是很难。你也别着急,急也没用。关键是摸清情况,再想办法。”
      秦月以前也听人说起过,办这种事儿,首先要找对人;第二要钱到位。很少有办不成的事儿。见谢飞这么说,想到吴逸曾经帮过自己,遂试探道:“薛院长有个朋友,是汉大经管学院院长,叫吴逸,是市长的老师。你看请他帮忙行不行?”
      “这个人我知道,语言大于体重!办这种事,担着血海干系。卖嘴皮子,套交情,没用!”
      听到这里,秦月心里略微有数,道:“我是乡下来的,在这里举目无亲。仅有几个同学,但都很年轻,没什么能耐。我早就知道,谢主任是汉州大名人,侠肝义胆,急公好义。办个惠仁医院,专为穷苦人治病。这件事儿,还得请你多费心,我就不再找别人了。大恩不敢言谢,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恩德,做牛做马报答你都行,你可千万要帮忙。另外,这几年我也攒了几十万块钱,我去银行取来交给你,不管成不成,我都感谢你。
      谢飞听了,笑道:“你不要给我戴高帽。我头小,戴着晕。另外,你也不要去银行,钱不是万能的。我之所以想帮你,完全是因为我被你的至情至性所感动。真是一位天下奇女子,巾帼大丈夫。这事儿若是成了,你也不必谢我,喝喜酒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行了;若是不成,你也别怪我就好。”
      秦月忙道:“这种事儿,天王老子也不能说一定能办成,哪能怪你呢!”
      “薛院长的事儿,先放一放,说说你吧。照我看,整个儿的一件事,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你不该怀孕后背着薛院长,一人到乡下分娩。第二,在薛院长最困难的时候,你不该悄悄的离开他。你以为这样就是高尚啊?你以为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才是真正的爱情啊?照我说,都是虚伪,自欺欺人!做人呢,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爱,就大胆的爱,方是真人!”
      秦月让他说得一声不吭,跟着车,来到谢飞家。      谢飞带着秦月进屋,见老婆还没下班,母亲正在沙发上逗着乐乐玩儿,保姆在做饭。说道:“妈,我带个美女来,你看看,漂不漂亮。就是上天我跟你和小惠说的,秦月!”说着,抱起女儿,一的劲儿的亲,女儿也搂着他的脖子亲。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满嘴胡浸。看你媳妇知道,不撕你的嘴!”说罢,谢母站起身来,拉着秦月的手,细细地端详起来:“哎哟哟,好闺女,真清爽!来来来,坐坐坐。”一边让座,拉着秦月的手,嘘寒问暖;一边叫谢飞上茶。谢飞“哎 ”的一声去了,不一会儿,端上两杯碧螺春。
      “好闺女,你尝尝我这茶。平素里,我也舍不得喝,今儿你来了,就算我沾你的光,跟着尝尝。”
      秦月端起来,慢慢的呷了一口,说道:“真谢谢您,”
品茶的功夫,谢飞简单的向母亲说了薛院长被检察院带走的事儿。谢母拉着秦月的手说:“你和薛院长的故事,飞儿跟我和他媳妇说过好几遍。我们帮不上忙,只能跟着陪些眼泪。唉,做女人的,就是命苦。今天,你既然来了,就是缘份。眼下你也没地方住,暂就住在这儿吧。我们家房间多,住得下。我老婆子一人在家闷得慌,你住这儿,也能和我说说话儿,解解闷儿。薛院长的事儿,也不能着急,今儿天晚了,明天叫惠儿帮着打听打听,看情况再说。”
      秦月见谢飞的母亲住这么大的豪宅,一丁点架子都没有。即亲热,又随和,还特别能理解他们的事儿,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让伯母如此费心,真是过意不去。菩萨保佑,轩哥没事才好!”
      “哎哟哟,看你说的!人呢,一辈子总有不顺的时候。遇着了,就得相互帮衬着。说不定啊,我老来不能动了,还能的得你的继呢,你也别嫌怪。这世上的事儿啊,常常是不能预见的。”
      说着,王惠下班回来,抢着抱孩子。一看婆婆身边坐着个大美女,眼圈红红的,便知是秦月。也顾不上女儿了,把乐乐又往谢飞怀里一送,坐下来,握着秦月的手,说道:“妹妹,我没猜错,你就是秦月吧 ?”秦月点点头,小声说:“是”。
      “你们的事儿,小飞跟我们说过好几遍。说真的,你真了不起。但你一个人,负担的太多了,也太重了。我们曾商量过,看能不能帮上你。今天既然来了,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姐姐大本事没有,小事儿,兴许真能帮上呢。”
      秦月见说,忙起身道谢。接着就将薛云轩涉嫌受贿,被检察院带走的事儿说了。王惠随即拿起电话,翻开电话簿找到号码,拨了电话。那边回答说,现在下班了,找不到具体办案的人,明天早上十点钟回话。
      “这事儿,着急是没用的。现在最要紧的是摸清情况。你和薛院长也认识好长时间了,你觉得他会有那些事儿吗?”王惠一边安慰她,一边帮她分析。
      “我觉得不会,”秦月说,“我知道他这个位子很敏感,曾经提醒过他。他说,有一些推不掉的,都捐献了。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谢飞道:“这些,我在路上都给她分析了。以薛老爷子的家教和我对薛院长的了解,他不会拿到自己腰包里。”
      谢母道:“你们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不管拿没拿,都要用事实说话。所以,最要紧的,就是明天打听消息。饭已经好了,先吃饭。”
      众人洗手,来到餐厅,见菜已经摆好,共四样:大青豆炒虾仁、清炖鲫鱼、香菇小油菜、家常豆腐。另有两小碟咸菜,扬州酱黄瓜、橄榄菜,放在谢母面前。
      谢母对秦月说:“闺女,你头一次到我们家来,太简慢了。遇着什么,就吃什么,不要客气,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才好。大孙子欢欢,上高中,很晚才回家,不用等他。””说着,安排众人坐下。谢母坐中间,左边是秦月和王惠。右边是谢飞带着乐乐。李婶坐在旁边,和谢飞一起照顾乐乐吃饭。
      谢飞见没有酒,拍了拍肚子,道:“大美女到我们家,蓬荜生辉,是不是应该喝点酒?”
      谢母道:“是是是,你看我这脑子,糊涂了!”一边叫谢飞去拿酒,一边继续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啊,也喜欢喝两口。飞儿他爸,是好酒量。我就是跟他学的。今天你们年轻人放开喝,我跟李婶也来两小杯。”
      谢飞去了半天,拿来一瓶包装已经泛黄的茅台,两只小酒杯并三只木瓯,放好。先给母亲和李婶斟满了。只见酒质发黄,粘稠,漫出酒杯很多,却不溢出来。接着,又斟了三瓯。
      王惠见状,笑道:“到底是美女有号召力。这个酒,深藏了多年,还是从小飞他外公那里拿来的,一共就两瓶,一直舍不得喝。今天你来了,他真是好感动哦……”说得众人笑得不行。
      谢飞忍住笑,正色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说罢,竟一口干了一瓯,连声说:“好酒,好酒。”
      谢母也饮了半杯,说:“酒是不错。但要当心,酒不醉人人自醉。”说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秦月羞得满脸通红,谢飞则是低头苦笑。
      “好了,好了!玩笑归玩笑。”谢母继续说道:“我们一边喝酒、吃菜,一边给闺女谋划谋划。”
      王惠道:“薛院长在里面,罪是少不了要受的。那帮检察官,对付犯人有的是办法。没有问题最好;要是有问题,关键是他要能挺住。现在流行的说法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只要能挺过前几天,事情就有回旋余地。现在还得从长计议。首先,要想办法让薛院长知道,外面有人在关心他,他才能有信心,挺住。其次要找到具体办案的人,请他们注意工作方法。这帮人,正反两方面办案的经验都很丰富,要相信他们。第三呢,就是秦妹妹既然已经辞了,也不一定就要回去。我们医院正缺人手,只是太委屈她了,一个月最多一千八百块。比她干医药代表,少的太多。”
      谢飞说:“现在不是挣多挣少的事儿。就你是给她一万八千块,她也没有心思干。眼下最要紧的,是她那位,不是她。我看这事儿,有点儿怪。薛院长也是汉州有头脸的人,检察院若是没有很大的把握,不会轻易动他。这偏偏又是在他和老婆闹离婚的时候,他老婆还到处散发传单,说他贪污、受贿。一般来说,行贿受贿的事儿,都是很隐秘的。行贿的不会主动检举揭发,这样他就没法混了。受贿的更不会轻易泄露秘密。依我分析,定然是他老婆认定薛院长必定离婚,再无回旋余地,才破釜沉舟举报的。只是,要真是她揭发的,就太过分了。连孔子都说‘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何况是夫妻!”
      秦月听到这儿,顿时紧张起来。“不会吧?你不是说过,这事儿另有隐情吗?”
      谢飞摆摆手,要秦月不要打断他,接着道:“有个问题是,中国的法律很奇怪。古时候有个说法,叫做‘法不可知,威不可测’。现在是‘法虽可知,威仍不可测’。法律规定,贪污、受贿五千元以上的,就够判刑。但是,若那这个标准衡量,中国大部分科级以上的干部够杠。所以,动谁,不动谁,就是不可测的了,全凭领导一句话。被关照到的,也就百分之一二,比中彩票的几率都低。这就叫‘选择性执法’,在中国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了。我真不愿看到他,就是那百分之一二的倒霉蛋。不过,薛院长在这个位子上,是很危险的。要说他一点不拿吧,似乎不可能;说他拿了多少吧,我也不大信。我们在这里瞎猜,没用!等明天得到确切消息再说。万一,他真拿了,少不得要找四哥帮忙,他总是有办法的!”
      谢母打断他:“这事儿,不能找小四。你们不知道薛院长的背景。我上次回家才听你四舅说的。他们家和方书记家是世交,他本人对方书记有活命之恩。不知道方书记知不知道他的事儿。我觉得,八成是知道的。市政协副主席被检察院带走,市委不可能不向省委汇报。但就是知道了,也不便出来说话。现在缺少的,是个说话的。”
      秦月听着,惊呆了。她从不知道云轩还有这层关系,顿时心里敞快了许多。王惠接着道:“妈是说,让四舅说话?”
      “别瞎说,他要是真拿了,我不会要你四舅帮他说话。只是苦了闺女……认命!”顿了一下,继续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明天等探明了消息再说。”
      吃过饭,乐乐睡了,四人坐在沙发说话。谢母一口一个闺女地叫着,亲热得不得了。谢飞夫妻听得明白,王惠暗地里拽拽秦月的衣服。只听谢飞说道:“妈就我一个儿子,想闺女想疯了。我小时候啊,就想把我当成女儿养,就差没给我梳辫子……”
      谢母不等他说完,笑道:“小飞,你不要在我面前装鬼。小时候,你一厥腚,我就知道你要屙什么屎。”说得众人大笑,谢母继续道:“闺女啊,我一见面,就觉得特别亲。模样自不消说,单是这份清爽,我看着就喜欢。飞儿他爸死得早,不然,怎么也得生个闺女。儿子倒好,整天不归家。不是下棋、打牌,就是往肚子里灌黄汤。我是不能指望他的。惠儿呢,是个好媳妇,勤快、孝顺,不用说,还特别有智慧。整个儿的公司,全靠她一人撑着,不容易啊。我呢,一直有个私心,就是想有个闺女。你要是不嫌弃我老婆子呢,我就认你了。”
      秦月见说,感动的热泪盈眶,跪下就给谢母磕了三个头,叫一声:“娘!”谢母“哎”地一声答应了,眼圈也湿了,忙不迭地把秦月扶起来,坐好。
谢飞、王惠鼓掌欢呼。秦月也改口,叫了哥哥、嫂嫂。
      王惠道:“今天太匆忙了,没有准备下礼物。我也有些旧的首饰,只是你那么漂亮,怕与你不合适。明天我和小飞到街上给你买。”
谢母道:“不必这么劳神,人之相交,贵在交心。你有这份心,他有那份情,就行了。礼物不礼物的,倒俗气了。”三人都说母亲说得有理。
      四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看了一会子电视,便各自安寝。秦月安排在三楼谢母隔壁。上楼的时候,瞅见有一个小佛堂。晚间少不得来这里跪菩萨,求菩萨保佑云轩平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秦月就一人来到广济寺。进香、礼佛、许愿。又到后山大士岩求得一签,为《行者得道》。上面有一首诗,写道:
      “天地变通万物全,自荣自养自安然。
      生罗万象皆精彩,事事如心谢圣贤。”
      秦月看了,知道都是吉利话,但不知怎样解,遂找年长的尼姑解了:“天生万物,谋望皆通。福德相助,瑞气冲冲。此卦乃是天地交泰之象,凡事大吉大利无危害,是上签。”喜得秦月热泪盈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也不数,往那尼姑怀里一塞,飞奔下山。
      到了家门口时,遇见谢母穿一身大红宽松绸缎对襟唐装,手提太极剑,晨练回来。忙叫了一声“干娘”。
      谢母见她红扑扑的一脸兴奋,便问:“闺女,到哪去了?这么高兴。”
秦月便将进香礼佛,求签之事说了。并将签上的诗和尼姑的解说,向干娘一一陈述。谢母说,“真是好闺女,好人自有菩萨保佑。”说着,也双手合什,念一声:“阿弥陀佛!”
      吃过早饭,谢飞夫妇两人各自忙去了。李婶上街买菜。谢母和秦月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乐乐玩。真是金秋送爽,天气宜人。两人一边逗着孩子玩,一边说些家常话,自也其乐融融。不一会儿,王惠来电话说:检察院已经查明,薛院长共收了六笔款,计六十九万元。都已经捐献出去了,不能认定为受贿。另有八万元礼尚往来款,没有捐。但薛院长让他老婆捐,他老婆没舍得。也不宜认定为受贿。薛院长在里面好吃好喝的住着,没有受罪。还有一个吴教授,经常看他。薛院长一两天就能回家。
      秦月听说后,喜极而泣。想给吴逸打电话,了解情况,又不知道他的号码。因换了手机,连万欣儿的电话也没有,只得作罢。正在为明天去不去见云轩费神,忽见远处来了两辆黑色轿车,远远地停下。车上下来四人,大包小包的拎了不少东西,大踏步走来。
      谢母眯着眼,远远的瞧着。见他们走近了,起了两下,竟没起来。那走在前面的汉子见状,三步并作两步,放下手里的东西,上来搀扶。叫了声“张姨”。
谢母道:“我真是老了,不中用喽!小四啊,昨晚上我们还说到你,今天就来看我,我真是高兴。”
      秦月心想,干娘还真有趣,早上锻炼的时候,腿脚很灵便,半点老态都没有。这会子,说站不起来,就站不起来的了,非得让人扶不行。不由得“噗哧”笑了。
      吴四说:“中秋节就该来看您的。当时在广州,被朋友留住了,只能打电话给您请安。这马上就是重阳节,再不过来,下次见着了,又要打我屁股了。”说罢,哈哈大笑。
      谢母在吴四的搀扶下,进了屋;秦月也抱着乐乐跟着进来;吴四的随从,将东西放下就出去了。谢母说:“闺女,贵客来了。冰箱里有个保温桶,里面有茶叶,拿出来给你四哥泡上。……他哪是来看我的,他是来喝我的茶的。”说得吴四又是哈哈大笑。
      吴四听见谢母叫秦月闺女,暗暗纳罕。待得秦月端茶上来,仔细一看,不由地叫好:“张姨,我给您道喜了。这妹子,真是清俊水灵,没得说。您老人家,真有福气!”说罢,起身给谢母道福,又对秦月说:“大妹子,头一次见面,不能缺了礼数。”说着,从包里拿出来一对翡翠手镯,通体碧绿,水头十足,“今年是张姨六十六岁大寿,这对镯子,本来是孝敬她老人家的。说不得,我只能借花献佛,送你作为见面礼。等阴历十月十六,我再另送张姨一座玉佛。还有,‘六十六,要吃闺女一块肉’。这块肉,就拜托你了。”说着,将镯子交给谢母。
      谢母接了,就给秦月戴。秦月见这么贵重的礼物,说什么也不受,急得都要哭了。谢母道:“这是你四哥一片心意,你就收下。昨天认你做闺女,什么都没给你。你若是不要,便是怪我了?”说得秦月顿时无言,只得戴上了。
      吴四陪着谢母喝茶、说话,秦月带着乐乐在一旁玩。只听吴四说道:“大妹子,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就没了爹娘。哥嫂嫌弃我,姐姐下放,我一人在街上流荡。是张姨管我吃住、读书。我小时候特别调皮,好打架,没少惹她老人家生气。说句真的,张姨待我和谢飞兄弟一样,没有半点分别。有时候疼我,竟超过了谢飞兄弟!”说着,眼圈都红了,忙拿手绢揩了,“我没文化,是个粗人,你别笑话。但我最懂得‘情义’两个字。每年两个节,一个生日,只要我在汉州,我一定来看望老人家。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妹妹,无论什么事儿,你只管跟我说。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都给你办到!”
      秦月听了,早已热泪盈眶,呜咽着叫了声“四哥”,竟说不下去。
      谢母眼睛里也是盈着泪水,着实感伤,舒了口气,说道:“过去的事别提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孩子怎么样?”
      吴四道:“老大吴强,比欢欢大两岁,明年高考。学习不大行,若是考不上,就想让他跟我学生意。老二,吴清,比欢欢小一岁,学习好。今年就是凭考试成绩上的曙光中学。全市排名一百二十八,考大学大概没问题。”
      “小四,听我说,老大现在学生意,还有点早。现在大学扩招,花钱上不难。我知道你门路广,一定要让孩子上大学。倒不是让他拿什么学历,而是让他有大学的经历。真正的学问,在学校里是学不到的。”
      “哎,我听您的,我老婆也跟我这么说。我倒不是心疼钱,我是怕他受罪。我小时候就是这样,一坐到教室里,头就大。每天我跟谢飞兄弟一起背着书包上学。他进教室,我上操场;他学习好,我体育好。现在我们两兄弟在汉州都可以了。但是,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他凭脑子挣钱,我凭力气挣钱。他的日子过得多逍闲,喝喝茶,下下棋。我每一天都是从天一亮,忙到半夜。不过我身体好,抗得住。”说着,又像小孩子一样笑起来了。
      “人生啊,难得有这份真情!”谢母说着,站了起来,“我知道你的事情多,生意忙,也不多留你。十月十六,你也不要送我什么玉佛。来喝杯酒,我就最高兴不过了。你这妹子,叫秦月,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别让人欺负了。”
      “张姨,这事儿您放心。从今儿以后,这汉州市十三路水陆码头,她随便趟。就是风吹掉她一根头发,都有人捡起来还她。”说着,从包里拣出一张名片,递给秦月。上面赫然写着:“两汉文化学会名誉会长  吴天民”。只听吴四继续说道:“其实我没有文化,只因我喜欢张罗,热衷于干具体的事儿,他们就送我这个头衔。无非是给我鼓励,让我多干点实事儿。——你就打这个电话找我。”
      送走了吴四,谢母对秦月说:“你这个四哥啊,可是不简单。人最重义气,又极聪明。不然,哪有今天?你不要跟他学,也不要跟飞儿学,要跟惠儿学。惠儿是个好孩子!”
发表于 2011-6-28 07: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云轩在检察院住了五天。早上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找秦月的来电或者短信。云轩是个大忙人,平时电话多。这一出事儿,电话就更多。单是移动小秘书提示未接电话,就有几百条信息。好不容易找到秦月的未接电话提示和短信,打开一看:“轩哥,真是对不起,我不该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你。我是昨天才知道这件事的,急死了。我去问律师,他们也没有办法。我相信你肯定没有那些事。昨天晚上,我认了干娘,她能帮你渡过难关。你方便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住在干娘家里,很好,勿念。”短信发送时间竟是昨天下午。
      云轩立即拨了秦月的电话,双方都已泣不成声。秦月要立即过来看他,云轩要她等等,他要先到高书记那里说明情况,然后开车来接她。
      云轩打车到学校,进了高书记办公室。高书记见他进来,起身与他握手,让座,倒茶。云轩面无表情的坐下,掏出烟自顾自己点上。倒是高书记先说话了:“你的事儿,在医学院只有我一人知道。那天早上,我接到市委书记的电话,举报人身份特殊,要对你采取保护性措施,这是市委研究的特殊程序,以便限制影响范围、查清问题。对外,就说你出国考察。小道消息,你不要放在心上。现在问题已经查明,你是清白的。今天早上,院党委开了个碰头会,我把情况讲明了。薛云轩是位好同志,廉洁奉公,任劳任怨,实在难得。个人问题,组织上不便过问,也无权过问。但有一点,绝不是包二奶,大家的认识都是一致的。今后,你要放下包袱,安心工作。院党委、院行政是相信你的,我个人也是支持你的。这几天的工作主要是你手下的两位处长做的,他们会向你汇报。”
      这会儿,云轩才明白所谓特殊程序的含义。市委要把整个的事儿,限定在可控制范围。之所以这么快的把他请到检察院,就是不让张丽君有理由到省里、到北京上告。查不出问题最好;查出问题也好控制,酌情处理,各方面都好交代。如果这样,方书记就不知道这件事,以后知道了,也会感谢市委。真是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云轩想到这里,不禁一阵苦笑。就凭自己这两把刷子,就是想一千年,也想不出如此万全之策。看来,还是方书记说得对,我们薛家的人,不宜从政。
      “高书记,这事儿,我真得感谢您。不过呢,这五天里,我想的问题,比我这辈子想的都多。我真的不想再干了,我回临床。我真的不知道,我图的是什么?官,是升了;收入则下降了,和临床没法比。这我也能想得开。可我两年来,不分昼夜,累死累活,就落得这个下场?我也真的累了,没精力干了。请允许辞去副院长的职务,回临床。”
      高书记一听,一脸严肃。“老弟,你已经犯了一次错误了,绝对不能犯第二次错误。你也不想想,这个时候辞职不干,全院职工会怎么想?继而,全市群众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你薛云轩是有问题的,事后积极退赃,加上上面有人说话,便不了了之了。那时候,你纵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而且,还给市委、省委,给方书记,造成很坏的影响。我说的,对不对?”
      云轩一听,顿时泄了气,就像斗败了的公鸡,抬不起头来,一声不吭。高书记继续说:“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下包袱,把工作做得更好,让任何人都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你累,但不能给你加人。我已经给你的两位处长说了,让他们多干具体的,累的工作。你把握大方向,重要的事情,自己觉得做不了主,就直接跟我说。说句真心话,我真佩服你呢!好了,不多说了。今天你休息,回家看看父母。这些日子,他们为你,没少操心!”
      “高书记,说句真心话,我真的不是从政的那块料。但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就按你说的办。谢谢你!”      从高书记办公室出来,云轩不知道是先回家看父母,还是先看秦月。权衡再三,决定先回家。于是,分别给秦月、吴逸和其他的朋友打了电话,简单的通报了一下情况。
云轩回到家,见父母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顿时泪流满面,慢慢地跪了下去。“都是儿子不孝,这么大了,还让父母操心......”一句话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父亲长长的叹了口气,坐在藤椅上不说话。母亲一把把他拉起来,按在凳子上。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姐姐云秀转着轮椅也过来了。云轩就把这五天来的情况一一向父母述说。
      母亲没等他说完,就气得不行:“这个该死的张丽君,这怎么这么毒!把你往死里整。全然不念二十年的夫妻之情。再说,我们薛家哪点对不起他张家?她们家有什么事,我从来都没等她张嘴,钱啊,物啊,就送到了!这个没良心的,就该跟她……”母亲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她自己也感到很诧异。
      父亲听到这里,忍不住笑道:“说啊,往下说啊……,怎么不说了?上当了不是?”
      云秀听到这里,也“噗哧”笑出声来。
父亲说话了:“云轩啊,你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放在解放前,都该抱孙子了。你说说,你唱的这一出,怎么收场。给贝贝心理会投下什么样的阴影?你媳妇跟了你近二十年,你又怎么对得起她?秦月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又怎样面对她?这些,你想过没有?作父母的为你操心,那是该的!可你这么大了,也该让父母省省心了吧?作为医学院的领导,一言一行,给广大师生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往后怎么办?所有这些,你都好好想想!”父亲说完,起身进了书房。
      母亲继续说:“对,你爸说的这些,你都要好好想想。这些,也都是我要说的。我都让你气糊涂了。”
      姐姐云秀说话了:“爸说的那些,确确实实应该想想。但三弟目前的处境,你们做父母的,也该想想!他有选择吗?他哪样选择才是正确的?”父亲听到云秀说话,又从书房出来,回到藤椅上坐着。
      云秀继续道:“我不知道,爸妈想过没有,人是最高级的动物,是有最丰富感情的动物。除了爸说的那些理性的东西之外,三弟的感情,你们想过没有?人不能光靠理性活着,那和机器人有什么区别?三弟和张丽君之间有没有感情?有什么样的感情?三弟和秦月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这些,只有三弟自己心里清楚,你们都不要替他想,让他自己想。你们不要替他做决断,让他自己决断。三弟要是认为该离婚,你们就应当支持她离婚!而且,若是三弟和秦月结婚了,你们就要认她这个媳妇!,我是一个废人,平时从不说话。但这事儿,我憋了很久了,今天说出来,心里倒畅快!”
      云秀一番话,在云轩和父母心理引起不同程度的震撼。他们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云轩从家里出来,真是松了口气。眼看他的攻心计就要得逞,被父亲轻而易举的识破了,是姐姐云秀救了他。姐姐云秀在父母心里分量最重。况且,姐姐说的句句在理。他估摸着,和张丽君离婚的事,父母的态度将发生很大的转变。
      带着欣喜之情,与秦月通了电话,问明地址,就准备驾车去接她。可一想,这个地址很熟悉。仔细再想,原来是谢飞家。两年前,他跟着省委组织部张部长来过。家里的老太太,给他印象深刻,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那天当着医学院那么多人的面,几次让张部长下不了台。她那个家,不是随便就能进去的。于是调转车头,准备买点东西带去。到了商场,转悠了半天,也没见到可意的,又到古玩市场。一进去,就看见地摊上有个黄花梨雕刻的弥勒佛,挺着大肚子,呵呵喜笑,神态可爱,才要二百块。没还价就买了,然后开车直奔谢家。
      到了门口,他接受张部长的教训,先给秦月打电话。秦月从后门出来,一脸喜气洋洋,领了云轩进去。
      云轩来到客厅,只见灯火通明,收拾得干干净净。没待他开口,谢母站起来先说话了:“到底是大干部啊!到了家门口打电话,叫我们闺女开门迎接。我这里是灯火辉煌,欢迎您呢!”
      一句话,说得云轩哭笑不得,忙的解释:“伯母,看您说的,侄儿哪里敢呢!我是怕认错了门,闹出笑话。”
      “你到是机灵,会说话儿。闺女,你的冤家来了,上茶吧。”秦月“哎”的一声去了。
      “伯母,我和谢飞是同事。上次跟张部长到您这儿来过一次。那次不算,今天是头一次。想买点好东西孝敬您,可到了商场,竟没有中意的。这是在古玩市场买的,黄花梨刻的弥勒佛,才二百块钱。您看看,喜不喜欢。”说着,将弥勒佛双手送了上来。
      谢母带上老花镜,仔细的看了,说:“好,好,好东西,我喜欢。上了岁数了,就喜欢这些喜庆的东西。花花草草,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说着,让秦月收了。
      “你尝尝我的茶。上次你们来,人多,我没舍得拿出来。你别笑话。不是我小气,一年我只有那么一丁点,市上买不到的。”云轩品了,果然非同凡响,香彻心脾,赞道:“真是好茶。”
      秦月过来,坐到谢母身旁,“轩哥,这是我才认的干娘,可疼我了。你那个事儿,要是没有干娘帮忙,也不会这么快,还不谢谢干娘。”
      云轩忙起身道谢。谢母说:“不用谢。那事儿,我没帮什么忙。是你自己屁股干净,没有屎。若是有屎,我才不给你擦呢!”说得三人都笑了。
      谢母吃了口茶,接着说:“话说回来,你在这个位子能这样,也算难得。但是,不要骄傲,不要把自己当成什么副主席、副院长的;最要紧的,是把自己当成人!你看上我们闺女,算你有眼光,我老婆子也不跟你一般见识。只是有一条,需得说明白。为你好,也是为闺女好。”说到这儿,谢母停了一下,喝口茶。云轩忙坐近敬听。
     “在你没有离婚之前,你不能和闺女住在一起。不然,告你一个重婚罪,你真的就‘吃罪不起’了。”云轩连忙答应,“好了,你们出去玩去吧,我老太婆不当电灯泡。只是晚上十点以前,最多十点半,你要亲自送她回来。不然,你就知道‘婆婆是妈了’!”云轩忙应了,和秦月牵着手出来。
      进了汽车,秦月就抱着云轩狂吻起来,好一阵子才松开。
云轩怕被人看见,忙岔开话题,“你干娘真是好心人,我还担心她让我难看呢!”接着,将上次和张部长一行人来看她时的情况说给秦月听。秦月听得“呵呵”笑,说:“干娘是个性情中人。她要是真喜欢你,能把命给你;要是看不上,天王老子她都不看一眼。你那个黄花梨呢,是假的,干娘没说,怕你难堪。”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我看过电视,黄花梨已经快绝了。二百块钱,只能看一看。”云轩听了,伸伸舌头。
      云轩看看表,还不到三点。遂把秦月揽在怀里,将嘴靠近她耳根,轻声说:“晚上吴逸请吃饭,现在还早,去开房间?”羞得秦月满脸通红,轻轻的点头道:“嗯”。
      
      两人来到宾馆,少不得一番激情操练。完事后,云轩将秦月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身躯,说道:“从今往后,再不和你分开。你不知道,我听说你辞职走了之后,又急、又气、又恨。急,是因为不知道你的下落,担心这辈子再见不到你;气,是气你不懂事,让我着急;恨,是恨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心,只顾自己。”
      “轩哥,我知道是我错了,都怪我。当时我真的觉得对不起你,以为我走了,过一段时间,你就不闹离婚了。还是飞哥说得对,想爱,就应当大胆的爱,方是真人。只是,我仍然怀疑,我这样做,在道德上是不是应当受到谴责?”
