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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一条道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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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7-26 10: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文\五两轻骨

一、光阴流淌的青石板

   
     7月26号丸子在网上说手机相机丢了,让我当成骗子拷问半天,没成想几天他就出现在都匀,我居住的小城。街边互相一眼认出,好像是我往前一指方向就乖乖跟他走了。熟悉得都不需要语言。
    等他卸装备的工夫,忽然想起家里锅还躺在地上睡觉,赶紧先跑上去,不让他看见我的狼狈。一会上来,见我手忙脚乱正跟锅铲过不去,二话不说,戴着头盔接过锅铲挥舞起来,比我贴着面膜炒菜侠客多了。丸子说,没想到我生活自理能力那么差,亏得还家里显摆做饭给他接风,太秒杀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骨头印象了。
    酒足饭饱,丸子倒头大睡,这家伙太累了,直把杭州作汴州啊。也不担心我会谋财害命?
真不愧为三年知交,他把安危如此坦然交给我,我能趁人之危吗?不能!绝对不能!hoid住!
一觉醒来,日已偏西,这家伙闹着要吃酸汤鱼,被我循循善诱哄他凯里酸汤鱼才是最美味的,带他去吃独山三酸之一的虾酸牛肉,这可是我招待远道骨灰的招牌菜。餐馆生意实在好,座无虚席,预约位置后带他去逛石板街。

杆栏式两层小木楼沿缓坡鳞次栉比在太阳的余晖下像布依姑娘脸庞一样娇艳羞涩,风从光滑细腻的石板上淌下来,匍匐亲吻远行的脚趾。
丸子,我有点陌生了,这是怎样一个如梦似幻的穿越?500年前我一直在这徘徊,你忽然就来了,风尘仆仆牵我裙裾飘飘,跋涉在时间的流水里
七月的风,吹开我蓝花布裙,踮起纤巧如月的蓝色绣花鞋,丸子,我是想为你跳一支舞的,踩响脚腂叮当的响铃儿,一步一朵莲花砉然绽放。
时光的流水如此宁静,仿佛凝固一切,只有你我的穿行,在旁若无人古老陈旧的物什里,我要捡拾什么?你来寻找什么?为什么一切如此虚空?请拉住我的手,听那牛角风铃的吟唱,
让灵魂在此刻找到归宿。

   夜晚,古老的百子桥,几百年的石头横亘在时间之上苍凉坚硬,袅娜纤弱的野草绿萝盘援石隙,慌慌张张掩饰岁月的苍老真相。灯火点点流水杳然,浑浊不清是为了不堪映照若即若离的倒影,它如此体恤我,而我百般闪烁不肯站在路灯下被人看见手足无措。对不起,丸子,我还不习惯,这么突如袭来的心跳。

  泥土味的山歌在迷离斑驳的长廊里此起彼伏,郎情妾意女爱男欢黏得树影潮乎乎湿滴答。今夜,不要猜测,谁带走了谁?谁又辜负了谁?暧昧是夜色发酵的美酒,真真假假都不需要理由。



二、如果,可以?一条道走到黑



1.葬洞惊魂

     早晨把东西备齐,再去葬洞,第一次迫不得已要搂着男人的腰,有些难为情,丸子好像故意跟我作对,大飙车技,吓得抱紧乖乖贴在他背上不敢再玩小矜持。
在石龙乡休整,顺便打听打渔河边那家人,小店的人七嘴八舌说:那个断手现在好了。好了?我诧异:这手莫非能再生?再细问,原来是下游要修水电站,他的那些个荒坡破草房得了赔偿,大约有二三十万吧,现在在平安村路边修房子呢,你们去了怕也找不到人。人们说起断手时,眼里满是羡慕嫉妒,我就想,那些年他家在河边靠打鱼种玉米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时候,怎么没有人羡慕嫉妒恨呢?这二十来万,修了房子,一个断手一个智障老婆,一双正在读书的儿女,他又能富裕到哪去?原来想募捐点衣服过来的,时间紧迫,来不及发起活动。就在石龙当地买了几斤面条,就算他家好过了,但修房子还是要吃的嘛,再就是摩托车不好带,俺是骑在毛驴上挑重担啊,礼轻心意到就行了。
只走错一小截路就碰到去打渔的摩托车,人家一车仨人,短裤拖鞋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风驰电擎好不潇洒,哪像丸子?不带护具全副武装就不会骑车了,该好好向民间高手学习什么才是玩车的最高境界。人家压根就没正眼瞧丸子的铃木大眼,轻飘飘一句跟我们走,丢给我们三个屁股呼啸而去,丸子在后面憋得呀;骨头,我不敢超他。我笑:你倒是超啊。在人家地盘想撒野?当心被丢洞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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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7-26 10:45 | 显示全部楼层

