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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论词话] 石洲诗话 [清] 翁方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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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23 | 显示全部楼层
 东坡《和蔡景繁海州石室》诗,阮亭不取入七言诗选,盖以为音节非正调也。
然此间呼吸消纳,自不得不略通其变,其于正调之理一也。○诗二十韵,单句以
仄押句尾者凡十一句,单句第五字用仄者凡十七句,此则所以与对句第五字相为
吐翕,而可以不须皆用仄矣。苏诗似此者尚多,可以类推。《古夫于亭问答》所
载:“张萧亭论单句住脚字,如以入为韵,则第三句或用平,第五或用上,第七
或用去,必错综用之,方有音节。”其言虽是,然犹未尽其??也。
  苏诗“丹枫翻鸦伴水宿”,施注引“水禽曰宿”。但此句“宿”字,自指人
说。
  《宋诗钞》之选,意在别裁众说,独存真际,而实有过於偏枯处,转失古人
之真。如论苏诗,以使事富缛为嫌。夫苏之妙处,固不在多使事,而使事亦即其
妙处。奈何转欲汰之,而必如梅宛陵之枯淡、苏子美之松肤者,乃为真诗乎?且
如开卷《凤翔八观》诗,尚欲加以芟削,何也?馀所去取,亦多未当。苏为宋一
代诗人冠冕,而所钞若此,则他更何论!
  文定自是北宋一作家,而《钞》亦不入。
  渔洋云:“文定视文忠,邾、莒矣。”然实亦自在流出,无一毫掩饰,虽局
面略小,然胜於子美多矣,抑且大於圣俞也。盖自杨、刘首倡接踵玉溪,台阁钜
公先以温丽为主,其时布衣韦带之士,何能孤鸣复古?而独宛陵志在深远,力涤
浮滥,故其功不可没,而其所积则未厚也。昔人所云:“去浮靡之习於昆体极弊
之际,存古淡之道於诸大家未起之先。”斯为确评定论耳。
  清江三孔,盖皆学内充而才外肆者,然不能化其粗。正恐学为此种,其弊必
流於真率一路也。言诗於宋,可不择诸!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24 | 显示全部楼层
 平仲《题老杜集》云:“吏部徒能叹光焰,翰林何敢望藩篱!”是亦以“吏
部”为韩对李翰林矣。何以误会欧诗而沿用之耶?
  吴钞云:“元?文人之盛,大都材致横阔,而气魄刚直,故能振靡复古。”
其伦固是。然宋之元?诸贤,正如唐之开元、天宝诸贤,自有精腴,非徒雄阔也。
即东坡妙处,亦不在於豪横。吴钞大意,总取浩浩落落之气,不践唐迹,与宋人
大局未尝不合,而其细密精深处,则正未之别择。即如论苏诗,首在去梅溪之?
?,而并欲汰苏之富缛。夫梅溪之??,本不知苏,不必与之较也。而苏岂以富
缛胜者?此未免以目皮相。观吴孟举所作序,对针嘉、隆人一种吞剥唐人之习,
立言颇为有见。而及观其中间所选,则是目空一切、不顾涵养之一莽夫所为,於
风雅之旨殊远。
  节孝先生徐积,东坡比之玉川子。然其《月食诗》,蹊迳浅露,非玉川之比
也。其中间杂言後忽四言,与所作《爱爱歌》後半忽夹四言《毛诗》成句,皆不
调叶。
  徐仲车《大河》一篇,一笔直写,至二百韵,殊无纪律。诗自有篇法节制,
若此则不如发书一通也。《李太白杂言》一首,亦空叫嚣,尚在任华之下。
  郑介公人品本不以诗重,阮亭谓其《古交行》、《呈子京》等篇,在乐天、
东野间,亦因人而重其言耳。《和王荆公何处难忘酒》一章,大言炎炎,遂令荆
公无地可容矣。
  ?巢诗胜於西?。?巢,西?之弟也。其《和荆公土山韵》诗三首,虽乏警
策,亦自不弱。
  张舜民芸叟诗,颇有意议。《赐资治通鉴》一首甚佳,不独情文兼到,抑亦
可备故实也。
  王逢原《题定州阅古堂诗叙》:“韩丞相作堂,而於堂之两壁,画历任守相
将帅。”又谓“请留中壁,搜国匠第一手写韩公像”。此乃悬计之词。其後果有
作韩公像者,乃在魏公去定州之後。观宋子京诗可见。
  逢原诗学韩、孟,肌理亦粗,而吴钞乃谓其高远过於安石。大抵吴钞不避粗
犷,不分雅俗,不择浅深耳。
  文湖州诗,气韵不俗,比之苏、黄诸公,觉未能深造耳。
  秦淮海思致绵丽,而气体轻弱,非苏、黄可比。
  张文潜气骨在少游之上,而不称着色,一着浓绚,则反带伧气,故知苏诗之
体大也。
  《侯鲭录》所载文潜《七夕歌》、《韩?马》之类,皆不见佳。《中兴颂》
诗亦不佳。
  厉樊榭疑《声画集》刘叔赣即贡父。今观所载题画诸作,气格亦不凡,当是
贡父诗也。初白注苏,於《韩?马》诗,竟未采入。
  郭功父《金山》、《凤凰台》诸作,皆体气豪壮。而阮亭以为诗格不高,其
旨微矣。
  黄裳冕仲诗,格虽不高,而颇有疏奇处。此自不能深造。然亦可见各人各种
之不同,岂必蹈常袭故哉?
  情景脱化,亦俱从字句锻炼中出,古人到後来,只更无锻炼之迹耳。而《宋
诗钞》则惟取其苍直之气,其於词场祖述之源流,概不之讲,後人何自而含英咀
华?势必日袭成调,陈陈相因耳。此乃所谓腐也。何足以服嘉、隆诸公哉?
  说部之书,至宋人而富,如姚令威、洪容斋、胡元任、葛常之、刘後村之属,
不可枚举。此即宋人注宋诗也。不此之取,而师心自用,庸有当乎?
  晁无咎《信州南岩》诗,起结纯用杜公《望岳诗》,可谓有形无神。
  无咎才气壮逸,远出文潜、少游之上,而亦不免有边幅单窘处。
  李端叔诗,殊不为工,东坡称其工尺牍耳。
  魏泰道辅《隐居诗话》云:“黄庭坚喜作诗得名,好用南朝人语,专求古人
未使之一二奇字缀葺而成诗,自以为工,其实所见之狭也。故句虽新奇,而气乏
浑厚。吾尝作诗题编後云:‘端求古人遗,琢抉手不停。方其得玑羽,往往失鹏
鲸。’此论虽切,然未尽山谷之意。後之但求浑厚者固有之矣,若李空同之流,
殆所谓‘鹏鲸’者乎”?
  俞紫芝秀老诗思清逸,当与林君复并称。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2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四
  山谷《竹枝词跋》云:“古乐府有‘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г裳’。
但以抑怨之音,和为数叠,惜其声今不传。予自荆州上峡入黔中,备尝山川险阻,
因作二叠,传与巴娘,令以《竹枝》歌之。”盖每首後二句,叠一遍也。又云:
“或各用四句入《阳关》、《小秦王》,亦可歌也。”此则每句用叠也。按《苕
溪渔隐丛话》:“唐初歌词所存者,止《瑞鹧鸪》、《小秦王》二曲,是七言诗。
《瑞鹧鸪》犹依字易歌,若《小秦王》必须杂以虚声,乃可歌也。”查他山云:
“《小秦王》一名《古阳关》,盖《小秦王》与《阳关》音节相埒耳。”○後三
首?太白,大约此皆《竹枝》中极着意者矣。当与刘梦得之作抄写一编,而以杨
铁崖之属继之。
  “露花倒影柳三变,桂子飘香张九成”,“山抹微?秦学士,露花倒影柳屯
田”,阮亭自谓其“月映清淮何水部,?飞陇首柳吴兴”胜於前句。至若山谷云:
“闭门觅句陈无己,对客挥毫秦少游。”而後人有句云:“挥豪对客曹能始,闭
阁焚香尹子求。”此不谓之袭旧乎?
  阮亭所举宋贤绝句可继唐贤者几数十首,然何以不举山谷《广陵早春》之作
云:“春风十里珠帘卷,仿佛三生杜牧之。红药梢头初茧栗,扬州风物鬓成丝。”
  山谷於五古,亦用巧织,如古律然,特其气骨高耳。
  谈理至宋人而精,说部至宋人而富,诗则至宋而益加细密,盖刻抉入里,实
非唐人所能囿也。而其总萃处,则黄文节为之提挈,非仅江西派以之为祖,实乃
南渡以後,笔虚笔实,俱从此导引而出。善夫刘後村之言曰:“国初诗人如潘阆、
魏野,规规晚唐格调;杨、刘则又专为昆体;苏、梅二子,稍变以平澹豪俊,而
和之者尚寡;至六一、坡公,岿然为大家,学者宗焉。然二公亦各极其天才笔力
之所至,非必锻炼勤苦而成也。豫章稍後出,会粹百家句律之长,究极历代体制
之变,?讨古书,穿穴异闻,作为古律,自成一家,虽只字半句不轻出,遂为本
朝诗家宗祖。”按此论不特深切豫章,抑且深切宋贤三昧。不然而山谷自为江西
派之祖,何得谓宋人皆祖之?且宋诗之大家无过东坡,而转祧苏祖黄者,正以苏
之大处,不当以南北宋风会论之,舍元?诸贤外,宋人盖莫能望其肩背,其何处
而祖之乎?吕居仁作《江西宗派图》,其时若陈後山、徐师川、韩子苍辈,未必
皆以为铨定之公也。而山谷之高之大,亦岂仅与厌原一刻争胜毫?!盖继往开来,
源远流长,所自任者,非一时一地事矣。论者不察,而于《宋诗钞》品之曰“宋
诗宗祖,是殆必将全宋之诗境与後村立言之旨,一一研勘也。观其所钞,则又不
然,专以平直豪放者为宋诗,则山谷又何以为之宗祖?盖所钞全集与其品山谷之
言,初无照应,非知言之选也。”
  宋人精诣,全在刻抉入里,而皆从各自读书学古中来,所以不蹈袭唐人也。
然此外亦更无留与後人再刻抉者,以故元人?剩得一段丰致而已,明人则直从格
调为之。然而元人之丰致,非复唐人之丰致也;明人之格调,依然唐人之格调也。
孰是孰非,自有能辨之者,又不消痛贬何、李始见真际矣。
  渔洋先生所讲神韵,则合丰致、格调为一而浑化之。此道至于先生,谓之集
大成可也。
  渔洋先生则超明人而入唐者也,竹?先生则由元人而入宋而入唐者也。然则
二先生之路,今当奚从?曰吾敢议其甲乙耶?然而由竹?之路为稳实耳。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26 | 显示全部楼层
 吴孟举之钞宋诗,若用其本领以钞邵尧夫、陈白沙、庄定山诸公之诗,或可
成一片段耳。
  山谷诗,譬如榕树自根生出千枝万?,又自枝?上倒生出根来。若敖器之之
论,只言其神味耳。
  “不贪夜识金银气”,“手自与金银”,是真事,故不碍。然阮亭尚以“手
自与金银”为病。至後山云“莫辞行乐费金银”,则不可矣。
  後山赠鲁直云:“陈诗传笔意,愿立弟子行。”又云:“人言我语胜黄语,
扶坚夜燎齐朝光。”此其所以叙入紫微宗派之图也。任天社云:“读後山诗,似
参曹洞禅,不犯正位,切忌死语,非冥搜旁引,莫窥其用意深处。”因为作注。
而敖器之亦谓“後山如九皋独唳,深林孤芳,冲寂自研,不求赏识”。昔渔洋先
生尝疑天社之语未尽然,而谓“後山终落钝根,视苏、黄远矣”。按《诗林广记》
云:“後山之诗,近于枯淡。”愚观宋诗之枯淡者,惟梅圣俞可以当之,若後山
则益无可回味处,岂得以枯淡为辞耶?若黄诗之深之大,又岂後山所可比肩者!