      “这事儿不能怪你,你完全是无辜的。你这样说,让我想起有一次和吴逸他们一起喝酒,他说了一套理论,具体我记不太清楚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问他。”
      “轩哥,还有件事得跟你说一声,我不想再回医药公司了。嫂子他们医院里缺人,我想过去帮着干点事儿,难得遇到这么一家好人。你说好不好?”
      “这完全是你个人的事儿,自己决定就行了。你就是不挣钱,有一口饭也是两人分着吃。他们一家人对你这么好,你该帮他们。我也有一件事儿,得跟你说一声。我背着你找人跟秦寨卫生院理论,他们卫生局领导出面协调,已经赔偿二十四万,存在银行里。我不知道这笔钱怎么用,一想到这是我们孩子的生命和你的身体换来的,我就想哭。”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秦月趴在云轩身上,默默的流着泪。许久说道:“那就存着吧,以后说不定有用,我们是不能用的。”
      秦月从包里拿出一块佩玉,戴在云轩脖子上。云轩拿着把玩,见是一个老鼠卧在花生上。说道:“这老鼠就是我,这花生是干什么的?我只听说过老鼠偷油,没听说有老鼠偷花生一说。”
      “你呀,真笨。这个叫做‘才子佳人’。这块玉,就是那个不觉和尚送的。我知道他不安好心,想将我们拆散,偏不按他说的,雕个玉佛带在身上;我就要雕一个‘才子佳人’,送给你,气气他。只是这么好的一块玉,一时间找不到好的雕工。后来才托人在扬州找人雕的,工钱可不便宜。昨天我又到广济寺请大师开了光,戴在身上,可以避邪。但是带上以后,女人就不能碰。若要看,需先从脖子上取下来才行。不然,就不灵了。”
      “就你的弯弯肠子多。上次没让我摸着,今天跑不掉了,让我摸摸。”说着,就摸她的肚子。秦月吃笑不住,一个劲儿的讨饶。云轩亲了她一下,说道:“那你属什么?我也弄个有名堂东西送给你。”云轩子丑寅卯的数着,“属大龙的,对不对?”
      “算你说着了,你送我什么?”
      云轩想了想:“我妈妈就是属大龙的。我不知道属龙的有什么说法,只好送你‘降龙十八掌’,不听话就打屁股。”说着,一巴掌就打在秦月屁股上,秦月呵呵地娇笑。
他们躺在床上,云轩搂着秦月,像是经过几千里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目的地,可以休息了;秦月偎依在云轩怀里,亦如历经风暴的航船,终于驶进平静的港湾。他们静静的睡着了。
      一阵急促的报时电话把他们们吵醒。云轩靠着床头吸烟,秦月赤着身子去冲澡。当她回来迎面站着时,云轩看她是非常的美,只是那腹部长长的疤痕,让他痛心。他起身,走近秦月,替她穿好衣服,深情的吻了她,然后进了卫生间。
发表于 2011-6-29 06: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吴逸仍在醉仙楼请客,给云轩压惊。云轩领着秦月进来,见吴逸和万欣儿一对,花局长和张蓉蓉一对,已经到了。六人相见,少不得相互调笑、嬉闹。不一会儿,谢飞和王惠也来了,是云轩和秦月请来的。
      云轩介绍,互道“久仰”之后,吴逸安排众人入座。吴逸坐了主位,左边是万欣儿、花二、张蓉蓉,右边是谢飞、王惠、秦月和云轩。云轩见自己堂堂的政协副主席、医学院副院长,竟坐了末席,特有意见。吴逸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谢飞弟的妹夫。论资排辈,就该你坐那里。你想做我这个位子,还得等段时间。等你结了婚,在家里请我们的时候才行。”说得众人笑了。
      入座已毕,凉菜上齐,小姐开了茅台酒,每人斟上。吴逸端着酒杯,忽发感慨:“我们今天坐在这里,真是缘分。两年前,也是这个时节,也是这个房间,我们哥几个在这里喝酒,我还讲了个‘晓风残月’的故事。没想到,云轩老弟当晚便身体力行,认识了秦月,演绎出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终于有了今日白头之约。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今天这个酒呢,第一要谢那月下老人。第二,祝他们白头偕老。第三才是给云轩压惊。”说完,一口干了,众人也都跟着干了。
      谢飞先听吴逸说到‘晓风残月’,心里便不痛快,又听他后面说的真诚,也就不计较了。端起酒杯,与王惠一起站起来,“今天我们夫妻在这里认识两位哥嫂,实乃荣幸。两位哥哥都是汉州的名流、精英,我这妹妹是外乡人,日后少不得要麻烦两位哥哥,望两位看在薛院长和我们夫妻的薄面,多多照顾。”说罢,两人先干了。
      花二起身抢道:“谢弟,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三人,从初中就是死党。虽然没拜,比那拜的还强。谁肚子里有几两香油,那是最清楚不过的啦!就说我们三人吸烟,还是七五年学工,在工厂礼堂里,跟着吴教授拾烟头学会的呢。”说得众人笑成一团,好容易止住笑,才干了第二杯。
      云轩端起第三杯酒,与秦月一起站起来,叹了口气,说道:“我活到现在,真是越活越茫然。以前上研究生、出国进修、搞科研、晋教授、看病、挣钱,哪一样不是拼命的钻计?成了还沾沾自喜,自以为高人一筹?现在看来,竟都是索然无味……,现在我只想和秦月长相厮守,了此一生,便是我最大的心愿。吴教授,你是学哲学的,又是经济学家、社会学家,你说说,这是为什么?还有,我和秦月这么做,在道德上是否应该受到谴责?”说完,干了。
      云轩突然间抛出这么个人生重大命题,众人一时哑口无言,气氛登时凝重起来。吴逸沉吟了半天,方始说道:“你第一个问题太严峻,我没有想过。你别是着魔了吧?第二个问题,我想过,可以回答。”说着,和众人干了第三杯,继续道:“你和秦月在道德上不应该受到谴责。马克思哲学有一个基本命题:每一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必要前提。人生而是自由的,渴望和追求幸福的爱情,是每一个人自由发展的表现形式之一。但是,由于社会的发展水平,无论是在意识形态还是经济水平,抑或是风俗人情,都不能满足人的自由发展的需要,便产生了社会矛盾和个人痛苦。你和秦月,还有张丽君,都是社会发展水平不能满足人的自由发展需要的矛盾的牺牲品。至于第一个问题,则非我所能。谢飞兄弟是心理医生,你还是找他看看吧!”
      谢飞没想到,吴逸把这个难题交给自己,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回答,为了活跃气氛,便说道:“吴教授,真是好学问。就像买柿子,专拣软的捏,把难题交给我。不过呢,从心理学的角度讲,每一个人都会有迷茫的时候。照我看,倒不是‘着魔’了,而是有了‘知识’,‘觉悟’了!大约两千年前,释迦摩尼也是从这类问题开始思考的。所以佛家认为‘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又说‘境由心生,因境生情’,便是这个道理。等到他日,我们薛院长,怀抱美人,赏花月下,信步于闲庭之中,忘情于自然之境,必不会有今日之烦恼,而曰:‘乐乎哉,何所待也?’”一席话,逗得众人笑得喷饭。秦月羞红了脸,笑得转过身子咳嗽;王惠边笑,边替她捶背;万欣儿一手捂嘴,一手指着云轩和秦月,笑得透不过气来;云轩让说得一脸尴尬,只有苦笑;张蓉蓉更是一口菜呛在气管里,眼泪都咳出来了,忙得花二替她又捶又擦。
      吴逸忍住笑,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谢飞,一杯自己端着,说道:“高,谢兄真是高人!一句调侃,便把‘禅’说得清清楚楚。佩服,佩服。”说罢,仰脖一饮而尽。
      “哪里,哪里。谬赞,谬赞。吴教授才是让人佩服呢!著作等身,学问渊博,哲学家、社会学家、经济学家,连市长大人,都是你的弟子呢!”说罢,也干了。
      两人落座,谢飞像是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也变得这般无耻、鄙俗!”
      吴逸听得明白,问道:“此话怎讲?”
      谢飞道:“现在社会上,尤其是知识界,流行一种病,叫做‘相互吹捧,共同提高’!”一语未毕,又是一阵爆笑。
      花二因平日和吴逸、云轩两位教授一起玩耍,总觉得矮人一等,今日见谢飞这么说,甚是畅快,笑道:“难怪,难怪!现在教授这么多,原来都是吹出来的。前儿个刮大风,牌楼子上的广告牌被刮掉了,砸死四个人,到有三个教授,一个叫花。”说得众人又笑,笑得腹都酸了,再不能动,连服务小姐都笑得坐在一旁擦眼泪。
      众人好容易忍住了笑,喘口气。只听吴逸说道:“容我再说一句‘相互吹捧,共同提高’的话,谢兄真是不简单。难怪夫人掌着这么大个公司,死心塌地的跟他过呢!”
      王惠听得大名鼎鼎的吴教授夸她丈夫,心里甜甜的,不由得握住了谢飞的手。谢飞却道:“吴教授,你可别往我们家下蛆啊!你看看你们三位名流,带着三位如夫人,一天到晚都忙些啥事儿:美人养眼,美味果腹,美乐怡情,美酒助兴。或有所缺者,案牍劳形!我的老婆领导在这里,我得表个态:我是不会跟你们学的!”众人听了,又是笑得前仰后合,只听谢飞继续说道:“其实呢,人生很简单,就是欢欢乐乐一家人,欢欢乐乐一辈子。你要求越多,欲望就越大;欲望越大,就越难满足;越难满足,就越痛苦。所以呢,你们痛苦,而我快乐。”
      张蓉蓉听得特别认真,忽然问道:“谢老师,我最近常常看《百家讲坛》,于丹教授讲的《庄子》。她说,庄子就特别快乐,特别逍遥,还写了叫一篇叫《逍遥游》的文章呢。你是不是跟庄子学的?”
      谢飞见她说到《百家讲坛》,不由得笑道:“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的中国人,都掉进钱眼里去了,中央电视台也不能免俗,没由来的找个美女教授,即讲孔子,又说庄子。但是,讲错了。《论语》,我没有研究,说不好,但肯定‘小人’不是‘小孩’。《庄子》我还是读过的。庄子表面上快乐,其实骨子里面非常痛苦,一点也不快乐。他的快乐,只不过是对黑暗现实彻底的绝望和无奈的痛苦,以游戏人生为表现形式的自由的放纵,是一种‘绝望、无奈而又超越的快乐’!不是我狂妄,我敢说,我就比她更像庄子。但庄子是学不像的。我总结过一下,不知道对不对,请吴教授斧正。”
      吴逸道:“岂敢,岂敢。”谢飞继续道:“中国传统思想文化,除了后来的佛教,不出四人。就是阴柔的老子,守旧的孔子,愚阔的孟子,痛苦而又逍遥的庄子。老子讲谋略,是阴谋假的祖师爷;孔子的思想核心并不是‘仁’,而是‘礼’。他一心追求的是恢复封建社会等级制度;孟子虽然讲‘仁’,但出发点仍然是‘君’,而不是‘民’。孟子思想里,虽有民主思想的萌芽,但都被当权者和儒家后学遮蔽掉了。为什么?因为秦统一中国后,中国的士,也就是所谓的知识分子,便失去了安身立命的条件,失去了人身独立性,不得不依附于皇权,只能为皇权服务。他们再也不能向春秋战国时期那样,处士横议,而成了权力体制内人。他们自打娘胎里起,就因袭软骨病基因,甘心做权力的附庸。老子、孔子、孟子三人,都是为专制‘君权’服务的。只有庄子,是自由的、逍遥的、超越的。但庄子的后学,没有学到其精髓,都成了倒霉蛋。不得已,只能追求做‘神仙’。本来这些都已经成了历史的旧账,但不知为何,国内突然间又刮起一阵‘国学’风,到处都在谈论国学。似乎只有谈论国学,才能显示自己有学问。我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需知道,清中期以前,差不多整个亚洲,都把我们的老祖宗的理论奉为神圣经典。鸦片战争过后,东西方文化大碰撞,我们的国学,立刻败下阵来。日本人抛弃了我们的国学,学习西方先进文化,明治维新,把我们打得割地赔款。由此看来,我们骄傲的国学,并不具有普世的价值。而真正具有普世价值的东西,我们却又拒绝谈论它,真是可笑之至。虽然说我们国家有六千年文明史,但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自己的适合时代的思想和思想家。何祚庥先生认为,我们的传统文化有百分之九十是糟粕。他说的可能过了一点,但我觉得加上‘思想’两个字,——中国的传统思想文化,百分之九十是糟粕,大抵上不错。可以想见,如果没有洛克,便没有现代的英国;如果没有伏尔泰、卢梭、孟德斯鸠,就没有现代的法国,甚至没有世界现代文明。人家是学者基于理性和良知出理论,我们是领导基于利益出理论。法治与德治,忽悠之间,相差三千年!我们所谓的‘理论’,是从传统文化里‘继承’了一点,从马克思那里‘学了’一点,从资本主义那里‘借了’一点,自己再‘造’一点,凑成了一个‘四不像’,当然也就很有特色。我真担心,这种理论能支撑中国多久。我们现在是拿来人家的市场经济制度就用。可是,想过没有,市场经济是建立在‘自由’、‘平等’、‘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等哲学价值观基础之上的。我们接受市场经济,却拒绝其赖以产生的哲学基础。所以现在我们的市场经济变成了畸形怪胎:人与人从一出生就不平等;长大了社会准入不平等;进入社会后竞争不平等;部门利益、行业垄断,近水楼台、权力寻租等,比比皆是。我的认识是,中国若是没有自己的理论基石,就不可能建成现代化的大厦,——但愿我只是杞人忧天!”
      众人听他说的一串一串的,似懂非懂,入坠烟雾之中。只有吴逸听了后沉默不语,半晌说道:“谢兄虽不是搞理论的,但见识却是不凡,若没有大胸襟,是看不到这一层的。真是别有高见!”倒了两杯酒,两人一饮而尽。
      万经理听他两人越说越玄乎,大家却兴味索然,热热闹闹的酒场,一下子冷了下来。说道:“你们讲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我们也听不懂。不如给薛院长他们出出主意,看他那个婚,怎么离;这个婚,怎么结。”众人都说是。
      花二说道:“说到离婚,那是真难!我有个朋友和老婆闹离婚,都闹到法院了,可就是判决不准离婚。我真不明白,这法律规定,结婚、离婚都是自由的,这法院为什么就是判决不离。薛院长怕是要费些周折。”
      张蓉蓉道:“你不要到处炒冷饭,都是你那朋友白搭!现在是替薛院长鼓气,不是让你来泄气的。”
      云轩道:“周折,我倒不怕。我就不信离不了这个婚。我毕竟还是政协副主席,也常到中级法院视察,和他们院长的关系都很好。只要法律规定可以离,就一定能离。只是别再闹出大的笑话,父母再跟着受累。”
      谢飞见说,端着酒走到云轩和秦月中间,对秦月说:“怎么样,大妹子,让我说着了吧!”然后转身对众人说:“前天下午,我有就对她说,我们汉州,正在上演大型连续剧《彩云追月》,热闹得很,轰动了半座城呢。那男主人翁一定是要离婚的,不然对不起观众。我说的对不对?”众人听说,哄然大笑,皆说“对,对,对。”谢飞继续说道:“既然我这妹夫,有决心和他前妻离婚,我和小惠先行谢过。”说罢,和王惠各饮了一杯。
      “说错话了,谢老弟说错话了,要罚酒。”花二因见吴逸一个劲儿的赞谢飞,有点儿妒忌,迫不及待。说完,找了两只大杯,斟满了,放在谢飞、王惠跟前,不住地笑。
谢飞道:“哪里说错了,你给我指出来。”
      花二回到座位,吃了一口菜,洋洋得意地说:“大家都听得明白,你刚才说了‘既然我这妹夫,有决心和他前妻离婚’对不对?”
      谢飞说:“对啊!”
      花二道:“前半句我不说,妹夫不妹夫的,暂不管他。你这后半句‘有决心和他前妻离婚’,就错了。既然是前妻,就不存在离婚问题。我说的对不对?”
      众人都说有理,要谢飞夫妇喝酒。谢非说:“喝酒我倒不怕,但我没有说错。”说完,饮了那一大杯,王惠要喝,被谢飞止住。“这杯酒,留给花局长。”谢飞也学着花二的模样,吃了口菜,洋洋得意地道:“我说的是‘心’,你说的是‘形’。我看到的是事情的本质,你看到的是事情的表象。这事儿,只有薛院长心里清楚,不信你问问他,现在在他的心中,谁是他的妻子?”
      云轩道:“这个,自然是月儿。”话音未落,万欣儿和张蓉蓉异口同声:“还‘月儿’呢,好肉麻哟!”说得众人又是笑成一片,秦月羞得满脸飞霞,忍俊不禁。
谢飞又道:“薛院长现在是要摆脱‘形’的羁绊,追求‘心’的自由。我说的对不对?”
      众人又都说有理,要花二喝酒。花二无奈,只得将自己刚才斟的那一大杯酒喝了,痛苦不迭。
       吴逸点燃一支烟,慢悠悠地说道:“没见过茄子,楞说黄瓜大。知道厉害了吧?”说毕,众人又都笑弯了腰,肚子都笑痛了。
      一时间,众人交杯换盏,觥筹交错,开怀畅饮,尽欢而散,不在话下。
发表于 2011-6-30 07: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不久,秦月就在惠仁医院上了班。因她不懂医学,临床上的事儿,一点帮不上,王惠就让她管后勤。医院不大,后勤工作也很简单。主要是食堂、水电、环境卫生和污物处理。秦月自小就在农村长大,知道钱的珍贵,处处节省。后勤的最大一笔开支,就是食堂。因是临终关怀医院,病人都在食堂吃饭,伙食费打在住院费里,每人每天十元。再加上医院里每天为职工提供的一顿中饭六元,一天的伙食费用大概是八百元,一个月两万四千元左右。钱,是都花出去了,但因将近一半的病人濒临死亡,根本不能吃饭,还有一些吃得很少,饭菜的标准并没有提高。故而,这里面就有问题。秦月将这事儿跟王惠说了,王惠道:“这个问题以前也想到过,但没细算。这样算下来,一个月到有一万多块的出入。这样吧,等下周我把菜买调开,你到财务将一周的伙食费支了,自己买菜,看能省多少再说。”
      这样,秦月每天一早就到开元市场买菜。市场很大,品种很多,也很新鲜。每一个品种的价格相差不大,讲价的余地不大,也还能讲。但同样档次的菜,不同品种之间价格相差很大,价格波动也大。秦月精打细算,同样档次的菜,捡便宜的买。一周下来,竟省了两千七百多元。秦月再向王惠汇报,王惠就让秦月兼职菜买,原来的菜买则回到食堂打杂。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两周后的一天中午,先吃饭的病员和职工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食物中毒。好在医务人员多是退休返聘的,经验丰富,很快明确了诊断,是亚硝酸盐中毒。救治的也及时,但也有一名年老体弱的患者中毒死亡。王惠立即封了食堂,报了案,并在外面买饭供应。公安机关调查后,将食堂的大厨和以前的那个菜买以“投毒罪”刑事拘留了。原来两人一直勾结,贪污医院的菜款。秦月来了以后,把买菜利益拿走了,两人硬生生的每月少收入一万多元,便怀恨在心,在市场上买了亚硝酸盐当食盐用,报复泄恨。
      这件事事实本来很清楚,但还是在医疗界掀起了轩然大波。惠仁医院本来就因真正意义上的非盈利医院在医疗界饱受争议,区、镇的一二级医院意见犹大。于是乎,什么‘民办小医院就是不行,管理混乱,吃饭都吃死人’之类的种种流言,就在医疗界传开了。秦月的思想压力很大,本想为了医院做点好事,没想到捅了那么大的篓子。钱不但没有省,还赔偿了死亡患者家人二十多万,真是后悔不迭。王惠安慰也没用,每自一人,暗暗垂泪,回家也是闷闷不乐。
      这天晚饭后,谢飞去下棋,谢母,王惠、秦月带着乐乐看电视。谢母把秦月拉到身边,说道:“闺女啊,这几天我就觉得你有事儿,问了惠儿才知道。不当事的,别往心里去。这事儿,压根就不能怨你。我说的是不是啊,惠儿?”
      “就是的,我也劝了她几回,怨不得她。只怨现在小人太多,把那个利,看得比命都重!这事儿,也怪我当初没想周全。只有一开始建院,我就安排妥当的人买菜,才不能有这事儿,但也保不住会有‘那事儿’。赶明天,你也不用一大早的就起来买菜了,不是我信不过你,是我心疼你。正好,我有个亲戚下岗,在家没事做,就让她做菜买。占就占点吧,权当我照顾亲戚。再说啊,我那妹夫那边,也忙得差不多了吧?赶明儿个你结了婚,一大清早地就从热被窝里爬起来买菜,就算我舍得啊,还有人舍不得呢!”说得三人大笑,秦月羞得满脸通红。
      乐乐听了,接道:“姑姑什么时候做新娘子啊?到时候别忘了叫上我。我有个红手帕,盖在姑姑头上,掀开一看,可漂亮啦!比那电视里的姐姐还漂亮,你们信不信?”说完,下了沙发,去拿她的红手帕。
      秦月听了,眼睛都湿了,“干娘,惠姐,您一家人待我这么好,我真是感激不尽。这事儿虽说不怨我,但终是因我而起。我也去问过律师了,说这个钱不该我们赔,该那两个坏蛋赔。这二十多万,我们拿的不是太冤了吗……”
      “哎呀呀,什么冤不冤的,”谢母不等秦月说完,就打断她:“先不说他们家死了人,也够冤的。单说那两个坏蛋,年纪轻轻的,为了几个钱,说不定要赔上命呢!他们现在也是后悔不及。要说冤枉的事儿,世上多着呢。我们这代人啊,才真叫经历过的。你还年轻,没经历过多少沟沟坎坎的,往后要是碰到了,也别往心里去。明儿个是星期六,把你那冤家叫来,我要修理修理他。大老爷们儿,办的什么事儿?磨磨蹭蹭的。”
      王惠听了,笑道:“妈也不用急,该是妹妹急才对。您要是着急啊,那才真叫‘皇上不急太监急呢’……”一语未毕,三人早笑得绝倒。
      “你看看,你看看,这丫头让我惯成什么样儿了,没大没小的。明儿个,我不修理他,先修理你。罚你给我开车,看嫁妆,直到我满意为止。”
      “你看看,你看看,”王惠学着谢母的腔调,“还是你急了不是?”说着,又笑了。
      秦月道:“干娘,真的不用着急。轩哥那边,可能遇到点麻烦。他父母倒是同意离婚了。但是,张丽君说什么也不同意。把房子、存款、股票加在一起,三四百万,都给她,她都不同意。轩哥找了好几拨中间人说话,也没用。她就是要轩哥难看,拖死他。不到万不得已,轩哥又不愿意上法院。”
      谢母听了,道:“哦,原来这样。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她。毕竟夫妻一场十几年了,女儿也成人了。如果因为感情上割不下来,倒也情有可原。若是为了拖,让你们难看,就是她不对了。这事儿,我也帮不上你。‘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就让你那冤家,放下什么副主席、副院长的架子,弯着腰,赔个不是。女人,总是心软的。”
      “妈,我看这事儿,妹夫肯定不愿意。”王惠说道,“不信,您打我的话儿来。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一点儿夫妻之情了。她到处宣扬薛院长‘贪污、受贿、包二奶’,还到检察院检举控告。差点儿没把他冤死,却也让他身败名裂了。她可不是个心软的女人,而是个‘心毒’的女人,恨不得把薛院长整死!而我那妹夫呢,自打工作以来,一直是顺风满帆,哪里受过丁点儿委屈,又是个要面子的人,怎么可能向她弯腰赔不是?这事儿,只能上法院。”
      “唉,还是惠儿眼睛亮,看得准。上法院就上法院,谁怕谁?闺女,跟你那冤家说,要是上法院,财产就平分,不能便宜她。还有,让你四哥活动活动,快点判,省的我老人家着急。”说完,自己先笑了。
      王惠早见乐乐歪在上发上睡着了,没管她。此时才叫醒,给她洗脸洗脚。乐乐不乐意,闹着要睡觉。王惠一人忙不过来,秦月又过来帮着哄,答应给她讲故事,才勉强洗漱了睡下。
发表于 2011-7-1 07: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放了寒假,云轩越发的忙。一方面,新校区一期工程建设已近尾声,各类验收紧张有序地进行,为暑假里全院大搬家做准备,工作繁杂具体,自不待言。另一方面,因为离婚问题,更是让他焦头烂额,筋疲力尽。请的一拨拨朋友说项,皆无功而返,他准备春节后起诉离婚。
      这天腊月二十三,祭灶。云轩忙了一上午,准备去食堂吃饭。只见钱经理左手拎着一瓶酒,右手提着一兜菜进来了。“薛院长,工程快要结束了,理该正式请您。但非常抱歉,刚接到家里电话,有急事,下午我就要回去。中午就在您这里将就一下,只是太简慢了。顺便有些事儿向您汇报。”
      云轩知他话里有话,自己的手下都被钱经理的人请去吃饭了,定是他特别安排。便道:“这样最好,有什么简慢不简慢的?你也请了我多次了,高档酒店都去过了。还真不如这样好!”云轩拉过茶几,搬好凳子。钱经理将塑料布铺好,带来的菜一一摊开,又找来一次性的杯子,倒了两大杯五粮液。两人坐定,钱经理端起酒杯,说道:“薛院长,我先敬您!”说完,一口喝了一半,“有些话,不说,心里憋得难受。说了,您也别怪我啊。”云轩也跟了一大口,说道:“我什么时候怪过你?有话尽管说,就我们两人,说完就忘了。”
      “不瞒您说,我从二十二岁就开始跑生意,包工程,至今整整十六年。您的人品、做派,那是我见到唯一的,没的说。但您是个懵懂人,——我说话您别介意,实话实说才好。要不是您跟方书记的关系,市委罩着您,高书记挺着您,您早就给整趴下了。自打您当副院长头一天,不服气的人,多啦!暗地里跟稍,搞材料的,不值一提。单是您休息那几天,您的科研经费帐目,就被人暗地里翻了不知多少遍。您有七位研究生,拿来发票,看也不看,您就签字。共计有十八万多是不能报销的,还有两万多是说不清楚的。学院和教育厅都接到了举报。高书记亲自查,都是您的研究生拿了。这事儿,才算完了。换了别人查,您就惨了,谁能说得清?这些话,您听完,就当我没说过。”说完,就喝酒。
      云轩听完,目瞪口呆!自己是有几十万元的科研经费。自从当了医学院副院长,没有时间搞科研,大部分是研究生帮着做。拿来的发票,自己是照单全签。也知道里面有水分,一则考虑到研究生日夜辛苦,为自己工作。二则因为研究生工资很少,不够养活自己的,更谈不上老婆孩子了。还是自己好心,想照顾他们,哪想到会出问题?“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云轩问。
      “这个您别问。如果我连这些都不知道,我就不能在这个行当里干这么多年。这个世上,好人难做。您心里有数就行了。来,喝酒,我敬您。”两人各干了一大口,“您知道,我的摊子铺的大,但我在您这儿呆的时间最多。您那么忙,我不能让您再为我万鑫集团的工程操心。将心比心,我敬重您!来,喝酒。”两人三口就干了一大杯,钱经理又将剩的酒分了。
      “要过年了,我从安徽拉来三十只羊,已经剥好了。学院工程部的每人一只,剩下的,您就处理了吧。这也不算行贿受贿,我也跟你们纪委书记也汇报过了,免得日后麻烦。”
      “那我就代他们谢谢啦!你也知道,暑假要搬家。你要是真的感谢我,就把自己的活干好,做成样板。我让他们照着做,就能省不少心。还有,过了十五,你的工人要全部到位。”
      “这,您放心,我一定做好。”两人将酒干了,胡乱吃了些烧饼,钱经理将吃剩的带下楼扔了。
      工程部一共十来个人,一人两只也有余。下班后,云轩就拿了五只羊,分别送往吴逸、花二和谢飞家,另带两只回家,准备给大哥家一只,父母家一只。母亲见他拎着两只羊进来,便说:“放在院子里吧,家里年货都办齐了,回头让王姐带一只回家。你跟我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云轩跟着母亲进了东屋二姐房间。二姐云秀正在网上看着什么,见他们进来,忙把浏览器关了,绣起花儿来。云轩看了花样子,原是个熊猫宝宝吃竹子。母亲坐在床沿上,让云轩坐椅子。
      “我也知道你工作忙,但也不至于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吧?回家就吃,吃完就走。我这里成了你免费餐馆了?”母亲没等云轩坐稳,就开始叨唠,姐姐在一旁看着吃吃的朝他笑。他也知道,当母亲没完没了地叨唠的时候,大概不真生气了。“你也是奔五十的人了,就是这样孝顺爹妈的?没让你气死就是好的!今儿个祭灶,我也不和你生气。你要好好谢谢你二姐。前天贝贝回来了,你二姐一五一十的都跟她说了,劝了她整整一天。贝贝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感情上不能接受,但也基本上想通了。你爸爸现在正带着她逛书店呢,你去把他们接回来,爷儿两见个面,把事情说清楚。你以后可得好好疼她。还有,年前把你那个宝贝带来,给我们看看。我倒要瞧瞧,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把你迷成这样!”二姐在母亲背后,一个劲儿的朝云轩笑着做鬼脸,云轩想笑,又不敢笑,强忍着,最终没有忍住,“噗哧”的笑出声来。母亲见是云秀作怪,便不作声,忍不住也笑了,又怕他们看见,赶快出去了。  
      整整三十年,父母没有对姐姐大声说过话。云轩知道,父母的态度,尤其是母亲的态度转变,完全是姐姐的功劳。于是起身,深深的向姐姐鞠了一躬。“二姐,你要我怎么谢你?等你老了,我让秦月天天给你梳头,我天天陪你说话,好不好?”二姐笑道:“这会儿嘴甜没用,到时候听我的话才行。”云轩道:“我一定听您的话,照您的指示办事,做您的好战士。您要是写本书,我还要好好的读您的书。”说得云秀呵呵地直笑。
      云轩正要去接父亲和女儿,母亲一手拎着一罐汤,一手拿着衣服进来了,“外面冷,喝点再走。你爸中午出去,穿得少,让他穿上外套再出来。还有,见了贝贝要好生说话,别委屈了她。唉 ,我这辈子真是欠你的!”