天高云淡,远山层峦叠嶂连绵起伏,崎岖不平的山路在高原上盘旋蜿蜒,像生命的脉络,细小脆弱却倔强地抵达所有偏僻疏落的人烟,行走在这些有无数歧路的山间,感受着荒蛮的宁静,山川沉默庄严巍峨,绿荫繁茂养育它脚下勤劳艰辛的子民。老人说,一棵茅草有一滴露水养,再贫瘠的土地都能活人。几分石头缝里掏出的薄土,玉米茁壮饱满,那是谁家一年的口粮?

转过一段陡峭的下山土路,我印象中大约是这里了,前面民间高手停在路边,指着右手半山腰说到了,岩壁浓荫掩映与别处无异,路边有块石碑:小冲岩葬,也快被茅草掩埋了,没有人指引,谁知道这里藏着天大的秘密呀?

向老乡告别,收拾停当,望洞口进发,路已依稀难辨,凭着方向感披荆斩棘侧身斜插,快到洞口时忽然硬生生无路可开,迎面一片树林齐整整倒折下来,重重叠叠无隙可乘拦腰截断古人抬棺进洞仅容一人的毛毛路。我带了蝴蝶匕首,目测这段大约十米宽都是大腿粗的杂木,要砍出一条路难度似乎不小。丸子也不想这么干,带头拽着柔韧的树枝向上攀延,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不动干戈悄悄滴进洞。手脚并用沿着这片倒生树林的根部边缘在陡峭岩壁上爬了个漂亮的抛物线回到路的那头。

我心生疑窦:这个葬洞是个无主窟,附近的布依族苗族都不承认这是他们的祖先,也就是说,这几百上千具尸骨都是无后枯骨。而且洞葬风俗是进洞为安,不兴祭祀扫拜。除了抬进下一具棺木,否则不会有人进洞,这是他们的忌讳禁地。
这一片齐刷刷倒下来密密实实挡住了进洞唯一小路的树林绝不像是人为。而且,诡异的是这些树倒而不死,反而生长得更为茂密蓬勃。斜倒生的树一般只在河边,常年被洪水冲压,只能随行就势平行生长盘根错节。而这些树看得出原来正常向上生长到碗口粗不等,距根部一米以下有压迫断裂的痕迹,一整片以75度斜角向下贴地倒生,枝繁叶茂,像被巨大的鬼手压下来封住门户一样。

丸子喊我,懒得多想了,指着前面阴森森的洞口说就那,我走前面吧,你不熟。进了洞,洞口散乱的枯骨不多,估计被饥饿的老鼠小野兽等啃噬,我不急着往里走,先找块平整的岩石,把准备好的红烛插好点上,摆好仪式口中念念有词通白各路鬼神行个方便。丸子不晓得我的前生今世来龙去脉,只知道我是少数民族,风俗忌讳颇多,之前跟他交代过,无论看到我做什么都不要多嘴,帮我打个围场就行。烛火有些不稳,被阴风扑灭几次,看来不太平静,把冥纸摆成三堆朝三个方向买路,再次点燃香烛,这回焰火直直向上燃得很好,还从旁边洞壁上引来一队个头挺大的黑蚂蚁,像一股黑棉线越绞越粗绕着香烛的竹签往火焰上爬,着火的尸体滋滋地往下掉。
蹲久了腿有点麻,伸手要他拉我起来,不经意指甲在他手腕内侧划了一条小小的血痕,丸子没往心里去,默默接过拐杖跟在我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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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7-26 10:46 | 显示全部楼层

