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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州春秋之《国风》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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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7 11: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怀海 于 2011-6-7 11:43 编辑

父母早已退休,仍和二姐云秀住在崇文街薛巷里的老院子。这院子,原是扬州盐商何家的旧宅,因犯了事,卖给薛家。云轩的曾祖翻盖后自住,连街的十三间门面则作药铺。解放后公私合营,门面租给合作社,文革期间被政府收走,分给街道上有关系的人住。等到文革后落实政策,十三间房只剩下五间,那八间,则成了打不清的官司。退还的五间房,仍旧是老邻居们住着,交不交房租,也不计较。只是所有的房产,都办在云秀的名下,算是留给可怜的姐姐养老。云轩每次见到二姐,心中都有说不出来的痛,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
一进门,张丽君就将母亲拉到一边,把好消息告诉她和云秀。母亲自是高兴,眼睛却湿了,不停的用手揩。云秀也哭了,抑制不住,娘俩抱着哭作一团。多少血泪啊!云轩的媳妇儿怎能懂得?
母亲擦干泪水,打电话,把大儿子一家也叫来。云华一家听得这惊喜消息,忙不跌地打车赶来,却教母亲多有感触。原来云华因在教务处长的位子,每日应酬太多,加之本人也好酒,身体越发的胖,血压也高。每次回家,少不得被母亲数落,便借故不常来。大儿媳马玉娟原是汉州化工厂的会计,改制以后下了岗。因老人把家产全给了云秀,心里更是不痛快,时不时地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惹的老两口很生气。马玉娟也借故不来,加上儿子新强马上高考,半年竟然没有来看过老人。
母亲和保姆王姐做好了饭,人也到齐了,就在堂屋里摆开一桌酒席。父亲薛玉泉坐了上首,文华一家坐在左首,云轩夫妻坐在右首,母亲挨着二儿媳坐下,接着是云秀、王姐和贝贝。
云华一把夺过母亲递过来的茅台酒,先给父亲斟上,然后每人满上。薛玉泉端起酒杯,笑道:“今天真是难得,全家聚在一起,马上就是中秋,到时候都过来,吃螃蟹,赏菊花。”说罢,先干了。云华、云轩跟着干了。
母亲端着酒杯,抖抖地站起来,也干了,说道:“今天我们薛家,才算真的出头了。也正应了那句古话——善有善报!云轩,你要好好干,干出点样子来。上为报效国家,下为薛家增光。别学你大哥,整天泡在酒桌上,伤了身体。”
云华不乐意了:“妈,你以为我愿意啊,那是革命工作。没听说过‘革命小酒天天醉,喝坏了肝脏喝坏了胃。喝得工人下了岗,喝得白领多缴税。喝得百姓翻白眼,喝得老婆背靠背。老婆告到党委会,书记说,能喝不喝也不对,我们也是天天醉。’”
一时间热闹起来,大家说说笑笑。说些恭维、高兴的话,并为以后的种种可以想见的利益高谈阔论。
薛玉泉扶着酒杯,沉思良久,说道:“事物总是有它的对立面,也总是朝着对立面转化。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权和钱,大概处于核心地位。尤其是权,政治利益,搞得父子相杀,夫妻反目,兄弟相残,百姓遭殃。这样的例子,在中国历史上不胜枚举。当然,现在的政治可能要文明一些,但是传统的中国官场文化并没有根本改变。官场,尤其是中国的官场,是人性异化的最典型场所。从精神上来讲,你一旦进入官场,你便没有了自己的思想和灵魂。你的脑袋是干什么用的?借用名人的一句话,那是‘上级意志的跑马场’。从亲情上说,你没有了自我。什么夫妻、兄弟之情,都顾不上。一旦与政治利益发生冲突,你会毫不犹豫的把它抛弃。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什么意思呢?我真的弄不明白,为什么读书人一定要做官?到现在还相信‘学而优则仕’调调?难道真像古时候那样,将人分为十等,‘一官二吏……七匠八娼,九儒十丐’,读书人只有当官才能出人头地,才能有所作为?人又为什么一定要出人头地呢?我却不认为做官是什么好事!‘多少彩禽投笼罩!’你干嘛非要做一只彩禽呢?就不能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我看,还是做医生,看病人,才是正经。”
母亲不等薛玉泉讲完,抢道:“别听你爸的,他老迂腐。古人云‘不为良相,当为良医’。也是做不了良相,才求其次做良医啊!圣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能有一番作为呢?”