      云轩来到书城,见祖孙俩正在挑书,各人身边已选定了好几本。云轩站到贝贝身后,想看看她看的什么书。贝贝像是有感应一样,转身抬头,见是爸爸,一下子扑到云轩怀里,哭了起来,手里的书也掉在地上。“爸——,这究竟是为什么?”
      云轩见周围的人都转脸盯着他们父女二人看,很是尴尬。拍拍贝贝的肩膀,轻声说:“贝贝听话,这里是书店,咱们回家再说好吗?”
      “不嘛,你现在就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父亲也过来了,拍了拍贝贝,“贝贝是个乖孩子,不是和爷爷说好了吗?见了爸爸怎么的来着?”
      贝贝听了爷爷的话,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两手拽着云轩的手,小嘴噘得高高的,脸朝下,站在那里,缓慢地摇摆着身体,不说话。
      云轩知道她心里难受,但也不能就这么下去,弯腰靠在她耳边说:“爷爷年纪大了,外面冷。我先给爷爷穿上外套,你搀着爷爷下楼,我去付账,好吗?”贝贝机械地点点头。
      云轩给父亲穿好外套,将贝贝交给父亲,看着父亲握着贝贝的手,缓步走了出去,然后抱着两摞书,走向收款台。
      云轩驾车将父亲和女儿接到家门口,想下车帮父亲一把。见父亲已然开门下车,行动尚算敏捷,心里略略宽松。将车停好后,又见父亲和女儿仍站在寒风中等他,不由得眼睛湿润了。云轩一手牵着父亲,一手牵着女儿,进了堂屋。
      堂屋里放着一个电取暖器,另有一个木炭火盆,非常暖和。父亲进屋,就脱了外套,哄着贝贝坐在云秀旁边。云秀见着贝贝进来,也早将手伸过来,拉贝贝坐下。母亲和王姐开始上菜。云轩有点奇怪,问道:“大哥一家今天不来?”
      父亲一听,乐呵呵地道:“强强在成都上学,谈了个女朋友,今年寒假不回来了。你大哥大嫂不放心,去看他。我呢,给他们点钱,要他们带着孩子西南各省都转转。那边气候好,好好玩玩,今年过年不用回来了。”
      云轩听了,看了看女儿。女儿今年已经十八周岁了,说不定,很快也会有男朋友,真是百感交集,不由得站了起来。贝贝一头扎到他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云轩搂着女儿,安慰道:“等贝贝有了男朋友,我带你们到欧洲,看法国的埃菲尔铁塔、卢浮宫,看意大利的古罗马竞技场、比萨斜塔……”
      “我不要,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爸爸……”云轩此刻,心如刀割,泪如雨下。父女俩抱在一起,痛哭失声。一家人也都沉默不语。
      好久好久,贝贝在爷爷奶奶和姑姑的劝说下,坐回姑姑身边,仍在那里低声啜泣不语。只听爷爷说道:“贝贝啊,听爷爷说。这件事啊,起初错在你爸。但是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呢!整个的事情,你姑姑大概已经给你讲了,事到如今已经难以挽回。贝贝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个乖孩子。我希望你啊,从多个角度看待这件事,从中汲取教训,不要因此事而对你心理产生不良影响。你还小,还没有成年人复杂的内心世界和感情经历。你可能还不能明白,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不能简单用对和错来评判的。你的爸爸,永远是你的爸爸;你的妈妈,永远是你的妈妈。他们都会一如既往的爱你、疼你。爷爷、奶奶、姑姑也是一样。你上大学呢,要好好学习,感情上的事,要慎重。在这方面,是没有经验可以借鉴的。全世界没有相同的人,也没有感情相同的人。时代不同,人的观念也不同。但小心无大错,我希望你记住这个就行了。今天呢,你奶奶、你王姑姑专门为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松鼠桂鱼’和‘桂花鸡翅’,吃完了大家一起聊聊天,今晚你不用回去,和你姑姑睡,你爸爸要到医学院新校区值班。你看好不好?”
      贝贝默默地点点头,一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
发表于 2011-7-4 08: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因为还没有和张丽君离婚,母亲却说年前要见一见秦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云轩就把这事儿和疑虑告诉了秦月,要她准备一下。秦月听说后,想起了干娘的告诫,被人家告一个重婚罪,真的吃罪不起,就和王惠商量。王惠也拿不准,就在晚饭后全家一起讨论。
      谢飞听说,哈哈大笑:“没什么大不了的。重婚罪的构成要件是以夫妻名义,公开同居达到一定时间。见个面算不得什么。”
      王惠说道:“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这两天没见你,什么时候又懂得刑法了?”
      谢飞道:“我是‘活学活用,用前先学’。刑法倒不懂,只学过两个条款。一个是受贿罪,一个是重婚罪。受贿罪现在用不着了,我也就忘了。重婚罪可能用得着,还没有忘。”
      谢母道:“小飞,你不用跟我耍嘴皮子。人情世故你还差的远了。我那干亲家要年前见闺女,一定没有先翻开刑法看了再说话。她呀,是心疼儿子。儿子虽然没有离婚,但那个家已经破了。看着儿子孤鬼似的成天在外面游荡,她揪心。新的儿媳既然已经定了,她巴不得马上就迎进门呢。你懂个屁,别‘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油嘴滑舌的脾性也改改。”谢飞让母亲训得一句话都没有。王惠在谢母身后朝他做鬼脸,并无声地鼓掌。秦月看见,脸涨得通红,没敢笑出声来。
      谢母继续道:“你们小两口子不懂,都没有想到地方。现在要紧的是,闺女到他家的第一印象。闺女有闺女的难处,老人有老人的顾虑。闺女,明天把你那个冤家叫来,我教教他。”
      云轩第二天晚上下班,带了一只火腿、两条鲤鱼、两只红公鸡、两包点心并人参、虫草等来到谢家,喜得谢母开口就笑:“哎哟哟,你看看,我到老来真有福。这辈子啊,做梦都没想到,有人给我送节礼。惠儿,月儿,你们姑嫂两人现在就把它做了,今晚我们就吃。做一半啊,那一半留着年初二吃。”谢母将王惠和秦月支使到一楼厨房,留下谢飞、云轩在客厅里说话。
      三人坐定,谢母道:“今天我请你喝大红袍,是他四舅托人刚送来的。我们品一品,若是不好喝,才找他算帐。”说罢,用电玉书里的开水将紫砂壶和小茶杯烫了,放在茶船上。打开茶盒,看看,闻闻,再拨些茶叶在壶中。将滚水高冲入壶,晃了几下,又将壶里的水倒掉。再次冲入滚水。过了片刻,才将茶水一一倒在小杯里。“好了,尝尝吧。”
      云轩学着谢母的样子,先闻了闻,然后啜了一口。果然清香扑鼻,舌有余甘,笑道:“伯母,您老人家搞得太复杂,真比栊翠庵妙玉煮茶还繁琐。喝酒,我在行。这茶让我喝了,怕是糟蹋了。”
      谢母笑道:“嘿嘿,你小子还有点名堂啊!平时我也不讲究。一则,你头一回来给我老人家送节礼,我高兴;二则,这茶只能这么喝,才能喝出味道来。不然,他四舅蒙我,都不知道呢。”
      谢飞接道:“哪里是四舅蒙您,是您舍不得那碧螺春,拿这二等货蒙人呢。”说得三人哈哈大笑。
      谢母道:“玩笑归玩笑,现在说正经的。今天找你来,是商量闺女怎样去见你父母,才不至于闹出不愉快来。你父亲,我大概是认得的。六一年,给我动过手术。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你们年轻人,思想开放,脑子里没有多少框框;上年纪的人不一样,思想保守,顾虑多。我们汉州,也算是孔孟之乡,封建思想,特别严重。你看看,这事儿,怎么办才好?”
      云轩已经听出来了,谢母说的很含蓄。怕因为秦月出身不好,弄出不愉快,日后就更难处。这事儿,自己想过无数次,心里也没有底,更不敢跟秦月说。见谢母这么说,很是感激,遂道:“我爸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是很能克制的人。我妈不一样,心里还没想好,嘴里就说出来了。但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您说的这事儿,我也想过,心里正没底呢。是不是让我二姐帮着点?他们二老今天能同意我离婚见秦月,多半都亏得二姐。”
      谢飞道:“薛老师,我是认得的,我做学生的时候,他还手把手教我怎么开刀呢。这事儿,还得我去。我这人大本事没有,就是脸皮厚,插科打诨说笑话,是我的强项。到时候,见苗头不对,厚着脸皮赖着上,逗着两位老人开心,他们总不至于对小辈太为难吧?”
      “你懂什么?昨晚就说你,也不见改。他们是见你的,还是见秦月的?我跟你说,小飞,你这自以为是、油嘴滑舌的脾性不改改,早晚得吃亏。”谢母顿了顿,又道:“你二姐的劲儿,这次已经用尽了。能有今天,多亏她。老年人有顾虑也是正常的,关键是要让他们改变看法。说不得啊,还得我老人家走一趟才行……”
      谢母还没说完,谢飞像是逮着了:“那他们是见您的,还是见秦月妹妹的?”谢母摆摆手,根本没有理他,继续说:“我们上了年纪的人呢,有共同的经历,自然能说到一起去。我们这里,还有一个说法,叫‘送闺女’,是个隆重的事儿。现下,也不要讲究那么多,事前不要告诉他们我去。明天是星期二,你请个假,早上九点开车接我们娘俩就行了。”
      云轩道:“已经放寒假,施工队也都回家过年了,没什么事儿。我打个电话,有人值班就行了。明天早上八点半我过来接您和秦月,好不好?”
谢母道:“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云轩按时接了谢母和秦月到父母家。还没进院子,就喊:“爸,妈,大姨也来了。”领着谢母和秦月往堂屋走。
      云轩父母,闻声开门,双双走下台阶出来迎接。云轩母亲道:“真是不好意思,刚下了雪,这么冷的天……唉,现在的年轻人呀,真是不懂事!事前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也有个准备。”边说边拉着谢母进了屋,云轩和秦月跟在后边。
      “这个不怨他们做小辈的。是我临时起意,就跟着来了。我在汉州,也没有什么亲戚。刚有一门,巴不得的早日走走。还有,薛大夫,你还认得我不?”
      薛玉泉打量半天,道:“恕我眼拙,真是想不起来了。”
      “看看吧,真是贵人多忘事。六一年,我得了盲肠炎,不是你给我开的刀?我还送你一篮子鸡蛋,你说什么都不要。最后在病房里煮了,大家伙一块吃了。”
“是是是,有这么回事儿。那时候,一篮子鸡蛋,可是珍贵。你是小张老师,对不对?”
      “什么小张老张的,我属猴的,今年都六十六啦。这一转眼,就是四五十年,头发全白了,都是染的。您今年高寿?”
      “我属猪的,比您大不少,今年八十二。孔子七十三,孟子八十四,我也快喽。”
      “哪里话呢!您一点都看不出八十多,顶多七十露头。现在日子好过,人都长寿。我母亲今年九十三岁,耳不聋,眼不花,就是走不动。她八十多岁的时候,不如您现在呢。”
      云轩母亲一面招呼谢母和秦月坐下,一面忙着上茶,“我们家住得太简陋,来了客人,都没有像样的地方坐,您可别笑话。孩子们也都要我们搬家,我们还真舍不得。”
“老亲家,哪里的话,都不是外人。还是老房子住着好,接着地气,延年益寿呢。再说啊,这房子也跟通人性似的,你住着,它就不坏。若是搬走了没人住,要不了三年五载,就破败不堪了。”
      “谁不说呢,就是这样,更舍不得搬呢。再说,这里的街坊四邻,处了几十年了。一天到晚,说说笑笑的,多热闹。要是搬到公寓里,大门一关,住上一年,都不一定知道对门是谁。还不闷出病来?”
      谢母道:“这叫做‘现代都市病’,中央二台夕阳红就是这么说的。”
三位老人,一见如故,谈得投机。云秀也早转着轮椅坐在秦月旁边,两人手握手,亲密低声交谈。秦月对这大姑姐,自是感激不尽。云轩打电话给“一江春”,定了一桌中饭送到家里。
      云轩母亲一边与谢母说话,一边偷眼打量未来的儿媳。只见她脱去羊绒外套,身着大红金花夹袄,黑发披肩,五官端正,面色白净,神态自然,没有着妆。一双杏仁眼,两弯柳叶眉,通稍鼻,不大不小的两片红唇,未语先笑,微露羞怯。真比那电影演员毫不逊色。若论清俊、自然,怕是演员也赶不上,心里顿生怜爱。
      谢母端起茶碗,品道:“这茶,喝到现在,才有点意思,是铁观音吧?正是第三道才好喝。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幸福!要什么有什么。哪像我们真正遭过罪的。五七年反右,六零年饿死人,接着就是社教、四清,文化大革命,运动一个接着一个,没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照我看呢,我们这把年纪,凡事都应往好处想。我呢,是老来惟好静,含笑弄儿孙。趁着现在还能动,好好的锻炼身体,在这太平盛世里,多过几天舒心的日子。我说的对不对?老亲家。”
      薛玉泉听得明白,刚要说话,却听老伴说道:“可不是嘛!自打我五五年嫁到这里,直到七八年。整整二十三年,没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胆,以泪洗面。云轩他爷爷,在文化大革命被整死了;他二姐云秀,跟邓朴方一样,落下终身残废。可我们哪有他那个条件啊!我们老两口也是每天坚持锻炼,尽量多活几年,云秀也能多过几年好日子。我们要是死了,就只能指望老三云轩,他比老大仁厚……”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忙拿手擦。云秀也是忍不住要哭出来,秦月赶紧安慰。
      谢母也被感染,不由得想起谢飞他爸,眼睛也湿润了,拿手帕擦。薛玉泉见状忙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还是亲家说得对,‘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老三和她姐姐感情最深,就是我们百年之后,也绝对可以放心的。”
      云轩道:“妈,您看您,大姨头一次到我们家来,别说那些伤心的事儿了。往后,无论您二老在不在,我和秦月都会照顾好二姐。不瞒您说,我五年前就以二姐的名字,存了二十多万应急款,以备不时之需。这事儿,没任何人知道。明天我就把它取出来,交给二姐。您就放心吧!”
      母亲见这样说,更是百感交集,眼泪涌了出来,“我就知道,我们家数你有良心。不是我不放心,而是你们不知道做娘的心……,你也不用取出来,还是放在你那里好妥当。”说完,擦干了泪,握住谢母的手说:“亲家母,真是对不住。我是想起过去就要哭,您可别笑话啊……”
      “哪里的话啊!家家都是一样的!飞儿他爸,也是文化大革命被整死的。临死前,就留下六个字,‘士可杀,不可辱’。我一想起来啊,也是眼泪止不住地淌。好在那样的时代过去了。儿子也成人了,孙子孙女都有了。我们这把老骨头啊,更得珍惜着过。我今天来,就是这个意思。我这个干闺女啊,叫秦月,你们也是知道的。不瞒你们说,我是在今年秋天,也就是云轩被冤进检察院出来的前一天才认识的,真是个好闺女。在此之前,我听孩子说他们的故事,感动得不得了。这模样是不用说的,倒在其次;单是这份清爽,我看着就喜欢。真真的‘不爱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所以啊,见面头一天,就认了她。她是农村苦大的孩子,没见过世面,不懂事的地方也是有的。往后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还请多担待着点……”
      “哎哟哟,亲家母,看您说的!这个事儿啊,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都怪云轩年轻,不懂事,把她害苦了。这一辈子,我都不知道云轩怎么还她这个情!自打她一进门,我就打量着,真是个好孩子。那模样啊,更是不用说,谁见了都喜欢。我说的对不对?老头子。”
      薛玉泉见老伴儿这么问他,笑道:“你都是我们的家长,你说的,向来都对。照我看,更难得的是这孩子对云轩的一片真情,真是世间少有。单凭这一点,我们还有什么不能担待的?亲家母是个有见识、有眼光的人。看人,看事,都比我们看得准,看得远。单是她先生临终前留下的‘士可杀,不可辱’六个字,就足见她的眼光和她先生的风骨情怀。更令我等偷生苟活者,汗颜于世。不是我说啊,我们亲家母,定是见过大世面的。你那点水平啊,只能留着在厨房里做菜用。”一句话,逗得大伙都乐了。
      云轩见头一次见面,气氛竟是这么融洽,真的佩服谢母,将他半年来的担忧,化解于无形。又见父母这么通情达理,心里自然高兴,跑到院子里打电话催饭。云秀自打秦月进来,就握着她的手,说些体己话。见她为人做事态度,与嫂子有天渊之分;更有那模样长得这么俊,恨不得亲上两口才好,自然成为知心好友。
      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已近中午,饭店已将饭菜送来。母亲和王姐忙着布置,秦月跟着帮忙,云轩更是里里外外团团转,将饭菜一份份的朝屋里端,忙得不亦乐乎。乐得云秀笑道:“我从没见过三弟这么勤快过,还真像书上说的‘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月儿妹妹一来,还真的满屋子亮堂了呢!”众人听说,轰然大笑。
      说着笑着,众人分主宾落座。云轩将酒一一满上。薛玉泉举杯道:“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亲家母更是不辞劳苦,亲自将闺女送来。闺女又是长得这么俊,也不知云轩几世修来的福。只是时间仓促,我们招待不周,望亲家母海涵。来,干了吧。”说完,一口干了。谢母说了声“客气”和云轩干了。其他人各饮了一小口,云轩又一一满上。
      谢母端起酒杯笑道:“我就接着亲家的话,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我呢,又是个好热闹的,看着这两家子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心里特别高兴。我们这一代,真是苦过来的,晚年应当享享福。你们两个做小辈的,要好好的孝敬老人。既然是亲戚了,往后就要多走走。这又要感谢那月下老人,没有他老人家拿着红绳子,把你们俩一头一个的拴着,我们今天也不能坐在一起。所以呢,这杯酒就敬月下老人。只是,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喝一口,意思到了就行了,不必那么讲究。”说完,饮了半杯,众人也跟着饮了。
      这‘相亲酒’,喝的喜气洋洋,热热闹闹,云轩的忧虑一扫而光。
      
      第二天一早,云轩又买了许多年货,与秦月一道开车看望秦月父母,兼送哥嫂。老人看见女儿已经康复,也自高兴,但想到今后不能生育,又难免伤心落泪。两人少不得多方劝慰,说了许许多多的宽心的话。到底乡下人老实,见云轩的官衔比县太爷还高出一大截,也就不敢说什么了。云轩秦月见安顿的差不多了,背着哥嫂,留下两万块钱给父母,下午就回来了。
发表于 2011-7-5 06:46 | 显示全部楼层
过了年,云轩付了三万元律师费,请了律师,向法院递了诉状,请求判决离婚并分割财产。因云轩婚后收入都交给张丽君保管,家里有多少钱,并不十分清楚,请求法院调查。法院查明,包括张丽君近期转移的存款,两人共有存款四百六十二万;住房一套,评估价八十万;汽车一辆,评估价九万;另有股票、债券若干。法院经过多次开庭调解,没有成功。因感情确已破裂,遂作出离婚判决,二审维持。又因云轩婚外恋,张丽君理应获得精神损害赔偿四十万,云轩实分的财产二百四十五万和汽车一辆,股票、债券若干。在汉州医疗界、教育界闹得沸沸扬扬的一场离婚纠纷,总算尘埃落定。此时已是春末夏初,云轩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和秦月办理了结婚登记。
      手里有了钱,心里便踏实。云轩请万经理帮忙,按着秦月的意思,在明月园买了门对门的两套高层住宅。一套一百三十平方,精装,留着自己住;一套九十五平方,简装,留着以后父母、姐姐不方便的时候接过来住。云轩因公务太忙,装潢又是极为耗费精力和时间的,便请钱经理帮忙。要他照着那十五万元的样板房装修,另给他五万元简装房费用。钱经理说,用不了那么多,这里面至少有四万元的工时费。作为朋友结婚帮忙装潢,工时费就不要了,只要十六万。云轩不愿意,最后讲定十八万。
      惠仁医院作为廉价医院的典型,受到省领导的高度评价,市委、市政府脸上着实风光。因为在全省,乃至全国,没有一家医院能够将收支帐目在网上公开,更没有如此医疗价格低廉医院。于是乎,在省领导走了以后,市委书记、市长再次召开经验座谈会,要各家医院学着做,让利于民,真正把医疗费用降下来。各医院的领导在‘参观学习’之后,根本不买账。就连卫生局长,都颇有微辞。无奈之下,市领导便要惠仁医院做大,从五十张病床增加到二百张,升格为二级综合医院,以便更大范围的解决低收入家庭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原则仍然是政府出房子,惠仁集团出资。王惠最初不同意,怕忙不过来。但经不住领导再三做工作,便回家和谢母、谢飞商量。
      这天晚饭后,一家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王惠就将医院扩大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妈,有件事我拿不定主意,请你们帮着参谋参谋。上次省领导视察医院后,评价很好。市里面让我扩大规模,办成二百张病床的综合性医院。我一怕亏损,二怕忙不过来,没有答应。昨天上午,李市长亲自找我谈了半个多小时,月儿妹妹和我一起去的。市里面已经腾出一所小学校。有三座教学楼和一座小办公楼,希望我们把医院搬过去。我和月儿妹妹初步算了一下,前期投入就要两千六百多万,还不包括接通暖气的费用。没敢答应,说回家商量后再回话。你们帮我看看,怎么个办才好?”
      谢飞一听就不愿意:“我看这事儿啊,政府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提供价廉质优的医疗服务,是政府的责任。政府做不了,便让民营企业来做,实在说不过去。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民营企业风风雨雨二十几年,他们哪一次想到过我们的难处?平时那帮子老爷,吃、拿、卡、要不说,稍不如意,就让你好看。别看你万贯家财,见着个科员,都得装孙子!一旦得罪了他们,随便找个理由,就合法地把你毙了。现在‘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突出了,成了社会焦点,就拿民营企业当挡箭牌,推卸自己的责任,门也没有。‘看病难、看病贵’问题,完全是政府投资不到位、管理不到位造成的。国家一年白白浪费掉的钱,就有几千亿;而卫生事业费才几百亿。其中大部分又被卫生行政部门莫名其妙的花了,真正到医院的寥寥无几。这是其一。其二是,就算我们扩大规模,二百张病床的廉价医院对于整个汉州市来说,仍是杯水车薪,根本不能解决问题。他政府如想真正解决问题,应当拿出切实有效的办法来,把医疗费用降下来。从政府出台的一系列政策看,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忽悠人的玩意儿。其三,小惠已经够操劳的啦,不能再给她加担子。办一所二百张病床医院容易吗?哪一家医院的院长不是忙的焦头烂额?你们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是不是,小惠?”说着,就搂着王惠亲,逗得秦月呵呵笑,王惠绯红了脸。
      谢母见说,心里早有了主意,“你说的这些,也不是没有道理。从政治家的立场来看,可能是这么回事儿。可我们都是老百姓,管不了那么多。你说的和我们家有关的,就是惠儿别太累着了。不光你心疼,我们大家都心疼。我活到今天啊,也是苦尽甘来。得了个这么孝顺、董事、能干的媳妇儿,又认了个那么清俊可人的闺女,那是我老人家的福气!人到老来,凡事都好往宽处想。我看这事儿啊,还得惠儿自己拿主意。这家业是她挣来的,怎么用,自然也是她说了算,只是不要累着了就行。钱不钱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够花的就行了。我说的对不对,闺女?”
      秦月没有想到干娘会把这么个大事儿问到她,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王惠听了,笑道:“妈说的是。这钱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够花的就行了。其实呢,我们家能有今天,小飞倒有一大半功劳。他是‘文官动动嘴’,我是‘武官跑断腿’。公司几个关键处,都是小飞拿的注意,我大哥都佩服得不得了呢。只是大哥最后一次没听他的,分家后日子也就风光了不到一年。摊子铺得太大,恨不得把天下的钱都挣来,结果资金链断了,陷入困境。要不是小飞他大表哥帮忙,现在怕是要破产呢。小飞的长处呢,是看事情看得远、看得准;短处呢,是凡事不认真。但要是上了倔脾气,又是十头牛也拉不过来,真是矛盾。我说的对不对,小飞?”
      谢飞听了,笑道:“真是养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妻也。娶妻如此,夫复何求?但有一件事,你弄错了。”
      王惠忙问:“哪一件事?”
      “我下棋就最认真。”一语未毕,逗得一家人笑得前仰后合。谢母笑道:“你就会耍贫嘴。说正经的,医院的事儿怎么说?”
      王惠道:“我在商场上也是乱战十几年了。我的体会是,干什么都没有开医院挣钱容易。现在呢,我们不挣这个钱就是啦,做到收支平衡还是很简单的。我再找市里面说说,看能不能让市里面解决通暖气的问题。这样财产就分清楚了,不动产都是他们的,其它的都是我们的。万一有一天不干了,也好算帐。其实也累不着我,王院长很是负责任,靠得住,月儿妹妹再帮着点,按着医院的各项制度办就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还有一件事儿,妈也是早就说过的。我爸爸去世后,哥哥们都很忙,照顾不过来,我娘也是一人在家闷得慌。妈早让我把我娘接过来一起住。我先跟她说了,她有些顾虑,现在工作也做通了。过几天找个晴朗的好日子,就把我娘也接过来,大家住在一起,热热闹闹。我也不用心挂两肠,有时间就在家里,两边都照顾到了,你们看好不好?”
       “我就说呢,早该这样。我那亲家母人太老实,还老封建,不好意思跟着闺女过。那有什么?照我看呢,我们上了岁数的人呢,就该怎么舒坦怎么过才好,不必讲究那么多礼数。”谢母说。
发表于 2011-7-6 07: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
      云轩那边为学校暑假搬家忙,秦月这边为惠仁医院搬家忙,两人见面的机会自然就少了,加上没有固定的住处,也只能隔三差五的在宾馆里开房,饥一顿饱一顿的混着。又因为婚期已经明确,只等新房装潢好了,就可以完婚,两人也就不似先前爱得揪心,倒是潇洒、舒坦。见面时,虽说迫不及待,如饥似渴,恨不得吞掉对方;分别时,却不是难解难分,只不过深情一吻,挥手作别。两人过得倒是神仙般的日子。
      这天下午,秦月打听得汉州市中心医院新大楼落成,剩有几百张旧病床要处理,给王惠打了招呼,就来了。先见到设备处苏处长,说明来意。但苏处长当不了家,又不忍心冷落这么个大美女,便亲自将秦月带到一把手张院长的办公室,并介绍了情况。张院长正低头忙工作,哼哼哈哈地听着,毫不搭理。秦月赶紧双手将名片递上,上面写着:惠仁医院院长助理  秦月。
      张院长一看到惠仁医院,心里就不高兴;但看到秦月名字后,抬眼打量了她。突然站起来,哈哈大笑:“名人,名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走过来,又是握手、又是让座,并叫办公室赶快上茶。苏处长识趣的退了出去。秦月让张院长说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秦月说明来意。张院长笑道:“这事儿,好商量。成与不成,价格高低,就看你们俩的表现。”说着,拿起手机就给云轩打电话,让他过来,晚上请他吃饭。云轩那边说,工作实在太忙,过不来,改天他请张院长吃饭。张院长听了笑道:“你不过来也行。但是,你的漂亮的夫人在我这里,找我办事。她那么漂亮,我怕管不住自己,又不想犯错误,只好请她吃闭门羹。你要过来呢,万事好商量。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就挂了电话,拿秦月开涮:“你真是我们汉州的名人,也是我们汉州的骄傲。整个医疗界,让你搞的地动山摇。到底是美女本事大,比孙悟空还大。这汉州医疗界不认识你的很多,但不知道你的很少。你倒是说说,怎么这么大的本事的呢?”