盖元?诸贤,皆才气横溢,而一时独有此一种,见者遂以为高不可攀耳。
  後山极意仿杜,固不得杜之精华,然与吞剥者终属有间。即以中间有生用杜
句者,亦不似元遗山之矫变,亦不似李空同之整齐,盖此等处尚有朴拙之气存焉。
求之杜诗,如“吾宗老孙子”一篇,是其巅顶已。
  後山所作《温公挽词三首》,真有杜意,而吴不钞。
  唐诗妙境在虚处,宋诗妙境在实处。初唐之高者,如陈射洪、张曲江,皆开
启盛唐者也。中、晚之高者,如韦苏州、柳柳州、韩文公、白香山、杜樊川,皆
接武盛唐、变化盛唐者也。是有唐之作者,总归盛唐。而盛唐诸公,全在境象超
诣,所以司空表圣《二十四品》及严仪卿以禅喻诗之说,诚为後人读唐诗之准的。
若夫宋诗,则迟更二三百年,天地之精英,风月之态度,山川之气象,物类之神
致,俱已为唐贤占尽,即有能者,不过次第翻新,无中生有,而其精诣,则固别
有在者。宋人之学,全在研理日精,观书日富,因而论事日密。如熙宁、元?一
切用人行政,往往有史传所不及载,而于诸公赠答议论之章,略见其概。至如茶
马、盐法、河渠、市货,一一皆可推析。南渡而後,如武林之遗事,汴土之旧闻,
故老名臣之言行、学术,师承之绪论、渊源,莫不借诗以资老据。而其言之是非
得失,与其声之贞淫正变,亦从可互按马。今论者不察,而或以铺写实境者为唐
诗,吟咏性灵、掉弄虚机者为宋诗。所以吴孟举之《宋诗钞》,舍其知人论世、
阐幽表微之处,略不加省,而惟是早起晚坐、风花雪月、怀人对景之作,陈陈相
因。如是以为读宋贤之诗,宋贤之精神其有存焉者乎?
  徐俯师川诗亦清逸,在龟父、无逸之上。
  韩子苍诗,平匀中自有神味,目之曰江西派,宜其不乐。《游赤壁》七律,
直到杜、苏分际。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26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商老彭之诗,後村谓其拘狭少变化,良然。
  晁具茨诗高逸,渔洋极赏之,然边幅究不能阔大。至《送一上人还滁》一诗,
则无咎不能为也。渔洋所心赏当在此,而吴钞乃独不取之,盖以为涉禅耳。
  刘後村谓具茨诗惟放翁可以继之,然具茨五言诗殊非陆务观所能仿佛。
  刑忄享夫居实才气横逸,其《明妃引》乃十四岁作,而奄有元?诸公之气势。
东坡、山谷皆深惜之。此宋时之李长吉也。
  小斜川诗自注:“吴开府游隆中为诸葛孔明赋诗,有‘翻覆看俱好’之句,
为世称诵。”此句可抵一篇孔明传论,而简质婉妙。苏诗《哭刁景纯》有“反覆
看愈好”之句,又《留别叔通元弼坦夫》一首内亦有之。
  米诗亦入《宋诗钞》。其实米固有英灵气,而自别一路人,其精力不专聚於
诗也。其平生精力,大抵全在书画,所与往还,则薛道祖、刘巨济也。
  “春光吴地减,山色上林深”,此江公望民表题艮岳句。刘後村跋云:“比
之邓肃《花石纲诗》,彼刻露而此含蓄矣。”然《?并榈集》中《花石诗》,气
格亦自远大,不减少陵。
  叶石林诗,深厚清隽,不失元?诸贤矩?。证以《避暑录话》,平生出处?
然,集中点次景物亦如之。然方虚谷《瀛奎律髓》有“党蔡尊舒、阴抑苏、黄”
之论,甚矣知人论世之不易也!
  王明清记李邯郸孙亨仲言:“家有梅圣俞诗善本。世所传,多为欧阳公去其
尤者,忌能名之压己也。”明清辨其非实。梅之能名,本不足以压欧阳;而邯郸
此说,以小人诬君子,其谬妄固不必言。然亦实因都官全集警策处差少,所以致
来诬者之口。若苏诗,则人虽欲为此诬言,其可得乎?
  渔洋先生举“扁舟洞庭去,落日松江宿”,谓愚山惊为苏州、文房之作,闻
是圣俞,乃爽然自失。然予谓梅诗若以一句两句高出众流,尚不止此,如“淮南
木叶惊,淮上使君行”,“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南国易悲秋,西风起
高树”,“雨脚收不尽,斜阳半古城”之类,何尝非广德以前人语?但通篇气到
力到者,不可多得,此其所以不及欧、苏诸大家耳。鄙意正非薄视梅诗,须知甫
变昆体,其力量已不可当,初不必求全责备也。
  《墨庄漫录》称:“唐子西诗多新意,不沿袭前人语,当时有小东坡之目。
同生眉山,同贬惠州。然格力虽新,而肌理粗疏,逊于苏、黄远矣。”吴钞乃谓
“後出固胜”,亦矫枉过正之言也。
  “养生主”、“齐物论”,并子西在惠所作酒名。其诗有“满引小杯齐物论”
之句,然新而带伧气矣。此数东坡“诗寻医”、“酒入务”更当何如?
  汪彦章藻已有《漫兴》绝句,此误故不始於杨廉夫也。
  汪浮溪诗,深厚丽密,非南渡诸人可及。
  《诗人玉屑》云:“陆放翁诗本於茶山,茶山本于韩子苍,三家句律,大概
相同,至放翁则如豪矣。”然茶山诗较放翁浑成自然,固不可及。
  拗律如杜公“城尖迳仄”一种,历落苍茫,然亦自有天然斗┺处,非如七古
专以三平为正调也。曾文清几《游张公洞》一首,第二句及四六八句皆以三平煞
尾,此昔所未见也,得毋执而不知变耶?
  王履道安中,宣和七年《睿谟殿应制百韵》诗,铺叙而已,未见作家之致;
且有音节不谐处。其《题老杜画像》一首云:“声名乾坤破,生事岁月促。”二
句颇有杜意。
  孙仲益五岁属对,为东坡所赏。其诗思笔亦自清峻,但多生剥前人字句,则
亦不能开拓无前也。
  孙仲益诗云:“解啼孤月如鸡口,堪笑穷郊作许悲。”此虽一时漫与之言,
然亦见孟诗之苦太过也。
  苕溪渔隐所举其尊人汝明舜陟,号三山老人。《泛歙溪五首》,谓句法深得
老杜意味。然中间如“舟疑天上坐”,则亦孙仲益《鸿庆集》之类也。岂後人则
不可,而前人转可乎?但其气味究竟与何、李不同,所以後人不复议之。
  简斋《葆真宫避暑》诗,一时推为擅场,人皆传写。然“清池不受暑”,
“夜半啸烟艇”,起结亦本杜句也。中间固自脱然。简斋自言曰:“诗至老杜极
矣,苏、黄复振之,而正统不坠。东坡赋才大,故解纵绳墨之外,而用之不穷。
山谷措意深,故游咏玩味之馀,而索之益远。要必识苏、黄之所不为,然後可以
涉老杜之涯?。”
  简斋以《墨梅》诗擢置馆阁,然唯“意足不求颜色似,前身相马九方皋”句
有生韵,馀亦不尽佳也。“京洛缁尘”尚有神致,“陈玄”则伧气矣。
  “平生老赤脚,每见生怒嗔”,“张子霜後鹰,眉骨非凡曹”,“觉来迹便
扫”,“韩公真躁人,顾用扰怀抱”,“乾?进酒杯”,“片?无思极”,“我
知丈人真”,“清池不受暑”,“惜无陶谢手”,“日动春浮木”。以上诸句,
《简斋集》中似此类者尚多,不可一一枚述。大约仿佛後山之学杜,而气韵又不
逮。盖同一未得杜神,而後山尚有朴气,简斋则不免有伧气矣。若以此为杜嗣,
则不若直举李空同之堂堂旗鼓,明目张胆,上接指麾,何必瞒人哉!
  後村举简斋“登临吴蜀横分地,徙倚湖山欲暮时”,此其《岳阳楼》句也。
又“楼头客子杪秋後,日落君山元气中”二语,亦不愧学杜。
  胡邦衡谪新州,王卢溪独作诗送行,卢溪以此得名。其诗亦多剥袭杜句,想
尔时诸贤所得如此,尚不及後来李、何辈之雄力耶?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27 | 显示全部楼层
 王荆公题惠崇画,屡用“道人三昧力”之语。初以为只摹写其画笔之精耳,
及见王卢溪题崇画诗自注云:“往年见赵德之说惠崇尝自言:‘我画中年後有悟
入处,岂非慧力中所得之圆熟故耶?’今观此短轴,定非少年时笔也。”此可取
以证荆公之诗,虽赞画之语,亦有所据而云也。
  朱新仲翌“此时老子兴不浅,旦日将军幸早临”,“何以报之青玉案,我姑
酌彼黄金?”,固是成语,然“黄金”尚露墨痕。若其《题颜鲁公画像》云:
“千五百年如烈日,二十四州惟一人。朝衣视坎趋前死,羽服行山即此身。”则
自出手眼,实为奇特。
  曹松隐勋《乾道圣德颂》,自谓拟《元和》之作,然平平无佳处。
  知稼翁黄公度《悲秋》诗最有名,然只是形,不是神耳。其《题嵩台》诗云:
“四山如画古端州,州在西江欲尽头。”二语切肇庆,确不可易。
  王瞻叔之望《中兴颂》一诗,亦非高作,而其论颇有理。至云“次山之文可
也简”,亦平允之论也。次山诗亦然。
  刘屏山《汴京纪事》诸作,精妙非常。此与邓?并榈《花石纲诗》,皆有关
一代事迹,非仅嘲评花月之作也。宋人七绝,自以此种为精诣。阮亭先生所举四
十首,盖借作印证,欲学者超入唐人耳。
  《梁溪集》诗亦平雅,其《游张公洞》五古长篇,虽不及香山,尚较皮、陆
有实际。竹?云:“尤延之、范致能为杨廷秀所服膺,而不入其流派。”
  朱子《斋居感兴二十首》,于陈伯玉采其菁华,剪其枝叶,更无论阮嗣宗矣。
作诗必从正道,立定根基,方可印证千条万派耳。
  袁机仲《通鉴纪事本末》,徽国文公读之,有诗云:“要将报答陛下圣,矫
首北阙还潸然。属辞比事有深意,凭愚护短惊群仙。”读此,足见机仲此书意识
远矣。
  朱子《北山纪行十二章》,并注观之,可抵一篇《游庐山记》。
  “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朱子《次陆子静韵》诗也。朱子诗
自以此种为正脉,曾从道中流露也。而吴钞转不之及。
  周益公自谓“人以老杜相期”,惟童敏德谓“不合学东坡”,殆非知诗者矣。
吴钞亦谓“其由白傅而溯浣花。”今看其诗,未能免於伧俚,已入杨诚斋法门矣。
惟《高宗挽词》差佳,吴所不取。
  少室山房《诗薮》及方万里跋并云“尤、杨、范、陆”,或又称“萧、杨、
范、陆”,为南宋四大家。见渔洋《香祖笔记》。诚斋答尧章诗,又云“尤萧范
陆四诗翁”。竹?独以此为四家,云尤公之作,流传者寡;萧特仅见其数首。後
之论者,遂易之曰尤、杨、范、陆。
  白石学诗于千岩,同时有黄岩老亦号白石,亦学於千岩,时称“双白石”云。
千岩学於曾几吉甫。
  阮亭云:“范石湖之视陆放翁,何啻霄壤!”盖平熟之中,未能免俗也。
  石湖於桑麻洲渚,一一有情,而其神不远。其佳处,则白石所称“温润”二
字尽之。
  《巫山图》一篇,辨後世?语之诬,而语不工。且云“玉色?颜元不嫁”,
此更伧父面目矣。其後入蜀,又作《巫山高》一篇,亦不佳。
  石湖善作风景语,于《竹枝》颇宜。
  范、陆皆趋熟,而范尤平迤,故间以零杂景事缀之,然究未为高格也。
  竹?云:“正者极於杜,奇者极於韩,此跻夫三峰者也。宋之作者,不过学
唐人而变之耳,非能轶出唐人之上。若杨廷秀、郑德源之流,鄙俚以为文,诙笑
嬉亵以为尚,斯为不善变矣。”又曰:“今之言诗者,每厌弃唐音,转入宋之流
派,高者师法苏、黄,下乃效及杨廷秀之体,叫嚣以为奇,俚鄙以为正。譬之於
乐,其变而不成方者与!”又曰:“自明万历以来,公安袁无学兄弟,矫嘉靖七
子之弊,意主香山、眉山,降而杨、陆,其辞与志,未有大害也。竟陵钟氏、谭
氏,从而甚之。”阮亭亦有“杨、范佻巧取媚”之论。
  秦桧卖奸误国,当时目为金人奸细。而杨诚斋以?多中亻疑之,独不畏下笔
之不伦耶?篇末用杜语,亦带伧父气。
  诚斋过楚州淮阴侯庙二诗,《?呈史》谓壁间无继者。此篇属辞比事,可谓
极工,然亦不过祢到元人分际。
  诚斋《读罪己诏诗》极佳,此元从真际发露也。若但取其嬉肆之作,则失之
矣。
  诚斋之诗,巧处即其俚处。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27 | 显示全部楼层
 《读唐人及半山诗》云:“半山便遣能参透,犹有唐人是一关。”此与严沧
浪论半山之语相合,岂沧浪用此耶!然诚斋之参透半山,殊似隔壁听耳,又不知
所谓唐人一关在何处也。
  写景事有笔酣时,此则杨、范、陆三家之所同也。
  诚斋之诗,上规白傅,正自大远;下视子畏,却可平衡。
  吴孟举之钞宋诗,於大苏则欲汰其富缛,於半山则病其议论,而以杨诚斋为
太白,以陈後山、简斋为少陵,以林君复之属为韦、柳。後来颓波日甚,至如祝
枝山、唐伯虎之放肆,陈白沙、庄定山之流易,以及袁公安、钟伯敬之佻薄,皆
此一家之言浸淫灌注,而莫可复返,所谓率天下而祸仁义者。吴独何心,乃习焉
不察哉?