洞底又黑又潮,弥漫着浓烈的阴湿霉烂气味,昨天晚上充足电的狼眼手电很给力,地上到处是散落出棺材的森森白骨,嗤牙裂齿手舞足蹈,像是正在开一场地狱狂欢派对。丸子紧跟着,这些棺材看似随意,其实暗循着奇甲八卦阵的摆法,这是只有族里长老才能掌握相传的秘密,所以洞葬岩葬的形制不择风水,按死亡顺序从里向外放下就走,嘱咐他不要随意触摸棺材,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我们屏息静气默契地在横七竖八打开的棺材间迂回穿行,小心翼翼避开脚下的尸骨,但还是不时踩到半埋在土里或者碎石缝隙里的零碎骨骸,渐渐地,我感到一股寒意从背心向四肢百骸漫延,再看半靠在棺木里的尸骨,那黑洞洞的眼眶分明对我不怀好意地狞笑。我没有回头,看不到丸子的表情,但能感觉他信任我放心地跟我走,靠自身的阳气抵挡阴气。洞深处的秘密让我们暂时克服了内心巨大的恐惧感继续往下走。

这是一个从右缓缓向底懒斜的旱洞,从散乱分布的棺木木质上看,绝大多数是杉木板,从洞底到洞口一层层往上排列,越往下死亡的时间越长,这个洞传说大约千多具棺材,而在解放后60年前就没有新棺进洞了。这里是都匀和平塘的交界处,大山延绵人烟稀少,推算下来,这一千多具棺木最少得有几百年的延递才能形成如此巨大的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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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7-26 10:49 | 显示全部楼层

洞底是一个空旷的大厅,棺木摆放形制是个半弧形往上的扇形,不分尊卑,只管先来后到依次往上横搁,最上的都搁到凹着的岩壁里了,所有的棺材都没有雕刻没有刷漆没有姓氏标识,几乎是十二个头的原木板棺。文革时期这里遭到一次盗墓贼进洞燃烧火把引发的大火,据说浓烟滚滚尸骨焦臭烧了三天三夜才逐渐熄灭,那余烟在天气阴郁时成团成团郁积在洞里飘荡,几十年不散。之前作过法,把烟团驱赶到洞顶,狼眼手电的冷光不会引发戾气,能冷冽安静地照见棺木中骨骸姿态和腐朽的织物形状,但凡打开的棺木,没有一具完整寿终正寝安卧姿态,对,就像一群疯狂厮杀过的鬼战场,残肢败骸遍地,狰狞残暴的戾气充斥整个洞厅,怒目嗤牙随时扑上来扭断我们的脖子,好在经过百十年的阴阳暴挞,这些枯尸骨都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继续往下走,除了脚下偶尔踩到碎骨的咯吱声,整个洞静得我们能听到彼此心跳和克制的摒气呼吸,绕过扇形的棺木阵,来到扇形底部,地稍微平整,有三具棺材并列横放,宽阔的洞底大厅乱石中间摆放着一口巨大的原木棺材,散发出一股沁入心脾淡淡的幽香,我们悄无声息地靠近这具棺材,棺木沉重密实四平八稳安之泰然,颜色浅褐如新,有丝丝水波纹般的亮黄色细线。这应该就是最早那个族长的金丝楠木棺了,据说他是个大法师,掌握着方圆百十里大山子民的祸福安危。这个洞址就是亲自他勘踏后,用来安葬家族魂灵的。总的来说,他是个慈祥的长者,只要子孙后代遵循他遗嘱的礼制,就能在他的魂灵庇佑下一代代平安繁衍下去。

族长的棺材安防在一个井字木架上,到处有洞顶岩浆水滴落,地上的泥土湿润而粘稠,只有棺材周围那片干燥洁净,棺底地上一只陶香炉里生长着一小丛鲜红的菌朵,这就是传说中可以治愈肌肉萎缩的民间灵草。

退出来时忽然丸子一把拉住我,示意往后看,这一看,没把我吓得魂飞魄散七窍冒烟,一具微开的棺木横在身后,棺盖上面覆盖着一件蓝靛大褂,颜色斐然触目惊心,像是刚刚被脱下一样,怎么会有这么件完好的衣物?最新的棺材都是60多年前的,再结实的家织土布也耐不住这几十年的鼠啃蚁噬,这具棺材有鬼,赶紧离开,我习惯性举起相机抢拍了两张被丸子拉着一路狂奔。

