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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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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20 15: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文/深圳,子在川上曰        题记:昨天又梦到了童年时代的唢呐声,呜呜咽咽 ......  醒来后就再也不能入睡了。于是,写了这一篇小说。儿时的记忆,真实的生活,一一再现。            一
        小时候,一听到那悠扬的唢呐声,我就立刻拔腿就往培培家跑。他家离我家大约五十多米,中间隔着一大片竹林。站在他家最里面的木楼窗户下,静静地听着里面飘出来的,悠扬的唢呐声。声音苍凉而忧伤,不知不觉中,我就满脸泪水了。直到唢呐声停下来了好久,我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
       培培骄傲地对我说,吹唢呐的是他的小叔。他的小叔是一个木匠,一直都在外面干活,很晚才回来,吹了一会儿唢呐后就睡了,第二天很早又去别人家里干活了。所以白天一般是很难看到他的,我也一直没有见过他。我经常踮起脚尖,想看清楚里面吹奏的人,由于个子太矮,几次努力都失败了。我不止一次地幻想着:在里面吹奏的,一定是个很英俊很潇洒的白衣男子!最起码比培培那个满脸肥肉的爸爸帅气多了!
       有一天,一个腼腆而憨厚的年轻人来我家来做木器家具。妈妈告诉我:“你最想看到的,培培那个吹唢呐的小叔就是他!”
       我大失所望,因为他长得一点也不帅,眼睛还一只大一只小,甚至给我有丑陋的感觉。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听他的唢呐声,照样在漫天星空下,赤着脚穿过竹林往他家跑。听完唢呐后再在萤火虫的陪伴下,回家洗脚睡觉。
       后来,唢呐声慢慢就不那么忧伤了,变得欢快了起来。我反而不那么喜欢了,就慢慢减少了去他家的次数。大约是读五年级的那年寒假,我正在写作业,他上门来了,说要结婚了。女方有很多嫁妆,请妈妈在结婚那天去帮忙煮饭,请我那天去帮忙挑凳子。
       妈妈问他是怎么把人家的宝贝女儿骗来的?他红着脸,扭捏了半天。原来,他在那户人家做木工,那户人家的小女儿就看上他了,老是问他家里的情况。后来,活儿干完了,结完了工资。他挑着一担木工工具走了出来,走了大约二三十米远,女孩就追了过来了,对他说:“你回家请人来说媒吧,我要嫁给你。如果到了后天,媒人还没有来,我就死给你看。”他莫名其妙地想问她什么,女孩已经红着脸跑开了。
       他就真的请媒人过去了。后来,又去那户人家干了一个多月的木工,给那个女孩做陪嫁的家具。当然,这次是没有工钱的。
       结婚那天,我挑着两个凳子,一马当先,冲在接亲的队伍最前面。押夫的管事急坏了,偷偷地给我塞了两包当时农村很时髦的,七分钱一包的经济牌香烟,请我把速度放慢点。当我们气喘吁吁,把嫁妆抬到后,由于没有受到一点点损坏。吃饭的时候,新娘子就亲自出来给我们发烟了,我这才第一次看到了新娘子。长得娇小玲珑,白白净净的,特别漂亮。不知怎么的,我老是觉得新郎太丑了,配不上她,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太可惜了,心中满是失落。可新娘子不觉得,一脸幸福地笑着。        二
        结婚一个月后,培培家就分家了。由于培培的爷爷死得早,家里就是培培的爸爸和他小叔两兄弟。农村里的习俗是长兄长嫂当爷娘,因此,分家实际上就是培培的爸爸说了算。新房子全部都给了培培家,家里的家具和粮食也全部被培培的妈妈搬走了,并上了一把大锁。小叔只分得了最里面的两间空荡荡的破木板房。分家后,新娘子就哭着回娘家了。