  诚斋之《竹枝》,较石湖更俚矣。
  诚斋《寄题儋耳东坡故居》诗云:“古来贤圣皆如此,身後功名属阿谁?”
此套用苏诗“古来重九皆如此,别後西湖付与谁”也,可谓点金成铁。
  诚斋屡用辘轳进退格,实是可厌。至云:“尤萧范陆四诗翁,此後谁当第一
功?新拜南湖为上将,更牵白石作先锋。”叫嚣伧俚之声,令人掩耳不欲闻。
  石湖、诚斋皆非高格,独以同时笔墨皆极酣恣,故遂得抗颜与放翁并称。而
诚斋较之石湖,更有敢作敢为之色,颐指气使,似乎无不如意,所以其名尤重。
其实石湖虽只平浅,尚有近雅之处,不过体不高、神不远耳。若诚斋以轻儇佻巧
之音,作剑拔弩张之态,阅至十首以外,辄令人厌不欲观,此真诗家之魔障,而
吴钞钞之独多。“自有肺肠,俾民卒狂”,孟子所谓“放淫息邪”,少陵所谓
“别裁伪体”,其指斯乎!
  吴竹洲《送钱虞仲兄弟》云:“穷愁懒漫吾犹故,文采雍容子甚都。”句下
自注云“借用”。然“车骑雍容子甚都”,用相如事,已见苏诗,不知何以注云
“借用”也。
  宋人七律,精微无过王半山,至于东坡,则更作得出耳。阮亭尝言东坡七律
不可学,此专以盛唐格律言之,其实非通论也。
  楼大防之诗,密於考证,盖其夙学如此。至於气格,则终自单窘,未能自树
一帜。
  後村称王义丰诗“高处逼陵阳、茶山”。今观其诗,清切有味,远出诚斋、
石湖之上,而世不甚称之。即以近体中《姑苏龙塘》云:“浮玉北堂三万顷,扁
舟西子二千年。”此岂南渡诸公所能耶?其他如“山在断霞明处碧,水从白鸟去
边流”,“倚松茅屋斜开迳,近水人家半卖鱼”,亦皆佳句。竹?尝摘《剑南》
七律语作比体者,至三四十联。然亦不仅七律为然,放翁每遇摹写正面,常用此
以舒其笔势,五古尤多。盖才力到正面最难出神彩耳,读此方知苏之大也。
  放翁《谒昭烈惠陵及诸葛祠》诗:“论高常近迂,才大本难用。”竟是全用
苏句,但有颠倒,以下句作上句耳。
  七古末句放平,初无一定之式,只看上面下来如何耳,又看通体如何。
  放翁《荆州歌》七古,俨然《竹枝》。
  放翁诗“我得茶山一转语,文章切忌参死句”二语,自道其得力处也。
  放翁五言古诗,平揖石湖,下启遗山。
  直用杜句,陆每有之,然与遗山之超脱不同。
  杨、范、陆极酣肆处,正是从平熟中出耳,天固不欲使南渡复为东都也。
  虽以陆公有杜之心事,有苏之才分,而驱使得来,亦不离平熟之迳。气运使
然,豪杰亦无如何耳!
  放翁诗善用“痕”字,如“窗痕月过西”、“水面痕生验雨来”之类,皆精
炼所不能到也。
  放翁《稽山行》五言一首,意拟《吴趋》、《燕歌》之制也。“何以共烹煮”,
句法犹近。
  放翁以宝章阁待制修《实录》讫即致仕,优游镜湖、耶?间,久领林泉之乐。
笔墨之清旷,与心地之淡远,夷然相得於无言之表,固有在叶石林之上者,无论
他人之未忘世谛者也。
  自後山、简斋抗怀师杜,所以未造其域者,气力不均耳。降至范石湖、杨诚
斋,而平熟之迳,同辈一律,操牛耳者,则放翁也。平熟则气力易均,故万篇酣
肆,迥非後山、简斋可望。而又平生心力,全注国是,不觉暗以杜公之心为心,
于是乎言中有物,又迥出诚斋、石湖上矣。然在放翁,则自作放翁之诗,初非希
杜作前身者,此岂後之空同、沧溟辈但取杜貌者,所可同日而语!
  止斋赞读嘉邸,於李、光间过宫之事,最致勤拳,《癸丑冬》一诗,可觇其
志矣。此极有关系诗,而吴不钞。
  陈止斋诗,吴钞称其“得少陵一体”。然气力单窘,尚在後山、简斋之下。
  王晦叔炎《双溪集》诗,力庸格窘。
  《梅?间诗话》称“雪巢林宪景思诗,尤、杨二公皆许之。近世三衢郑景龙
编《宋百家诗续选》,摘出‘群花飞尽杨花飞,杨花飞尽无可飞’等句,谓其超
出诗人准绳之外”云云。此句殆所谓“下劣诗魔”者,不知选者何以称之也?
  陈唐卿造《官务命书》诸作,自白乐天《秦中吟》出,亦风人之旨,足以感
人善俗者也。
  唐卿亦有打诨处,然伧俚矣。打诨最要精雅。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28 | 显示全部楼层
水心《永嘉橘枝词》三首,记永嘉土风,而以永橘起义,其第一首则专咏橘
也。
  薛士龙七言,以南渡俚弱之质,而效卢玉川纵横排突之体,岂复更有风雅?
而吴钞乃称之。
  西山真文忠公帅潭州日,《会长沙十二县宰》之作,可谓“仁义之人,其言
蔼如”。
  姜白石《除夜自石湖归苕溪》十绝句,极为诚斋所赏。然白石诗风致,胜诚
斋远矣,诚斋顾以张功父比之耶?
  周方泉气味颇自不俗,当在姜尧章伯仲间。
  高菊?间翥诗,亦有风致,不减白石、方泉。当时书坊陈起刻《江湖小集》,
自是南渡诗人一段结构,正何必定求如东都大篇,反致力不逮耶?
  陈起绝句,如《秋怀》、《夜过西湖》之类,皆工。
  四灵皆晚唐体,大率不出姚合、贾岛之绪馀,阮亭谓“如袜材窘于方幅”者
也。吴钞乃谓“唐诗由此复行。”徐玑之言曰:“昔人以浮声切响、单字双句主
巧拙,盖风骚之至精也。近世乃连篇累牍,汗漫而无禁,岂能名家哉!”赵师秀
亦云:“一篇幸止有四十字,更增一字,吾末如之何矣!”右皆深悉甘苦之语。
然亦惜其知专一而不知变化,故能事止于琢句也。师秀所谓“饱?契梅花数斗,
使胸次玲珑”者,全在工於炼句处耳。
  戴石屏《白?歌》?寄清高,与乐府《白?词》之旨不同。
  石屏有《论诗十绝》,其论宋诗曰:“本朝诗出于经。”此人所未识,而复
古独心知之。又谓“胸中无千百卷书,如商贾乏赀,本不能致奇货。”此皆务本
之言。而其诗纯任自然,则阮亭所谓“直率”者也。
  自唐之司空表圣、宋之敖器之,皆精於评语,为谭艺家所推,而所自作,皆
未能与所评相称。若严沧浪五言数篇,稍与所谈微中,《闺怨》、《懊侬》诸小
诗,亦不减唐贤风味,但惜不多见耳。
  朱继芳《静佳乙稿》,俞桂《渔溪稿》,皆有秀韵。杜旃《癖斋集》长句,
亦有风格。
  戴?,石屏之从孙也。其《答妄论宋唐诗体》云:“性情元自无今古,格调
何须辨宋唐。”语意自是,而直率逞快者,未必不因乎此。
  後村《齐人少翁招魂歌》诸篇,得长吉韵致。
  阮亭尝谓:“後村诗专用宋事,毕竟欠雅。”盖直作故事入联中,非如《读
崇宁长篇》、《题系年录》诸作,咏感时事之谓也。
  文信国《乱离六歌》,迫切悲哀,又甚於杜陵矣。
  黄希声文雷《昭君行》一篇,序中辨从来作者沿袭之误,甚与本事相合。按
《汉书》:“郅支既诛,呼韩邪单于且喜有惧,上书愿朝。竟宁元年,单于入朝,
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後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此与赞语中所述
“孝文妻以汉女,增厚其赂”云云,情形迥乎不同,不得以和亲事一概而论也。
  吴惟信中孚小诗极有意味,不独吴下老儒为之下拜而已。
  何潜斋梦桂深於《易》,吴钞谓其诗淳朴,阮亭则与王义山同评为“酸腐庸
下”者也。
  梁隆吉尝以《登大茅峰》诗系狱,盖宋末诗人一志士也。此种当与《天地间
集》诸诗,同作知人论世之慨,不必尽以格律律之。
  牟献之题《渊明图序》云:“江州刺史王茂弘诸孙,已荷朝寄,犹知有赋
《归去来》者。於此时遣白衣担酒远饷,邂逅一醉,大是奇事。集中九日诗仅两
首,而王弘所饷己酉九日,十有馀年略不见於诗。此翁志节耿亮,与秋俱高,固
不暇於岁岁皆诗。‘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正当求之言句之外可也。”此
论固献之以自寓耳,亦翻旧生新。《居易录》称其《九日诗序》“发前人所未发”,
倘指此耶?
