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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行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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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10 13: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峰峦劲松 于 2011-3-10 16:42 编辑

        又是一个二月二,妻子在摊小鏊煎饼,这是俺家乡的习俗。我品尝着美味驰骋着思绪:想着我不文不武,非工非农非官非商虚度了67年的光阴,吃了66回小鏊煎饼,记得只有1968年没有吃上。      那是一个不堪回首的年代,因为我父亲有历史问题,一个小名叫狗子的本家哥,是革命造反派,不知是阶级觉悟高,还是心理变态,处心积虑地要把我打进19层地狱。我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精神几近崩溃,后来瞅了个机会逃出家门,准备到晋东南某个小山村的砖瓦窑苦力的干活。同行的有我姐夫——一个被打成黑帮的村党支书,还有我的好友三瓜地。
  
       从汤阴登上火车,只盼着汽笛一声逃离是非坑,谁知人在倒运里,灾星不退,车行到新乡车站不走了,长治正发生两派武斗。问何时能通车,车站负责人摇头表示不知道。我们又从新乡乘汽车到林县,试图从林县坐汽车进山,又谁知林县到山西的汽车也不通,无奈之下只好迈动双脚丈量山路了。
  
      自小在平原上长大,原先只见过图画上的山,觉得那是一种美丽、一种浪漫,待真正踏上山路,方感到行路的艰难。上路的第一天脚板上就磨得满是燎泡,只好撅树枝权当拐杖,一瘸一拐地挪着脚步。山路上行人稀少,连个饭店也寻不到。更令人胆惊的是不时会碰到挡在路中央的石灰大字——小心地雷!不知这是哪一派设置的路障,也弄不清地雷的真假,我们不敢当探雷的英雄。在那动乱的年代,地雷炸死你白死,找谁说理去?我们只好小心翼翼地绕到路边,看着脚下的悬崖,腿肚子直转筋。
  
       大约是第三天,连着两顿没有吃饭的我们,硬撑到半下午,饿得已是头蒙眼花寸步难移了,便硬着头皮拐进一个背山面河的村子。
  
       眼生面不熟的找谁呀?我往日见人腼腆求人害臊,这时脸皮忽然厚了起来,站在一家大门口喊着:大娘给点儿吃吧!俺是河南行路的!行行好吧!大娘!吱扭一声,大门闪开一道缝,露出一张妇女的脸,年纪约有三十五六。我立时觉得脸上像着了火,忙改口:大嫂您在家哟!大嫂见我们一副狼狈相,忙把我们让进了她住的窑洞,接着拿出一个像纺穗样的玉米面馍。两顿不见汤水了,我们不仅是饥,还渴得难受呢!一个干面馍实在难于下咽。大嫂见俺面有难色,二话不说捅开了炉火。也许是太累了,也许大嫂的热情使我们找到了家的感觉,上下眼皮竟像抹了胶水粘到一块儿了。大嫂见状忙用拂尘扫了扫抗,示意我们躺到上面。人到此时,什么羞臊、礼仪,我们统统忘了,便忙不迭地把行李放到炕上,身子刚放平就进入朦胧状态。
  
      一阵杂沓的脚步夹杂着嘈杂的吆喝声从窑顶传下来,赶跑了我们的瞌睡。下边的人是干什么的?接着是一阵金属的哗啦声。大嫂慌忙出去,我们也胆怯地跟出了窑洞。抬头看,窑顶上人黑压压的一片,五六个端枪的,手拉枪栓如临大敌,虎视眈眈地瞪着我们,我的脊梁发凉腿发软。他们是河南的!大嫂替我们回答。你们到底是哪一派的?上面的声音咄咄逼人。我们是河南的,我颤着嗓音回答。持枪者一脸怀疑。我们真是河南的,我们是到砖瓦窑上做工的,我们也不知道您这里都是啥派。我补充着说。俺是河南的二七公社!我姐夫从我身后插了一句。我一听,觉得心跳到嗓子眼儿了。二七公社是河南的造反派,这谁不知道啊?姐夫明显在说谎。万一人家要你的证明,岂不露馅?谁知他这句话妙如灵丹,紧张的气氛立时缓和下来了,持枪者在交换眼色,一阵小声商量,人随后撤走了。

       回到窑洞,锅里的米正扑哧,饭煮熟了,米饭的香味直冲鼻子。大嫂一边给我们盛饭一边说:您的二七公社和俺这里的联字号有联系,刚才那些是联字号的,要是红字号就麻烦了!原来这里正武斗的两派是联字号和红字号。我们没有接大嫂的话,只顾往嘴里拨拉饭,因为实在太饿了。一锅米饭霎时间如风卷残云,我看看锅,无奈地放下碗,舔舔嘴唇。大嫂笑笑:吃好了没有?吃好了!吃好了!我不好意思说还想吃。姐夫掏出粮票,我忙挡住他的手,把我的粮票往大嫂手里塞。大嫂像打架一样执意不要。那时生产队里分口粮都是论斤论两,大嫂和俺素昧平生,怎能白吃一顿抹抹嘴走人呢?我心里正过意不去,姐夫说给大嫂写一封感谢信吧!我笔蘸感激立马写妥了。从大嫂口里得知此村是路布大队,属黎城县。大嫂的丈夫名叫郭法绪。大嫂有一个儿子在水打磨上磨面,十五岁了。可惜时间久了,把她儿子的名字忘了。

      告别大嫂,我们又登上山路。大嫂不放心,又把我们送到村头路口,指出应走的方向。走老远了,回头一看,大嫂还如一尊雕像伫立在夕阳里。我的泪眼模糊了,恍惚中那就是疼我爱我的亲娘,不禁一阵心酸。
  
        韩信当年落魄骗漂母白食,后来发迹曾报一饭之恩。我这人一生庸庸碌碌,没混出个人来,枉负了大嫂的热心肠。后来我也曾给大嫂去过一信,没见回音。或许大嫂不识字,或许大嫂早忘却了,大嫂原本不图我们报答。那时我还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如今已是鬓发如霜的老翁了,却一直不能忘怀,仿佛此事就发生在昨天。大嫂如果健在也快八十岁了吧?好心的郭大嫂,我祝福您活到一百岁!(此文曾发表在2001年《山西文学》第四期,此次个别词句又作了少许改动)(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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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10 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精彩的文章!
发表于 2013-12-25 21:5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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