      秦月让张院长羞得满脸通红,一直红到脖子,不住的笑,眼泪都出来了,就是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云轩跟王惠通了电话,问明情况,原来是买病床。知道这事儿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要大喝一场并要回请一场。就打电话给妇幼保健院的陈院长,让老实巴交的陈院长来救驾。然后,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工作,就开车来了。
      云轩来到张院长办公室,见已经来了四男一女五位同学,正拿秦月说笑。秦月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秦月见云轩来了,像是见了救星,悄悄地挪动身体,给云轩让地方坐下,也好替她抵挡一下。哪知普外科的张子敬主任眼尖,伸手挡住云轩,自己坐在那里,道:“薛院长天天享艳福,今天你就忍一忍,让我坐在美女身边,沾一点‘艳光’,好不好?”说得众人又是大笑。好在陈院长及时赶到,人已到齐,张院长招呼去饭店,才没有再闹。
      众人进得房间,按主宾坐下。张院长坐主位,右侧依次是云轩、秦月、解梅,左侧是陈院长、冯虎、吴新、张子敬。服务小姐已经布了凉菜,斟好水井坊。
      张院长端起酒杯,笑道:“今天大家能聚到一起,完全是因为秦月。所以,这个酒是‘花为媒’。今天下午,我正低头忙工作,苏处长带着一个人进来,要买我们的旧病床。我正不耐烦,要赶他们走。突然,眼前一亮,一双冰雕玉琢般的小手,递上一张名片,上面赫然写着‘秦月’两个字。哎呀,名人,我们汉州市的名人。我急忙抬头一看,乖乖的,真是不得了,名不虚转啊!果然是容光照人,绚丽多姿,‘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灼灼兮如芙蓉出绿波’。把我看得目瞪口呆,口水流下来,把脚背都打肿了。我怕控制不住自己,赶紧给薛院长打电话。薛院长也是放心不下,‘睡塌之旁,岂容他人鼾卧’,放下电话就赶来了。从来喊喝酒,也没有见他这么快来过,是不是?所以呀,这第一杯酒,是为我们的美女喝的。”说完,干了。众人被张院长惟妙惟肖的讲述逗得吃笑不住,好容易忍住笑,跟着干了。
      秦月干了两年医药代表,知道这帮大夫在酒桌上都是虎狼之辈,怕撑不到底,遂道:“张院长,小妹不会喝酒,这一杯分三次好不好?”
      “好,好,好,”张院长笑道,“我们对待美女,向来是格外疼爱、格外照顾的。你现在还是少女阶段,自然要‘严防死守’。对此,我们也都能理解。但是,等一会与薛院长喝完了交杯酒,就进入少妇阶段。应当提高一个档次,到达‘半推半就’的境界才行。”话音未落,众人已经笑倒。吴新和解梅第一次听说这新花样,嘴里的酒菜全喷了到饭桌上,众人越发笑的厉害。
       好容易第一杯都尽了,云轩忙端起第二杯酒,说道:“今天这个事儿,还得感谢张院长,我这里先谢了。”说完,干了。
       张院长说:“薛院长,我事前可是跟你说过了,让你不要乱说话。你这‘今天这个事儿,还得感谢我’,是什么意思?今天什么事儿,不就是我在办公室里见到亘古未有的大美女,激动得不得了,就把同学们都喊来瞧瞧吗?也只不过是‘奇容共欣赏’,哪有别的什么?你若是真的感谢我呢,就把你的宝贝放在我办公室,天天让我瞧着才好。你们说,是不是?”众人都说“是”。弄得云轩哭笑不等,臊得秦月满脸通红。
      云轩无奈道:“我是说买病床的事。”
      张院长说:“买病床可不是今天的事。你钱带来了吗?我答应你了吗?合同在哪儿呢?今天的事,就是看美女,喝喜酒。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买病床的事,好商量,就看你们俩的表现。你刚才喝的那个酒不算,重新满上。喝完第二杯酒,我给弟妹正式介绍在坐的各位。”说完,领着大家干了。
      张院长扶着第三杯酒,对秦月笑道:“陈院长旁边的,是我们医院骨科冯虎主任,最进步,已经三婚了。啊,不,二婚半,第三婚还没办手续。旁边的是心内科的吴新主任,二婚。接着是普外科的张子敬主任,二婚。你旁边的是妇产科的解梅主任,原配。陈院长和我就不做介绍了,都是原配。我们都是大学同学,一个锅里吃了五年,现在也都混得人模狗样的了。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们帮忙,只管说。”张院长一一介绍,秦月则一一半起身致意。张院长说完,大家喝了第三杯酒。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一致提议云轩与秦月喝交杯酒,两人说什么也不愿意,但哪里能拗得过这帮强人?勉强交叉手臂,把交杯酒喝了。张院长又让张子敬与解梅换座位,并说:“在座的张主任最小,只有他能叫美女嫂子,就让他好好伺候着,帮助我们的美女再提高一个段位,达到壮年阶段‘来者不拒’的水平。好不好?”众人轰然应道:“好!”
      张子敬遵旨和谢梅换了座位,坐在秦月旁边,端起一杯酒,说道:“我和薛院长在大学同学,一个寝室住了五年,他比我只大两个月。俗话说,大一天也是哥。这杯酒是我敬嫂子的。”秦月无奈,知道这杯酒是非喝不可,央道:“我真的不会喝酒,这‘一杯双意’行不行?”张子敬正色道:“嫂子,这您就不对了。今天喝的是喜酒,喜酒都是‘好事成双’。您要是只喝一杯,薛院长心理怎么想?莫非您还有什么想法不成?”秦月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连干了两杯,张子敬陪了一杯。张子敬又敬了云轩两杯,赔了一杯。众人也都交叉喝酒。
      这张子敬见秦月漂亮,心里也自激动,想着法的让她高兴:“我们都是七八级的,当时应届高中生很少,多是下过乡的知情。我们班应届生考上的 ,包括薛院长和我,也只有十来个人。薛院长在学校就是个勤奋好学、老实本分的人,似乎前生是个和尚,对女同学没有感觉,更谈不上兴趣。我们一直认为,他这辈子肯定是要‘从一而终’的。但谁知道,美人就是美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遇到个这么个大美人,就是石头也动心!可见,这‘英雄难过美人关’一定是不错的。这样吧,作为小弟,我祝哥嫂白头偕老。”说完,给云轩和秦月端起酒,自己先饮了。云轩和秦月道了谢,跟着干了。
平时同学也难得聚在一起,酒也下的快。因汉州风俗,大伯子不可以和弟妹过分开玩笑,秦月酒喝得不算多。
      众人交叉喝酒。吴新是南方人,活的细,不愿意喝酒,为此曾吃过张院长的批评。今天好容易喝了前三杯,又和张院长、云轩各喝了两杯,便开始耍滑头。现女同学解梅找他喝酒,不能不喝,又不想多喝,正在那里打‘酒官司’,被张子敬看在眼里。
      只见张子敬找来两个大杯,走到吴新和解梅中间,斟满了两大杯,放在他俩面前,回到座位,说道:“我这两位师哥师姐,早该喝交杯酒。”说得众人都是一愣,不明就里,伸着脖子听他下文。只见张子敬一脸郑重地说道:“我们四班一共六十位同学,四十二位男生,十八位女生。女生只占百分之三十,自然是僧多粥少,男生们便打起外班女生的主意。大四的时候,吴哥谈了一个二班的,叫李蓓蓓,长得还不错,就是被我们男生成天议论的那个。吴哥自谈了恋爱,意气风发,便不认得我们做兄弟的了。可是好景不长,也就三个月。有一天,我撞见吴哥一人在宿舍里喝酒,就是那一块八毛五一瓶的‘莲花泉’。我问他‘从来不见你喝酒,为什么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喝闷酒?’大概是酒后吐真言,吴哥一五一十的将他和李蓓蓓的事儿说了。原来他被人家给‘蹬’了。我听了以后,也替他伤心难过,就给他出主意:‘我们班现成的花儿你不采,偏要去采什么蓓蓓,还没开的花骨朵。’吴哥听我一说,立刻来了精神,问是谁。我说是解梅啊!他听了以后不吱声,半天才说,‘解梅人也不错,就是名字不好。’我说,‘名字怎么不好啊?梅花香自苦寒来,多好的名字。’他听了,摇头道:‘谢梅,谢梅。花儿都谢了,还有什么好?正应了那句话,莫待花落空折枝。’我一想,他还挺迷信,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他说,‘叫吴新啊。’我说,‘这不就对了吗?你不想想,二班的女生叫什么?她叫李蓓蓓,那是花儿还没开,比那新开的花儿还新。你叫吴新,就是无新。命里合该你没有新的,偏偏想要新的,不碰壁才怪呢!再说呢,这解梅的名字好啊。花儿不就是谢了,明年才能再开吗?你要是娶了解梅,岂不是年年赏新花,抱新娘?’他让我说的不吱声,大概要采取什么行动。果不其然,两周以后,他又垂头丧气的跟我说,不成,并拿出一张纸条给我看。上面写着‘吴新同学,我很感谢你的真诚。但是,我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想过早谈恋爱。抓紧时间,多学点知识,为四化做贡献。’我说,‘很好啊,你没看懂吗?她在鼓励你呢!要你多学点知识,考上研究生,她就嫁给你。’只可惜,我这吴哥,误解了解姐的一番美意,自暴自弃,终于放弃了一段美好姻缘。否则,也不至于结了离,离了结,搞得那么繁琐。各位学兄,我说的对不对?他们是不是该喝这个交杯酒?现在解姐找吴哥喝酒,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只可惜我这哥哥不解风情,再一次误解人家一番美意。”说罢,不住地摇头叹息。
      众人早被他这陈年烂谷子长篇旧账逗得前仰后合,笑个不住。解梅羞得满脸飞霞,比那年轻时还动人。吴新被说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才好,却矢口否认有这回事。
      张子敬听吴新这么说,便又倒了两大杯,道:“若是没有这事儿,是我瞎编的,我一口喝了这四大杯。若是我没有瞎编,你们俩喝两杯交杯酒,把这四杯酒喝完。但这事儿,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宿舍里喝闷酒只有我一人知道,给你守口如瓶二十多年,不知感谢我也罢了,但你就忍心让弟弟我喝这四大杯吗?还有,解姐,你凭良心说,纸条的事儿有没有?”
      解梅吃笑不住,眼泪都下来了,但还是肯定的点点头。张院长笑道:“纸条的事儿既然有,喝闷酒的事儿一定有。他那南蛮子鸡肠小肚我还不知道?既想吃蜂蜜,又怕被蜂蜇。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今天两杯交杯酒是喝定了。”
      于是众人都围了过来,将两人驾起,摆好姿势。但吴新说什么也不愿意,弄撒了好几杯酒,又重新倒上。还是解梅大方,“吴主任,同学之间开玩笑,不要当真。孩子都上大学了,没什么难为情的,喝就喝吧。”吴新见说,不好意思再犟。两人红着脸,各喝了两大杯交杯酒,足足有二两。
      众人说说笑笑,转眼之间已经下去三瓶酒。张院长觉得差不多了,说道:“今天这个酒喝成这样,才叫有意思。下面进行第二个节目。我们这位美女弟妹代表惠仁医院,买我们的旧病床。单是惠仁医院,就是原价,我也不卖给他们。不过今天既要考虑老同学薛院长的面子,又要对我们的大美女表示出足够的敬意。我决定,卖!不但卖,价格还由他们定。我这些旧病床,其实也不旧,大部分只用了三年。当时的价格是一千二百元元到八百元元不等,平均一千元。现在打七折是七百元。你们两人同时各喝这一大杯,我就往下降一百元。如果各喝七杯,我就送给你们,但不能替着喝。价格的高低,取决于你们两人的诚意,怎么样?”
      云轩让他们闹了半天,已经有半斤多下肚了,秦月也有三两多。云轩想,自己再来三四两,勉强还能撑住,但秦月最多也就二两。七百元再降二百元没多大意思,便想示意陈院长。
      陈院长是一位忠厚的长者,不待云轩示意,便说道:“你们中心医院这两年风头也是出尽了。收入已经赶上附属医院了吧,还在乎这点钱吗?你这是用过的床,我看最多也就四折。在这个基础上,一杯酒一百元还差不多。人家是真正的非营利性医院,你就当为和谐社会做贡献吧。再说,如果他们的病人都往你们医院转院,要不了半年,不就回来了。”
      张院长笑道:“老大哥既然说了,我肯定得给面子。但是你要知道,他们拿床的时候,肯定光拣一千二百元的拿。这样吧,一千二百元的,五折,六百元起价,一杯酒一百元往下降,基价不能再降了。”
      秦月心想,这一杯酒一百元的价格,二百张张床就是两万元元。心里边盘算这么把这酒喝下去。突然想起,第一次和云轩见面,云轩吐酒的事,吐完了之后便轻松很多。便道:“如果喝多了,吐了也算?一杯杯的喝和一口喝也是一样的?”
      张院长说:“那当然,谁喝多了都会吐。一杯杯的喝也行,量好了一口喝也行,就是那么多酒。”
      秦月暗地里捏了捏云轩的手,说道:“为了那十万块钱,我就舍命陪君子。给我倒半斤酒在大碗里,我一口喝。轩哥慢慢喝,他喝多少算多少,以他喝的为准。”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云轩坚决不同意,张院长倒是后悔不迭,忘记了酒场上的一句箴言:女人不能忽视。
      秦月道:“轩哥,我没事的,你还不知道我的酒量。现在关键是看你。”
      云轩让她说得云里雾里,将信将疑,他还真的不知道秦月到底能喝多少酒。既然爱妻表现得如此壮烈,男子汉自然不能落后,脱口道:“也给我倒半斤。”
      众人见他们夫妻这般英豪,不由得肃然起敬,张子敬则鼓掌鼓励。服务小姐打开一瓶酒,均匀的分作两碗。
      秦月将门边的废纸篓拿过来放在身边,站起身,端起酒,闭上眼,一仰脖子,就像喝中药一样,咕嘟咕嘟一口气把酒喝完了。将碗给众人看了,一点没剩;又张嘴伸出舌头,让众人看,嘴里没酒。然后将碗摔在地上,碎了。接着就弯下腰,对准纸篓,将手指头伸到喉里抠。一阵反射,胃部痉挛,将那刚喝下去的酒,连着饭菜,一口口全喷吐出来。好一阵子,才缓过劲儿来。云轩在一旁扶着,帮着捶背、按摩,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又不好说什么。服务小姐已经递上热毛巾,云轩拿着替她擦。众人也是将心提到嗓子眼,见秦月落座,才安下心来。
      张院长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见秦月没事,笑道:“弟妹不但人长得美,而且英豪之气不让须眉,更让人佩服的,是这么的机智。佩服,佩服!现在看薛院长的了。”
      云轩还是不放心秦月,问了她到底感觉怎样。秦月平喘了一会儿,说:“没事”。只见云轩,端起酒,二话不说,一仰脖子,干了。也将碗摔在地上,碎了。不过,他没有吐。
      张院长看了,伸出大拇指:“好样的!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那一百块钱,我也不要了。明天给市里面打个报告,连同床头柜捐给你们,里外都落人情。”
      新房装潢的差不多了,谢母带着王惠、秦月和乐乐来看。品头论足一番之后,又去美凯隆看家具。因一楼二楼是厨卫用品,便直接上了三楼。谢母一进大厅,便有感慨。待上了三楼,只见到处都是分隔展厅,中外各国各色各样的家具琳琅满目,五彩纷呈,令人目不暇接,竟不知道先从哪里看起。因笑道:“我是几年不出门,一出门竟然都不认得了,真有点像‘刘姥姥一进大观园’,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真是现在日子好过了,什么东西都有。闺女,你仔细看看,看中了跟我说。不问什么价格,中意就行。”
王惠笑道:“妈,你别急。精品在五楼。我们先从这里看着,中意的就记下来,和后面看中的比较,缩小选择范围。然后再看、再比较。要来好多次,哪有一次就把家具定下来买齐的?”
      谢母一听,乐了:“到底是做生意的精明,难怪我的钱就没有她的钱经花。”
      秦月道:“干娘,这家具是拿来给人用的。第一要实用,也不一定贵的就好。您老人家见得多,看着好就行了。”
      谢母道:“你要是那样想,就错了。这家具第一是给人看的,要天天看着舒服才行。第二才考虑好用。”
      王惠道:“你们俩都错了。现在木材紧缺,家具多数都是再生材料做的,自然要比实木的好看,但里面有好多化学材料,对身体不好。我看,环保第一,要买实木的才行。”谢母听了,连连点头。
      三人带着乐乐,一家一家的看,竟没有多少中意的。上了五楼,进了一家欧式展厅,里面陈列着一套白色烤漆镶金罗马式家具。看了一会子,谢母便坐在餐桌旁歇着,逗乐乐玩。王惠问了价格,要二十六万,没有吱声。随手拿了一套资料,拉着秦月坐到谢母一边,笑道:“转了半天,怪累人的。外面天天气不错,不晴不雨的,又不太热,我们何不去苏公塔看风景?”
      谢母听说,连声说好:“这个苏公塔文革被拆掉后,我就没去过。早听说重建了,要上去看看,竟一次没去过。我年轻的时候,经常和飞儿他爸到那里玩。不知道后山的苏公祠重建了没有?”
      王惠道:“没听说过后山有苏公祠,现在后山全部开发商品房了。听说在湖对岸要新建苏公祠,但那块地又被四哥拿走了,临湖盖别墅,四五百万一套,后面是高层,也要两万多块钱一平方呢!四哥说给您留一套,让您老人家享清福呢!”
      谢母道:“这个小四啊,真是有头脑。只是好端端的一个风景,盖了楼,就挡住了北面的山色,真是大煞风景!能不能给你四哥说说,别盖房子。弄个园林啊,多好呢!”
      “妈,看你说的。就算他不盖房子,别人也会盖。这块地,就是个摇钱树,聚宝盆。建成公园,一分钱不挣,还要往里面倒贴钱。况且,他买这块地,贷了三个亿,我还替他作担保呢。他不盖楼,我们也要跟着喝西北风。”
      谢母摇摇头,叹道:“现在的人,真是有头脑,什么能挣钱做什么。不知道苏东坡老家的牌位还在不在?”
      王惠笑道:“前些年,我和小飞去过的。那三苏祠可是金字招牌,日进斗金呢。更有趣的是那里面有一个‘抱月亭’,建在池塘水里面。山林绿树之畔,一个古色古香,双层攒尖的小亭子。等到桂子飘香之季,夜深人静之时,一轮明月高挂天空,月儿妹妹偎依在她心上人怀里,赏荷月下,才叫名副其实呢!”
      一席话说的谢母和秦月都笑了。谢母道:“那叫‘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唉,如今再不会有那样的好文章了!你这一说,逗得我上了兴致,这就去苏公塔看看。”
      一行人来到玉龙山西麓。只见松掩翠柏,连绵无际,碧砖红瓦,隐然其间。玉龙湖岸,繁花映柳,清风送爽。一处处,一段段,或花或草,皆井然有序,欣欣然,茵茵然。各处都有健身的老人和嬉戏的儿童。乐乐早已挣脱谢母,一人跑到前面去了,王惠跟着追赶。谢母乐得呵呵笑。秦月搀着谢母,浏览湖光山色,心胸豁然开朗,忘却尘烦。
      购票登塔,直上三层。只见玉龙湖又是一番景色。十多平方公里水面,比杭州西湖还大,分东湖、西湖、南湖三片。各有道路拱桥相连。东西两湖,烟波浩淼,青山隐隐;画船游舫,穿梭其间;游艇过处,沙鸥惊翔。南湖那面,游人如织,道路成荫。连着一个白色大理石拱桥,犹如一条玉带将东湖与南湖隔开。荷花碧水之间,矗立着一个巨大彩色转盘,无数的儿童在上面旋转,发出一阵阵惊呼声,响彻云水之间。
      谢母抱着乐乐,看得都痴迷了,不住地呵呵笑。王惠、秦月亦是陶然其间。只听谢母说:“真是好看,比那画上都好看。到底是现在日子好过了,弄成这样要花多少钱?只是北岸太可惜了,原来都是一抱粗的垂杨柳,文革期间清塘,给刨了。现在弄成个游泳场,不伦不类的,真是煞风景。不然,真比杭州西湖还好看呢!”
      王惠道:“可惜没带照相机。不然,拍几张回去慢慢看,多有意思?等明年春天,桃花开了,我们带着相机再来,更好看呢!”
      秦月道:“照片上的东西,都是死的。还是记在心里,慢慢回忆,才有意思。”
      谢母道:“还是闺女有灵气。山东不就是广济寺?我也是几十年没来了。以前那里有个又高又胖的僧人,与飞儿他爸是朋友,常常一起下棋。不知道还在不在。我们不如去看看,闺女也该去还愿了。”
      王惠笑道:“她那也不过是‘临时抱佛脚’,还能真的信佛?”
      谢母道:“真信假信都是没用的,不过是心理上的企盼。有这份虔诚,便有真心。人间最难得的,就是真心。我们还是去看看吧,我也想故地重游。”
      王惠开着车,直到山顶。又重新买了门票,进了广济寺。只见与以前是大不相同。僧舍殿宇多出一倍都不止,且又是修葺一新。香客、游人摩肩接踵,热闹无比。秦月来到大雄宝殿前,上了香,跪在佛祖前,默默数语。磕了头,起身到功德箱前捐了二百元。谢母对王惠说:“这个佛像还是北魏时期的作品,与龙门石窟一样久远,有些来历。你也去布施一点吧。”王惠道:“我没带多少钱,怕是不敬。”谢母道:“布施在于心,不在于钱多少,随喜就行。”王惠见秦月捐了二百元,也捐了二百元。
      三人带着乐乐,又去看天王殿。却见一个小沙弥走到谢母跟前,双手合什:“敢问施主可认得谢玄静居士?”谢母听了一惊,问道:“有什么事吗?”小沙弥说:“我们住持请您客堂说话。”
      众人随着小沙弥来到后面一座院子。只见古柏参天,青苔茵茵。一溜土地,平整光滑。一老僧双手合什:“施主可还认得老僧?”谢母想了半天,疑惑的问道:“你是那个小和尚?”老僧道:“不错,正是。这一晃就是就是四五十年。请房里用茶。”说罢,引导众人进了客堂。
      谢母自打进了这院子,心情就格外沉重。王惠、秦月也都感到了,赶紧哄着乐乐不要大声说话。乐乐似乎也感到了气氛凝重,搀着母亲的手,站在一旁不言语。客堂摆放着一张黄木方桌,四条凳子,桌上放着茶具。老僧让座,又给每人斟上茶,坐下欠身说道:“施主与谢居士一向安好?”
      谢母听了,眼泪就下来了:“他不在了!”
      那老僧双手合什,低声念了一句佛,然后说:“还真让我师傅说着了。”
      谢母问:“你师父,他怎么说的?”
      那老僧欠身施礼,然后道:“你还记得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就在这个院子,有一个中年大胖和尚和一个年轻的和尚下围棋?”
      谢母道:“记得,那是我和玄静第一次进这个院子。”
      老僧道:“那胖和尚就是我师父。我师父是个很奇怪的和尚。早年以‘诗酒风流’自负,交结一帮文人雅士,时有唱酬。五八年后,他那帮诗友,多半成了右派,就不作诗了。我师父给自己起了个法号,叫‘无奈和尚’。终日只知下棋、喝酒、写字,自号‘三绝’。我师父从不学法参禅,住持讲座,他也常常冷嘲热讽。说什么‘世上本无佛、无禅,唯心而已。喝酒、下棋、写字,就是禅。心外求禅,就是缘木求鱼。’住持却不恼他,说他有慧根。也不管他喝酒吃肉,只是别让其他僧人看见就行。就是那天下午,我和师父下棋,您跟谢居士闲步进来观棋。我师父见谢居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看就是两个小时,就邀请谢居士手谈一局。谢居士一句话不说,两人就下开了。那时,您也不过二十来岁,到处玩耍。这一局棋整整下了四个多钟头。我师父输了,说了声‘了不起’,就领着我们去喝酒,吃肉。那一天我是早早的就喝醉了,不知道他们喝了多少。第二天我问师父,他只说‘了不起,遇到对手了’。后来你们就经常到这里玩,两人各有输赢。但能感到他输赢都很痛快。转眼就到了文革,寺里到处都是大字报。就是砸孔庙的那一帮子,把寺庙也砸了。我们僧人则不准穿僧衣,只能穿中山装,站在院子被逼得自己侮辱自己。一天晚上,师傅把我叫到这个院子,对我说‘我是实在受不了这个鸟气,出去走走。谢居士与我是知交,亲手抄写了一本《金刚经》送我。我没有什么东西送他,就送他这把扇子吧。以他的性情,怕是要大难临头了。你找机会去师范学院找他,让他多珍重。’说完,把扇子交给我就走了,再没有见到过他。我打开扇子一看,原来就是师父自己天天把玩的那把扇子,上面就写着‘无奈何’三个字。第二天,我就穿着中山装,戴着帽子去师范学院,打听谢居士。因为到处都是大字报、红卫兵,我一报出名字,立刻就被人围上来了。我感到事情不妙,抽身要走,不想被他们抓掉帽子,立刻知道我是和尚。把我暴打一顿,扇子也被他们折坏了。我也不敢再去找谢居士,一则扇子没有了,二则,恐怕引起更多的麻烦。后来我们和尚也被下放了,还俗了。这件事,在我心里始终是个结,今天能见到您说出来,畅快多了。”说完,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谢母静静地听着,眼泪静静的淌。等老僧说完,说了句:“真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除我之外,知识玄静的却是个和尚!”说罢,放声痛哭。王惠和秦月也忍不住流了泪,乐乐见一家人都哭了,“哇——”的一声跟着哭了。大人见孩子哭了,也都收住了泪。
      老僧见众人稳定了情绪,将乐乐拉到跟前,退下腕上的念珠,给她戴上,“我家里也有个孙女,比她大些,上四年级。”
      秦月见机会难得,问道:“大师,都说这世上有‘因果报应’,是真的还是假的?又说‘佛法无边’,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间悲剧?”
      老僧笑道:“你的问题问的好啊!‘因果’是有的,‘报应’却未必。若真是佛法无边,就不会有世界大战,也不会有文化大革命。佛家倡导的,也就是教人行善。所谓修行参禅,不过是做些心上功夫,没什么特别深奥的。我看施主宅心仁厚,必定是有福的。你们一家人想必还没有吃午饭,不如吃碗斋面吧。”
      谢母道:“如此,打扰了。”
      须臾,小沙弥端上四碗素面,山菌、干笋、豆腐等做的臊子。三个大人吃得清香,只有乐乐嫌没有肉,嚷着不好吃。王惠赶紧吃完,把她抱出去。老僧却笑道:“孩子说得有理,我师父就是酒肉和尚。”说毕,众人大笑。
发表于 2011-7-7 20: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章
      暑假全院大搬家过后,医学院的工作重点就只有一个,迎接年底教育部“本科教学评估”验收。虽然这项工作是全院有史以来最繁忙的,但云轩的工作轻松许多,主要是后勤保障。比起新校区建设,已不能同日而语。恰巧,这年的中秋节与国庆节假日重合,婚礼便定在中秋节前两天。
      因以前秦月家里都知道她已经结婚,这次就不宜告诉他们,所以整个‘嫁女儿’的工作都由谢母来做。在汉州,女儿出嫁是一件大事,虽说移风易俗了,但关键之处仍是马虎不得。看着婚期一天天的临近,谢母也是忙得热闹。云轩本来要买家具,谢母说什么都不同意,最终还是王惠按着谢母的意思买了那套罗马式家具。云轩怕谢母再花钱,便一股脑的把家电都卖齐,安装好。谢母几次看了新房,觉得还少点什么,又弄来一对画有“刘备招亲”的大花瓶、木雕鲤鱼、檀木金蟾等放在客厅;另将一把剪刀、一把尺子、镜子、梳子等小物品用红布包好,放在衣柜里;又亲手套了两床被,找来小男孩“滚床”等等,不一而足。
      云轩这边为婚礼也是煞费苦心。有了上次的教训,在选定客人名单时格外小心。只邀请了医学院书记、院长并手下的两名处长,附属医院的院领导、要好的科室主任、心内科、神经与精神病科医生护士、关系不错的同事,再有中小学要好的同学,也就七八十人。并请来学院监察部两名干事负责婚礼礼仪记账,告诉他们,礼金不得超过一千元。谢飞则不管那么多,把平素要好的狐朋狗友,能请的都请到,给秦月壮面子。还要搞一个超豪华车队接新娘子,云轩坚决不同意,谢母也说不好,才作罢。云轩想请婚庆公司的操办婚礼,但吴逸、花二、谢飞、尤其是谢母坚决反对。到不是为了省几个钱,众亲友皆是社会名流、饱学之士,出口成章、滔滔不绝者,大有其人。让婚庆公司弄得千篇一律,俗不可耐,岂不是大煞风景?更辜负了千古绝唱《彩云追月》一出好戏。于是商定,由文化局局长花奎主持婚礼,绝代佳人张蓉蓉配合,做副主持,吴逸、谢飞做助手。
      婚礼这天,秦月早早起来准备,王惠把化妆师请到家里,精心打扮。谢母看了以后很不满意,“我这闺女,不用打扮自然好看。你这又是描眉,又是眼影,又是粉底,又是口红的,妆扮完了连我都不认得了,和街上阿猫阿狗随便哪个女人化妆后一个样,俗不可耐。不是我夸口,闺女化妆最不用费事。你只需将她一头乌发,做成好看的造型,谈谈的抹一点唇膏就可以了。这才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美的最高境界。”化妆师让说得一句话没有,推倒重来。但发型怎么弄都不能让人满意,索性就用一个红发卡,笼一下,让一头乌黑卷曲的长发,蓬蓬松松的自然飘在身后。
      云轩这天也是早起赶回家,将父母、姐姐接到“得月楼”酒店休息,等着结婚典礼。又到大厅忙了一阵子,拜托吴逸等一干人帮着招呼客人,便开着帕萨特来到谢家。.