  皋羽诸乐府,慷慨飞动,《骚》之裔也。然喧巫觋气,故非盛世之音。
  皋羽《?发近稿》一卷,诗五十首,皆近体,即阮亭所谓“才尽”者。後附
《天地间集》十馀首,即阮亭所谓“此太寥寥,当是不完之书”。
  南渡自四灵以下,皆摹亻疑姚合、贾岛之流,纤薄可厌。而《谷音》中数十
人,乃慷慨顿挫,转有阮、陈、杜少陵之遗意。此则激昂悲壮之气节所勃发而成,
非从细腻函泳而出者也。
  天台山人黄星甫,尝於粤中诗社试《枕易》诗,推为第一。考官李侍郎应祈
批:“诗题莫难於《枕易》,盖以其不涉风?雨露、江山花鸟,此其所以为难也。”
然後四句,颇寓易代之感,此则文外寄?。
  元初之诗,亦宋一二遗民开之,况其诗半在入元後所作,似乎入元亦是。若
另为数卷以别於元人,其庶几可乎。
  林同《魏孝子》诗,以“陟屺”望母,不比狄参军之望?,亦前人所未道。
  周草窗诗,肌理颇粗。
  许彦周《诗话》云:“觉范《题李?画像》,当与黔安并驱。”然其他篇,
亦有气格近山谷处。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3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五
  遗山撰录《中州集》云:“国初文士,如宇文太学、蔡丞相、吴深州等,不
可不谓之豪杰之士。然皆宋儒,难以国初文派论之。故断自正甫为正传之宗,党
竹?次之,礼部??公又次之。”遗山之论如此,而顾侠君乃以遗山入元诗,何
耶?
  朱谏议之才《和东坡跋周?欠伸美人》,用汉宫李夫人“转面不顾”事,颇
精。全篇合看,尚非高作耳。
  朱葭州自牧句云:“寒天展碧供飞鸟,落日留红与断霞。”颇工。
  党承旨《粉红双头牡丹》诗,不为高作。
  屏山李先生纯甫《赤壁风月笛图》一诗,即遗山《赤壁图》所本。
  照了居士王?《和二宋落花诗》,颇伧劣。
  遗山举李长源佳句,如“洛阳才子怀三策”之类凡数联。阮亭则於中独举
“烟波苍苍孟津戍,旌旗历历河阳城”一联。愚谓长源《怀淮阴侯》诗“渭水波
涛喧陇阪,散关形势轧兴元”,气格亦不减古人也。大约以幽、并慷慨之气出之,
非尽追摹格调而成。
  遗山金亡不仕,著《壬辰》之编,撰《中州》之诗,掩泪空山,殚心野史,
此岂可以元人目之?顾侠君选《元百家诗》,既欲自附於《中州集》,知人论世
之大义,而开卷先错谬如此,此何说也!
  当日程学盛於南,苏学盛於北,如蔡松年、赵秉文之属,盖皆苏氏之支流馀
裔。遗山崛起党、赵之後,器识超拔,始不尽为苏氏馀波沾沾一得,是以开启百
年後文士之脉。则以有元一代之文,自先生倡导,未为不可,第以入元人,则不
可耳。
  遗山以五言为雅正,盖其体气较放翁淳静。然其郁勃之气,终不可掩,所以
急发不及入细,仍是平放处多耳。但较放翁,则已多氵亭蓄矣。
  遗山五古,每叠一韵,以振其势,微与其七古相类。盖肌理稍疏,而秀色清
扬,却自露出本色耳。
  五言诗,自苏、黄而後,放翁已不能脚踏实地。居此後者,欲复以平正自然,
上追古人,其谁信之?虽以遗山秀笔,而执柯睨视,未之审也。甚矣取迳之难也!
  遗山七言歌行,真有牢笼百代之意。而却亦自有间笔、对笔,又搀和以平调
之笔,又突兀以叠韵之笔,此固有陆务观所不能到者矣。
  遗山七古,词平则求之於气,格平则求之於调。
  合观金源一代之诗,刘无党之秀拔,李长源之俊爽,皆与遗山相近。而由遗
山之心推之,则所奉为一代文宗如欧阳六一者,赵??也;所奉为一代诗宗如杜
陵野老者,辛敬之也。至於遗山所自处,则似乎在东坡,而东坡又若不足尽之。
盖所谓乾坤清气,隐隐自负,居然有集大成之想。
  《梁园春五首》,可与《西园诗》相印证。
  遗山乐府,有似太白者,而非太白也;有似昌谷者,而非昌谷也。
  “切响浮声发巧深”一篇,盖以缚于声律者,未必皆合天机也。然音节配对,
如双声叠韵之类,皆天地自然之理,亦未可以“巧”字概抹之。
  《论诗绝句》“奇外无奇”、“金入洪炉”二篇,即先生自任之旨也。此三
十首,已开阮亭“神韵”二字之端矣,但未说出耳。
  《梁园春》、《续小娘歌》、《雪香亭杂咏》,皆关系金源史事与遗山心事。
  顾侠君所选元诗,凡三集,渔洋、竹?并称述之。然渔洋所称,只初集之百
家而已,或後两集渔洋未及见耶?
  李庄靖诗,肌理亦粗。说者乃合韩、苏、黄、王以许之,殊为过当。
  尔时苏学盛於北,金人之尊苏,不独文也,所以士大夫无不沾丐一得。然大
约于气概用事,未能深入底蕴。
  遗山虽较之东坡,亦自不免肌理稍粗。然其秀骨天成,自是出群之姿。若无
其秀骨,而但于气概求之,则亦末矣。
  顾侠君谓元人用韵,颇有淆讹,而入声尤甚。或以北方土语,混入古音;或
以闽、越方言,谬称通用。如庚、青、蒸与真、文韵同押,再如鱼、虞与支、齐
同押,此岂非变而太过者,然其来已未及检审耳。然窃疑遗山《虞坂行》“孙阳
骐骥不并世”句亦是如此,虽上已有韵,而以文势论之,此句似叠一韵者耳。
  静修全学遗山。遗山风力极大,而所受则小。若静修之《桃源行》云:“小
国寡民君所怜,赋役多惭负天子。”则伤於小巧矣。
  宋人谚云:“江南若破,白雁来过。”静修《白雁行》即赋此事也。
  静修诗,纯是遗山架局,而不及遗山之雅正,似觉加意酣放,而转有伧气处。
即以调论,细按亦微有未合。以遗山之天骨开张,学之者自应别有化裁。如静修
之诗,第以雄奇磊落之气赏之可耳,若以诗家上下源流之脉言之,殊未入於室也。
  方虚谷《秋晚》诗云:“堂堂陈去非,中兴以诗鸣。”又云:“恭惟陈无己,
此事独兼之。”看其意甚尊两陈。
  又云:“沈宋非不工,子昂独高步。画肉不画骨,乃以帝闲故。”以此论诗,
其旨隘矣。然末二句,可作东坡《韩?马》七古长篇注脚。
  方虚谷论宋诗,如谓宋初诸公,李文正、徐常侍昆仲、王元之、王汉谋为白
体,杨、刘、二宋、张乖崖、钱僖公、丁崖州为昆体,寇莱公、鲁三交、林和靖、
魏仲先父子、潘逍遥、赵清献之徒为晚唐体,皆是。独以苏子美与欧阳公称“二
难”,相为颉颃;又谓梅圣为唐体之出类者,此则未喻其旨。大约虚谷之意,以
江西体裁,量後先诸家。於苏门中,独取张文潜,谓“自然有唐风,别成一宗。”
  西昆之靡弱,江西以粗劲反之,四灵以清苦洗之,而又太狭浅。此冯定远之
言也。
  虚谷自言七言决不为许浑体,妄希黄、陈、老杜,力不逮,则退为白乐天及
张文潜体。五言慕後山苦心久矣,亦多退为平易,盖其职志如此。
  戴帅初诗“寒起松鸣屋,吟圆月上身”,“老树背风深拓地,野?依海细分
天”,“乡山?淡龙移久,湖市春寒鹤下迟”,皆佳句也。又如“?堑水温初荇
菜,粉墙风细欲梨花”,“六桥水暖初杨柳,三竺山深未杜鹃”,此二联句法亦
新。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31 | 显示全部楼层
耶律文正诗,阮亭评为“质率”。《池北偶谈》摘其《从军西域》数诗,以
为颇有风味。今统观之,大约总不出乎“质率”。
  苏子卿上林雁足书事,乃诡言以动单于,非实有其事也。至元郝伯常使宋,
被留於真州,汴中民射雁金明池,得系帛书云:“‘霜落风高恣所如,归期回首
是春初。上林天子援弓缴,穷海孤臣有帛书。’中统十五年九月一日放雁,获者
勿杀。国信大使郝经书於真州忠勇军营新馆。”是时南北隔绝,不知中统之为至
元也。中统十五年,即至元十一年也。明年乙亥四月,奉使还。
  郝伯常《唐十臣像歌》,每人四句,平板实无义味。
  子昂云:“作诗用虚字殊不佳,中两联填满方好。”以此力矫时弊。此言虽
近于有意,然初学正不可不知。
  赵子昂《东阳八咏楼》诗,颇有风致。
  袁伯长才气,在赵子昂之上。
  伯长《上京杂咏》,叙次风土极工,不减唐人。
  马伯庸诗,亦极展才气。然较之袁伯长,觉边幅稍单窘矣。
  渔洋谓“仲章境地未能深造,歌行间工发端,而窘於边幅。视同时虞伯生、
范德机,亦诸侯之附庸也”。今观其诗才,又在马伯庸之下。子师泰有《玩斋集》,
父子相继,著述并传,亦盛事也。
  张中丞养浩《赠刘仲宪》一诗,七古至六十八韵,然殊平漫。
  许有孚《冷然台雪用东坡聚星堂韵》之作,并非禁体,诗亦不工。
  有宋南渡以後,程学行於南,苏学行於北,其一时才人俊笔,或未能深入古
人腠理,而一二老师宿儒之传,精义微言,专在讲学,又与文家之妙,非可同条
而语。至如南宋诸公之学,尤在精于考证,如郑渔仲、马贵与以逮王深宁,源远
流长,百年间亦须有所付受。入元之代,虽硕儒辈出,而菁华酝酿,合美为难。
虞文靖公承故相之世家,本草庐之理学,习朝廷之故事,择文章之雅言,盖自北
宋欧、苏以後,老于文学者,定推此一人,不特与一时文士争长也。
  道园兼有六朝人酝藉,而全於含吵不露中出之,所以其境高不可及。尝有
“少陵爱何逊,太白似阴铿”之句,实亦自道。
  虞伯生七律清深,自王荆公以後,无其匹敌。
  虞伯生《竹枝歌》,不减刘梦得。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32 | 显示全部楼层
伯生七古,高妙深浑,所不待言。至其五古,於含蓄中吐藻韵,乃王龙标、
杜牧之以後所未见也。
  至治、天历之间,馆阁诸公如虞伯生、袁伯长、王继学、马伯庸,每多唱和,
如《代祀西岳》、《上京杂咏》之类。
  田汝成《西湖志馀》所载“顺帝即位时,马尾缝眼,由是两目丧明”之事。
顾氏但据史“宁宗殂时,曾召入议政,谢病归”,以证其诬。然为此说者,第因
文靖晚年目疾而傅会耳。予前年得宋宣和画猫卷,有文靖题云:“‘御笔制猫毛
<毛先>奇,画师虽巧亦难齐。中原麟凤知多少,未得君王一品题。’至正五年夏
仙井虞集。”按至正五年文靖已七十四矣,笔势尤苍逸,信乎前说之诬也。
  文靖有一笔可当人数十笔处,而又于风流酝藉得之,并不枯直。
  杨仲弘诗,骨力既孱,格调复平,设色赋韵,亦未能免俗,不解何以与虞齐
名?