“兼济天下的有啊,”父亲说道:“历朝历代都有,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远的不说,就说刘少奇,田家英,结局如何?刘少奇还没咽气,就被推进火化炉。田家英因不甘下流,愤而自杀。”
“你怎么不说说周总理呢?”母亲反驳道。
“周总理是人人敬仰,几百年才出现一位的旷世奇才,那是不消说的。但他的一生,笼罩在一个巨人的阴影里。在普通人看来,他死于癌症,在医家看来,他死于郁愤,也是悲剧的一生。”
云华见父母意见不一,生怕弟弟没有主见,听了爸爸的话,遂道:“爸可能还没有走出文革遭遇的阴影,悲观了一点。我同意妈的意见。要知道,中国社会是一个关系社会,你有位子,才能有关系;没有位子,便没有关系;而没有关系,你只能吃瘪。像我,老婆下岗了,都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三弟做了院长,安排嫂子作会计,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父亲一听大儿子说出这番话来,脸涨得通红,憋了好久,缓了口气,说道:“你就这个水平?”转身对薛母说:“看看,官还没有做,下药的就来了!”
老大知道自己莽撞,说错了话,忙解释:“其实我说的是实话,现在的社会,安排个人,不算腐败。难道你就愿意看着新强他妈,成了工资、医疗、养老金都没有的三无干部?”
母亲见老大越说越不堪,忙把话题岔开:“这个事,谁说了都不算,云轩自己决定。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自会有分寸。”云轩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么,我给你们讲个故事,”父亲呷了一口酒,缓缓地说道:“九二年,邓公南巡讲话后,当时的省委书记姬培德来汉州视察工作,得了急症,住在汉江花园饭店。市里成立医疗小组,外科是我负责,内科是王济春主任负责,另有四名护士。姬书记病重期间,除见了省长,不见任何人。病情缓解之后,汉州市委李书记,张市长下午两点来看望他,并汇报工作。姬书记刚睡下休息,护士要去叫。书记、市长连忙止住,说等姬书记醒了再汇报。两人硬是在客厅里坐着等到四点,一句话都没有。四点钟,姬书记在护士搀陪下出来,准备散步。书记、市长忙起身问候,姬书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由护士陪着出去了。两人尴尬地回到原位坐下。又是一个多小时,姬书记回来了,他们才得以见面。晚上,姬书记留饭,除了姬书记夸赞并动过筷子的,其他的菜没人敢动。平时姬书记和我们医务人员不是这样子的,有说有笑,吃喝都很随意。这,使我感到官场是那样可怕。”
父亲讲完,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母亲见状,忙道:“不是人人都这样,方书记就不是这样。”父亲说:“他对我们肯定不会这样,对他的下级就难说喽。这可能就是官场的惯例。五八年以前,毛泽东对民主党派都是送到门外,对党内人士,没送出过屋。这就是韩非子说的 “法、术、势”。”
饭罢,云轩还想和父亲聊聊。跟着父亲来到书房,见书房仍是那么简陋,四下里乱放着看了半截的书。云轩沏好了茶,又要收拾房间。父亲说:“你什么都不要动。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我一点都不乱。你一动,我反而找不到了。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坐下说说。”
云轩挨着父亲坐好,斟好茶递给父亲,自己再斟一杯,说道:“爸,我知道您这一辈子十分不容易,但那都过去了。现在国家已经走上了正道,学校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发展的机遇。我自小就在医学院长大,对学校的感情特别深。我想,我现在有能力为学校的发展做点贡献,这是我的心愿,也是您的心愿。况且,我已经答应高书记了,总不能食言吧?”
父亲呷了一口茶,笑道:“那是你自己的事,当然你自己决定。既然你已经决定从政,我也不会拦你。但我多少比你多吃几十年干饭,谈点看法,供你参考。一方面,古之为官,造福一方,唯德与才。就德才而言,尤其是才,你并不具备。另一方面,在中国传统的官场里,有德有才,还远远不够,其中关巧,我也不甚了了。只愿你思想上有点准备,凡事多请示,多汇报,三思而后行。再就是,你负责基建,是个危险的角色,好自为之吧。”
云轩还想深谈,父亲摆摆手,不要他再说,铺开宣纸,写了一首小词:(注:调寄如梦令)
“仕宦如觞常酔,
大道如虹常碎。
窗上一盆兰,
消得几多豪贵。
归妹,归妹,
家园将芜何为?”
云轩回到家,想着父亲的话,觉得父亲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政协副主席已干了多年,参政议政的能力,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差,怎么能说德才不够呢?作为分管基建副院长,位子确实危险,许多单位分管基建的领导都出了事,但自己却不担心这个。行医已经二十多年,优厚的薪水自不必说,各色收入加在一起,也总有几百万。人家送钱,横死一条心,不要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所想的,仍是为母校建设做贡献,为薛家争气。

发表于 2011-10-14 14:37 | 显示全部楼层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希望云轩走得更远。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8 08:21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柳影儿!
发表于 2013-12-17 20:0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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