秦月早已装扮停当,身着水红色礼服,谈谈的抹了一下红唇,幸福得一脸红晕,越发妩媚可爱、容光照人。云轩见着,忍不住亲了一下,逗得谢母一家人哈哈大笑。乐乐穿一身红裙子,抹了胭脂和口红,眉间点了一颗美人痣,美得忘形,非要姑父抱着亲一下不行。云轩将她抱起,亲得呵呵笑。云轩放下乐乐,要接秦月过去,问还有什么注意事项。谢母想了一下道:“时代不同了,不必讲究那么多。你开惠儿的车,先带她过去,我们三人随后到。”说着,又拿出一个五色的口袋,让秦月放在座位下面坐着去。乐乐不愿意,非得要和新娘子一起走。劝说不行,气得王惠要打她,被云轩止住。秦月便带着乐乐,上了宝马,王惠带着谢母跟在后面。刚到酒店门口,云轩就看见两个大氢气球挂着一副对联:
      金秋送爽 今宵彩云抱明月   
      丹桂飘香 何处婵娟戏和尚   
      横批是: 彩云追月
      云轩让弄得哭笑不得,心想一定是吴逸、花二等人的杰作,却也无法。开门迎接秦月下车,站在门口,等着拍照。王惠带着乐乐,与谢母一道去里间休息。只听得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震得面对面听不见讲话。秦月看见对联,早羞得满脸通红,更有张子敬领着医院里的一帮大夫、护士,一窝风地朝两位新人身上喷射彩丝并撒彩纸。顷刻之间,两人浑身上下五彩纷呈、斑斑点点犹如两只大芦花锦鸡。
      好容易照完了像,来到大厅。秦月乘人不注意,踮起脚尖,在云轩耳边耳语几句。原是怕人取笑,要去里间休息。两人还没挪脚,又被一帮子年轻的医生、护士围住,要两人讲述相识、相知、相爱的经过。众人只道是临床上认识的,哪里想到临江楼一节?早把秦月窘得脸红到脖子,眼泪就要下来,亏得吴逸及时给他们分派工作,才将二人解救出来,到里间休息。
      这边两位监察部的干事忙着记账,按着云轩的交代,少了不限,超过一千元的部份不收。来贺喜的亲朋好友,也都是照着做,两位管事的并没有费多少口舌。附属医院的领导和高年资的医生,封礼一千;年轻的医生和护士数百元不等。吴逸、花二、张院长等同学也是一千元。
      忽一会儿,吴四手捧红木雕花首饰盒,里面放着十万元现金来封仪礼,带来的一帮子人都是一万元礼金,两位干事说什么也不同意收。正僵持不下,吴四边打电话叫来谢飞。谢飞来到问明缘由,乐了:“四哥是娘家人,不能算作贺仪。妈和小惠正在二楼包间里休息,不如你去陪着说说话,把东西交给她们就可以了。只是你这些弟兄们,得按规矩办才行,每人六百元最好,图个吉利,六六大顺。”吴四知道,勉强没用,就让手下的每人六百封了礼金,跟着谢飞上了二楼。
      吉时已到。薛玉泉夫妇、谢母、二姐、王惠带着乐乐、一干领导嘉宾均已入座。花二和张蓉蓉拿着话筒,双双走到台前。花二剃了个大光头,在灯光下铮光发亮,着一身紫红唐装,倒也另有一番精神。张蓉蓉则身穿鹅黄绣花旗袍,盘着发髻,纤纤袅袅,自有一番风韵。花二精心准备,有意卖弄,也不拿稿子,出口成章:“ 各位领导、各位朋友、各位嘉宾:滚滚汉江水,纤纤明月情。在这一年一度的金秋送爽之季,桂子飘香之时,我们迎来了汉州历史上亘古未有的大型悲情喜剧《彩云追月》的高潮,也就是男主角薛云轩先生和女主角秦月小姐的盛大婚礼。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今天的两位新人闪亮登场。”
      音乐骤然响起,是理查德•马科斯的《此情可待》,巨大的背投彩电变幻着一张张两人的结婚彩照。音乐与掌声之中,秦月挽着云轩的臂膀来到典礼台上。云轩身着白色西装,大红领带,头发焗得乌光锃亮,笑容可掬的站在那里。秦月则换了一身洁白的婚纱,云淡轻妆,一脸幸福的微笑。
      张蓉蓉牵着云轩的手,将他拉到前台,笑道:“请允许我隆重的向大家‘推出’今天的新郎,薛云轩先生。薛先生是我们汉州的名流,种种宽大的头衔,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再赘述。我今天想和大家一起,研究他与新娘究竟是怎样走到神圣婚姻殿堂的。请问新郎,你能用简单的几句话,满足我和大家的愿望吗?但是,你要知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一句谎话都不能说。”
      云轩先是稍感尴尬,随即深为她的好意所感动,略一沉思,说道:“我和秦月小姐的相识,确实是一个‘奇缘’。但起初,我并没有珍惜这一‘奇缘’,而是对它感到恐惧。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秦月的真情和伟大的品格,使我们走到这婚姻的神圣殿堂。我为能娶到这样一位漂亮的女人而感到无比的动情和自豪。”众亲友听得云轩这番表白,不由得鼓掌欢呼,更有些人发出尖叫和吹口哨调笑。
      张蓉蓉道:“我想,秦月小姐听到你这番话,也一定为她能嫁给你这样的一位真情而又真诚的男人而感到无比的动情和骄傲。联想到这两年社会上流传的关于你们的种种流言蜚语,使我想起鲁迅先生的一句名言,一见到短袖子,就想到白胳膊,就想到裸体,就想到性交,就想到杂交,就想到私生子。中国人惟有在这一点上才是进化的。”话音未落,底下已是爆笑不已。
      停了一会,张容榕继续说道:“今天我能为主持薛云轩先生和秦月小姐的婚礼,深感荣幸。我们现在想知道,在你内心里,最想对秦月说的一句话是什么,请你大声的对着话筒,说给大家听。”说罢,将话筒递给云轩。
      云轩拿着话筒,说道:“今天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比我出国留学,晋升教授都要幸福得多。在我心里,我对她最想说的一句话是‘我会珍爱你一生’!”张蓉蓉接过话筒,说道:“新郎刚才那句‘我会珍爱你一生’的郑重承诺,将会使新娘幸福一生。”说完,将云轩拉到一旁,给花二和秦月让地方。
      花二将秦月拉在身后,肥大的身躯托着锃亮的脑袋,几乎将她全然遮住,踱着方步,来到前台。然后转身深深一躬,将秦月请出,说道:“刚才新郎的话语,大概也是你的心声,我就不多说了。我现在要考考你的记性。如果你表现得好呢,下面的节目就会少吃苦头,如果表现不好呢,我们众亲友是不会放过你的。我说的对不对,朋友们?”众人轰然答道:“对!”花二继续说道:“其实呢,这道题目很简单,记住一句话就可以了。朋友们都看到了,你一下汽车也是看到了,酒店大门口有一副巨大的对联,上联是‘金秋送爽 今宵彩云抱明月’。这彩云,指的就是新郎薛云轩;明月嘛,自然指的是你新娘喽。说的是历经苦难,云轩终于抱得美人归。下联更精彩,请你复述出来。”
      花二话音未落,台下一片轰然叫好。那下联是“丹桂飘香 何处婵娟戏和尚”,众人一看花二这身打扮,就知道扮的是花和尚,越发来了兴致。秦月知他不安好心,又不正面好驳他,那样岂不正中了圈套?只羞得满脸通红,‘呵呵’的笑个不住。抬眼想求张蓉蓉,说些通融的话。哪知张蓉蓉目无表情,将云轩看在身后,连他都不让过来。花二更是不依不饶,“我也知道你今天特别幸福,可能是乐晕了头。不过,不要紧,我给你提个醒。下联的头四个字是‘丹桂飘香’,你只需将后面七个字说出来就可以了。”
      秦月是打死她也不会将那下联复述出来,只在那里笑个不住,眼泪都急出来了。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是张蓉蓉过来圆场:“这样吧,我知道你害羞,至死也不会说的。古人有‘七步诗’,我们也不让你‘七步成诗’,你只需在七步之内,对出那个上联,就算你过了这一关,好不好,朋友们?”众人一片叫好。
      秦月见让了步,略略缓了口气。也是福至心灵,脱口道:“纤云弄巧 七夕织女会牛郎”。对得工整巧妙,众人莫不叹服。花二见她对出,心有不甘。每次和吴逸,云轩等人玩耍,皆是他落下风。今天自己是主持人,当然不能让新娘子得了头彩。不然,这堂堂文化局局长,面子往哪儿搁?寻思片刻,说道:“我这位仁兄,真是有福气,娶得新娘这般标致不说,更有文姬、易安之才。本人不学无术,但也为这空前的喜庆气氛所感动,现场赋五言古诗一首,以庆婚礼盛况,你们说,好不好?”众人齐声道:“好!”
      花二略一沉思,清了清嗓子,运起丹田之气,朗声道:
      “江上升明月,
      翩翩彩云逐。
      清辉照大地,
      万人争相睹。……”
      大家见他赋得还是那么回事,都等他下文,哪知他一时才枯,下面不能承接。张蓉蓉等不及了,问道:“下面呢?”花二平时有些惧她,见她一问,实话实说,脱口道:“下面没有了!”
      一大厅的人,听得花二这句“下面没有了”轰然大笑不止。笑得东倒西歪,几乎气绝。更有几个,笑得坐不稳,竟从椅子上跌下来。原来有个典故,几乎人人知道:有一天纪晓岚与众大臣下朝,被几个太监拉着,要他讲故事。纪晓岚讲道:“从前有个公公,好喝酒,喜赌钱。”说完就走,年老的公公拉着他不让走,问道“下面呢?”纪晓岚答道:“下面没有了!”恼得众太监无地自容,逗得众大臣狂笑不已。
      见众人如此爆笑,花二恼得恨不能拿头撞墙,但自己也在那里笑个不停。张蓉蓉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不住的气喘、咳嗽。薛玉泉夫妇、谢母、吴逸、云轩、秦月等人,无不笑得绝倒。
      谢飞深恼那句‘下面没有了’,怕坏了彩头。拿过花二手中的话筒,说道:“刚才新娘对对子可以说是才思敏捷;花局长现场赋诗,更是紧扣‘彩云追月’的主题。不过呢,他说‘下面没有了’,只是开玩笑,就是要将今天婚礼的热闹和喜庆推向高潮。下面不是没有了,而是在我这里。看我替他续上。”话音未落,底下更是一片爆笑。张蓉蓉则是让臊的满脸通红,笑弯了腰。谢飞略一思索,朗声道:“
      其质贵如兰,
      香溢秋江浦。
      清气满乾坤,
      空中仙子舞。
      娇姣天然色,
      名动汉城都。
      苍天如有意,
      应怜玉人殊。
      来宾见谢飞出口成章,片刻之间竟作成一首五言古诗,不由得一阵欢呼,随后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花二因那句“下面没有了”,再也不肯上台露面,张蓉蓉不得不将下一个节目提前。只见她拿着话筒,笑吟吟地说道:“都说曹子建七步成诗,今天我是见着了。佩服,佩服。拿这首诗,说我们今天的新娘子,那是再合适不过了。新郎,刚才你那大舅子赞美新娘,出口成章,你也现场来一首如何?”
      云轩道:“我哪儿成啊,你还是来点别的吧。”张蓉蓉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啊。那我就给你出一道题目,你做一做。做好了呢,有奖,做错了呢,要罚的。”说着,拿出一张板子,上面白纸红字写着一个双喜字,但下面少了两个口字,要云轩做作业。“这里有一个红双喜字,下面少了两个口字。现在就请你们这两口子相互协作将它补好。规则是:新娘站着不能动,不能说话。新郎在新娘身上取一样东西,完成你们两人今天大喜的喜字,但不能用手。”
      云轩是个憨实的人,用笨功夫比人强,玩这些‘脑筋急转弯’的游戏,一窍不通。心里想:“这个红双喜字,今天说什么也要给补好,这可是大吉大利的头等大事”。再想想题目的要求,要在新娘身上取样东西补,还不能用手。可新娘一身白色结婚礼服,除了手里的白手绢,什么也没带,找什么东西才能将那两个口字补上呢?左思右想,不得其法,抬眼看看秦月,只见她在那里笑,朝他努努嘴,似乎是暗示他什么。在台上转了三四圈,还是想不出来。众人见他这样投入,来了兴致,也想知道个究竟,均是屏着呼吸,看他怎么个玩法。
      云轩想,秦月肯定知道答案,答案也一定很简单。便有意转到秦月跟前,希望她轻声告诉自己。但转到跟前,秦月仍是不住的笑,不停的努嘴。他朝着秦月努嘴的方向看去,下面是嘉宾。抬眼再看着秦月,只见她努嘴,做出亲吻的表示。沉思一下,明白了,原来是要他接吻。大庭广众之中,接吻也没什么,更何况是闹婚礼,但接吻也不能解决问题啊!反正不知道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先接吻再说。就走到秦月跟前,抱着她热吻起来,台上台下是一片欢呼。
      长吻完毕,云轩掏出手绢,将嘴上的口红擦掉。看着手绢上的红色痕迹,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也笑了。又走到秦月跟前,再次接吻。这次不擦了,而是用嘴唇上的红唇膏,迅速的在那双喜字下面吻了两下。顿时,一个完整的红双喜字完成,大家报以热烈掌声。
      吴逸见花二再不肯上台,只得替他,“各位朋友、各位嘉宾:爱情,是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可以这么说,人的一生,所作所为,常常是围绕着爱情而展开的。这样看,爱情便成了人生的目的之一。试问,我们在坐的各位,哪一位不是梦寐以求地希望自己获得美好的爱情,一生的幸福?今天,回顾新郎和新娘浪漫、痛苦而又悲壮的爱情经历,可以得出这么一个方程式:经典——苦恋——幸福——永恒。现在良辰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拜天地。”
      众人忙在台上摆好天地桌,上面立着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大月亮眯着眼睛笑,周围是五彩祥云。下方一个白须老人,手牵红绳,两头分别系着两只大蚂蚱,在那里蹦跶。画的两边还有一副对子,‘跳,跳,我让你跳,跳出去也被拉进来;钻,钻,我看你钻,钻进来终须滑出去’。中间一碗米,插着一炷香,两旁各有一只红烛高照。
      秦月、云轩一左一右站在桌前,等着吴逸的口令。只听吴逸说道:“这幅拜天地图,是花局长花了很多脑筋才构思出来的,又请了汉州画名家画的,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们小夫妻俩要好好谢谢他才是。等到拜完了,你们俩就是一根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再也不能分开。你们可要想好了,拜是不拜?”说着,将话筒递到二人跟前。云轩、秦月齐声道:“拜!”
      吴逸高声喊道:“现在是丙戌年丁酉月丙寅日午时正,正是才子配佳人、织女配牛郎、彩云配月亮的良辰吉日吉时。新郎、新娘,一拜天地——我愿一生受你气!”云轩、秦月对着天地桌深深的鞠了一躬。吴逸又喊道:“二拜高堂——婚后不忘爹和娘!”云轩、秦月再向父母深深一躬,吴逸三喊:“夫妻对拜——碧纱帐里打比赛!”云轩、秦月互鞠躬。接着是鞭炮齐鸣,唢呐震天,奏起迎亲曲,各色彩带、花纸纷纷飘下,煞是热闹。
      喧闹声中,张蓉蓉对着话筒大声道:“各位朋友、各位嘉宾:新郎新娘已经拜了天地,《彩云追月》的演出也达到高潮。男主角薛云轩先生和女主角秦月小姐,经过三年刻骨铭心的相恋,今天终于走到一起。这使我想起《西厢记》里的一句唱词‘叹人间真男女难为知己,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说着,已是热泪盈眶,“让我们为人世间那种不计利益,舍生忘死相爱的人和事而感动。今天是薛云轩先生和秦月小姐大喜的日子,让我们随着理查德马科斯那高亢、深情的歌声,重温两位新人的爱情故事,并请各位嘉宾痛饮美酒。”接着,大厅里回荡起《此情可待》的旋律:
……
      took for granted  all the times   
      我一直认为
      That I though would last somehow
      你我会天长地久
      I hear the laughter  
      听到你的笑声
      I taste the tears   
      我热泪盈眶
      But I can't get near you now
      但此刻,我却不能靠近你
      Oh, can't you see it baby
      哦,宝贝,难道你不知道
      You've got me goin' Crazy  
      为你,我已疯狂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无论你在何地,无论你做何事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就在这里等候你
      Whatever it takes   
      无论如何
      Or how my heart breaks
     无论我多悲伤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就在这里等候你
      I wonder how we can survive This romance
      我试问  我们如何熬过这浪漫情
      But in the end if I'm with you
      但到最后  如果我与你同在
      I'll take the chance  我要抓住这机会
      Oh, can't you see it baby
      哦 宝贝 难道你不知道
      You've got me goin' crazy
      为你,我已疯狂
      Wherever you go
      无论你在何地
      Whatever you do
      无论你做何事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就在这里等候你
      Whatever it takes
      无论怎样
      Or how my heart breaks
      无论我多哀伤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就在这里等候你 等候你……      云轩、秦月忙了一天,送走了最后一拨闹洞房的客人,已是疲惫不堪。洗过热水澡,又都来了精神,自有一番激情演义,说不尽的夫妻恩爱,道不完的鱼水欢畅。
单说做完作业,两人重新洗了澡上床,均无倦意。云轩搂着秦月,尚嫌不过瘾,要秦月趴在他身上,将一双丰硕的乳房紧贴着他胸口,才感到实在。云轩抱着秦月,抚摸着她的身躯、滚圆的屁股,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不知怎么的,只有当你这样紧紧的压在我身上,我才能更真切的感觉到你的存在。我真愿意你就这样压着我一生一世。”云轩说。
      秦月笑道:“轩哥,我很幸福,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这么幸福。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感觉到,我的身体是你的身体的一部分。我真的认为,我就是为你而生的。现在好了,终于能和你在一起了。”说完,将头靠在云轩的肩上。
      云轩怀抱娇妻,自是无限快慰。忽然间想起婚礼上对对子、赋诗的事情,“这个花二,不安好心,出了个那么大的洋相,把我都笑死了。你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对出来的?”
      秦月见说,会想起当时的情形,“噗哧”也笑了。“我当时也没有想到他让我出洋相,让我说出下联。后来张姐改让我对对子,真是冥冥之中有如神助,想都没想,就说出来了。你别说,花局长也是有才情的,他那几句诗,开头也是不错的。要不是张姐催他,他定能作完。还有,他那个拜天地图,亏他想得出来,笑死人了。从今以后,我们两人真是一根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谁也跑不了谁。”
      云轩道:“还是谢飞厉害,竟能在仓促之间,将诗续上,还作得那么好。我真喜欢那最后两句,‘苍天如有意,应怜玉人殊’。我一定会好好疼你。”
      秦月让说得一脸幸福,在云轩嘴上轻轻的亲了一下,深思片刻,说道:“我也接着花局长的诗续上,你看好不好?”
      云轩知道她有些才情,但也不至于片刻之间,说续,就能续上的。遂道:“好啊,你续,我当裁判,看你和谢飞谁续得好。”秦月张口道:
      “今有绝世女,
      质洁如玉璞。
      冷遇无情人,
      彷徨在歧路。
      雾锁水云阁,
      悲羞不能诉。
      为报君情深,
      拼将一生付。
      无奈命多舛,
      出世离亲骨。
      本为报君恩,
      累君一何苦。
      幸有善良人,
      倾力相扶助。
      愿携子之手,
      相拥且相顾。
      永结同心好,
      共把余生度。”
      云轩听她续完,已是热泪涟涟,紧紧地将她抱住,说道:“都是我不好,累你受了那么多罪。从你用‘余生’两个字看,受伤的心灵仍没有康复。怎么能用‘余生’呢?你在青年,我在壮年。美好的时光长着呢!我看,还是把‘余生’改成‘一生’才好。这一生啊,我要好好疼你!”秦月趴在他身上,无语的流着泪。云轩不停的安慰她、抚摸她,搓揉她的乳房。渐渐的兴起,颠倒乾坤,倒插金烛。秦月也是配合着上下移动,一时间畅快无比。
      云轩怕她伤心,想逗她乐,忽然想起政协会议期间,听师大中文系教授说过的一个笑话,遂说与她听:“余与‘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矣。”
      秦月尚未听他说完,早笑得趴在他身上不动,任由云轩上下忙乎,说道:“你真坏,怎么想得起来?好好的一篇美文,让你们给糟蹋了!”
发表于 2011-7-9 07: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婚后的日子是滋润的。由于新校区一期建设已经完工,暑假里也搬了家,学校的主要工作便是年底的“本科教学评估验收”。虽然这是三年来学校工作的重中之重,但按分工,云轩只负责后勤保障,比起新校区建设时期没日没夜加班,工作强度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加之美女娇妻,新婚燕尔,云轩更是谢绝各种应酬,下班就回家。吃过晚饭,便带着秦月看望父母,说说话,聊聊天。秦月也帮着做点家务,王姐便能早点休息。小两口这种态度,自然让老人舒坦,嘴里不说,心里也高兴。
      这天是星期天,云轩夫妇一早就到超市买了一只南京板鸭和一些配菜,来到父母家。云轩陪着父母、姐姐看电视,说话,秦月和王姐在厨房里做饭。到了中午,一家人按部坐齐,父亲又让云轩开酒,要喝两盅。云秀笑道:“爸,我没说错吧,月儿妹妹真是又勤快、又漂亮,正合了她的名字呢。”众人想想,也确实是的,都笑了。王姐更是夸秦月还会体贴人。
      一家人说说笑笑吃着饭,忽见云秀突然一脸正经地说道:“爸,妈,我有件事求你们,不要反对。”
      众人都是一愣,薛玉泉问道:“什么事儿?你说说看。”
      “你们先说不反对,我才说!”云秀道。
      云轩道:“二姐这叫不讲理。什么事儿你得先说出来,爸妈看着才能答应你。”
      云秀道:“三弟,你别管。这事儿你是答应过我的,只要再爸妈答应就成了。”
      云轩道:“你还没说出来,我就答应你了?”
      云秀道:“你答应过的。去年祭灶,你答应过要听我的话的。”
      云轩道:“我是答应过听你的话,但没答应过你什么事儿?”
      父亲薛玉泉也让云秀说的一头雾水,“你说说看,是什么事儿,大家才能决定能不能答应你啊。”
      “这事儿,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你们不答应不行。”
      一家人都知道,整整三十年,父母没有一次驳过云秀的要求。她今天这样提出要求,必定非同寻常。薛玉泉道:“你先说出来我们看看,只要可能,我们尽量满足你,行不行?”
      “这可是你说的啊,”云秀道“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就是同意我替月儿妹妹怀孕,生一个孩子。”云秀说得平静而坚决,一家人目瞪口呆。
      母亲先是疑思了半天,觉得没有听错,遂道:“这怎么可能呢?哪儿有姐姐怀着弟弟的孩子的道理?我怕是听错了吧?”
      云秀道:“你没有听错。我是说,将三弟的精子和秦月妹妹的卵子在体外受精,再植入我的子宫。”
      父亲听了,很是着急,“你说的,我懂。但你不想想,你是个病人,又那么大岁数了,不可能承受妊娠负担的。再说,这样的事情在我们国家,医学伦理和法律又是怎么规定的,我们也不清楚。我们不能答应你!”父亲斩钉截铁的说。
      “我就知道,你们三十年来疼我都是假的。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从我一听说三弟和秦月妹妹的事儿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代秦月妹妹生一个孩子。一年来,我在网上收集了大量的资料。我知道,这不存在伦理问题。在美国,妹妹为姐姐代孕的,母亲为女儿代孕的,都有。我们国家,每年代孕的也有好几万,我为什么不可以?我知道,我是残废,但不是病人。我的腿残废,但子宫没有残废。我还在育龄期,我完全可以代秦月妹妹怀孕。不能正常分娩,可以破宫产。这些,我也咨询过医学专家,没有问题。我也知道,你们疼我,爱惜我,那是因为我残废。那是怜悯,不是真正的爱。三十年来,你们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过正常人,我也没有把自己当成正常人,今天我要做一回正常人,你们就反对。三十年来,我没做过一次有意义的事情,今天我终于有机会,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你们就反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真不如死了好,也不给大家添累赘。”说完,转着轮椅就回房了。
      众人怔怔的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还是母亲反应快,跟着去了东屋。父亲“唉——”的一声长叹,坐在椅子上,又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云轩这才想起来,祭灶那天,为什么他一进门,姐姐就将浏览器关了,为什么她一个人绣熊猫宝宝吃竹子,不由地流下眼泪。秦月听了,又是感动,又是担心。一方面为二姐的伟大、无私而感动;另一方面,因刚过门,就又引起一番波澜,生怕产生误会;再说,二姐若以死相拼,非要以残疾之身代孕不可,后果难以预测。遂拉着云轩也跟着过来。王姐一人收拾桌子。
      两人来到东屋,见父母正劝着云秀。云秀坐在轮椅上,眼泪尚未干,面无表情,一句话都没有。
      云秀见云轩和秦月进来,开口道:“你们谁都可以劝我,但秦月妹妹不行,她最为难。这事儿事先我没和任何人商量,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说完,又闭口不言,任谁劝都没用。
      秦月慢慢的走到云秀旁边,坐在床沿上,“二姐,我不是劝你。你听听我的想法好不好?刚才听了你的话,我真得很感动,也很感激你。但我也是早有想法,只是没有跟你们说过,因为我觉得时机还不成熟。那天轩哥刚从检察院出来,跟我说了因为孩子夭折和我伤残获赔二十多万的事,我就朦胧地感到,这笔钱有用处。我以前也看到过美国母亲为女儿代孕的新闻,后来想起来了,就上网查资料。根据我了解的情况,我们国家法律是禁止代孕的,但每年也确实有好几万人代孕生育。我之所以没有讲出来,主要就是因为这个。我想等几年,我们国家允许了,再花钱找人代孕。目前的行情是找一个代孕妈妈费用七万到十五万不等,加上中介费、医院的费用,二十多万,那笔钱正好派上用场。你身体不好,代孕太危险。爸爸妈妈的担心是有道理的,爸爸妈妈年纪都这么大了,我们做晚辈的不应当再让老人操心。”
      云轩父母听了秦月的话,像是找到突破口一样,一致赞成花钱请人代孕,并轮番的开导云秀,但没有用。只听云秀缓缓地说道:“妹妹,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还有一些,你说的也不全对,暂不管他。那天,你和你干娘第一次到我们家来,妈说的一句话,只有我一个人真正听懂了。她说‘不是我不放心,是你们不知道做娘的心!’现在,话要说回来了,不是我不懂事,而是你们不懂得我的心!一方面,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允许商业行为代孕。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七至十五万的代孕费用就是违法的,合法的代孕是不能有任何商业目的的。另一方面,是我自己的决定。因为三十年来,别人都把我当成残疾人,当成一个不正常的人;而我也把自己当成一个不正常的人,一个残疾人。但是,这都错了!近来我才发现,我是一个正常的人,我要做一个正常人应当做的事情!是你的真情和牺牲精神,唤醒了我沉睡二十八年的心。正是从那一刻起,我才知道自己是一个正常的人!我是一个女人,我有权利做一回母亲,我应当做一回母亲。尤其是为了你们,我最亲爱的人!我们一家,风风雨雨到今天,所有的人都在为我付出,我应当为你们做点事情,用我的生命为你们做点事情。你们再也不要劝我,我已经想好了,如若不然,我就结束我的生命,我没有理由再作为一个不正常的人活下去。”
      薛玉泉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了。劝,是没有用的。不解开她的心结,一切都将是徒劳的。而解开这一心结,只能用理性。遂道:“云秀,你说的这些我听懂了。你容我点时间,如果在医学伦理、法律、特别是医学上是可行的,我不反对。但是,你要好好听话,不论最终结果如何,你都要勇敢的活下去。这样才是正确表达对生命的尊重和对家人的热爱。”
      云秀听了父亲的话,点了点头。母亲听了父亲的话,气得一句话没有,抬脚走了。
      云轩做梦都不会想到会出现这档子事儿。因为秦月子宫已经切除,他除了深深的歉疚之外,压根就没有想过可能再要一个孩子。今天的事儿给了他一个启发,就是花钱请人代孕,但不会同意由姐姐来代孕,因为风险太大。但姐姐的态度是那样的坚决,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云轩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将秦月送到谢家,开车去找陈院长讨主意。      秦月来到谢家,见一家人都在,就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了出来。说着,不由得哭了。一家人听了也是目瞪口呆。好半天,谢母道:“飞儿,你是医生,你倒说说,这事儿怎么处?”
      谢飞想了半天,说道:“其实,薛老爷子已经把这事儿分析透了,就两个问题。一个是在医学伦理上、法律上有没有障碍;另一个是这么大岁数的残疾高龄孕妇的风险评估。这两件事而,我心里都没底。照一般理解,伦理上是没有问题的,毕竟在美国母亲代孕,姐妹代孕的事儿都没有引起伦理上的争论。从纯医学科学的角度讲,这是避开了‘性’的生殖,也不应该有伦理上的障碍。至于妊娠风险,需要妇产科专家体检后做结论,我可说不准。”
      谢母道:“你也是难得谦逊一次。惠儿,你说说看呢?”
      王惠见婆婆提问,也寻思了半天,说道:“这事儿,小飞都说不好,我更说不准。不过呢,花钱请人代孕,感情上有一丁点儿的别扭,似乎欠缺点什么。凭我的感觉,如果风险不十分大,二姐代孕最好,那才叫亲亲热热一家子呢!”