  仲弘格力,尚在袁伯长、马伯庸之下。乃铁崖《西湖竹枝序》云:“我朝词
人能变宋季之陋者,称仲弘为首,而范、虞次之。”此真不可解也。
  范文白诗颇有格调,亦不能深入。此事有格调,则可以支架矣,亦较杨仲弘
稍雅。
  仲弘觉有盛气,故有“百战健儿”之称。德机纯就格调,故有“唐临晋帖”
之目。然而德机之格调,亦自不能坚实,与仲弘之盛气等耳。
  揭曼硕《晓出顺承门有怀太虚》五言四句,全袭古诗,只改“东门”为“南
门”,其馀不易一字。此真不可解也。
  虞伯生尝谓揭曼硕诗如“三日新妇”,己诗如“汉庭老吏”。揭闻之不悦,
故《忆昨》诗有“学士诗成每自夸”之句。虞得诗,谓门人曰:“揭公才力竭矣。”
因答以诗云:“故人不肯宿山家,夜半驱车踏月华。寄语傍人休大笑,诗成端的
向谁夸?”并题其後云:“今日新妇老矣。”按揭曼硕诗,格调固自不乏,然亦
不能深入,虽间有秀色,而亦不为新艳,不知所谓“三日新妇”与“美女簪花”
者,何以肖也?总之,杨、范、揭三家,不应与虞齐名。其所以齐名者,或以袁
伯常、马伯庸辈,才笔太纵,转不若此三人之矜持格调者,谓可以绍古乎?然以
格调论之,范稍雅饬,揭稍有致,杨则平平,皆非可语於道园之“学古”也。
  黄文献为有元制作大手,其诗亦具风骨,而入之不深,放之不大。若比杨仲
弘,则固胜之远矣。此究是读书人诗也,只不能超然脱化耳。
  以诗笔论之,黄文献应在袁、马之次。
  柳道传《观赵使君所藏书画古器物》诗,太平直无节族变化。试以梅都官
《三馆书画》诗比之,则优劣见矣。
  柳道传诗有矩?,亦未能含蓄变化,声调亦不能开拓,大抵黄晋卿伯仲间耳。
  欧阳原功诗,所传虽不甚多,而精神亦少,又在黄、柳之次。盖学有本原,
词自规矩,初非必专精於诗也。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萨天锡《白翎雀》一首,学虞伯生作,可谓点金成铁。
  萨雁门《京城春暮》七律,太像小杜。雁门诗多如此者,然似此转非善学小
杜,不过大致似之耳。
  天锡《崔镇阻风》云:“南人北人俱上冢,桃花杏花开满城。”此是自然风
致。
  天锡七律,故不深入,然其才情有馀,则亦有词到而气格俱到者矣。
  雁门自有才情,然句法有太似前人者,则以其中未尝深入故耳。
  雁门风流跌宕,可谓才人之笔。使生许浑、赵嘏间,与之联镳并驰,有过之
无不及也。
  王子宣《宫词》云:“南风吹断采莲歌,夜雨新添太液波。水殿?廊三十六,
不知何处月明多?”王龙标、杜樊川之流亚也。然昔人论此篇,却谓不及萨天锡
之作。天锡云:“清夜宫车出建章,紫衣小队两三行。石阑干外银灯过,照见芙
蓉中上霜。”此则才人之极笔矣。愚谓即此二诗,而元、明两代与唐人离合远近
之故,已自判然,不待拈诸大篇而後知也。
  萨天锡诗,宫词绝句第一,五律次之,七古、七律又次之,五古又次之。再
加含蓄深厚,杜牧之不是过也。
  顾秀野《元百家诗》,体裁洁净,胜于吴孟举《宋诗钞》远矣,犹嫌未尽审
别雅俗耳。如关系史事,及可备考证者,自不应概以文词工拙相绳。若其言怀叙
景之作,自当就各家各体,从其所长,而去其所短。一人有一人之菁华,岂必一
例编载,陈陈相因哉?
  宋子虚七言乐府诸篇,冯海粟所极赏者。藻力虽极横逸,然不无矫强处,非
萨雁门天然清丽可比,似未可概以古锦囊中语目之。
  宋子虚《李翰林墓》诗:“承恩金马诏,失意玉环词。”虽太白复生,亦当
激赏。
  子虚《春别》云:“杨柳昏黄晚西月,梨花明白夜东风。”可谓清新未经人
道。
  《西湖酒家壁画枯木》:“拗怒风雷龙虎气,盘摺造化乾坤力。”“造化乾
坤”,复见句中,可乎?
  宋子虚诗题中称唐玄宗为李三郎,此小说口角,乌可以入诗哉?元人文字,
所以渐流於曲子也。
  宋子虚《西湖》诗云:“恋者销金锅子暖,龙沙忘了两宫寒。”语虽直致,
可当宋诗史。
  宋子虚《??呓集》咏古诸作,甚尘陋。《题龚翠岩中山出游图》七古亦劣。
  张蜕?《范宽山水》一首中,忽插九言一句,似未尽叶。元人如宋子虚之类,
才气非不豪纵,然其音节,未必皆天然合拍者也。
  张仲举不为孛罗帖木儿草诏,《自誓》一诗,足表千古矣。
  蜕?《小游仙》词八首,胜於曹尧宾。
  蜕?才调富有,兼以宕逸之气出之,阮亭先生称其有法度。阮亭所见,乃洪
武三年锡山郎成钞本,凡四卷,称书法妍妙,逼真佛遗教经。此本秀野当未见也。
  杨廉夫序《玩斋集》,论元一代之诗,有“郝、元初变,未拔於宋;范、杨
再变,未几于唐”之语,此似以遗山入元诗。然第一时称述之词,从流溯源之论
耳,未可以为据也。
  当时之论,以虞、杨、范、揭齐名。或者又以子昂入之,称虞、杨、赵、范、
揭。杨廉夫序贡师泰《玩斋集》,又称“延?、泰定之际,虞、揭、马、宋,下
顾大历与元?,上逾六朝而薄《风》、《雅》”。金华戴叔能序陈学士基《夷白
斋集》云:“我朝自天历以来,以文章擅名海内者,并称虞、揭、柳、黄。”铁
崖又序郯九成曰:“虞诗为宗,赵、范、杨、马、陈、揭副之。”此言是矣,而
不及袁伯长。由此观之,可见诸公齐名,元无一定之称。杨、范、揭与马、宋等
耳,皆非虞之匹。赵子昂亦马伯庸伯仲。黄、柳虽皆著作手,而以诗论之,亦不
敌虞。尔时论者,必援虞以重其名耳。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贡玩斋《黄河行》七古,中间及结处,忽然叠下《骚》句,又插以四言,似
于音节太硬。昔阮亭尝以杂言长句,为英雄欺人,然亦看上下音节何如耳。
  玩斋《题韩?移居图》诗,清匀有节。元人七古,多浓铺金粉,似此者正不
可多得。
  玩斋《学圃吟》七古长篇中“水菘山芥菠{艹陵}?”云云,一连排蔬果名目,
至十句之多,亦前人所未有也。
  玩斋力清劲而韵深秀,又非横逞才气者可比。
  玩斋《题苏子瞻像》诗甚奇。其《题渊明小像》云:“呼童检点门前柳,莫
放飞花过石头。”则细意之作也。一作袁敬所诗,恐误。盖敬所尝书此诗耳。
  玩斋《西湖竹枝》亦工。
  张蜕?:贡玩斋皆元末大家。玩斋元亡隐吴淞江上,其才致清逸,殆不让雁
门。
  前辈有一篇名作,後人多效之。如虞道园《白翎雀》,乃易之《京城燕》诗
效之,萨天锡又效之。
  易之《金台集》,风格翘秀,多有关风化之言,不苟为炳炳?良?良者也。
  蜕?、玩斋、易之诸什,皆具有风骨,非漫为彩色者。置诸马伯庸、揭曼硕
诸公间,正自未肯多让。
  鹿皮子陈樵《寒食词》:“绵上火攻山鬼哭,霜华夜入桃花粥。重湖烟柳高
插天,犹是咸淳赐火烟。”语浓意警。阮亭谓其有“《麦秀》、《黍离》之痛。”
  陈居采计,学温、李而有清奇之气。
  谢宗可咏物诗凡百篇,题既皆出雕镌,诗亦刻意纤琐,大率有形无神,所谓
丽而无骨者也。然亦不能十分绮丽,以其都是平铺耳。
  吴渊颖《泰山高》,仿欧公《庐山高》也,奇气似欲驾出其上。韩文公云:
“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此评孟东野,却不甚肖;若以评吴渊颖,却肖也。
渊颍诗奇情异彩,都从生硬斫出,又以自己胸中?经铸史之气,而驱使一时才俊
之字句,卓然豪宕,凌厉无前。视黄、柳诸公,不啻倍蓰过之。但细按之,未免
出於有意耳。
  吴正传才藻凡弱,不能与黄、柳相抗,又勿论立夫也。
  欧阳原功叙周衡之《此山集》云:“宋、金之季诗人,宋之习近?<骨皮>,
金之习尚号呼。南北混一之初,犹或守其故习,今则皆自刮靡刂而不为矣。世道
其日趋于盛矣乎!”此论特借《此山集》发之耳。
  李长吉词调藻韵,故自艳发。然至元人,不拘何题,不拘何人,千篇一律,
千手一律,真是可厌。其一二体气稍弱者,亦复效之,实无谓也。
  朱德润《德政碑》、《无禄员》诸诗,亦香山《秦中吟》之遗意,而语益切,
至使闻者足以戒。此皆有用之文也。
  长沙陈志同歌行,如《赵子昂画马歌》、《朔方歌》、《万里行》诸篇,?
崎磊落,在元人诸名家中,卓然有风骨,不徒以金粉竞丽者。昔渔洋先生从人借
宋、元人诗集数十种,独手钞《所安遗藁》一卷,良是具眼。又先生《居易录》
云:“陈泰志同歌行,驰骋笔力,有太白之风。在元人诸名家中,当居道园之下,
诸公之上。而名不甚著,岂名位卑耶?”今观其诗,如《万里行》之类,实有似
太白处。然合一卷通看之,似尚未可遽跻诸道园之次。合看其一二近体,即知之
矣。若较杨仲弘辈,则固胜之耳。于顾秀野乃以“清婉”评之,则殊属违戾,此
直似不知诗者之言。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34 | 显示全部楼层
 杜清碧,即撰宋末遗民诗《谷音》者。渔洋先生评其自作殊庸肤,无足采者
清碧尝自谓得杨仲弘诗法。
  余忠宣五言,卓有风骨,非同时诸家所可及。此与陈龙泉泰七言,并当拔萃
者也。
  欧公《庐山高》用江韵尚可,若胡傲轩《海棠给四江韵》一篇,则几于有韵
无诗矣。
  周伯温《天马行》,咏至正二年壬午七月西域拂郎国献马,诗语颇得应制之
体。陆河南仁亦有歌,极为杨铁崖所称。然平板无生气,较伯温作,逊之远矣。
  张思廉《咏史》诸乐府,皆不如《代魏徵田舍翁词》一篇。
  张思廉惊才绝艳,然纯是雄冠剑佩气象。殆天所以位置斯人,故不为舂容和
鸣耳。
  铁崖《湖龙姑曲》全与张思廉作相同,中只换数字。岂改而存之,未暇芟去
耶?