谢苍天谢大地!俺的师傅俺的娘!白痴的不信鬼神唯物论的丸子,居然鬼使神差歪打正着安全顺利把我带出了洞口。光天白日啊阳光明媚啊鸟语花香啊人间烟火啊男盗女娼啊多么真实而温暖。

我说丸子,我吓得要尿裤子了,丸子说就地?
我说还是远点吧,正洞口亵渎鬼神,然后就在那片倒生树林边俩个宽衣解带稀里哗啦好不痛快。
翻过那片峭壁上了大路,暴晒在下午两点的阳光下,还是心有余悸的冷,丸子说抽烟驱驱晦气吧。
坐在路边看对面被树林隐蔽隐藏的山洞,掐掐丸子的手臂真不敢相信自己刚从那逃出来。
过路的当地老汉好奇地看我们一身古怪行头,说你们进去来?
嗯,刚出来呢。
老汉一脸莫测的表情说不知死活,作孽啊……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与丸子面面相觑:怎么啦?不没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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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7-26 10:51 | 显示全部楼层
2.鬼打墙之我翻墙

   继续我既定的行程去拜访打渔河边断手一家,凭上次的记忆顺路而走,感觉越走越往上了,居然来到一个山坳里的寨子就没了路,我跳下车去问,人家说,水往低处走,河在山下,你们怎么跑到山上来了?回去吧,断手家没人了。
我不信,不到打渔河不死心,边往回走边观察下山的路,终于找到切往山口的那条废弃公路,拐了上去,这条路修好就没有使用过,沙石路面被山水常年冲刷大截大截的路面中空,一不小心就能踩出个透明窟窿来,丸子算很有越野经验,顺着打渔的山民摩托车辙骑,都还搓砂险些倾翻几次。
才两年,这里的大路小路都变了样,一路看过去,没看到上断手家的那条毛路,我估计个位置,让丸子停车,我自己边走边找,终于还是在茅草茂叶中看到一小个草房顶的尖角。汗流浃背爬上去,柴门用一根布条轻轻地挂掩着,一条黄色的土狗怯生生对我叫个不停,没带拐杖吓唬它,只好拔出匕首跟它比划,意思你别咬我,否则我不客气了。把装面条的塑料袋挂在门边管他家知道不知道反正我心意到了。
倒退而下,防止土狗在后面偷袭啃屁股。
丸子在下面看着直笑我没出息,世界名刀对付土狗,长见识了。
我没好气,见死不救?
我可没在一条小土狗面前装英雄的兴趣。再说了,你那邋遢样子,也只土狗稀罕嗅嗅。
我撒泡尿给你照照?你样子也好看不到哪去。
上车吧,我不嫌弃你。懒得跟你逗了。

山垭岩下,野风猎猎,极目辽远,我说丸子,下来抽只烟吧,这么清幽空旷的山野,坐会儿。
卸下全副武装,我放松畅快地四肢舒展躺在干净的路中间,眯眼看天上悠悠荡荡的绵羊似的云朵儿,好不惬意。
丸子,别蹲着,多累呀,出来了就要学会彻底放松,与泥土为伴,来试试,四仰八叉躺在路上的感觉很霸气哦。

丸子矜持地蹲在车旁,看我幕天席地好不舒畅,想不通这么个娇弱的女人一进山就变了德性。
丸子,像做梦一样,而且是个白日梦,如此清晰清朗,你奔我而来,我领你而去,如果,一如上古荒蛮,我会劫你,一囚百年。