      谢母听了王惠的话,沉默不语,渐渐地流下眼泪,说道:“惠儿说得对,但不仅仅是‘亲亲热热一家子’这么简单。”说到这里,便停住了。想了一下,又道:“生,是人类生命的延续;死,是人类生命的代谢。一个人对待生与死的态度和做法,最能体现他对生命价值的理解和对生命的尊重。二姐是一位伟大的女性,这是人性的光辉在闪耀!她是用生命来表达她对生命的热爱、对亲人的热爱。我们应当向她致敬!小飞,你要好好准备一下,就从你刚才说的那两方面准备一下,尽可能的不要辜负她。准备好了以后,找老爷子谈谈,他才是当家人,也是一个有见识的人。”
      
      谢飞接受任务,便到学校图书馆找资料,网上查询。一天时间,便将世界范围内关于代孕问题医学伦理、法律和医学资料找齐,又用了两天时间归纳整理。觉得差不多了,就给云轩打电话,准备一起去找薛老爷子谈谈。云轩告诉他,父亲也在找资料,并准备开一个讨论会,请有关专业人士共同讨论。谢飞又到薛家,将他的看法跟二姐说了,二姐高兴得不得了,要他一起去参加讨论会。
      这天开会,薛玉泉邀请了附属医院妇产科季主任、解梅、陈院长三位妇产科专家、医学伦理学教研室方主任参加,又带着云秀、谢飞一道来到学校会议室。
      薛玉泉见人已到齐,苦笑道:“我们薛家新闻多。先是云轩演一出‘彩云追月’,现在他二姐又出了个‘代孕’的难题。我已经退休十几年了,知识老化,许多新的医学理论和医学技术根本就不知道。今天请各位专家来,就是想请各位就云轩他二姐为云轩媳妇代孕一事,发表各自的看法。请务必实事求是,就事论事谈,不要有其他的顾虑。先请方主任先就医学伦理问题谈一下。”
      方主任不愧是医学伦理学教授,开篇立论宏远博大:“前段时间,薛老师给我出了这个难题。因为它不在我们的教学范围,平时没有关注,这也说明我们的教学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和科学的进步。我接受薛老师的任务后,查了一些文献,有了初步的想法。现不揣冒昧,请各位指正。我觉得要说清楚兄妹代孕问题,需得从人类婚姻历史变迁中形成的伦理理论来考察,而要厘清人类的婚姻史和相关伦理问题,殊非易事。在远古时代,人类只不过延续了动物的本能。那时男女交欢是完全自由而随意的,对性交和生育之间的关系也没有明确的认识,他们认为女人生育完全是神所赐予的。这一时期,可以称为‘杂乱性交’时期。再往后是‘群婚制’。群婚制的特征是以母系血缘为区分标志,同一母系的人生活在一起,将性交限制在同辈之间,禁止父母与子女、祖父母与孙子女之间的性行为。《山海经》上记载的伏羲和女娲兄妹俩的婚姻,是我国有史以来最早的记载,是群婚制早期的代表。也就是说,这个时期的社会伦理对‘兄妹婚’是认同的。兄妹婚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期,《周礼•士昏礼》记载‘上古人只知有其母,不知有父,自伏羲定嫁娶之礼,以俪皮为聘,人始有夫妇。人后有父子始与禽兽殊’。在人类漫长的生活中,逐渐认识到近亲婚姻对后代的不良影响,建立了‘对偶婚’制度。《周礼》‘同姓而婚,其殖不藩’和《国语•晋语》‘同姓不婚,恶不殖也,是故娶妻避其同姓’就是证明。这里的同姓,指的是同宗。再往后,就进入了‘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我就不多说了。需要考问的是,婚姻的根本目的是什么。我认为主要有两个,第一是为了繁衍后代,第二是解决性饥渴问题。至于政治目的、经济目的等都不是婚姻的根本目的。目前我们关于婚姻和生殖的伦理主要是建立在这两个根本目的和历史文化传承之上的。但是,随着医学科学的飞速发展,‘无性生殖’成为可能。所以,传统的关于婚姻与生殖的伦理已经不能适用于这一领域。从国外报道的母亲为女儿代孕、姐妹之间代孕的事实来看,并没有引起伦理学上的争议,也不应该引起争议。至于代孕的法律问题,我国规定的很奇怪。谢老师曾和我讨论过,他掌握的材料更充分一些,请他谈吧。”
      谢飞见说,看了薛玉泉一下。薛玉泉示意他讲,便将准备好的材料每人发了一份,开始大发宏论:“代孕,实际上是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一种,英国二百年前就有过辅助生殖的实践。世界上第一例试管婴儿诞生就在英国,英国也是人类辅助生殖技术最规范化的国家。一九八五年和一九九零年,分别颁布了《代孕协议法》和《人类受精与胚胎学法》。这两部法律都是允许非商业性代孕的。后来有发生了Boy Cotton案。它是一名英国妇女通过商业中介机构与一对美国夫妇签订代孕协议,约定代孕酬金为六千五百美元。孩子出生后,代孕母亲不愿意交出孩子,打起了官司。法院根据‘子女最佳利益原则’判决孩子归美国夫妇。美国凤凰城有一个叫特雷莎•安德森的‘超级代孕妈妈’,一次生下五个男孩的记录。卜罗莱•霍洛克更是八年七次代孕,生了七个孩子。美国大多数州立法允许非商业性代孕。我国多数法学家是理解和支持非商业代孕的。但是我国关于代孕并没有法律规定,只有卫生部的部门规章。已经失效的二零零一年《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第三条,只规定‘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不得实时任何形式的代孕技术。’它没有规定非医疗机构和非医务人员不可以实施代孕技术。二零零三年《年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和人类精子库伦理原则》,更是仅仅规定‘医务人员不得实行代孕技术’,条件进一步放宽。也就是说,医疗机构可以实施代孕技术,外来的人可以在医疗机构里实施代孕技术。目前我国每年有数万例商业代孕,大都是由外来的医务人员在医疗机构做的。根据我国《医师法》、《医疗机构管理条例》等规定,外来医务人员不算法定的医务人员。因而他们实施代孕技术就是合法的。你们可能认为我强词夺理,但事实就是如此。是我们国家的立法严重滞后,导致了目前实施代孕技术无法可依。根据民法意思自治原则,不违法就是合法。更有一句法律谚语说得好‘法律的背后是人情’。‘人情’是什么?就是人类的正义、良知和美好愿望。法律应当顺从,而不是阻碍科学技术为人类带来的巨大幸福利。综合我和方老师的观点,二姐为秦月代孕,不存在伦理上和法律上的障碍。至于高龄孕妇的风险问题,应当由妇产科专家评价。谢谢!”
      季主任和陈院长、解梅商量了一下,推荐陈院长做代表发言。陈院长斟酌了一下,说道:“刚才方、谢二位老师讲得很好。代孕一事在我国早已普遍存在,我们汉州也有好几家医院做过这个工作,技术上并无障碍。前几天我和解主任给二姐做了全面的体检,除了双下肢残废外,其它都正常,代孕本身是没有障碍,就是高龄孕妇的风险问题。理论上三十五岁以上的妇女怀孕,风险都大些。二姐是四十八岁,风险就更大。我们讨论认为,风险虽然大些,但还是在可控制范围。如果一直住在医院,有专业人员照料就更好,即便有情况,也可以及时采取措施。应当说风险还是可以接受的。当然,我们只是从专业的角度谈看法,最终意见还是要老爷子一家人拿主意。”
      二姐听到这里,心里乐滋滋的,朝谢飞竖起大拇指。薛玉泉总结道:“谢谢各位专家。这件事,无论行与不行,都不能草率决定,我们回家再商量。再次感谢各位。”
      回到家,继续讨论,云轩就反对:“这件事,我真的非常感谢二姐。但事情不像二姐想的这样简单。二姐这个主意一出来,搞的我和秦月是如坐针毡,寝食难安。我还好些,毕竟她是我二姐,能担得起。秦月就很难办,二姐也应当替她想想。刚一进门,二姐就为她冒生命危险代孕,让她怎能安心?万一有什么意外,她要内疚一辈子。我看,这事儿缓一缓。我们先通过代孕公司找代孕母亲,实在找不到,再请二姐帮忙也不迟。”
      云秀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你白念了那么多年的书,知识都让狗吃了!我早都让专家分析过了,北京的,上海的著名专家就有六位。他们看了我传过去的片子,各项检查报告,都说没有生命危险。就说陈院长,我在网上也咨询过他,只是他不知道是我。你想看看他给我发的电子邮件吗?他也说发生生命危险的几率很小,倒是能否代孕成功的问题大些。你就是上街买菜,也有风险呢。既然专家论证会说了,住在医院里的话,风险还是可以接受的,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满足我一生唯一的一个心愿呢?说句真心话,就是因为代孕死了,我也是非常幸福的。如果成功了,那将是多么大的喜悦啊!那样,我就算是有了一个完整的人生!你们就不能答应我的要求吗?”
      云轩还要反对,倒是被父亲拦住。“我看,这事再斟酌,只要有可能,我就支持你。但是你要听话,让三弟带你做一次全面体检,然后住到陈院长医院里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情况满意,再做决定也不迟。你看好不好?”
      母亲见父亲这么说,早甩手去了厨房。二姐见父亲基本上答应了,高兴地点点头,对云轩说道:“我就知道爸爸会同意我的,爸爸是非常讲道理的人。别看你学问大,你和妈妈一样,都是糊涂虫。”
发表于 2011-7-10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年底,教育部“本科教学水平评估”专家组住进学校。全校教职工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周评估。上仰专家百般体恤,下赖职工巧妙周旋,总算吉星高照,获得一致好评,初评成绩为优秀。下一步,只需教育部综合评定,也就大功告成了。
      如此一来,悬挂在院领导心上的巨石总算平安落地;论功行赏,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李院长因工作成绩突出,调到汉州大学任常务副校长,准备升迁;分管教学的张副院长升为正院长。因基建工作基本完成,云轩就转而分管教学、科研,这也到合乎他的胃口。学院突然间空出个副院长的位子,自然会引起人们种种遐想,闹出许多笑话。
      以一个三流学院一次通过本科教学评估,并取得优秀成绩,在全国也不多见。院领导们精神大振,适时地提出了创建医科大学和争取“博士点”新的奋斗目标。如此一来,全院职工又马不停蹄地投入新一轮的战斗。
      创建医科大,首先扩建部系。于是乎,一夜之间,新添了十几个部系,提升几十名处级干部。
      新的奋斗目标确定后,最忙的当属梁小明。学校的发展,要他做规划;各部系的专业设置,也要他定方案;甚至于专业人才的引进,也需他参与考察。纵使有三头六臂,也累出病来。梁小明苦撑了几个月,便累倒了。因慢性腹泻,住进附属医院消化科。人也瘦了一圈。虽说腹泻是小毛病,但对病因的诊断,却让专家们很头痛。有说是痢疾的,有说是脂肪泻的,有说是植物神经功能紊乱的。更有甚者,还有要排除恶性病变或者克隆氏病的。又给他做肠镜,将肚子吹得像气球一般,涨得他十分难受,却也没弄出个一二三四。西医没办法,请中医会诊,说是阴阳失调。弄得梁小明哭笑不得,嚷着要出院,不治了。谢飞听说梁小明住院,自然经常来看望。
      这天邓玉明从老家来汉州,特约了谢飞一同看望梁小明。多年不见,邓玉明是脸也胖了,腰也粗了。前几年办起手外伤专科医院,自己做老板了。因这几年经济飞速发展,劳动保护跟不上,手外伤特别多,邓玉明也就挣得盆满钵满了。他这次来汉州,乃是因为他的儿子今年高考,想请梁小明在招生时给予方便。梁小明十分爽快地答应他,只要过了省控线,就有办法把他招进来。
      老同学见面,少不得叙旧、海阔天空闲扯。说到学校要创建医科大,需要引进人才,邓玉明来了精神,似乎是要报答母校的养育之恩了:“梁处,我有个表弟,美国博士后,搞神经生物学的,正在联系国内单位,不如让他到我们学校,肯定能使我们的科研水平上一个大台阶。”邓玉明说道。
      梁小明听了以后,脸色微微一沉,说道:“他要是真的能来,我们自然欢迎。但我们学校庙小,怕是容不下他。以前也有几个洋博士,来校后拿了几十万安家费,又以科研条件不好为由,拍拍屁股走了。学校无端端的损失几百万。这种傻事,再也不能干了。”邓玉明见梁小明这么说,也就不言语了。
      说话间,医院又请来了省人民医院消化内科专家王主任来给梁小明会诊。这段时间,梁小明是见了专家会诊因就生气。因是省城来的,却又不好发作,忍着性子让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还得说些感谢的客气话。好容易等王主任走了,梁小明说道:“真是气死我了,个个都是饭桶……不管他,反正死不了。老同学好久不见,得找个地方好好喝一场。”说着,就换衣服,准备走。却被谢飞拦住:“就你这个样子,还能喝酒?这个酒呢,我替你请、替你喝。既然你的病到现在还没有明确诊断,我倒是有个方子,你不妨试试,或许能治好你的病。”
      梁、邓二位,素知谢飞常常是半天空里说话,不能当真,更何况腹泻与精神科专业不搭界。邓玉明说道:“反正吹牛不纳税。这么多专家都不能明确诊断,就你能?你不会是说梁处得的是精神病吧?”一席话,说得梁小明笑出声来。
      谢飞见他二人不信,较起真来:“你们真不信?我要是真的治好了病,怎么说?”
      梁小明道:“你要是真治好了我的病,我送你一个世上最好的棋具,另再请你喝十次,地点由你挑。”
      谢飞见说,冷笑道:“嘿嘿,八成你是请定了。我就与你打个赌,若是治不好你的病,我送你一幅范增的画;若是治好了你的病,你送我一个楸木围棋墩、一付贝壳棋子,另请我吃十次生鱼片。如何?”
      梁小明道:“我就与你赌一把,邓玉明作证人,多少时间为限?”
      谢飞道:“那得还得看你的病史有多长?”
      梁小明道:“我的病史大约有三年多,你用多少时间治好?”
      谢飞道:“多少时间不好说。你知道的,中医比较慢,总要两三个月吧。”
      邓玉明道:“你什么时候学的中医?就凭大三时学的那两本书?根本不管用。中医看的是道行,不是拿着书说话。病人生病,不会是按着教科书上写着的生的。就你也会看中医?汤头歌你还会背?”
      谢飞道:“管不管用,试了才知道。”
      梁小明道:“那好,一言为定,三个月见分晓。”,说完就与谢飞击掌订约。
      谢飞道:“你们二位稍坐,我去抓药。”
      不多久,谢飞回来。拿的不是药,而是一轴画。展开一看,是范曾的“竹石图”,题的却是郑板桥的一首诗:“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梁邓二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脸疑虑。梁小明问道:“药呢?总不至于现在就认输吧!”
      “这幅画就是药。你只需将它挂在书房里,每天欣赏一番,用心默念画中诗二十遍,包你三个月痊愈。”谢飞答道。
      梁小明笑道:“唐代孙思邈以石杵粉入药,已经是够奇的了,但那毕竟还是入药,给病人服了。你倒好,拿幅画儿让我看,却不给我服药,倒说能治病。我看你这让我学老和尚念经,搞封建迷信!你说说,这药理作用是什么?”
      谢飞道:“让你说对了,它的确跟念经差不多,不过不是迷信。它的作用不是药理,而是医理。中医的理论是形而上的,是哲学;西医的理论是形而下的,是实证主义科学。哎呀,跟你们说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说真的,连科学院的院士都不懂。他们认为中医不是科学,要废除中医。可他们哪里知道,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科学才具有真理性。那帮中医家们,蠢得非得跟他们辩论不可,想证明中医是科学。中医不能用西方标准化的模式来评判其是否具有真理性。你们还记得,我们念书的时候有个关姓老中医,治疗乙肝转阴率几乎达到百分之百。国家为抢救宝贵遗产,派了七八个教授跟他做学生,所有的病例都拍成电影,以备研究。几年之后,他老人家驾鹤西去,就没有一个学生会看这个病的。告诉你们,这才叫‘道行’。西医的好处,是标准化,极易推广;中医不是大学里能学的好的,那要靠传承。若是信我的话,就试试,三个月不见效,这幅画就是你的了。这可是一百多万呢!”
      梁小明一向知道谢飞常是拐着弯骂人,不知这回他心里作何打算。见他拿着一百多万的画做本钱,包治好自己得病,不像是拿他开涮,倒是足见情意真切,不由地感叹道:“到底是同学情深!无论能否治好病,我都不要你的画。如是真的治好了,我会兑现诺言的。只是我有点好奇,要你给我说说你所谓的‘医理’,我也好长长见识。”
      谢飞听他这般谦虚,立刻来了精神,恢复了少年时代大吹大擂的样子:“医理嘛,倒是很多,总起可分为大小两种。你是要听大的呢,还是要听小的?”
      梁小明道:“那自然是大的。”
     “大的呢,说起来比较麻烦。它是一个哲学问题。简单地说,就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社会,乃至一个人的存在,都有他赖以存在的安身立命之本。就西方而言,古代他们有古希腊文化、基督教;文艺复兴以后,他们有以理性文化为核心的现代文化。我们中国古代有儒释道。但是,五四之后,我们的传统文化出现了断裂;特别是文化大革命,将传统文化彻底枪毙;文革以后,我们的共产主义理想又破产了。我们现在没有了赖以存在的安身立命之本。所以呢,整个社会一股脑地进入疯狂状态。人们看到的,是一个虚幻的花花世界。个个如同坐在云上,高高兴兴,晕晕乎乎,不知所往……”
      邓玉明知道,一旦谢飞进入这种神吹胡侃的状态,就没有结束的时候,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遂道:“行了,行了。你的这些政治课留着回头到酒桌上去讲,我们一定洗耳恭听。这次我和老婆来,是专门请梁处和你喝酒的。老婆已经在醉仙楼等着呢,请你们也都带着夫人、孩子一起去,那么多年不在一起吃饭了,我都等不及了。”说完,也不管梁谢两人态度,拉着两人就走。
      谢飞正在兴头上,被邓玉明打断,心里怏怏不快,道:“你那点量,也叫喝酒?蚂蚁尿尿似的,说出来也不怕丢人?”
      梁小明道:“亏你口口声声讲辩证法!人是会变的。邓玉明的酒量,今昔非比。去年我去他们那里看望实习的学生,就被他一人放倒了。”
      谢飞道:“这好办。今天你就在旁边看着,我一人把他放倒,替你报仇。”
发表于 2011-7-10 13:53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太好了
发表于 2011-7-12 07:42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太好了
月上柳梢 发表于 2011-7-10 13:53
谢谢月上柳梢!
发表于 2011-7-12 11: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章
      对惠仁医院搬迁,市里也格外照顾,将全部不动产投资包下来。给新医院接通了暖气,又额外负担房屋改造。新医院建设,投资很大,超出了原来的预算。王惠又以房地产作担保,贷款一千多万,购买医疗设备,招聘医务人员,准备春节后开业。种种工作,第一个不能指望的,就是谢飞。只落得王惠、秦月姑嫂二人忙里忙外,千辛万苦。
云秀提出的代孕主张,虽经重重波折,最终得到父亲的同意。母亲虽极力反对,但见老头子同意了,也只好作罢,只是心里仍不免揪揪的。云轩、秦月仍想花钱请人代孕,但终拗不过姐姐。云秀因为大家同意她代孕,一扫积压在心头二十多年的郁闷,心情格外开朗,终日歌声不断,饭食也增加了不少,面色红润,恢复了许多青春的色泽。老两口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皆祷告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关。
      转眼春暖花开,云轩、秦月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便开始时实施代孕计划。
      云轩请了假,带着二姐和秦月到汉州市妇幼保健医院生殖研究中心住院。谢母亦由王惠陪着来探视。陈院长格外关心、照顾,亲自体检,又把解梅叫来商量着办。三天后,各种检查结果汇总,情况良好,可以进行代孕。陈院长将云轩父母、谢母等一干人召集在病房,说明情况:“根据三次的体检,情况都很好,可以进行代孕。代孕,从技术成面上讲,并不困难,和试管婴儿差不多。不同的只是怀孕的母亲不是卵子的提供者。我们医院的生殖中心是省内四家具有试管婴儿资质的医疗机构之一,每年都有一些试管婴儿出生。所以请你们不要过分担心。现在要做的工作有以下几个步骤:第一,就是将两人的月经周期调整一致。第二,给秦月药物促进排卵,然后取出卵子。最好是多个卵子,可以和薛院长的精子在试管内孵育成多个受精卵,进而发育成多个胚胎。第三,将胚胎植入二姐的子宫内,孕育胎儿。以后就和正常妇女怀孕分娩一样了。第二步和第三步,是关键。为保险起见,我们已经和北京、上海的权威专家联系好了,由他们来做。按照老爷子的要求,整个怀孕期间,全部住在医院里,由我们专业人员照顾二姐的各个方面。这个病房的条件是一流的,和家里没什么两样。老爷子是我的老师,薛院长是我的同学,我自然会十二分尽心尽责,请你们放心。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出来。”
      没等陈院长话音落下,薛母就说话了:“有你们照顾,我们自然都放心。我看,等取出卵子之后,秦月就不需要住院了是不是?如是那样,这个房间有两张床,我就住进来好不好?不是我不信任你们,是这几十年,我没有一天和云秀分开过。这咋一分开,我怕自己弄出病来呢。”
      谢母也说:“就该这样。只是你们医务人员,不要因为亲家在,就图省事,还是要和没人在时一个样才行。我说的对不对,陈院长?”
      陈院长忙道:“对,对,对。你们老人家就放心好了。我回头就跟科主任、护士长特别交代,一定照顾好二姐,连老母亲一同照顾好。我也会天天来看的。”
      代孕,是件亘古未有的奇事,众人少不得一番议论。加之二姐是个残废,就更担心了。云轩又帮着解释了一番,最后薛玉泉道:“这件事情,我反复地考虑过,觉得风险还是可以接受的。现在医学进步很大,特别是急救医学。云秀住在这里我们是放心的。我们要相信科学,相信医务人员。过分的担心与焦虑,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有负面影响。代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亲家母和王院长都是大忙人。我看留下她们三人在这里,我们就都回去吧。有事电话联系,好不好?人多了,医生反而有压力。”
      众人在薛玉泉的劝说下,依依不舍地离开病房。谢母出了病房,仍不放心,又拐回来对秦月叮嘱一番,方才离去。
      经过两月紧张的工作,一切皆顺利,胚胎成功着床。云秀明显胖了,面色更加红润,一天到晚喜气洋洋,就连睡觉,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母亲看着女儿从未有过这般快活,更是喜得老泪涟涟。心想,到底是老头子有见识!不然,云秀这辈子也不会有这样幸福!薛玉泉因一家人都在医院,白天也就在医院里陪着,三人都在医院里定饭吃,王姐便回家休息。秦月一有空,就做些好吃的带来,陪着二姐和公婆说话,干些杂活。谢母、王惠自然也是常常带着吃的、用的来探视,不在话下。
                 
      因为这几年,国家重视民生,吴逸又是研究社会阶层,特别是贫困阶层的专家,省长点名要他做省政府秘书长,帮助解决民生问题,自然也是张部长负责考察。吴逸事先已经知道省里的提议和张部长来考察的事,就找云轩,让他给谢飞过个话,多帮忙。云轩就把这事儿直接跟谢飞说了。谢飞笑道:“吴教授各方面多不错,就是那个如夫人不好办。不过,我更喜欢花局长。他为人直肠子,处事少心眼。虽不是做官的料,做朋友却是很好的,都笑死我了!”
      云轩见谢飞这样说话,就不好再提了。谢飞又有些过意不去,道:“你不了解我四舅,我说话根本没有用。要我妈说,兴许能行。但你也不要麻烦她,我妈肯定不会说的。吴教授的如夫人,从不避讳人家知道,这说明他以前并不想做官。现在要改,已经来不及了。我看,这事的关键,就是不能有人正式反映他如夫人的事。我四舅就是道听途说知道了,也不会过问的。你想想,省长钦点的秘书长,他犯得着吗?”云轩想想,也是那么回事儿,就把话过给吴逸。
      吴逸眼看就要升任省政府秘书长,必须要和万欣儿断绝来往。他在电话里向万欣儿说明了情况,并要万欣儿理解,暂时不能再和她联系,等到任命下达、上任工作一段时间后,根据情况再做相应的安排。万欣儿心里虽然难过,却也知道,这对吴逸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别人从副厅级到副部级,不知要付出多少心血。而他,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果因为自己连累吴逸不能顺利升迁,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于是就同意吴逸的意见,暂时不来往,等以后看情况再说。
      吴逸、万欣儿两人不能见面,各自心中均不好受,花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天周末,一大早,花二就让张蓉蓉去宽慰万经理,自己则约了吴逸、云轩、谢飞去爬山。此时正是初夏,整个玉龙山上氤氲缭绕,遍山滴翠,流泉飞瀑,鸟语花香。新雨之后,空气格外清新、宜人。四人玩了一天,游兴不减,却已累了。傍晚时分,谢飞邀众人来到玉龙山西麓的燕子楼吃晚饭。这酒店的老板是吴四的老婆,叫林枫娇。林凤娇见着谢飞一干人到来,格外亲热,忙不迭亲自招呼,又将最好的包间腾出来让给他们,准备些茶水、干果先垫着,打电话叫吴四叫来陪客。
      吴四已知吴逸即将升任省政府秘书长,自然格外用心,请来汉州国画院魏醴泉院长作陪。吴四一进门,就团团作揖,给各位道乏。谢飞赶忙起身一一介绍。除云轩外,大多彼此早已认识,此番更是熟络。
      一番亲热之后,吴四便张罗开席。谢飞却道:“四哥,先不忙喝酒。好容易逮着魏院长,要让他留幅画。上次他输了东道,欠着帐呢。今天这么好的日子,面对这碧波无垠的西湖落日,若不留下点什么,岂不辜负了这大好景致和空前的雅聚。”说完也不客气,就让跑堂去拿文房四宝。吴四说,他找不到,便亲自去拿了。
      众人收拾好桌子,魏醴泉接过吴四递来的笔砚纸墨,一一摆放停当,笑道:“今天是吴教授的好日子,也就献丑了。就对着着碧湖落日,画上一幅,送给吴教授作纪念吧。”
      魏醴泉说完,却不动笔,仍旧坐下和众人坐着说笑,并欣赏着夕阳西下的玉龙湖美景。片说笑之间,便撇开众人,径直来到案前,提笔凝神,饱蘸浓墨,挥挥洒洒。一盏茶的功夫,一幅西湖落日图就已告成。众人看了,均是赞赏不已。谢飞也不说话,提笔在画上题诗云了一首五言古绝:
     “碧湖坠红日,
      流霞十里光。
      烟涵峰远翠,
      风流荷溢香。”
      谢飞题罢,魏醴泉赞道:“谢兄果然高士。大有太白遗风,又兼摩诘雅致,不减唐人高处。特别是前两句‘碧湖坠红日,流霞十里光’堪称描写落日湖辉的名句。真不知这幅画是因诗而贵,还是诗因画而显。”
      花二听了,眨眨眼睛,望着谢飞,道:“谢飞,这叫什么?”
      谢飞不明就里,道:“什么‘这叫什么’?”
      花二得意极了,笑道:“不好了,不好了。魏院长也得病了,而且病的不轻。薛院长,你得赶紧给他瞧瞧,看是否有药可救。”
      魏醴泉哪里知道以前的典故,笑骂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何时得罪你了,咒我?”
      花二笑道:“你看看,你看看,今天我才知道,什么叫‘讳疾忌医’。原来你也得了流行病,叫做‘相互吹捧,共同提高’。”一语甫出,满堂爆笑。
      花二趁着大家狂笑的功夫,已将云湖落日图卷好,收了起来。谢飞却不愿意:“花局长 ‘厚脸皮’功夫真是了得。这画是魏院长送吴教授的,你就收起来了?也不害臊!”
      花二自知理亏,讨饶到:“谢兄弟,你不知道,魏院长的画,我才不稀罕呢!只因为这上面有你的墨宝,更兼那能和李白、王维之诗比美的名句,我真的喜欢。好歹你就让我收着吧。”
      魏醴泉望望吴逸,吴逸笑道:“花局长就是小孩性格,我的就是他的,他的也是他的,历来如此!也不和他计较,就让他收着吧。”
      说笑之间,服务员已经布置好了,众人入席。几杯酒下肚,便开始说笑。闲谈之中,说到书画行情,花二道:“吴教授那幅‘寒山待雪图’有人出高价求购,不知肯否割爱?”
      吴逸笑道:“不瞒你说,上海的藏家,已经出到二百万了,我没有买。我不缺钱用,等等再看,还会涨。”
      魏院长道:“像这种绝世之品,不到举家食粥的地步,是不能卖的。那幅画,还有个典故,今天不说。总之,这幅画不能买。”说罢,看了看每人面前的酒杯,将没有酒的斟满,继续道:“前不久,花局荣任汉州书协会长,我们还没有给他道贺呢。不如今天借花献佛,我们大家敬他一杯。”于是乎,众人起立,觥筹交错,各饮一杯。
      众人落座,花二道:“我这个书协会长是捡来的,不值得道贺。这事儿,魏院长最清楚。周珉先生退下来之前,连我共三位副会长。一位是师大的李文宜教授,另一位是周先生的弟子,汉大的胡茵教授。李教授对周先生素来不服,周先生为了避嫌,不能让胡教授接班,便推荐我做会长。你们也都知道我那两把刷子,字虽不好,勉强也能混得过去。但理论就不行了,不能服人。谢飞兄弟家学渊源自不消说,本人也小有点名气,看能不能帮我弄两篇文章,装装门面。”说罢,倒了两杯酒。递给谢飞一杯,自己先饮为敬。
      谢飞见说,却不饮那杯酒,揶揄道:“这几年经济发展了,文化生活也提高了,各色出版物成几何级数增长,教授、大师,更是满天飞。我前几天去书店,乖乖的,不得了,铺天盖地全是书。单是同名的,就不下几十种。我随手拿几本看看,大都是抄的,你抄我的,我抄你的,天下文章一大抄。抄就抄吧,抄得好也还行。但为了增加字数,滥竽充数,百分之八十都是垃圾。花局长当书协会长,要兄弟我写文章帮忙,原也是平常事。可是我还不够教授、大师的级别,若真写出来,怕是要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垃圾。花局长拿我的垃圾装门面,岂不成了‘垃圾会长’了!”