  《禽言》,亦乐府、《竹枝》之一类也。然廉夫《禽言》,亦自不能出奇。
盖《禽言》达意,元不能出奇,即都官《泥滑滑》一首,亦只神韵佳耳。
  廉夫自负五言小乐府在七言绝句之上。然七言《竹枝》诸篇,当与小乐府俱
为绝唱,刘梦得以後,罕有伦比,而《竹枝》尤妙。至于七言长篇,则张思廉亦
有之,仍是从李长吉打出耳。
  杨廉夫诗:“夜半酒酣呼阿吉。”“吉”字注“平声”。此与《日下旧闻》
所载《卖驴券》中语同。小朱何以独讥之?
  《漫兴七首》序云:“学杜者必先得其情性语言而後可,即其情性语言,必
自《漫兴》始。”朱竹?尝讥其不知“兴”字本为“与”字之讹。然姑无论此,
即以学杜而论,亦岂可先自此等绝句入手?此廉夫自文其吊诡之习,而援儒之墨
之论也。○若以此为学杜入迳,则必专以《江畔寻花》、《风雨看舟前落花》等
诗为职志。此种在杜公原自有大处,而专目此为杜公之情性语言所在,则谬矣。
所谓情性,犹言脾气,非性情之谓也。杜诗原有此二字。
  《竹枝》本近鄙俚。杜公虽无《竹枝》,而《夔州歌》之类,即开其端。然
其吞吐之大,则非但语《竹枝》者所敢望也。刘梦得风力远不能跻杜、韩,而惟
《竹枝》最工,可见其另属一调矣。虞伯生竟以清遒得之,杨廉夫乃以浮艳得之,
非可以一概与杜论也。
  编录《竹枝》,竟须以刘、虞、杨三家为主。
  杨之妙处,自不可掩。而其他诗之靡,亦不可掩。
  《小游仙》,以廉夫之艳彩为之,自有奇情,迥非唐人之滥可比。
  铁崖《毗陵行》,结处以两句叠作收场,此从来所未有也。
  玉山主人云:“所谓嬉春体,即老杜以‘江上谁家桃李枝,春寒细雨出疏篱’
为新体也。先生谓诗人多为宋体所梏,故作此体变之云。廉夫嬉春体七律,一云
《赋俏唐体遗钱塘诗人学杜》者,此犹之《漫兴七首》意也。杜公七律中似此者
自言‘效吴体’、‘戏为俳偕体’,在杜律中拗平仄者已是变体,此则杜公之变
而又变者。廉夫乃持此以告当世之学杜者,岂非‘不揣其本,而齐其末’者哉?
此种在杜公已属俳偕,而在廉夫集内,则尚算拘谨者矣,固无怪其自负为去杜不
远耳。”玉山与铁崖情迹最密,此言必亲受之。但不知所谓以此体变“宋体”之
“所梏”者,是何机括?元音靡弱,正是太趋长吉一派,而中少骨力耳。南宋之
弱,又与元之靡弱不同,乌可以宋体为词哉?
  杨廉夫自命学杜,正如老旦扮外,上场道白,时露情态。廉夫於元末时事,
洞在胸中,而沉酣声伎,此达人之识,不待吟《老客妇》也。观其在张士诚席上
一绝,足见一斑矣。此诗在廉夫集中,却属去杜不远,正不必其摹杜之词也。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34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光弼《白翎雀歌》,竹?取入《明诗综》,亦是清直之作,非可与道园诗
同论。但举以证题,作本事诗可耳。
  张光弼酒间为瞿宗吉诵其《歌风台》诗,以界尺击案,渊渊作金石声。然此
诗只起二句豪迈称题,以下亦不能酣恣也。
  张光弼之诗,竹?谓其派出西昆,未免过于浓缛。然其笔势,却自平直。
  诗固不妨浅澹,然?林则未能免俗。
  元人之绮丽,恨其但以浅直出之耳,此所以气格不逮前人也。
  周石初霆震序张梅间集曰:“近时谈者,糠秕前闻,或冠以虞邵?之序,而
名《唐音》,有所谓‘始音’、‘正音’、‘遗响’者,孟郊、贾岛、姚合、李
贺悉在所黜。或?范德机之名,选《少陵集》止取三百十一篇,以求合於夫子删
诗之数。承讹踵谬,转相迷惑,而不自知。”盖石初持论耿介,不苟随时者也。
  石初多乱离纪事之作,有关史事。
  王梧溪《夜何长》三叠,盖寓乱极思治之意,不减甯戚《扣角歌》。
  王梧溪《白翎雀引》亦主石德闾,而其词该括有元一代兴亡之事,其旨则
《书无题後》诗云:“莫识《白翎》终曲语,蛟龙?雨发无时。”可以相证也。
  王原吉才力富健,而抑扬顿挫,不尽如元人概涂金粉,至此而元人之境与宋
人之境归於一矣。
  华彦清幼武诗,竹?评其浅易。其《义兵行》一篇,虽从《兵车行》脱出,
而质直洁净,尚不同吞袭调子。
  丁鹤年《题凤浦方氏梧竹轩》七律,时作者俱为佥?衽。然末句“共负奇才”,
似乎再一含蓄更妙。
  鹤年?血葬母,忠孝性成。其《感梦》、《迁葬》诸什,悲痛沉郁;《异乡
清明》一律,直到杜公。
  顾仲瑛《次铁崖天宝宫词韵》云:“韩虢并骑官厩马,醉搀丞相踏堤沙。”
可谓翻新。
  仲瑛小诗,极擅风致,《竹枝》固颉颃铁崖,题画亦足配?林。
  昆山亭馆三十六处,铁崖《吴咏》所谓“三十六桥明月夜,姑苏城里有琼花”
也。按仲瑛有二妓,曰小??花、南枝秀。其《花游曲》所谓“??花起作回风
杯”,盖亦指此。
  顾仲瑛《玉山璞藁》,虽皆一时飞觞按拍,豪兴吐属,然自具清奇之气。其
一段遐情逸韵,飘飘欲仙,乃有杨铁崖所不能到者。
  张伯雨《竹枝词》“黄土筑墙茅盖屋,门前一树紫荆花”,渔洋所极推赏也。
其《西湖竹枝》云:“光尧内禅罢言兵,几番御舟湖上行。东家邻舍宋大嫂,就
船犹得进鱼羹。”可备故实。○渔洋极赏贞居绝句,谓有坡、谷遗风。
  叶静斋《草木子》云:“赵仲穆,子昂之子,宋秀王後裔,能作兰木竹石。
道士张伯雨题其墨兰云:‘近日国香零落尽,王孙芳草遍天涯。’仲穆见而愧之,
遂不复作。”然“王孙”之怨,以讽子昂可耳;又以讽仲穆,则太纷纷矣。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35 | 显示全部楼层
张伯雨方外畸人,其《游仙词》特为奇丽。金相蔡松年跋东坡墨迹所云:
“醉笑调歌,灵音相答,皆九霞空洞中语。後复有神游八表者,传诵而来,洗空
万古俗气”数语,仿佛遇之。
  仇山村《读陈去非集》云:“莫道《墨梅》曾遇主,黄花一绝更堪悲。”其
首句云:“简斋吟册是吾师,句法能参杜拾遗。”山村之言曰:“近世集唐诗者,
以不用事为第一格。少陵无一字无来处,众人固不识也。若不用事云者,正以文
不读书之过耳。”盖其志杜如此。其诗则《兴观诗集》,止七言近体三十八首,
因卷首有王修撰希范大书“兴观”二字,遂以名之。後有石?民瞻跋,称其“手
书笔笔无倦意,他日贵游子弟捐一石刻之,使吾辈皆得墨本,以刮目散怀,亦一
奇事。”此本即渔洋所谓“格调靡靡,远在赵子昂下”者也。《阎氏园池》、
《春日田园杂兴》、《游石室洞》三首,渔洋称其“差可观,亦皆浅浅耳。”又
渔洋所称《挽陆右丞》“甘抱白日没,不知沧海深”二句,实警策语也。
  仇、白宋末齐名,皆有小致耳,论者乃等诸元初之欧、虞,过矣。
  龚子敬?肃《咏史》有“文若纵存犹九锡,孔明虽死亦三分”之句,为时传
诵。其咏《岳王孙县尉复栖霞墓田》七律,甚有风格。
  杨文宪奂《录汴梁宫人语十九首》,即宫词之遗意,而裁作五言,为小变矣。
文宪又尝作《汴故宫记》。
  七言歌行,以极长之句,杂以《骚》体,中插三言、四言,皆所不难,独中
间插入七言整句一联,则颇离合拍,虽以欧公庐山高,尚未免以气胜压人也。求
於此等处拍出正调之七言,而从容中节,毫无强拗,盖洵所罕见。所以渔洋极不
劝人为此。
  陈刚中孚《安南即事》五律长篇,可当《安南志略》。
  邓善之际元之盛,一时如范德机、高彦敬、赵子昂、鲜于伯机辈,皆相与往
来,其诗亦名重一时。而今观之,殊多肤率。
  善之集中题画诗极多,想一时所接,皆胜流鉴藏家也,而其诗皆不足观。
  高房山小诗,有胜於?林处。
  卢彦威亘《读王维夷门歌》,虽意在怀古,而语颇直率。序云:“用其意其
歌续其後。”不知所谓用其意者,用其何意也?
  任松乡士林《题翰墨十八辈封爵图》,用事颇巧。
  于紫岩以李长吉《金铜仙人辞汉歌》未能达意,因作《後歌》以广之,此所
谓画蛇添足。
  “山围花柳春风地,水浸楼台夜月天”,此紫岩所足《西湖》句也,虽平正
而尚雅。然西湖诗以“楼台”对“花柳”,不嫌稍熟乎?