       培培的小叔一直没有吭声,也没有去接回自己的婆娘,他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生活。白天去别人家里干木工,晚上回来呜呜咽咽地吹着自己的唢呐。吹一阵,叹息一阵,再吹一阵,再叹息一阵,就这样,一直到了深夜,才上床休息。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跟培培闹翻了的,我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的爸爸黑心,你的妈妈也黑心,你们一家都是黑心鬼,你们家把粮食全都霸占了,你让小叔一家人吃什么?喝西北风?你以后也是一个黑心鬼。以后你都不要跟着我跑了,我看着你都很恶心!”我还发动全班的同学都不理他。
       一个月后,培培的婶娘回来了。她的三个哥哥每人挑着一担粮食,爸爸挑着一对小猪仔,把她送回来了。那天是清晨,培培的小叔正准备锁门后出去干活,突然看到了婆娘正站在门外对着他笑着,一下子就呆住了,蹲了下去,抱着头大哭了起来。岳父走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吃一点苦没关系,只要两个人和气,不懒,以后日子会红火起来的。”
       从此以后,培培的小叔不再吹唢呐了。两口人省吃俭用,拼命地干活,日子很快就好了起来。培培的婶娘原来白皙的皮肤晒得乌黑乌黑的,却每天都笑个不停。一年之后,他们生了一个儿子。又过了两年,又生了一个儿子。
       培培的小叔攒了一点钱,在岳父的支持下,准备建房子了。他的那栋木板房一共有三间,自己的两间木板房在最里面,外面的一间木板房却是培培爸爸的,他同哥哥商量,请求把这一间木板房也卖给他,或者一起拆掉。因为木板房是一个整体,拆掉两间,另外一间肯定是要倒塌的。培培的爸爸却不肯,说他的木板房现在立在那里,好好地,为什么要拆?为什么要卖?
       培培的小叔没有办法,请了村委会的人来调解了好多次,还是没有能够调解下来。培培的爸爸说了,如果拆房子的时候,把他那间也拆倒了,就要十倍地赔给他钱。
       房子在原址没办法建了,培培的小叔闷闷不乐。晚上,干完活回来,又开始呜呜咽咽地吹起了唢呐。       三
       那段时间,培培的小叔也找了好几块建房的地皮。由于当生产小组组长的哥哥的刻意阻挠,都没有能够审批成功,两家的矛盾就越来越大了。一天,培培的婶娘终于忍耐不住了,同培培的妈妈大吵了一架。从此以后,两家人就不讲话了,路上碰到了也是横眉怒目。
       这年夏天,去年冬播种的小麦开始收割了。不知道培培小叔从哪里搞来的麦种,他家的小麦特别好,麦穗有两寸来长。左邻右舍都把大米先背到他家里,说好了在脱粒后,再来换麦种。培培小叔也没有出去干木工活了,同婆娘一起下地抢收小麦。
       中午,天气特别烦热。培培的婶娘背着比她人高大得多的麦捆,从培培家晒场边上走过。培培的妈妈摇着蒲扇出来,看见了,大怒,骂道:“死婆娘,前几天你不是还很了不起,骂人的吗?怎么现在还要从我家晒场经过?”跑了过去,使劲推搡了一下。培培的婶娘就连人带着麦捆,骨碌碌滚到了旁边水沟里。
       培培的婶娘气极了,从水沟里爬了起来,冲了过去,两个人扭打了起来。她虽然人长得娇小,但由于天天干活,力气很大。很快就把嫂子按到在地上,骑在了她的身上,结结实实地揍了她几下。这时候,培培的姐姐拿着一条扁担冲了过来,两扁担就打在了她的肩膀上。培培的婶娘怒极了,一手抓住扁担,一手拧住侄女的头发,把她也搡倒在地了。然后,举起了扁担,哭骂道:“你们太欺负人了,我今天同你们拼了!”培培的爸爸出来了,吼道:“我的女儿还只有十六岁呀,你还打我的女儿!你还打我的女儿!我要你们全家都死光!”这时,培培的小叔挑着一担麦捆赶到了,吓坏了,赶紧丢下扁担,上前抢过了老婆高高扬起的扁担。
       打了这场架之后,培培的婶娘肩膀肿起了好高,不能收小麦了。就捎信回娘家,娘家派来了她的三个哥哥,帮她在村里办了一个砍伐证,砍了一大片兰竹,把竹林里的那条小路加宽成能背着柴火、麦捆自由进出的通路。这样,他们家以后都不用再从培培家晒场边上经过了。她的哥哥们帮她把小麦全部抢收回来之后才回去。