      谢飞话音未落,众人已是爆笑不已,花二则颇为尴尬。云轩不想亲戚朋友之间有隔阂,便道:“说笑归说笑,花局长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对朋友更是没的说。谢主任若是有能力,不妨帮帮他。”
      吴逸亦道:“谢飞兄弟是个‘超然派’,傲然清明,向来不做鄙俗之事。目前中国的状况就是这样,不要说出版的书籍,就连正式的科研论文,又何尝不是百分之八十的垃圾?不过说回来,既然我们生活在‘垃圾’的环境中,又没有办法改变环境,就只能适应环境。自相识以来,我就知道谢飞兄弟侠肝义胆,古道热肠,自然不会看着花局长受窘,我说的对不对?”
      谢飞见吴逸这么说,喝了那杯酒,笑道:“那是当然……,”想了一下,又道“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又上了吴教授的当了!吴教授给我戴了那么大的帽子,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既然说了,就得兑现。不过,我真的不会写书法理论文章。好在当主席不是晋职称,搞两篇垃圾文章就行了。但我可以帮个人场。过两天,我请几位国内的名家到汉州来看荷花,花局长出面招待就可以了。不过完了之后,花局长要另治一桌,招待我们,我要吃日本生鱼片。”
      众人皆说主意不错,共同干了一杯。但花二说什么也不愿在日本料理请客。谢飞问为什么,花二就讲起前几天和汉州几位书画界的朋友到日本料理店吃饭的事,犹自愤愤不平:“那天,画家顾如画在日本料理店请客,大家喝得很高兴。临走的时候,老板加藤正一来了。说他最为仰慕中国文化,我们几个都是汉州的文化名人,特别请我们到他楼上会客室品茶。我他妈的是见了日本人就头痛。我父亲兄弟五个,四个战死在抗日战场。两个共产党,两个国民党。只有我父亲一人活下来。我父亲为什么离休后回老家?那是为了侄孙们!我本不愿上去,但经不住他们几个鼓动,就跟着上去了。嗨,你别说,这个小日本,还真有两下子。房间里布置得极为雅致,琴棋书画样样不缺。更难得的是,中国话说得比中国人都地道。讲起中国历史文化掌故,一条一条的,丝毫不乱。跟我一起去的那帮子书画家,可真丢人!讲不过人家;对对子,也对不过。我当时那个气啊,就别提啦!真后悔平时不读书。看来我这个文化局局长的文化水平的确有点儿不到位。我当时就想,要是吴教授和谢飞兄弟在就好了。吴教授和他讲中国文人的妓女情结和那秦淮花月故事,谢飞兄弟和他讲庄子,他肯定讲不过。以后找机会,一定得找回这个场子。”
      众人听花二说,要吴逸和日本人比赛,讲‘中国文人的妓女情结’,不由得一阵爆笑。吴逸让笑得万分尴尬。谢飞解围道:“没想到,花局长四十多岁了,还是个愤青。你可能不知道,日本、韩国的汉学,可能不必我们差多少。如果他确实是对此有所研究的,我们几个都不是专业人士,恐怕讲不过他。不过,我这里有个上联,他不容易对,就是‘日本人聊以自慰’,下次见他,可让他对一下。”
      众人细想了一下这个上联,还真是那么回事;对子的内容,更是让人绝倒。
      花二性急,立刻就要去找场子。谢飞道:“也不忙在一时。我们不能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下次见他,你挑逗他和我下围棋。他若不是专业棋手,我赢他是十拿九稳。就算是专业棋手,也有一拼。”众人都说这是个好主意。
      谢飞喝完酒,刚回到家,就见梁小明满头大汗的抱着一个包件进来。打开一看,是日本楸木围棋墩,上有藤泽秀行、赵治勋、小林光一三代棋圣签名,定然价值不菲。因想到三个月不到,他的慢性腹泻尚未痊愈,定然不是输了东道。遂笑道:“古人有‘千里送鹅毛’一说,你这是万里之外送我这么个宝贝,要我怎么谢你才好!想必你的病好了?”
      小明道:“算是大好了,这个不算是输了东道。我上周去日本考察,同团的有个浙大的教授,很喜欢下围棋,领着我专门看围棋棋具。他买了两副贝壳围棋子,我弄了这个棋墩。知道你喜欢围棋,专门送你的。”
      谢飞知道他的来意,无非是找机会两人单独说说话,让四舅帮他一把,含糊道:“那我就谢谢你啦!今晚我请你喝酒,刚弄来的上等茅台。你等我一下,我上楼换了衣服就走。”
      哪知谢飞上楼,却是为了给云轩打电话,要他陪客。就这样,一个单位三位同事,酒喝了不少,话说了很多。梁小明就是没有机会将要说的话说出来。
发表于 2011-7-17 09: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吴逸的调令刚一下来,给他送行的酒场就开始排队,吴逸一天要赶两三场,天天晚上是烂醉如泥。花二和云轩等他该喝的喝完了,能推的推掉了,才安排给他饯行。因为要请万欣儿来,花二很费了些心思。好容易在老家偏僻山野之处找到一个的雅致所在,就是他堂侄新建的“青云楼”饭庄。这青云楼却不是一座大楼,而是一个个圆木搭建的小阁楼,皆在青云山南坡、骆马湖北岸的松林之中。山清水秀,风景绝佳。虽是盛夏,却凉风习习,不觉得热。
      这天是周末,为给吴逸一个惊喜,花二一早便请王惠开车带着他和张蓉蓉、秦月、万欣儿先来,要云轩开车带吴逸、谢飞随后到。
      万欣儿自从知道吴逸要任省政府秘书长,就一天也没有开心过。虽然吴逸电话里不止千万回的宽慰她,但终究是提不起精神。生意也懒得做了,全靠蓉蓉打理。她自己也知道,看见心上人功成名就,做了副部级的大干部,应为他高兴才对。但总有一种被别人当作衣服,穿过了就扔掉似的感觉,心中自有无限的悲苦,却又说不出来。想到秦月为云轩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并且原准备做更大的牺牲,对比自己,确实也好说什么,只是自怨自哀地叹气。张蓉蓉一路上劝慰她,却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由得也是悲从中来,忍不住和她一同哭泣。搞的花二坐在前排狼狈不堪,只有秦月从中排解。
      花二一行到了以后,青云楼才开门上工。花二上山看了一下形势,要了里面靠亭子的一个包间,有过道通向亭子观赏山水。交代侄子,要请一位重要的客人,东面的三间房间都不要再定给别人,回头多给他餐费就是了。花家都是受过他父亲恩惠的,自然一口应承下来。花二自带的茶叶,要服务员冲。另点了水果瓜子等,在亭子里边吃边聊。
闲聊之间,花二看见山下云轩的车子过来了,就和张蓉蓉劝着万欣儿到房间里等着,王惠和秦月仍在亭子里。王惠一路上听着她们说话,也是感慨万千,想换个话题,遂道:“妹妹,二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秦月一见说到二姐,立刻来了精神:“好着呢!已经五个多月了。饭量大得惊人,一顿就吃一小盆,比我那年吃的还多。我真怕她怀的胎儿太大,她身体受不了,劝她少吃点。她说不行,心里饿得慌。”说罢,不住的笑。
      云轩和谢飞将吴逸送进屋里,便和花二、张蓉蓉过来了。见说到二姐代孕,都很关心。尤其是花二和张蓉蓉,只听说过有这么回事儿,不知道具体情况,打听的就更细致。
      张蓉蓉道:“既然五个多月了,B超就能做出来,是男孩还是女孩?”
      秦月道:“按理说,五个多月是能查出来男孩女孩,但是因为违法,轩哥不让问,人家也不会主动说,所以还不知道呢。不过,管他男孩、女孩呢,是自己的孩子就好。是不是,轩哥?”云轩看着秦月甜蜜蜜的样子,乐得呵呵笑。
      “那你们有没有给孩子取名字啊?”张蓉蓉又问道。
      秦月笑道:“我和轩哥想了好久啦,轩哥只想到一个女孩的名字,说要是女孩,就叫薛月。我觉得不太好。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帮我们起个名字好吗?”
      谢飞想了一下,说道:“这有何难!不过女孩叫薛月不太好。薛月不比秦月,有点小家子气。我看,女孩就叫薛琴。双王琴,和曹雪芹一样的名,多好啊!男孩才叫薛岳。是山岳的岳。抗日名将呢!”众人都说好名字。
      花二却道:“不好,不好。我二伯就是薛岳的部下,战死在长沙。薛岳这个人,刚愎自用,狂妄自大,独断专行。所谓‘一将成名万骨枯’,就是指的这样的将领,算不得本事。”
      张蓉蓉听了,笑道:“你什么时候也读书了?说的还像是那回事儿!”
      花二道:“你也太小瞧我了,孬好我也是文化局长。书读得不多,但抗日的书,却读的不少。在我心中,悠悠万事,抗日为大。上次谢飞兄弟说,要到小日本那里找回场子,到现在还没去呢。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拜访那个小日本。”
      谢飞笑道:“吴教授马上就要走了,单在围棋上赢他,也不算本事。人家要是真有学问,我们不妨向他学习。历史不能忘记,但也不能只纠缠历史,还是应当往前看。有朝一日,社会进步了,各个国家之间,各个民族之间,再没有仇恨,只有关爱,才叫共产主义呢!”
      花儿听了颇不高兴,因上次欠他一个大人请,又碍着云轩的面子,不便驳他,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就招呼大家去房间。      原来吴逸进屋,见着万欣儿,少不得抱头痛哭一番,并多加劝慰,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万欣儿情绪也渐渐平稳。
      万欣儿见众人进来,连忙起身,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地站在一旁。花二见着她,笑道:“嫂子,你怎么谢我呢?上次我跟你说,吴教授不是那种薄情寡义官迷,我说的对不对?”
      “对你个头!”万欣儿说着,就抬手打他,花二连忙闪开。万欣儿接着道:“你是巴不得他先升上去,然后拉着你一道发达。只是苦了我和蓉蓉……”
      花二听了,急辩道:“我若有此心,天诛地灭!我自己肚里有几两香油,还是清楚的。我这个局长,是父辈拿命换来的,我不犯大错误,市里是不会为难我的,但也就算是到顶了。吴教授就不同了,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是真正想干事,而且有能力干好事的。你应当为他高兴才对,不能拖他的后腿。”
      张蓉蓉怕他俩顶牛,忙道:“什么苦不苦的,都是命!我还没吃早饭呢,快点入座吧。”
      众人入座,仍是吴逸坐了上首,万欣儿在左边,接着是花二、张蓉蓉;右边是谢飞、云轩夫妇。服务员布好凉菜,斟好酒。吴逸端起酒杯感慨良多:“我这辈子,喝过无数酒,今天的心情最为复杂。去年,总书记来我们省视察,对我们省率先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率先实现基本现代化,寄予厚望。年初省政协会结束后,省长专门将我留下来,谈政府职能改革和贫困阶层问题。我谈了很多,省长听得非常仔细,后来的事你们就知道啦。中国有句古话,‘士为知己者死’。省长亲自点我做秘书长,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做好。也正因为此,我才舍断和万经理这段情。我们国家自鸦片战争以来,真正有现实的机会实现现代化的,只有这一次。此前,我并没有从政的想法,但人生苦短,转眼就是百年。今天有这个机会,能为民族的复兴出一把力,也不枉我一生所学。这一点,希望万经理能理解。”说完,一口干了,众人跟着干了。
      谢飞起身鼓掌、斟酒,笑道:“吴教授这一去,定然是大展宏图。‘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做出一番事业。可喜,可贺!不过呢,机关可不比学校。我有个棋友,在市委宣传部上班。他说,机关好比一棵树,机关干部就像树上的猴子。往上看,都是屁股,往下看,都是笑脸。吴教授要有个准备,瞧见屁股也不必生气。须知,他也是整天看着上面的屁股,郁闷着呢!看见笑脸,也不能得意,说不定是笑里藏刀,包藏祸心!”
      花二见谢飞又开始胡扯,怕坏了气氛,忙道:“今天是吴教授大喜的日子,今这个酒,须用大杯豪饮,才痛快。回头请王惠、万经理两位开车,其余的都换大杯,不醉不散。”说着,问服务小姐要了大杯,每人斟满,端起门前杯,一饮而尽。云轩也怕谢飞说话没分寸,嚷着喝酒。
      众人交杯换盏,喝了一阵。吴逸见万欣儿情绪渐渐平稳,接着说道:“目前,中国的经济飞速发展,社会财富急剧增加,但贫富差距越来越大。这个问题处理不好,很可能出现大的社会动荡,中国现代化的机会就可能丧失,至少也要推迟十年、二十年!这个责任是任何人都担当不起的。我以前,作为一个学者,并没有想到从政,只想提些建议。但和省长谈话后,我改变了看法。直接走到前台,切身体验改革过程中的问题,才能更清晰地分析问题,并把好的想法直接付诸实践。这是学者难以做到的。再者,省领导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也不能不报。所以,今日一别在所难免。”说完,领着众人,饮了一大杯。
      那谢飞生性喜欢戏谑,又最听不得官腔,因笑道:“吴教授的精神真是令人感动,忧国忧民忧天下。不过呢,现今当领导的,总喜欢把自己当做救世主,离了他什么都不行。须知道,改革开放三十年取得的经济成就,并不是因为领导的好,而仅仅是因为领导们将本该属于老百姓的经济权利,一点一点地还给老百姓。如果领导们管的少点,说不定情况会更好。吴教授的‘士为知己者死’,太过陈腐,实在不敢恭维。须知,自秦汉以降,中国的士,也就是所谓的知识分子,便没有了独立的人格,成了权力的附庸。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也不过是自身追逐权力的遮羞布罢了。这就是为什么从秦汉至今,中国没有出现真正大思想家的原因。可悲,可叹啊!”说完,自饮了一杯,忽又道:“不过,吴教授今天能不以功利为目的入仕,却是难能可贵。须知道,新一代的知识分子,多半崇洋。有能力的呢,削尖了脑袋,往国外钻;能力差点的呢,其精神家园也大都在欧美,而不在中国。我们的文化,被美国的文化打败了!纵观中国历史,魏晋南北朝‘五胡乱华’,元、清两朝外族统治,外来文化都没有能够改变我们的文化;相反,是我们把他们改变了。为什么?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们的文化先进啊!那时,中华民族就像个大熔炉,把外来文化都同化了。今天则不同,美国是一个拥有更先进文化的熔炉,一个更容易吸收和融化外来文化的熔炉。弄得不好,我们的文化,将被它涤荡的干干净净。我们口口声声说,代表最先进的文化,可事实是,我们拒绝学习和吸收别人的先进文化。只要将欧美的核心价值观‘自由、平等、法治、民主、科学’和我们传统文化的核心价值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比较一下,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可是,我们就是要拿着两千多年的枯藤当玉杖,虽然不像,但可以涂点颜色,‘拉大旗,作虎皮,裹着自己,去吓唬别人’。这才是真正可悲之处!”说完,独自又干了一杯。
      那张蓉蓉见谢飞滔滔不绝,把话题扯得太远,全然不顾今天饯别、万经理在座,很为她不平,说道:“你们说的那些大道理,我们这些小女子也不懂。今天为什么喝酒?万姐姐坐在这里,你们权当看不见似的。万经理跟了吴教授五年了,自打吴教授知道要升官之日起,就不给面见,万姐姐是终日以泪洗面。还不是我,每天去安慰……现在你们飞黄腾达了,奔前程了,就轻轻的一句‘希望万经理能理解’,就把她打发了……,你们不妨扪心自问,这样做,对得起人吗?”说到这里,自己也是悲从中来,不禁涕泪交流,“我们做女人的,就真的这么贱?高兴时呼来,碍事时就喝去?我们三姐妹,就是秦月有福,修成了正果。通过这些事儿,我也看透了,也想通了,正和万姐姐商量,找个好人,把自己嫁了,省的成了你们的累赘!”说着,端起酒杯,“来,薛院长,我敬你!”干了一大杯。云轩让弄得好不尴尬,喝不是,不喝也不是,最后还是把酒喝了。
      张蓉蓉话音一落,气氛登时紧张起来,众人皆无言,唯听见万欣儿、张蓉蓉低声抽泣。谢飞赶紧摆手,叫服务员出去,自己斟酒。
      谢飞斟好了酒,递给张蓉蓉,缓缓地说道:“今天是给吴教授饯行的,怎麽能忘了万经理呢?暂时没有提到她,是因为饯行就有离别之苦、离别之怨。所以古人说‘多情自古伤离别’呢!但我们不能让离别之苦、离别之怨弄得过分感伤。毕竟吴教授荣任省政府秘书长,是件高兴的事儿。当然,你说的,虽是一时感愤,却也是有感而发,但不应该今天发。等送走了吴教授,我另治一桌,帮着你发。历数花局长诱拐良家妇女,专骗涉世未深女孩,始乱终弃等等。对他口诛笔伐,进行道德审判,判决他‘下面没有了’, 再不能危害社会,如何?
      花二那句‘下面没有了’,早已成为经典笑料,张蓉蓉见说,已是破涕为笑。花二忙打圆场:“吴教授虽然走了,但省城离这里也不远,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的路程。周末都可以回来,又可以一起喝酒。每次都把万经理叫上,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没等吴逸答话,张蓉蓉就道:“说你少脑子,你还不服气!以后你们喝酒,再叫上万姐姐算什么?现在还没当官,就吓得两腿筛糠,不敢见面;以后当了省政府秘书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告诉你,以后再喝酒,我也不来。你们谁爱来,谁来!”
      花二见说,登时蔫了:“好,好,好,你说得对,是我少脑子。”想了一想,叹道:“也是的,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张蓉蓉道:“你这个话,我想过不知多少遍了!”又向谢飞道:“谢老师,你是个有智慧的人,跟王姐姐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你帮我们看看,万姐姐和我,怎么个了结才好?”
      谢飞万没想到今天的饯别酒,会喝成这个样子。张蓉蓉就这么直截了当的问他,这两位兄长和如夫人怎么个了结才好,真是哭笑不得。
      谢飞不知如何回答,倒了三杯酒,敬了万欣儿和蓉蓉,想蒙混过去。哪知蓉蓉不依,“谢老师,小妹是真心请教,希望你能指点一二。”
      谢飞凝思半天,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以前不是跟你们说过吗,万事都有因缘。你们回想一下,当初相识、相知、相爱的经过,是不是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呢?我和你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脾性多少也了解一点。你们四人,都非皮肤滥淫之辈,彼此走到一起,自然有因缘。这个因缘,就是‘适性’。袁枚说,天地万物,无非‘性情’二字;李贽的‘童心说’,也是一个意思。男女之情,凡性之所适,情之所系,便无可非议。这与那红日浴海,彩虹经天,空山明月,林中飞泉,以及冬尽春来、四季更迭一样,都是自然之性的流露。天籁之音,大美无言。事到如今,也不能怪当初考虑不周,而是为礼法所不容。但礼法算什么?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圣人们强加在人头上的精神枷锁,完全违背自然!我辈岂能为其所缚?就连‘国家’、‘民族’等有自然传承因素东西,也多有人为强设的暌隔。人之为情,总以适性才好。现在的年轻人,倒颇得古人的妙味。有一句话,叫做‘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与那秦观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又与苏子暗合,‘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于我皆无尽也’。要知道,凡事,有始,就有终;有聚,就有散。如依我看,聚则聚矣,散则善哉!青山处处照夕阳,何方泉水不养人?凡事总要以适性为宜。”
      张蓉蓉道:“照你说来,就是了结才对?”
      谢飞道:“世上的事,尤其是男女之情,常常没有‘对不对’之说;最多只有‘好不好’之分。《红楼梦》疯道人有一句话,‘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
      王惠见谢飞说出这“聚则聚矣,散则善哉”,“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等拆台的话,深恐得罪人,忙打断他,道:“你们不要听他胡说!今天一定是为吴教授高兴,喝多了,说胡话,自己还不知道呢!”
      “他今天才喝多少酒,就醉了?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他的量!”张蓉蓉说道,“他今天说的是至理之言!明儿个,我还想拜谢老师为师,学禅呢,你不反对吧?”
      王惠笑道:“他哪里懂得禅啊!参禅第一要破执。他历来是个执迷不悟的人。执迷不悟谓之痴,他是天下第一痴人!”王惠说完,看了一下张蓉蓉,又道:“你拜他学围棋还差不多。不过你要上幼儿园大班。他的学生,多是五六岁的小孩。”
      秦月也道:“就是呢,大的一个今年才十岁,刚升了职业初段,把他高兴的不得了呢!”
      张蓉蓉见他姑嫂二人这么说话,遂笑道:“不过呢,按照谢老师‘适性论’的胆识,要是遇见什么‘兰儿’啊,‘玉儿’啊什么的,怕是十头大象也啦不回来呢!也不知王姐姐有什么紧箍咒,竟将他锁到现在。”
      王惠见说,笑道:“别看他说的‘天花乱坠’,我只有一个主张。只需一根绳子,拴住他的脚,随他怎么蹦跶,也跑不了。”众人联想到云轩婚礼上,花二那幅拜天地图,不由得都笑了。
      “不见的,不见的……”张蓉蓉摇头说道:“我看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你定是有什么‘祖传秘方’或是其他什么‘紧箍咒’,不愿外传。好姐姐,你就疼我,告诉我吧。日后我也能用得着。”
      王惠笑骂道:“你这个死妮子,你们家才有‘祖传秘方’呢!”
      蓉蓉仍是不依,非要王惠传授不可。王惠道:“我哪里有什么紧箍咒啊!实话告诉你,他不是没有那个心,也不是没有那个胆。要是放在解放前,保管他比谁都跑得欢,早就妻妾成群了……”
      花二像是逮着了,没等王惠说完,就道:“看看,看看,我当他真有胆识呢!刚才还说‘礼法算什么?我辈岂能为其所缚?’现在露馅了,原来也是叶公好龙。”
王惠却道:“那也不是的。是他‘心太软’!他一怕伤了我们娘三;二怕伤了他那个不知名的宝贝。我说的对不对,小飞?”
      谢飞摇头道:“你要是说的对,心理学的课该请你讲。我给你执教鞭、拿教案。”说完,便吆喝大家喝酒。
      吴逸是身心疲惫,低头不语;万欣儿泪流满面,无声而泣;花二虽是无心之人,面对蓉蓉来势汹汹,却也不知如何认是好;张蓉蓉更是有备而来,有感而发,诚心要吴逸、花二难堪;只有云轩和秦月算是好点。这个酒,怎么还能喝得下去呢……
发表于 2011-7-19 08: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眼看到了预产期,薛家上下忙的不亦乐乎。算起来,薛家已有二十年没有添丁了,两位老人更是格外的兴奋。眼见预产期临近,薛母便让云轩、秦月,将新生儿所需的各项物品预备停当,又另觅一保姆,帮着照料。二姐肚里的小家伙,也是耐不住寂寞,不时地翻身、运动,用脚蹬她的肚子。喜得二姐逢人就说:“看看,看看,小宝宝又动了,长大了一定是个调皮蛋。”二老见着云秀这般红润润的脸庞,听着着清脆、开朗的笑声,也是感慨万千。
    离预产期还有十天,小家伙再也按耐不住,非要出生不可。已经破水,陈院长亲邀医院第一把刀产科李主任主刀,自己做助手实施剖宫产。手术非常顺利,母子平安,小家伙八斤二两。一家人围在云秀和孩子周围,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谢母电话里听说,也不等薛家的红鸡蛋报喜,就让王惠开车,领着乐乐,带着早已预备好的各色礼品来了。
    乐乐已经五岁,老远就撒腿跑进病房,见着刚出生的小弟弟粉嫩的脸蛋,微微地有些怯生。想去亲一下,抬眼看见云秀朝着她笑,羞得一脸通红,跑到秦月怀里,说道:“姑姑,小弟弟什么时候长大,能跟我玩啊?”引得一屋子的人笑了。
    薛母见着,忙将乐乐拉到自己怀里,嘘寒问暖的,疼得不得了,笑道:“快得很,快得很。等你上小学,他就会跑了,等着你带他玩呢!”一边说,一边退下手镯,戴在乐乐手脖上。乐乐看看奶奶,见谢母点头,便在薛母怀里撒娇道:“谢谢奶奶!我也给小弟弟准备了一个礼物。是一个能存钱的小金猪。”说完,拽着王惠给找。
    谢母道看了孩子,见小家伙胖乎乎的,睡的正香。又问二姐身体情况,二姐道:“一切都好,就是刀口痛。医生说不碍事,吃止痛片就可以。”
    谢母道:“这孩子,真是好福气,一出世就有两个母亲。不过你们两个都没有经验。孩子没有母奶就更难喂,要多听老人的意见。刚出生的孩子不能喂纯奶粉,要加米汁什么的,才好消化。还有啊,就是不能图省事儿,不能用尿不湿,要用纯棉的尿布。我说的对不对,亲家?”
    薛玉泉也是乐得合不拢嘴:“是的,是的,亲家母有经验。”
    乐乐见大家围着新生儿说笑,自己有点儿受冷落,跑到云轩怀里,道:“姑父,小弟弟叫什么名字呀?我以后好叫他啊。”
    云轩笑道:“我们也正为起名字犯愁呢。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乐乐道:“好的,起个什么名字好呢?”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戳着小脸上的酒窝,歪头想,“有了,就叫爱乐。他爱我,我爱他。好不好啊?”
    一屋子的人,都被乐乐的话逗笑了。薛玉泉真是感慨万千,道:“真是童子出真言啊!就按乐乐说的,这孩子小名就叫爱乐。只是大名叫什么,还需斟酌。”
秦月道:“飞哥先前起过一个,叫薛岳,不知好不好?”
谢母道:“他懂个屁!成天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又对薛玉泉说:“还是亲家见多识广,就麻烦您了。”
    薛玉泉道:“我哪儿成啊!还是请亲家母多心思,起个好名字。”
    谢母笑道:“这孩子生日好,今天立春,是个小金猪。择日不如撞日,起名不如撞名。这名字,还是从生日上来才好。”
    薛玉泉笑道:“就按亲家母说的,这孩子生日好。就叫春生,你们看好不好?”
    谢母笑道:“正是呢!我说了你们也别笑话,只是这个 ‘生’字,改用笙箫的‘笙’,似乎更好。‘说文’上讲,笙,原是簧管乐器,象风之身,代表孟春之音。因春天里万物更生,就把这个乐器叫做‘笙’。《周礼》上也是这么说的。再者,从字面上看,‘笙’字比‘生’字更文些。我说的对不对?”