  傅汝砺诗有格调,其用小谢体诗,神貌俱似。《剑门图》一首,直用杜韵,
却无出路。
  虞公极赏傅若金《古松图歌》,由是名动京师。然末句仍回到首句之意,未
免味薄。虽多一韵,以唱叹出之,然此句似不必叠韵也。
  《浑沌石行》,赋武侯八阵碛中小石也。其诗仿少陵《古?百行》,此固不
为化境,然与李景文一辈不同。至於《题刘伯希古木》、《双剑图歌》之类,则
真得杜意,宜乎渔洋谓其“歌行得子美一鳞片甲”也。
  《送邓朝阳归赴分宁州杉市巡检》诗末句云:“我有家君欲寄将。”此上三、
下四句法,自韩公以後,人罕为之。然与砺笔虽清劲,而与韩派法自殊,似未叶
合。
  傅与砺歌行之学杜,自后山、简斋不及也。然尚恨未能出脱变化,此亦连幅
之隘,难以相强者也。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35 | 显示全部楼层
宋诚夫本大都人,至治元年廷试第一人。其殿试诗云:“扶摇九万风斯下,
礼乐三千日未斜。”此真状元语也。
  诚夫《大都杂诗》,亦学樊川,可与萨雁门雁行。
  欧阳元功谓“宋显夫诗,务去陈言,虽《大堤》之谣,《出塞》之曲,时或
驰骋乎江文通、刘越石之间,而燕人凌?不羁之气,慷慨赴节之音,一转而为清
新秀伟之作,齐、鲁老生不能及也。”此可参证吾北平人诗脉。
  宋显夫?才力在诚夫之下。
  王继学《题兰亭定武本》五古,以周成顾命垂戈为比,其意竟以《定武》为
昭陵玉匣之本上石者矣。诗不佳。
  继学《行路难》二首,调谐词达。
  继学《竹枝》本滦阳所作,山川风景,虽与南国异,而《竹枝》之声,则无
不同。铁崖《西湖竹枝词序》云尔。
  元时如傅与砺之似杜,李溉之之似李,皆有格调而无变化,未免出于有意耳。
  铁崖谓“善作《琴操》,然後能作古乐府。和余操者李季和为最,其次夏大
志也”。今观李季和《和铁崖箕山操》,诚为近古。金仁山作有“广”字,自不
同。
  五峰五古,喜言仙家事。
  五峰《铁笛歌》:“具区下浸三万六千顷之白银浪,洞庭上立七十二朵之青
瑶岑。”下一句调不合,须添一字。
  李季和诗非一调,大约本之《诗》、《骚》,亦有似佛偈者、道?者,时出
叶韵,以为近古,颇似英雄欺人。
  元人专於风调擅场,而句每相犯,如“银河倒挂青芙蓉”等类之句,殆几于
人人集中有之。其所谓枕藉膏腴者,不出太白,则出长吉,此唱彼和,摇な拊铎,
至于千篇一律,曾神气之不辨,迳路之不分,其亦可厌也已。
  黄子久尝终日在荒山乱石丛木深筱中坐,意态忽忽;每往泖中通海处,看激
流轰浪,虽风雨骤至,水怪悲咤,不顾也。作诗亦须如此用功,乃有得耳。
  黄清老《送海东之》杂言古诗,竟是邪魔外道。
  刘诜《桂隐集》,用韵亦多随手牵就,盖元人不甚精研韵学也。
  丁仲容复《题画马》一篇,周旋“韩?画肉”,从“服辕病瘦”说来,虽是
寄托,而无意味。
  侍郎伯颜子中《七哀诗》七首,临终之先一夕作。仿小陵《七歌》调,而沉
痛郁结,令人不忍卒读。
  元时诸画家诗,如?林、大痴、仲?集中,多属题画之作。?林最有清韵,
而尚不能剔去金粉。至王元章,则纯是十指清气霏拂而成,如冷泉漱石,自成湍
激,亦复不能中律。
  竹?先生本自元人打入,其《梦游天台歌》起句:“吾闻天台山高一万千八
丈,石梁远挂藤萝上。”元郭羲仲《天台行》云:“吾闻天台山一万八千丈。”
固在前矣。太白先有“天台四万八千丈”之句,但非起句耳。李壁《王荆公诗注》
谓太白“四万”字误。又贡南湖《送人归天台》云:“天台山高四万八千丈”。
大约自元遗山而降,才气化为风调,逮乎杨廉夫、顾仲瑛之属,一唱百和,残膏
?馥,一撇一拂,几于人人集中有之。即後来西冷、?间诸派风调所沿,其源何
尝不出自唐贤,讵可以相承相似而废之耶!但撑架视乎笔力,而变化能事,存乎
其人,则不能以相强也。
  郭羲仲《Ы乃歌》词,颇有风调。其序亦援杜之《夔州歌》、刘梦得之《竹
枝》,盖《竹枝》、《Ы乃》,音节相同也。
  铁崖曰:“人呼老郭为‘五十六’,以其长於七言八句也。”然其拟杜《秋
兴八首》,肌理颇粗。盖感事述怀,作此八诗,自无不可,而不当以拟杜《秋兴》
为名耳。○看其第一首起句,犹似沿老铁所论杜诗情性之说,未为知杜者也。
  元末诗人於七古声调杂Ш中,忽用“不有祝?它之佞,宋朝之美,难乎免於
今世矣。”又云:“甚矣吾衰也久矣”云云。太近随手漫与,且经语尤不宜妄尔
阑入。
  徐舫《白雁》诗,亦在袁海叟、时大本之间。末句有寄托,而五六为佳。
  戴叔有《题何监丞画山水歌》一篇,凡九句,似杜,亦太无变化矣。
  《秋兴五首》,亦郭羲仲《秋兴八首》之类,而才力更不逮矣。其第四首中
联腰字,四句一样,亦是一病。
  昔竹?尝讥杨廉夫误以“漫与”为“漫兴”,若杜之《咏怀古迹五首》,则
是合五首皆是咏古迹、怀古迹,而撮四字为题也。戴叔能《越游?》中,乃有
“咏怀古迹”之题,则未然。
  舒道原?耕堂诗,评者谓极似昌黎,殆是以目皮相。
  刘仲修与刘子高、宋景濂为友,其诗如《余仲杨山水古木幽篁图》之类,妙
逼古人,非元人侈为富丽者可到也。竹?编之明初,与青田、青丘诸公相映发,
庶其合诸?
  七古仄韵,一韵到底,苦难撑架得住。每於出句煞尾一字,以上去入三声配
转,与平声相间用之,到撑不住时,必以仄字硬撑也。
  白?子房希白《读杜诗》,颇涉直致一流,宜其诗似邵尧夫也。
  曹兑斋《读唐诗鼓吹》云:“不经诗老遗山手,谁解披沙拣得金。”兑斋从
遗山游,而其言如此,则《鼓吹》之选,信是遗山用意处耶?
  元初中州文献,推诗专家,必以刘静修与卢疏斋挚为首。虞文靖为李仲渊源
道作诗序,亦言:“五言之道,近世几绝,数十年来,人称涿郡卢公。”故仲渊
自序,亦属意卢公也。然疏斋五古,虽近质雅,而不能深造古人。
  李雪?溥尝题息斋李ぅ墨竹云:“息斋画竹,虽云规模与可,盖其胸中自有
悟处,故能振迅天真,落笔臻妙。简斋赋《墨梅》有云:‘意足不求颜色似,前
身相马九方皋’。余於此公墨竹亦云。”右一段不独论画,可以参作诗之法也。
  南山先生汪珍《湖阴曲》,是效颍滨作法而袭其面貌也。“一虎六龙”语殊
拙。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35 | 显示全部楼层
 元人多尚风调,宫词一体,推雁门为最。若柯敬仲之作,亦尔时雅正者矣。
  《宫词》多纪元时故事,盖皆其亲承典礼恩泽,不比王仲初闲说内边事,所
以当时推为得体也。
  《宫词》内,如世祖建大内,命移沙漠莎草于丹墀,示子孙毋忘草地,及陈
祖宗大札撒以为训,诸条皆关史事,可诵可传。至其後十首内,亦有说宫女事,
盖亦沿宫词之体,偶及之耳。至其和人宫词,又当别论。
  柯敬仲《?马图》一首,写肥入妙,较东坡更深进一层。故非工画者,不能
得意至此也。
  柯敬仲诗本不深,而绵邈处,时有酝酿,殆从画家清境?来,非可以书生章
句求也。较之王元章,则有极浅处;较之倪元镇,则有极深处。想尔时入侍奎章,
与虞伯生接近,笔札自当别有所得耳。元时书画家之诗,以此人为第一。
  顾侠君所举陈雷佳句,如“烟村白屋留孤树,野水危桥蹋卧槎”,上句乃一
半用杜,与下句相对,是何句法?徒形其支吾耳?顾岂未之知耶?
  潘子素诗以才调胜,喜为今乐府,而绝句多佳,如《题宋高宗二刘妃图》,
尤妙。
  郑杲斋东《题徽庙马麟梅》一首,《题江贯道平远图》诸绝句,皆佳。元人
自柯敬仲、王元章、倪元镇、黄子久、吴仲?每用小诗自题其画,极多佳制。此
外诸家题画绝句之佳者,指不胜屈。盖元人题画,长篇虽多,未免限於李长吉之
词句,罕能变转。而绝句境地差小,则清思妙语,层见叠出,易於发露本领。如
就元人题画小诗,选其尤者,汇钞一编,以继唐人之後,发扬风人六义之旨,庶
有冀乎?
  郑曲全采,杲斋弟也,其子思先合写为《联璧集》。曲全《题复古秋山对月
图》七绝一首,二十八字内,乃用“[E164]”字二,“{朋朋}”字二,“{出出}”
字二,“[E165]”字二,“森”字二,“[B18N]”字二,“[B360]”字二,“
[B330]”字二,亦太好奇。
  周履道与高季迪、徐幼文结社,其诗清迥有逸气,非一时徒事长吉调者可比。
  许北郭恕,俊拔激昂处,较之王原吉才力差逊。
  ?丘道人张简,玉山以“陶、韦”称之,铁崖以“韦、柳”称之。铁崖最赏
其《鬻石篇》,以为“飘飘有凌?之气”。然?丘之诗在七客寮、白?海间,不
过才气稍缩减耳,非遂能为陶、韦、柳也。
  元季淮南行省参知政事临川饶介之,分守吴中,自号醉樵。求诸作已,设宴
酬款,以诗工拙是坐。仲简之歌最协意,居首席,酬黄金十两;次高青丘,白金
三斤;次张羽为仪,止一镒,盖诗有讽,略不满快也。张羽《静居集》述其事云
尔。然?丘此歌,不过就醉樵词头打合主人耳,是应酬习气,无甚可取。
  陆河南仁《骚》体诗,句调不尽叶於音节。
  陆河南《夫子去鲁图》一篇,可谓用意烹炼,末句“周旋天下”,尤其用意
炼笔处也。然“津则有舟”四句,尚是{封帛}衬。{封帛}衬固不碍,而人之材力
厚薄见焉矣。如昌黎《龟山》、《猗兰》诸操,是何等魄力!
