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家的公鸡,冒冒失失地先叫了一声,接着,又一个鸡叫了起来,然后是一个又一个的鸡叫了起来,“叽咯咯……叽咯咯……”整个村庄的鸡,都叫了起来,此落彼起…… 如果你从来没有在这儿过过夜的话,你会被这“叽咯咯……叽咯咯……”的喧闹声,搅得心神不安,睡意难眠的。而生活在这个小村庄的人都对这种声音习以为常了,至多的在床上翻个身,掩一下被子,或者似是梦呓的说一声,“噢,天,快亮了的。”…… 这时,一个人,却轻轻地起了身,悄悄地下了地,一伸手抓起挂在床边不远处一条绳子上的衣服,一边往外走着,一边试穿着衣服。出了屋门,在门口长长地舒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下腰,接着又把腰骨转了几下,随手在院子里抄起了一把锨,出了院门…… 天,还是有些儿黑乎乎的,模模糊糊的能够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丝光景;月儿,像一柄掉了刃的老镰刀头,正在磨磨蹭蹭地向村庄西边的那一排杨树林子里慢慢地钻进去;几个星星稀稀拉拉的散在头顶上的天空里,也是懒洋洋的,有的不时地眨巴一下子它那似是无光的眼睛,一副倦意浓浓的样子,好像是替太阳值了大半夜子的班,也想早早的跑回家去舒舒坦坦地睡一觉的。 那人,走过张老二的家门口,听到那张老二的鼾声竟然和他自家猪圈里的猪的呼吸声,相互的一呼一应着。“嘿……这个‘死猪’,响声还是那么大的”,他一边走着,一边暗暗地骂着这个像猪一般的张老二。走经李四的屋后时,好像地在颤动似的,从前面的屋子后面的透气洞里面传来了“吱吱呀呀”的睡床的摇晃声,李四婆娘的急促呼吸声,带着几分的神醉似的…… “哇……”一声幼儿的啼哭声响起,急促的呼吸声音霎然而止,接着是“嗷、嗷……”哄幼儿睡觉的声音,幼儿的“嗡嗡”吮奶声……“这个狗……早也不醒,晚也不醉的,偏偏这个时候要吃的,娘的个……”是李四的骂声…… “呵呵,这个笨蛋,这种事情还能怪孩子搅和的?咋就自己不好好地找个时候呢?”那人心里面一边好笑着一边也暗暗地把李四骂了一通的。 那人还是静静地向前走着,突然,一股夜风吹来,那人被呛了一下,不禁咳嗽了一声。 “汪,汪、汪汪……”王老五家里面的那只狗叫了起来,接着,由近及远地,一个又一个的狗跟着呼应了起来,相互壮着威一般的狂吠着…… “黑子,你他妈的瞎叫唤什么,搅黄了老子睡觉。别吱声。再叫唤,小心老子扒了你这个孬杂种。”这是光棍王老五,是他听的不耐烦了,还是因为狗的喊叫声打断了他的好景美梦,便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个“黑子”也是,可能是好乖的吧,也可能是自己叫的时间长了,疲乏了,还可能是真的怕被主子扒了皮的吧,被主人这么一阵子好骂,竟也“嗡、嗡……”的低低的咽了几声,似犹不情愿地闭上了嘴,最后,默不作声了,其它的狗也一个接着一个的静了下来,好像不想再管别人的闲事的,帮不帮腔,好像对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好处,反正又没有人看到自己的表现,说不定还惹主人不高兴哪,不如再美美的睡它一觉,毕竟天亮还早着哪,反正已经告诉了主人:我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了啊。 那人,转了几个巷子,走出了村子,直奔后面通向岭山的小路走去。 天麻麻亮的时候,那人,已经蹲在半山腰的一个地头上,那块地不大,三面是用石头砌起来的。那人,从腰里面掏出了一个三寸来长的烟袋,装上了自制的烟丝,“嚓”的一声,火光一闪,照在了那个人的脸上。那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光景,一双深邃的眼睛镶嵌在黑黝黝的布着土气的长脸上,眼光中流露出慈祥、谦和、坚毅,但,脸面上已以刻上了不少岁月的雕痕。 点上了烟,接着,长长地吸了一口,又慢吞吞地吐出一缕白烟圈,那烟圈在他的面前,徐徐地向上越散越大,越散越淡,烟袋头上的火光,也随着他这么吸一口,吐一口慢节奏的忽明忽暗的一闪一闪着。而在他的面前,是散发着清新的土腥气味的一片新翻的土地。 这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摆在自己面前的事情,用不着别人督促着,也没有人来督促着。自己不干的话,也没有人能够替自己干的事情。老母亲已经是过五十岁的人了,她那一付小脚板,自己走起路来都是有些困难的,哪能来这么远的,况且还要爬山路,再拿起铁锨翻田哪。孩子们都尚年幼,尽管自己的婆娘年轻,有力气,但,眼下,自己的婆娘已快到了要生产的时候呢,总不能让一个腆着大肚子的女人来这儿吧,要真的是那样的话,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以后在村子里面就别想再抬起头来了啊…… “哞……哞……”“汪汪……”村庄里面热闹了起来…… “嘡……嘡……”上工的钟声响了起来,接着,人们,一个,一个地走出了村庄,顺着同一条道儿,奔向同一个地方。那人,忙地磕出了烟袋窝里面的烟火,慢慢地起身,拿起自己的家伙,快步地追随着那人流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