    一席话,说得一屋子的人全笑了。薛母道:“还是亲家母有学问。我也是教语文的,怎么就不知道这些?我看,就这么定了。”
    两家人围着新生的孩子,说着,笑着,自有无限的欣喜和希望。    惠仁医院扩建已经完成,又新聘许多医生护士,仍是王惠总负责,王院长管医疗,秦月管后勤,医院办得是红红火火。因云轩因分管教学、科研,学校的工作重点是“冲博”,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所谓忙,时尚就是做工作。今天拜访教育部门的领导,明天看望评审组的专家,再就是了解竞争对手的动态。云轩经过几年基建工作的磨练,对这一套已是轻车熟路,工作开展得十分顺利。    所谓“飓风起于青萍之末”,这话一点儿也不假。这天上午院领导开会,研究“冲博”问题,突然附属医院来电话,说医学院一位二年级的学生,就诊时突然猝死。几十号人,将医院围得水泄不通,请院领导出面处理。因云轩分管教学,当事医生又是云轩的研究生,院里就让云轩过去看看,相机而行。
    云轩到了附院,先找辅导员和同学了解情况。原来这死者叫张长根,是电视台副台长的儿子。头天晚上在网吧里打游戏,玩到凌晨四点钟的时候,感到身体不适,就回宿舍睡觉。早上上课后,仍感到胸闷,打电话,让同学陪他去附院看病。接诊的医生叫王娟,是云轩的研究生。在听了主诉后,开了心电图检查,结果正常;又开了胸片检查,结果也正常。哪知就在拍完片子,穿好衣服,回诊室的过道上,突然倒地不起。送急诊室抢救了一个多小时,仍是无力回天。要命的是直到患者死亡,也没有明确诊断。唯一的线索,就是急诊室心电图电轴右偏,诊断肺栓塞依据不足,死亡诊断也只好写上“心源性猝死”。云轩心里嘀咕:“看样子,怕是肺栓塞,医院应当没什么责任。只是好端端的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学生,又是电视台副台长的独生子,突然之间死了,怎样向家长交代,怕是大有麻烦。”
    云轩想着,只见又来了不少人,拉起了横幅“庸医害命,血债血偿!”七八个妇女在那里哭成了一锅粥,电视台的记者也扛着摄像机一个劲儿地狂拍。云轩想,这下糟了,要是晚间上了电视,影响就太大了,得赶紧想办法。云轩怕引起注意,从后楼来到附院赵院长办公室,全套班子已在商量对策。云轩进来,众人礼让一番,仍由分管院长李德明介绍情况。根据最新了解到的情况,死者三代单传,爷爷是地区副专员,早已离休。父亲张宇祺,是电视台副台长。母亲孔庆英,在市委宣传部任处长。考虑到各方面的关系,分管副市长也打来电话,要求医院妥善处理,不要造成不好影响。医院医疗安全专家组讨论的结论仍是心源性猝死可能性最大,也不能排除其他致命性疾病。患者亲属现等在会议室,等着医院的答复。众人根据医疗安全专家组的会诊意见,结合以往处理医疗纠纷的经验,再考虑市领导的意见,商量了半天,定下本起医疗纠纷处理原则:医疗行为未违反医疗原则;患者临床死因考虑为心源性猝死;本着人道主义原则,按照医疗事故处理条例最高标准,补偿八万元。由云轩代表学校,分管院长李明德代表医院,医务处、保卫处的同志参加,与患方谈判。
    云轩等人来到会议室,见里面已经挤满了张家的人,乱哄哄地商量着。张老爷子带着老伴、五个女儿及众亲友已经等了很久了,见院领导来了,一下子静了下来。
双方坐定,医务处田处长介绍了参加谈话的患方亲属及院领导,代表院方对患者死亡表示慰问之后,说道:“我先讲就诊经过说一下,再将院里的意见向张老爷子汇报。患者昨晚在网吧打游戏,今天凌晨4点左右感到胸闷、恶心回宿舍睡觉。今早8点半到医院心内科门诊,挂的普通号,接诊王医师开具心电图检查单,检查结果未见异常。患者回到诊室时见病员太多,没有排队,与其他病员发生冲突。王医师就叫患者去看急诊。急诊室医生看了病人后,认为没有急诊指征,就叫患者回来了。王医师又开具了胸片检查申请单,拍了片子,仍未见明显异常。在回诊室的路上,突然倒地,急送急诊抢救,一个半小时后宣布死亡。院领导对此事非常重视,立即召集院医疗安全专家组会诊。会诊意见认为,医院的医疗行为符合规范,临床上考虑患者死因为心源性猝死。这是一起意外事件。对这起事件,市领导也有指示。考虑到各方面因素,基于人道主义立场,医院可以考虑给予一定的补偿。”
    田处长的话,就像在热油锅里滴进水,立刻就炸了锅。张家老少,七嘴八舌地骂开了,倒是孩子的四姑,止住了众人,说道:“你们这叫什么话?好端端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到医院里来,前后不到一小时就死了,你们还说没有责任?我们也咨询了医生,你们至少有四点责任:第一,对疾病的严重性认识不足,对病情的急剧变化估计不足;第二,首诊医生不负责任,推诿病人;第三,急诊室医生说没有急诊指征,完全是判断失误。事实证明不仅有急诊指征,而且是万分迫切的急诊指征。如果当时采取积极有效的医疗措施,结果可能不是这样;第四,所谓‘心源性猝死’的死因判断,没有任何依据。完全是你们为了推卸责任,编造出来的死因。我们不要什么‘人道主义’补偿,我们就是要追究医生的责任,要将他们绳之以法,以命偿命!”没等她说完,张老爷子颤巍巍地站起来了,老泪纵横地说道:“你这是让我张家断后啊!我受党教育也有六十多年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跟你们拼了!”说罢,就挣着向坐在对面的云轩等人冲过来,忙得众亲友将他拦住。云轩没见过这等场面,想跟他们讲理,被李院长暗暗地拉住。这边的医务人员,怕老人有什么闪失,早已准备在一旁,也纷纷上来劝解、安慰。
    李院长是处理医疗纠纷的老手,知道此时不是说长论短的时候,知道张老爷子有老慢支,常在医院住院,忙让人拿来氧气袋给老人用养氧。哪知老人并不领情,一把将护士推开,吼道:“你们不要假惺惺地装好人。好端端的孩子让你们给弄死了,我这把老骨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跟你们拼了!”这回张家的人没有劝住,倒是闻声哭倒一片。云轩见状,也不知怎样处置才妥当,劝慰了一番之后,仍忍不住解释起死亡原因来了:“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考虑死因为心源性猝死并不错。多种心脏病可以引发心源性猝死,以冠心病为多见,多数伴有心肌梗死,直接死亡原因多为致命性心律失常。考虑到急诊室心电图有电轴右偏,不排除急性肺栓塞可能。急性肺栓塞一旦发生,临床上抢救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云轩尚未说完,就被一阵激愤的声音打断:“你看看,到现在你们还在隐瞒。这不,又多出了一个死亡原因。冠心病?哪来的冠心病!他二十来岁怎么会有冠心病?我爸冠心病已经二十多年了,怎么到现在也没死。偏偏他,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一发病就死了?你们一定还有更多的事儿瞒着我们……”话音未落,张老爷子又“腾”地起来,扑了上来:“我和你们拼了……”张家众姐妹也哭着、嚎着上来厮打。
局面一下子混乱起来,保安、公安纷纷上来将双方分开。此时,张家已经完全不信任医院了。他们要求医院将当事医生全部叫来,当场调查。
    一般情况下,处理医疗纠纷是不能让经治医师与患者家属照面的,会激化矛盾,引发激烈冲突。但今天的情况比较特殊。一则市领导发话,要求妥善处理;二则患者一家都是有文化的人,看样子不会出意外;三则对方指名要求经治医师当面调查,如若不让她来,恐怕更会引起对方怀疑,以为医院隐瞒了重要事实。于是李院长和云轩商量了一下,就让人将王娟叫来,并多叫保安,以防不测。
    这王娟也就二十几岁,研究生刚毕业,住院医师做了不到一年,人长得娇俏玲珑,打扮入时,还搽着口红就进来了。到底年轻,见到这等剑拔弩张气氛,心头发紧,浑身哆嗦,悄悄地坐到云轩身后。倒是急诊科陈医师,三十多岁,高大魁梧,本着脸进来,挨着王娟坐下。
    这时,孩子的二姨说话了:“我问你,孩子是几点到医院的?”
    王娟道:“八点半左右。”
    “他当时什么说的?”
    “他说四点多钟开始感到胸闷、心慌,起床时加重。”
    “几点钟起床的?”
    “我不知道,大概七点多钟。”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要大概。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问完了病史,听了听心肺,没有发现明显异常,就开了心电图让他去检查了。”
    “做完心电图,孩子找你了吗?”
    “找了。”
    “你怎么看的?”
    “他回来时病人很多,他要先给他看。我当时正忙着给别的病人检查,就说你要是等不及,就去看急诊,那里的病人少。他就去了。”
    “他回来时说没说心口难受?”
    “说了,但当时我确实忙不过来,就让他看急诊。”
     孩子的二姨又问急诊科陈医师:“孩子几点到急诊的?”
    “大概是九点半多一点。”
    “你怎么看病的?”
    “他说胸闷、难受,要看急诊。我看了心电图,没有问题,听了心脏,也没发现问题。觉得没有急诊指征,就让他回专科门诊了。”
    “你写病历了吗?”
    “没有。情况很简单,他又是医学院的学生,简单交代他就能懂。”
    二姨一句紧扣一句地问着,陈医师漫不经心地答着,早激得张家义愤填膺。老爷子再次按耐不住,道:“你这叫人说的话吗!你心里有没有病人?要是你的孩子得了病找你看,你也会这样?”母亲孔庆英气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说道:“我们不要求你们拿病人当亲人,只要求你们拿病人当病人。你们当时如果考虑的周到一点,措施全面一点,就不会是现在的结果。你说‘情况很简单’!情况真的很简单吗?孩子在二十分钟后就失去了性命,这是很简单的情况吗?在你们心里,哪里有病人,哪里有生命!你们心里只有钱!你们的行为,是对生命的漠视与践踏!你们配做医生吗?我看连做人都不配!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不仅要为我儿子讨回公道,我还要为死在你们手里的冤魂讨回公道。我一定会将你们绳之以法,血债血偿!”
    孔庆英说完,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出奇,似乎能听到张家一干人的呼吸声。李院长觉得事态比想象的要严重,清了清嗓子,向张家说道:“该问的都问完了。两位临床一线医师工作很忙,有病人要处理,让他们先回去吧。”
二姨马上说道:“谁说问完了?我还有问题要问王医师。”李院长没办法,只能让她问。
    “你在八点半接诊的时候,是否意识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没有。”
    “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次开检查单时就同时开具胸片检查申请单?为什么要分作两次开?”
    “当时我觉得小年轻,不会有什么大病。再说,考虑是医学院的学生,想给他省点钱。”
    就这一句话,又炸了锅。张家一干人,哭骂声一片。“你这是给我们省钱吗?你把我们的命都省进去了!”张长根的四姑张玉兰,见王娟这身打扮,还烫着发,搽着口红,越发生气,“你这个臭婊子,就你这样也配做医生?我跟你拼了!”说到激愤处,竟越过云轩,朝王娟扑了过去。云轩没有防备,起身劝住已然不及,王娟脸上登时一道血痕。此时,张家的亲友也是群情激动,就要动手,被保安硬生生地拦住。
云轩见王娟被打,也是气往头上冲,“有话说话,干嘛打人啊!”说着,站起身来,一把将张玉兰推开。
    张玉兰见云轩推她,到没有十分在意,仍是嚎叫着扑向云轩身后的王娟,“我就打她这个臭婊子,怎么啦?人都让你们整死了,打她算什么!”
    “你说话干净点,不要动粗,好不好?”云轩怕她真的将王娟抓伤,紧紧按住张玉兰。张玉兰被云轩按住,越发急了:“我就是骂她臭婊子!她就是个臭婊子,臭婊子。”说挣脱云轩,胳撸起膊,朝着云轩、王娟一股脑地抓了过来,云轩脸上立刻多了一道血痕。
    云轩听她“臭婊子,臭婊子 ”一个劲地骂,又动手伤人,自己脸上也挨了一下,哪里受过这等恶气?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挥起一拳,正打在张玉兰脸上,登时桃花带雨,红光四溅。
    “院长打人了!院长打人了!”一时间,打的,骂的,砸的,乱作一团。好在医院准备充分,众多保安很快将医患双方分开,并护着云轩离开。云轩仍愤愤地抚摸着脸上那道长长的血痕。
发表于 2011-7-20 07: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
      医学院副院长、汉州市政协副主席薛云轩,在处理医疗纠纷中,将死者的四姑一拳打得鼻骨骨折,住院治疗,立刻成了汉州市最大的新闻。汉州晚报已经出了清样,准备报道,硬是被市委压了下来。但是网络,无孔不入的网络,一夜之间,便将使薛云轩推到风口浪尖上。好在云轩人脉广,市里也不愿看到自家出丑,网上大部分内容都删了。
      医疗纠纷没处理好,倒不要紧,自会有人按照程序一步步走下去。关键是云轩这一拳将人打得鼻骨骨折,构成轻伤,要承担刑事责任。而且,追究刑事责任的权利在受害人,也就是孩子他四姑张玉兰手里。只要张玉兰愿意,随时可以提起自诉,要求发盘判决云轩承担刑事责任,最少是缓刑。而缓刑对于云轩来说,可是天大的事!这意味着,它不仅丢掉政协副主席、医学院副院长的官位,同时也将失去公职。这下,麻烦可真大了。
      医学院和附院也因云轩这一拳被搞得焦头烂额。首先,张长根是医学院的学生,医学院要处理。而负责处理的院领导,却将张长根的四姑打成鼻骨骨折。其次,张长根是死在医院的,无论医院是否有责任,医院总要处理这起医疗纠纷。而就在处理医疗纠纷的过程中,医学专家,经治医师的老师将患方亲属打得鼻骨骨折。第三,张家也不是瓤茬子,是汉州市大家族、老官僚家庭,汉州市各党政机关多有亲友。因此上,云轩这一拳,也给汉州市几套领导班子出了难题。
      好在鼻骨骨折只是轻伤,属于自诉案件,可以私了。市领导也找张台长夫妇谈话,要求他们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不要将事态扩大。又让附院抓紧处理,赶紧赔钱了事。张台长夫妇都是国家干部,领导的话不能不听。但张玉兰只是百货集团部门小经理,根本不吃这一套。张玉兰经过高人指点,知道自诉对她更加有利:第一,可以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医院有的是钱,他薛云轩如要免于承担刑事责任,也要拿钱来买。否则,只要她张玉兰坚持,法院一定会判决薛云轩承担刑事责任,即便是缓刑,他的政协副主席、医学院副院长,甚至连他的公职都保不住。因此,她要求两起事件一并处理,赔偿五百万,否则免谈。几天下来,经过各方面做工作,张玉兰将价码降到二百万,再少一分也不行了。
      附院领导,按照一级甲等医疗事故全部责任,根据医疗事故处理条例计算,赔偿数额也不到九万元,但若两起事件同时了结,愿意赔偿额到四十万,尚有一百六十万的差距。
      云轩倒是不怕,他是个木脑筋,认死理。他认为张家实质上是敲诈,无论如何不能向他们低头。缓刑就缓刑,不就是没了头衔,没了工作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想自己这样的专业水平医生,到哪里一年不挣个四五十万。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怕父母知道了气坏了身子。所以他一直瞒着家里,也没告诉秦月。
      虽说不怕,但心里着实窝囊。想自己堂堂市政协副主席,医学院副院长,著名心内科专家,居然让一个泼妇逼得走投无路,实在心有不甘。本想打电话找吴逸商量,但考虑到吴逸刚到省政府工作,怕影响他的前程,只好找花二商量。花二电话里听说后,立即打电话给吴逸,向他讨主意。吴逸远在省城,不便临机谋划,建议花二向谢飞请教。于是,花二便做东,请谢飞和云轩到“一江春”吃饭。花儿知道谢飞喜欢茅台,特地托人搞来四瓶五十年珍品,要让谢飞一醉方休。
      酒过三巡,花二便给谢飞斟了一杯酒,道:“谢兄弟,薛院长遇到了麻烦,把人打伤了,要负刑事责任,想必你也是知道的。那个娘们知道薛院长有钱,张口就是几百万,还不能讲价,真他妈的气死我了!我打电话给吴逸,他说你是个有智慧的人,一定有办法。就请你帮着看看,怎么办才好?”   
      谢飞听了,笑道:“花二哥,你别给我戴高帽,这件事儿,我确实听说了。要我说呢,那真叫‘打得好!’比‘鲁智深拳打镇关西’还让人痛快!不过,薛院长的难题,我真的没办法,请您多包涵。”说完,给云轩、花二各端了一杯酒,自己陪了一杯,那意思是实在帮不上忙。云轩因是自己的事儿,不便为难别人,也就不好说什么。花二却急了,道:“我们兄弟一场,薛院长又是你的学长、同事,你可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啊!”
      谢飞仍不接茬,只吆喝喝酒。花二看不下去,脸也拉下来了,冷言道:“都说谢兄弟是性情中人,古道热肠,急人所难,我看全是假的。你要是没这个能耐,我也不找你。你不肯帮忙,也还罢了,说什么风凉话‘打得好’。事儿没摊在你身上,摊在你身上,你也这么说?”
      谢飞见花二急了,不紧不慢地又给花二斟上一杯酒,双手端起,等花二饮了,沉吟道:“怎么说呢?这一拳,终究是要打出去的。今天不打,明天也要打;你不打,别人也要打。我真的不明白,现在的中国人究竟怎么了?这医疗纠纷,也越来越不像话了。前不久,中心医院的副院长被患者亲属打成眉骨骨折;这边呢,薛院长将患者亲属打成鼻骨骨折。两相互补,平了!那边赔了几万块钱,判了缓刑;这边陪她几万块钱,大不了也是个缓刑,又平了!嘿嘿,如此看来,这个社会,也还是很公平……”
      花二不等谢飞说完,抢道:“问题就在这里,薛院长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判缓刑!那样,他不但失去了政协副主席、医学院副院长的位置,就连公职也保不住了。”
      谢飞道:“是啊,问题就在这里!现在的人,真实容易疯狂!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古训,忘得干干净净,却将老祖宗的‘法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学西方,学到的只是‘功利’,没有学到人家的‘理性’。看看当今社会,我们还有一点儿宽容精神么?现在的人,已经不是人了,完完全全变成了金钱与权力的奴隶!张家的四姑,为了钱,就要置薛院长的政治生命于死地;薛院长为了权,千方百计也要保住这个位置。这究竟有什么留恋的?终究是身外之物。照我看,薛院长不能服软,就不能多赔她,一分钱也不行!用美国人的话,那叫做‘绝不向恐怖分子妥协!’缓刑就缓刑,不就是没有了职位嘛!像薛院长这样的医术,到哪里一年不挣个几十万?实在没地方去,就到我们惠仁医院,工资由他定,他说多少,就是多少。有什么大不了的!”
      花二还想与谢飞争辩。云轩知道谢飞的脾性,多说也无益,隧道:“我本人并不留恋这个职位,只是这口气难咽!我薛云轩,在汉州也混了几十年了,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这样让那个熊娘们一下子给整趴下了,我这老脸让哪儿搁?”
      谢飞想想,也是的。薛家三代名医,在汉州是极有面子的家族,薛云轩又是多年的政协副主席,时不时地在电视上正襟危坐,在汉州更是尽人皆知,就这么让那个娘们给整倒了,确实是难以接受,遂道:“薛院长既然这么说,也有道理。但这件事,我确实没有好办法。不过,我给你推荐一个人,就是我四哥——吴天民,他一定有办法!”
      花二听说吴四有办法,猛地一拍脑袋,“真是的,我怎么没想起他啊!”说完就给吴四打电话:“哎呦,我的吴总!我和谢飞在一江春吃饭。一位北京的朋友,拿来一把顾景舟仿制的明代供春壶,也不知真假,你要有空,赶紧来看看,吃完饭人家就要走了。”说完,也不等那边吴四搭话,就把电话挂了,嚷着喝酒。
      云轩不明就里,谢飞笑道:“都说花二哥少脑子,我才不信呢!所谓人心妙曲贵直,花二哥是浑然天成。四哥接了电话,饭不吃,觉不睡,半小时内准到。”
      说话之间,吴四已经到了,进门就要看壶。花二笑道:“壶是没有的。我不这么说,你也不会来得这么快。做哥哥的对不住,我先喝一大杯,给你赔不是。只是薛院长遇到一个大难题,非你来解决不可。”说完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吴四讲了一遍,并又点了几道江鲜下酒。
      吴四听说后,想也不想,道:“这种事在汉州几乎天天都有,无非是‘公了’‘私了’两条路。‘公了’找方宝剑,‘私了’我来办!”
      花二仍不明白,道:“那个宝贝我知道,司法界没有她办不了的事儿。但这件事儿不能‘公了’,只能‘私了’。可是‘私了’,那边要二百万,少一分也不行。真他妈的欺人!二百万,什么价?就是浑身是金子,也不至于这么贵!”
      吴四笑道:“不要着急。凡事都要有个了断。花二哥既然找我,那是看得起我,薛院长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做事,有个原则,就是讲究公道。我会给她一个公道的条件,她不接受,那是她不讲道理。她不讲道理在先,就不能怪我不讲道理在后。”
      “那我们得准备多少钱呢?”花二道。
      “我已经说过,薛院长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一分钱也不要准备。照我看,张家不会轻易让步。我们应该先逼她‘公了’,让方宝剑跟她周旋一阵子,杀杀她的气焰。让她知道,‘公了’这条路走不通,她自然就会找我们 ‘私了’,那时我们就主动了。等事情完了之后,花二哥得好好请我一场,再把你的‘六方壶’借我玩几天。”
      花二知道,吴四从不食言。听他这么说,也就放了心。忙让云轩给吴四敬酒,吴四哪里敢当,早起身给云轩敬酒。
      
      云轩还没有来得及找方宝剑,方宝剑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三叔,怎么样,聘请我做你们的法律顾问没错吧?”方宝剑进门,笑嘻嘻地说道,坐在云轩对面。
      云轩见到她,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但还是泡了茶,递给她。
     “三叔,你说,要我怎么做。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都给你把这件事摆平。”
      云轩听了,一愣,道:“怎么样才叫做‘摆平’呢?”
      方宝剑道:“这个简单。医疗事故的事儿,让他们到法院起诉去,判多少是多少。与你没关系。轻伤的事儿,给他们十万到二十万。你还是做你的院长、副主席,这事儿就了结了。一般情况下,十万就能打住。当下就是这价码,但你的官儿大,得加一码。我做事是最讲规矩的,绝不欺负她。她要是不识抬举,连这十万、二十万也别想得到!”
      “有那么简单吗?我咨询了好多律师,包括汉大的刑法教授,他们都说如不能私了,肯定判缓刑。法院又不是你开的,你的水平就比他们都高?”
      “我不是早跟您说过嘛,三叔。水平和能力不是一回事儿!您就相信我,没您的没事儿。”
      云轩听到这里,心里乐了。虽然他不怕吃官司,失去公职,但是事情能如方宝剑说的那样解决,真是再好不过了。“那我给你多少律师费?我给你二十万。给你多少我都没意见,就是不能让他们敲诈!”
      “哎呦,看您说的,三叔。我一分钱都不要您的,我只要您以后好好疼我就行了。”云轩听了,也不管她是真话假话,反正事后少不了好好谢她。遂问道:“具体怎么办啊?”
      “您着什么急啊,是他们着急才对啊!您明天就跟附院领导说,递话过去,医疗事故案件不与她们调解了,让他们去法院起诉。顺便也告诉他们,轻伤案件也不调解,也让他们起诉解决。”
      “你这不是把他们逼到绝路上去吗?”
      “就是要把他们逼到绝路上去,他们才能幡然醒悟!这种事儿,是麻杆打狼两头怕!法院判,无论判您缓刑还是无罪,他只能得到医疗费、误工费、住院伙食补助费、交通费等,总共不会超过两万块钱。如果私了,她可以拿到二十万。如果她是聪明人,她应该选择要二十万块钱。”
     “可是他们如果不要钱呢,不是也把我逼到绝路上去了吗?我在汉州也已活了大半辈子了,也算得上有头脸的人,万一他们孤注一掷,我的脸可就丢大了!”
      “怎么可能呢!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小阴沟里还能翻了船?您就一百个放心,不会有问题。”
      “我还是不明白。这个法院,怎么就一定会按照你的意思判案,法官就不怕出问题?”
      “哎呦,我的三叔!您在官场里也混了十几年了,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现在人做官,第一要务就是保住乌纱帽,最好还能升一升。这帮法官,脑袋比谁都好使。你让他杀人,就是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让他犯罪,他也不傻。但是要是让他打擦边球,上面又有人罩着,他们比谁都会打!现在的问题是,要把上面的路子给疏通好,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一切就水到渠成!”      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张家决定先就轻伤案件起诉。准备用刑事案件逼医院在医疗损害赔偿问题上让步。方宝剑接手案件之后,汉州市两级法院很快就摆平了,接着就开着她的保时捷911,与云轩一道到省城做工作。
      到了省城,方宝剑先去了一趟省高院。回到宾馆就让云轩打电话,约吴逸和苏秘书晚上与省高院的有关人员一道吃饭。席间,主要是聊家常,并没有谈及案件的事情。吴逸和苏秘书着重介绍了方、薛两家的渊源以及方书记和云轩的私交。这场酒,自然是喝得酣畅淋漓。方宝剑因为开车,没喝酒,只是意思意思。云轩虽也醉的不行,但因第二条要工作,就和方宝剑开车回来了。
      云轩虽然喝醉了,但头脑还算清楚,一路上强忍着没有睡觉,和方宝剑说话,提醒她不要开快。好容易下了高速,云轩松了口气,歪头睡着了。
      因为刚下高速,方宝剑仍处于“高速综合症”状态。哪知突然间,从侧道上拐出一辆运沙车,方宝剑躲闪不及,一头撞在运沙车上。云轩在睡梦中感到身体一晃,接着整个的人,轻轻地飘了起来……
      晕晕乎乎,恍如梦境,云轩来到一座海岛。四下打量,似乎曾经来过。蓝天、白云,碧海、金沙。空气非常清新,远处的青山,历然在目。云轩的视线,随着山峦起伏。猛然发现,这天山交汇处,原来躺着一位美女。额、眼、鼻、唇、颌、颈,清晰可见。更妙的是,胸脯上的一对乳房,栩栩如生。连乳头、乳晕都清晰可见。哦,原来秦月躺在这里,却让我好找!正要奔去,忽又想,那不是秦月,秦月不会有那么大的身躯,怕是观音菩萨睡在那里。秦月到哪儿去了?接着,就四下里寻找秦月。海滩上游人如织:游泳的,嬉戏的,喝酒的,打牌的,吵架的,还有懒洋洋晒太阳的,四下里堆满了各种肤色的人。上哪儿去找秦月呢!
      云轩感到口渴难忍,想去买饮料。一摸兜里没钱,也顾不了那么多,见着一个没人的空桌,就坐了下去,拿起别人喝剩的饮料,狂饮起来,却不解渴。回头看见邻桌有三个西洋人在赌梭哈,桌上铺着一张报纸,印着一艘大油轮,赫然写着“RMS Titanic”。云轩渐渐地明白,他们是赌泰坦尼克号上的藏宝。三人手里各拿三张牌,等着第四张。其中一人嘴里嘟噜着有人出千,要推倒重来。那拿着三张Q人,不愿意,要与他决斗,各自拔出手枪,跃跃欲试。第三人看着要去劝解,哪知掏出枪,“砰、砰”两枪,将两人结果了。吹吹枪筒上的硝烟,拾起报纸,悠闲地走了。
      枪声引起一阵骚动,人们如潮水般地涌向远处的俱乐部。云轩随着人流,远远地看见售票处旁边,立着一巨大的游轮,打扮得五彩缤纷。巨大的高音喇叭,传出刺耳的爵士乐和广告:“欢迎大家光临泰坦尼克号。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华丽的一次航程。今晚七点三十分,将从本岛驶往‘欢乐岛’,去体验你一生中最为美妙的生活。现在只剩部分余票,请大家赶快抢购。”接着飘来《泰坦尼克号》主题曲,我心永恒:
      every night in my dreams,i see you, i feel you
      每一夜,梦里见到你、感觉你,  
      that is how i know you go on.
      我知道你没有远离;     ,   
      far across the distance
      穿越千里万里
      and spaces between us
      来到我的身边,   
      you have come to show you go on.
      告诉我,你没有远去。
      near, far, wherever you are
      无论咫尺天涯,
       i believe that the heart does go on
      我深信这颗心永不离……
      云轩想,又在耍把戏了。这泰坦尼克号已在她处女航沉没,世人皆知,却在这里骗人。正要走开,看见秦月穿着墨兰花连衣裙在前面排队购票。云轩赶紧抢到前面,将她拽出来,却又不是秦月,而是一个白色女人。云轩暗自庆幸,连忙道歉,再去寻找秦月,却怎么也找不到。
      踌躇之间,忽然刮起一阵黑风,遮天蔽日,飞沙走石。整个人群皆被刮在半空,你争我夺,挤在一处。挣扎之间,云轩一把抓住了秦月。心想:这下好了,再也不和她分开。云轩死命地抓住秦月,也顾不上说话,半空中寻找出路,却哪里有出路?
      天越来越黑,风越刮越紧。突然,云轩被刮进一座破庙,秦月却在外面,两人被一扇门挡住。云轩紧抓住秦月的手臂,无奈外面的风太大,手一滑,秦月已被吹走,自己却掉进黑洞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云轩看见自己躺在附属二院ICU病房里。周围穿白大褂的医生在为他忙碌;玻璃隔墙外面,父母呆坐着,满面泪痕;秦月则抱着孩子一个劲儿的哭泣;谢飞在外面打电话,像是在联系会诊。市领导、学院领导,学校的同事、医院的同事,一茬一茬地来看望他。云轩想:我好端端的,这却是为何?再要去安慰秦月,却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将他与秦月隔开。是了,这就是所谓的不连续空间。唉,科学家正在为不连续空间苦苦地选找证据,我却真正地到了不连续空间里。等我回去告诉他们,他们就信了。只是如何回去,还要想办法。
      渐渐地,同事们一个个走了,亲人们一个个走了,病房里只有他一人静静地躺着。
      渐渐地,云轩飘起来。来到一个山花烂漫之处。万花丛中,看见外婆满脸慈祥地笑着,向他招手。心想,原来外婆没有死,好好的住在这里。
      弥天漫宇之间,都是鲜花,流淌着美妙的歌声:
      once more, you opened the door
      你再次打开我的心扉,
      and you're here in my heart,
      珍藏在我的心里,
      and my heart will go on and on.
      我心永想奔向你。
      love can touch us one time
      守住情,我们真情永恒,
      and last for a lifetime
      一生一世,
      and never let go till we've gone.
      心心相印,永不分离。
      love was when i loved you,
      那纯真的一刻,
      one true time to hold on to
      爱上你永不移,
      in my life we'll always go on
      今生你我永远相依……      渐渐地,《我心永恒》的歌声停了,却响起秦月的歌声:(注:调寄贺新郎)
      君亦平安否?
      祭周年,
      孤鸿望断,
      涕零杯酒。
      芳草萋萋魂何处?
      荒墓枯松疏帚。
      昨夜梦、
      西窗影瘦。
      泪尽方知恩爱隔,
      叹人生、
      相悖还相谬。
      多少话,
      从君剖。      秋风独立冥冥久。
      问青天,
      我何错有,
      致丧佳偶?
      云海苍苍曾经过,
      怎会微些眉皱。
      但莫念、
      亲儿老幼。
      双燕戏飞花丛去,
      苦世间、
      不教长相守。
      约再世,
      早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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