又回到埋人洞那条路上,一豆蔻少年站在野地里张望,见我们车子,赶紧爬上路坎迎上来,这一下把我们看呆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准确地说,连女人都不及他万分之一,粉面桃腮,樱口含朱,白肤胜雪,如碧水般的眼波流转霎摄取取了我们的魂魄,只管死死地盯着他的脸,生怕眨个眼就不见了,他也不说话,像朵开在烈日下诡秘妖艳的彼岸花,浑身散发着让一股你甘愿去死的腥甜味,贪婪地看着,仿佛过了几百年忘记了人世间,他不仅不躲闪我们直勾勾的眼神,反而娇羞妩媚安静地看着我们,太阳晒得皮肤火辣辣地痛,猛的醒过来,使劲掐丸子, 他回头,眼神迷乱,少年纤手一指,转身袅袅婷婷地向来处走去,阳光烈辣,一会儿就不见了他。往他指的方向飞驰而去,脑子里全是这个美艳得让人意乱魂迷的少年:怎么可能?穷乡僻壤怎么可能有这么美的人,而且还是个男子。
直到绝路是个荒村,才醒过来,不对,不正常,一个波斯混血儿怎么会出现这里?他是狐还是鬼?我们断然怀疑刚才眼睛所看到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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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7-26 10:53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到石龙小镇,一只卤猪蹄,两碗素粉是今天的午餐,我食量不大,小半碗倒给丸子,他不嫌弃,猪一样来者不拒。顺便打听金丝楠木古树群,当地人也只知道个大概方向,指我们上山,山上转了一圈,农家皆闭户,无从打听,路渐荒疏起来,查看印迹辩不出个所以然,丸子说回去吧,不找了,留个念想。
原路返回,我莫名其妙失失去了一向良好的方向感,咬定往右,结果跑进一个寨子,人家说你们来干什么?我说回都匀,人家说没有路了,从哪来回哪去吧。我不敢说我们刚从埋人洞出来。

一路往回,很多路边的景物我依稀模糊,似曾见过又都陌生,也没多想,刷刷就过去了,路边庄稼越来越少,房屋越来越破旧稀疏,一直上山一直上山,渐渐坟头替代了房子,满山满岭的茅草在日落的黄昏下披着白纱在我们身后迱逶而去,又迎面而来,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苍凉与空旷把人逼得缩回内心,身体伏在车上像一支离弦的箭,在风声嚎戾中决绝地破空而行。我们都把归处交给了满是疑虑的无言,他默然不问,因为知道,前方于我,也是个未知的也许大约可能。

高处之上的山弯,松林掩映几十座杂草丛生碑铭模糊老坟,披红挂绿煞是热闹喜庆,地上不见祭拜香烛鞭炮痕迹,没有被践踏过的伏草,赫然穿越时空的空宅老院,,酽黑峻飞的碑檐低低地遮挡着那扇经年关闭的碑门,冷冷默然岁月。有高坟大墓,也有荒冢野坟,都被掩埋在茂密杂生的乱草刺藤间,可以想见人间那头当年的鬼狐鼎沸盛世繁华。一堆堆黄土下的白骨,是谁家先人谁家祖宗最后的皈依?那冥冥中阴魂指向人间那一脉烟火?
它的热闹在我眼里,却是无可名状的恐惧,远离人烟的荒山上,怎么会有那么大一片古坟挂新彩?乍然出现得如此诡异,好像一座等待我们归来的荒芜老村,安静而霸道地横亘在眼前别无去处,家家披红挂彩过节迎亲似的,说不出的诡异。

丸子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加大油门一下冲出老远,直到回头看不见那片坟地心里还是惶惶然,我说丸子我们找人问路吧,于是路上就有了人,三两个荷锄往山上走的农人,停下车大喊,农人眼神空洞表情木然充耳不闻,心里一紧,我说丸子,不对啊,太阳都下山了,他们怎么像出去干活?我们往回走吧,总找得到原来的路,丸子不再说话,任由我抱紧他疾驰在逐渐暗去的山野里,那片坟地又出现在眼前,看起来比原来更热闹,像雾霭中刚刚睡醒的村庄,隐隐有喧嚣的人声鼎沸。我掐丸子的腰停下来,点了三只烟放下,请各路孤魂野鬼放我们一马,香烟袅袅无声无息似乎默许了,便又疾驰而去,心里安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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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7-26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天色已经暗得需要打开车灯了,我们还在山上转,还在荒芜的天地间如孤惶的野兽狂奔突围无计可施心生绝望,最后我怒了,说丸子,下车,撒尿淋它们,妈的,恶鬼怕恶人,也顾不得文明了,哗哗一大片腥臊我一边大骂,恶鬼们,别得理不饶人,还想咋滴,老娘今天就冲撞你们怎么了?我不把你们某些人的骨骸收捡进洞不让阳光暴晒了吗?老娘不是敬奉你们了吗?滚,不然作法事让你们永世不得翻身投胎。丸子一脸邪恶:骨头,你像个巫婆。我更坏:要不丸子咱们野合,以邪制邪?丸子说亏你想得出,老子早被吓软了。