       麦收后,培培的小叔用一百五十斤麦种,另加一块八分面积的上等山地,换取了邻组一块满是岩层的荒坡。他一有时间就去那个荒坡一锄头一锄头挖着。一年之后,终于让他挖出了一块大约六分地面积的地基。在上面建了三间土砖瓦房,全家高高兴兴地搬了过去。妈妈带我过去看望他们的时候,培培的小叔高兴地说:“现在终于安静了。”他拿出唢呐,呜呜咽咽地狂吹了一起,像个小孩子一样。       四
       培培的婶娘又执意生了一个女孩,原因是培培的妈妈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她只有两个儿子,所以也要生养一个女儿,她决不能让哥嫂给比了下去。为此,她还同男人闹过矛盾,回娘家住了半个月。女儿满月后,计生办的人就过来罚款了,开价两万块。她把男人推到了里屋,说:“我家里就是这些东西了,你们看中了什么就拿什么走吧!”
       计生办的人本来是要拆房子的,但房子不值什么钱,而且又建在山岗上,拆下来的木料、青瓦还要请人背下山去,划不来。就拉走了猪圈里的三头大肥猪,牵走了放养在旁边山上的四只羊。猪圈空了三个月后,就到了年底,岳父用手扶拖拉机给他们家送过来了三头大肥猪,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年。
       培培的小叔积攒了一些钱,想造一栋好一点的房子,却遭到了婆娘的强烈反对。培培的婶娘说房子现在能住,还是先把钱存起来,等孩子大起来后再造房。于是,造房的计划便无限期地搁置了起来。
       大儿子读书成绩不好,初中没毕业就缀学了。这个家伙人长得很帅气,也很聪明,就是干什么都懒心懒意,游手好闲。二儿子继承了爸爸的相貌,眼睛也是一只大一只小,长得不好看。高中毕业后,跟着爸爸学了三个月木匠后,又特意去学了三个月漆匠。然后,就鼓动爸爸租下了空闲多年的村办小学校舍,办起了家具厂。生意很是红火,家具供不应求。再后来,经过全家人的一致同意,培培的小叔就把家长的权利移交给了头脑灵活的二儿子,里里外外全由二儿子当家做主。小女儿继承了妈妈的所有优点,在学校里就是公认的校花。大学毕业后,在广东一家外贸公司上班,男朋友是他们公司的部门经理,据说也是高她三届的学长。
       去年回老家。我发现他家占用了公路边的一大块上等水田,建起了一栋漂亮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楼房,很是气派。一楼是三百多个平方的家具生产车间,旁边还有一溜平房,是木料储存间和车库。二楼和三楼是住房。
       喝酒的时候,培培的小叔告诉我:“以后这里将全是家具厂厂房,住房已经准备另外建了。我们只是暂时住在这里。”
        “您还经常吹唢呐吗?”我问道。
       他说:“现在,家里是二儿子当家做主,脏活重活,他们已经不让我干了,只让我做一些技术层面上的指导。所以,空闲的时间是越来越多了。晚上如果没有事情,他们一般都在二楼看电视,我就同娃他妈坐在楼顶上,对着漫天的星星,幽幽地吹着唢呐。有一次,吹完唢呐,我发现娃他妈满脸都是泪水。唉,时间过得真快,日子好起来了,我们这才发现,不知不觉,我们都老了。只是这辈子苦了娃他妈。一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好好地待过她一天呢!”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原来那个娇小玲珑、妩媚动人的新娘子,已经满脸皱纹了。原来乌黑发亮的头发,也白了很多。她端着两杯泡好了的热茶走了过来,放在了我们面前,对着自己的男人柔声说道:“老头子,少喝点,别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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