  玉山诸客,一时多为铁崖和《花游之曲》,然独玉山一篇为佳。盖诸公和作
  玉山诸客,一时多为铁?和《花游之曲》,然独玉山一篇为佳。盖诸公和作
与铁崖原唱,纵极妍丽,皆不免伧俗气耳。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渔洋评杜调记)
  曩辑渔洋《杜诗话》一卷,不尽评骘语也。而外间所传渔洋评本,又多杂以
伪作。今就海盐张氏刻本摘记。《赠李白》:“此诗语意,原不甚楚楚。”
  方纲窃按:此评固谬,不待辨说矣。然愚所见评杜本,则此条是王西樵之笔,
张刻误为渔洋也。渔洋幼学诗於西樵,或有传录踵讹者,尚不止此。今姑就张刻
记出。其西樵评本,直抹杜诗处极多,不能悉举正矣。学者勿惑焉。《陪李北海
宴历下亭》:“此首颇近《选》。”
  按此评亦非渔洋之笔。《同李太守登历下古城员外新亭》:“以上二首并暂
如临邑诗,与公他诗不类,当是有意仿北海耳。”
  按此亦西樵评。《冬日有怀李白》:“‘更寻嘉树传’二语,毕竟难通。”
  按此亦西樵评也。愚所见渔洋评本,则独圈此联,信知伪本之不足信矣。○
以此二句为难通,是乃真未通人之语。岂有渔洋作此评者乎?自此以下,皆依愚
所旧钞次序,不依张刻。《送孔巢父归江东》:“结句有深意。”
  按此西樵评。《饮中八仙歌》:“无首无尾,章法突兀,然非杜之至者。”
  按此亦西樵评也。又有“无意味,于鳞误选”云云。又抹“左相”句,皆谬
之甚者。而张氏刻本录之,贻误匪细。《高都护骢马行》:“此子美少壮时作,
无一句不精悍。”
  按此条是渔洋评。《同诸公登慈恩寺塔》:“西樵云:此作不为完美之篇,
五句‘方知’二字与‘旷士’二句不相叶,末八句四截不相续,中间一段,则诚
奇语耳。‘秦山’五字,是凭高奇句。”
  按此评愚所见本是西樵笔也,上无“西樵云”三字;今以张刻属渔洋,而有
“西樵云”三字。即此一条推之,则外间所传西樵评本,?名渔洋,不为无因耳。
盖渔洋早年学诗於其兄,有手录西樵语,後遂误传为渔洋评耶?第张刻此卷自识,
谓未睹其全,则又非外间所传以西樵评溷入之本矣。足见艺林多传新城王氏评本,
真赝杂淆久矣。愚此卷附记之,裨益良非浅也。○愚所见渔洋评本,此篇评云:
“与高?、薛据三篇,气魄真劲敌。”此评胜此远矣,其伪妄何待辨?此诗但以
高、薛相拟,尚未为极至也,已胜西樵之评远矣。西樵语本不必与辨,然海盐张
氏既刻入《带经堂诗话》卷中,诚恐有误信者,岂可嘿而息乎!其谓此篇非完美
之作,而但赏中段之奇,若果通篇非完美,而结处八句又四截不相属,则岂可专
赏其中间奇句?此非以目皮相者乎!第五句“方知”二字提起,正与“仰穿”、
“始出”一气衔接,其上句“自非”二字,先用反说,亦正与此第五句以下相应
也。乃谓之“不相叶”,可乎?末八句笔笔正锋,何以谓之“不相续”,岂欲於
八句内用虚活字连系,方谓之相续乎?此是三家村习八股者语耳。《醉时歌》:
“‘相如’二句应删。结似律,不甚健。”
  按此却是渔洋评,而实谬误。“相如”、“子?”一联,在“高歌”一联下,
以伸其气,乃觉“高歌”二句倍有力也。此犹之谢玄晖《新亭渚别范?》诗“广
平”、“茂陵”一联,必借用古事,以见两人心事之实迹也。渔洋乃於玄晖诗亦
欲删去“广平”一联,以为超逸,正与评杜诗此二句之应删,其谬同也。愚尝谓
空同、沧溟以格调论诗,而渔洋变其说曰神韵,神韵者,格调之别名耳。渔洋意
中,盖纯以脱化超逸为主,而不知古作者各有实际,岂容一概相量乎?至此篇末
“生前相遇且衔杯”一句,必如此乃健,而何以反云“似律不健”耶?且此句并
不似律,试合上一句读之,若上句第二字仄起,而此收句“生前”“前”字平声,
则似乎与律相近也。今上句“不须”“须”字亦是平声,而此收句第二字又用平
声,则正与律不相似矣。何以云“似律”乎?况即使上句第二字用仄起,此收句
第二字用平,亦必古诗内有音节逼到不得不然,而後以似律之句结之,亦必不可
云“结似律”也。况又上下句第二字皆平耶?先生独不读杜公《人日寄高常侍》
之七言古诗乎:“鼓瑟至今悲帝子,曳裾何处觅王门。文章曹植波澜阔,服食刘
安德业尊。长笛谁能乱愁思,昭州词翰与招魂。”此结段一连六句,平仄粘连,
竟与律诗无别,而更觉其古也。渔洋先生乃必篇篇结句皆以下三字纯用平声为正
调乎?○此篇结六句,“先生早赋归去来”一句,既以第六字用仄矣,“儒术於
我何有哉”句,又於第六字用仄,所以此下相间以二句之下三字皆平也。此二句
下三字皆平,所以不能即结住者,一连二句之平仄平,与一连二句之平平平,正
相齐押住,则其势必不可即作结句矣。而此下结句,若又用三平之调,则又是直
纵不收之音节矣。所以必用二四六相谐之调作一句结,乃可以结住也。此乃音节
正变相乘一定之理,而渔洋转以为“似律”,此诚何说哉?《丽人行》:“意在
言外,《三百篇》之致也。”
  
 楼主| 发表于 2013-4-29 21:37 | 显示全部楼层
  按此评不谬。然是西樵评。《?陂行》:“末本汉武《秋风辞》,妙在绝不
相似,古人之善学如此。”
  按此是渔洋评。《?陂西南台》:“‘错磨终南翠’二句,刻画。”
  按此渔洋评。《示从孙济》:“‘所来为宗族’二句,笑柄。”
  按此是渔洋评。其意以超逸语为古雅,故见此等句若近质率者,辄笑之。其
实论诗不应如此。《沙苑行》:“结未喻。”
  按此亦渔洋评。不知其意欲如何收束?此结句正不当深求也。《戏简郑广文
兼呈苏司业》:“偶尔妙谑,便成故实。”
  按此渔洋评。《天育骠骑歌》:“画出神骏。”结处云:“无限感慨,一句
尽之。”
  按此西樵评。《苏端薛复筵简薛华醉歌》:“赏其生造。”结处云:“忽然
生色。”
  按此西樵评,亦皆不知诗者之语。《哀王孙》:“此等自是老杜独绝,他人
一字不能道矣。”
  按此西樵评。《哀江头》:“乱离事只叙得两句,‘清渭’以下以唱叹出之,
笔力高不可攀。乐天《长恨歌》,便觉相去万里。即两句亦是唱叹,不是实叙。”
  按此西樵评,所说皆合,但不必以《长恨歌》相较量耳。《大?寺赞公房四
首》:“其一‘开怀无愧辞’,语似陶。其三‘玉绳迥断绝’,言殿宇之高,玉
绳亦为亏蔽而断绝也。”
  按此皆西樵评。然予见渔洋评本,其一“撞钟斋及兹”,评云“拙句”,此
则亦犹西樵评。其二“文义难通”云云。其三“夜深殿突兀”二句,评云“三四
果是名句。”然则渔洋之读杜,如此等亦皆未造其至者。《喜晴》:“‘久旱雨
亦好,既雨晴亦佳’,皆是人胸臆语,公先探而出之耳。”
  按此西樵评。《送樊二十三侍御赴汉中判官》:“‘柱史晨征憩’,趁韵。
‘後汉更列帝’,唐虽遭乱,然非灭而更兴,不得以後汉为比。”
  按此二条渔洋、西樵评本皆无。《送韦十六评事充同谷郡防御判官》:“结
弱。”
  按此西樵评。《晦日寻崔戢李封》:“‘上古葛天民’四句,得此一段生色。”
  按此西樵评。《徒步归行》:“平正通达,尚嫌浅易。”
  按此西樵评。真八股先生语。《玉华宫》:“後亦弩末,竟删四句更警。”
  按西樵评。其谬至此!《前出塞》:“九首是一首。”
  按西樵评。此亦时文先生语。《奉赠鲜于京兆二十韵》:“‘计疏疑翰墨’
一联,西樵嗟赏此二语,每三复之。”
  按此在予所见本,是西樵评。而张刻有“西樵云云”,是则渔洋评本,实有
述西樵语者,无怪二本之偶有同异也。盖渔洋每喜举兄说耳,苟非大乖谬者,并
存何害。《郑附马宅宴洞中》:“此诗过苦,无甚趣味。‘秦楼’句,谑语也。”
  按此西樵谬评。《李监宅》:“意颇讽之。三四句俗。”
  按此亦西樵评。《假山》:“无味。”
  按渔洋评云“可删。”《暂如临邑至?昔山湖亭怀李员外》:“语亦不佳。”
  按此西樵评。《已上人茅斋》:“‘岱宗夫如何’‘夫’字,及此诗‘可以’
字,皆是少陵句法。”
  按此是西樵谬评,然亦即录渔洋评者误入之。正恐新城诗学,於“岱宗”句
竟未之解耳。“岱宗夫如何”五字,是杜公出神之笔,“如何”二字虚,“夫”
字实,从来皆误解也。此一“夫”字,实指岱宗言之,即下七句全在此一“夫”
字内。盖少陵纵目遍齐、鲁二大邦,而其“青未了”,所以不得不仰叹之。此夫”
字,犹言“不图为乐之至於斯”,“斯”字神理,乃将“造化神秀”、“荡胸层
?”诸句,皆摄入此一“夫”字内,神光直叩真宰矣。岂得以虚活字妄拟之乎?
《房兵曹胡马》:“落笔有一瞬千里之势。‘批’、‘峻’字,今人以为怪矣。”
  按此亦西樵语。夫谁以为怪哉?盖先生自以为怪乎?《画鹰》:“西樵云:
命意精警,句句不脱‘画’字。”
  按此西樵语。而张刻有“西樵云”三字,则是渔洋述之也。尔日未尝闻新城
王氏专以制举义得名也,何以八股气味深入至此。《临邑舍弟书至苦雨》:“
‘利涉’句太远无涉。”
  按此亦西樵语。《过宋员外旧庄》:“五六句感慨跌宕,无所不包。”
  按此亦西樵语。《夜宴左氏庄》:“起甚有风趣,结远。”
  按此西樵语。《送裴二虬尉永嘉》:“平。”
  按此评未见。《游何将军山林十首》:“‘红绽雨肥梅’,俗句。”
  按此则是渔洋评也。渔洋以超逸立格,故应戒人看白香山诗也。《得家书》:
“此等事作一排律,自不能尽意。”
  按此西樵谬说。《行次昭陵》:“‘玉衣’一联,言神灵如在也。”
  按此西樵评。《端午日赐衣》:“何大复极赞此,吾所不知。”
  按此评未见。《送李校书》:“‘老雁’句比也。”
  此亦西樵。《洗兵马》:“此杜集七古中极整丽可法者。”
  亦西樵。《病後过王倚饮赠歌》:“又一体。”
  亦西樵。《贻阮隐居》:“结说尽。”
  亦西樵。《遣兴五首》:“达。”
  亦西樵。《凤凰台》:“似孟郊。”
  亦西樵。《剑门》:“高视见霸王”句抹“王”字:“王,平声。”
  按此亦西樵谬语。试问“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字,亦是平声
乎?《戏为双松图歌》:“起处便老放。‘叶里松子’句,看此老笔底画意。”
  亦皆西樵。《光禄坂行》:“‘暝色’句不如‘暝色带远客。’”
  亦西樵。《陈拾遗故宅》:“‘圣贤’、‘日月’,太过。”
  此亦西樵误也。“所贵者圣贤”,“圣贤”二字,正用陈拾遗诗也。陈伯玉
《怀古》诗:“贤圣几凋枯。”此类慨慕古圣贤语,拾遗每多有之。若以“圣贤”
指陈拾遗,则误也。至於“日月”二字,承上句“扬马”言之,亦岂可泥耶?
《谒文公上方》:“‘庭前猛虎’,谓石也。”
  亦西樵。《山寺》:“老杜频用‘树羽’字,皆未妥。”
  亦西樵。《桃竹杖引》:“酷似太白。”
  亦西樵误也。盖以间用长句,遂妄谓似太白,不特不识杜,亦不识李矣。
《冬狩行》:“‘有鸟名瞿?鹆’三句比也。”
  亦西樵谬语。不知何比?《太子张舍人遗织成褥段》:“起处全是乐府意。”
  亦西樵。《八哀诗》:“《八哀诗》本非集中高作,世多称之不敢议者,皆
揣骨听声者耳。其中累句,须痛刊之方善。石林叶氏之言,其识胜崔德符多矣。
余《居易录》中详之。”
  按此则渔洋评也。今以渔洋诸条,详列於此。
  《渔洋诗话》云:“杜《八哀诗》,最冗杂不成章,亦多??呓语,而古今
称之,不可解也。”
  《居易录》一条云:“杜《八哀诗》,钝滞冗长,绝少剪裁。而前辈多推之,
崔?至谓‘可表里《雅》、《颂》’,过矣!试摘其累句,如《汝阳王》云:
‘爱其谨洁极’,‘上又回翠麟’,‘天笑不为新’,‘手自与金银’,‘匪惟
帝老大,皆是王忠勤’。《李邕》云:‘眄睐皆已虚,跋涉曾不泥’,‘众归?
给美,摆落多藏秽’,‘是非张相国,相扼一危脆’。《苏源明》云:‘秘书茂
松色’,‘溟涨本末浅’。《文苑英华》本异,亦不可晓。《郑虔》云:‘地崇
士大夫,况乃气精爽’,‘方朔谐太枉’,‘寡鹤误一响’。《张九龄》云:
‘骨惊畏曩哲,в变负人境’,‘讽咏在务屏’,‘用才文章境’,‘散帙起翠
螭’,‘未阙只字警’云云,率不可晓。披沙拣金,在慧眼自能辨之。未可为群
瞽语白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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