这一次好像顺利了好多,走出不远就看见了公路护栏,想是到了大路吧,心里忽的轻松起来,也没那么警惕紧张了,一路看到稀疏的人家看到门口开着几朵萎败的花,看到鸡犬悠闲地散步,虽然不是来时路,却也没多想,顺着大路应该能到家吧。忽然看到一块广告牌,我说丸子,不对,我们怎么到这了?他说怎么啦?我说离家原来越远了,这是回都匀的相反方向。他说怎么办?我说回去,大路我认识,我们这是过了沙寨,顺着这条省道能回都匀,千万别岔了。
这一路到了墨冲,灯火通明温暖人间啊,找家小店打发饥肠辘辘,二两小酒下肚,好像白天是个梦,什么都没发生,人一下子活泛起来,哪有什么鬼神呀,一定是我们神智不清罢了。

酒饱饭足上路,黑暗中我又寒凉起来,要丸子跟着前面的车走,看到车灯心里才踏实,可那重车太慢,一会儿丸子狂躁超越它,眨眼我们被黑暗吞噬了,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掠过,过了会儿,我实在忍不住,问丸子,路是什么颜色?丸子说红色,血红色。我说我以为我看错了。我们都不再说话,只希望快点过去,回到我那个温暖明亮有热水的家。

真到家了,卸下重重的护具,赶紧去冲热水澡洗去晦气,丸子马后炮:我是唯物主义者,那有什么鬼神?不信,老子不信。
懒得理他,顾自睡去,确实累了。

次日丸子陪我回老家过两天回来,然后我们俩又去了镇远古镇,再然后分手,他回南昌,我回到自己的小屋,那个顶楼的独户,接下来事情就不平静了,那张我抢拍的棺木盖上的蓝布大褂居然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影像,五官分明血肉丰满,半坐在棺木盖上,吓得我马上删掉元神半天没归位,后来跟丸子说,他不信,让我去垃圾站找找还在不?我真去找到了给他看,他说删掉吧,以后别再看了。那件蓝布大褂是我们俩亲眼所见,而拍出这张灵异照片也是真实存在,看来世上真有魂灵。

我有上网到深夜的习惯,那几天过了12点总是有脚步声上楼,只响在我这一层的楼道,有时很孤单的一个,有时很纷杂的一片,关上门,我就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没有什么可以伤害我,就不去管它,接下来窗台上总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我转头去看,窗帘紧闭纹丝不动,也懒得去管,阳气充盈的人世间你能把我怎么样?接下来两三天,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恶臭,是腐烂的味道,我以为是家里有死老鼠,遂大扫除翻遍所有角落,楞没见啥,连蟑螂的尸体都没一只,这腐烂的味是越来越重了,才发现是自己身体散发出来,可我身体没有疾病没有伤口,怎么会呢?才惊觉这是尸臭,细细回想,我犯了三个大忌,一:进洞的小路明明被鬼神封了是为警告,却不顾禁忌硬闯。二:洞口祭扫的时候承诺把手上几只银镯子留下,后来怕被循着我的气息跟来,就食言了。三:出洞时在门口撒尿,是为大不敬。凡此三违,惹怒鬼神,才戏弄我们一天又惩罚我带路惊动它们的安宁。

后来,把那几只银手镯放在楼梯过道的花窗上,烧了些香纸惭愧罪过,好歹这事就算过了,那几只银镯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后记:一个月后去南昌,原来要去一个荒村探险的,后来时间不够没带露营装备,就去了福建和平古村,一进村就被吓着了,迎面就是一丧事门楣,香烛贡品一应俱全,没见半个人,再往里走,幽深的小巷里家家门户大开,都香烛袅绕贡品井然,却没有人生活的迹象,我说丸子,又撞鬼了?后来才想起今天七月半,家家都回祖屋祭奠祖宗先人,其实这个村子很多人家搬出去住了,只留下些老人守着不愿离开。饶是这样,我和丸子还是在村子里迷路,东撞西转居然跑到了村里那头的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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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7-26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骨头你胆可真肥
发表于 2018-7-26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够肥的,莫去打扰亡去的人。
发表于 2018-7-27 12:26 | 显示全部楼层
艾玛,这胆儿也够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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