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与对联

奉旨填词柳三

邻居念过几年私塾，算得上是村里的“文化人”。
邻居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帮助左邻右舍写对联。用我的眼光来看，邻居的毛笔字写得最为闻名遐迩，村里十家对联就有八家出自他的手笔。帮人写的对联也不大都是他的独创。用邻居的话来讲，不管押韵与不押韵，只要能反映各家的情况，添个吉利就行。虽然邻居在写对联中能够找到乐趣，但也没少挨文化偏低，望文生义的乡邻误会而暗自唾骂，邻居的老婆也在旁唠叨。家里实在贫穷，邻居每年抽旱烟饮苦茶足够需要浪费一个人的口粮。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帮人写对联自己花钱买红纸、毛笔、墨汁和砚台，浪费自己的青春等待来找写对联的人并和来人聊国事家事乡村大事，因此也少不了抽邻居的旱烟饮邻居的苦茶，这虽是件小事，但多了也撑不住这不好启齿的隐形消费，难免邻居的老婆数落不已。但逢老婆责怪，邻居总是自嘲地说：“送人一份温馨的祝福，心里踏实些，实在没钱买红纸，我就吝啬点，烟少装茶少端。
不过，有个非常时期，让邻居拒绝写对联的倒不是邻居的老婆。
那一年，一直穷惯了的乡邻郑伯伯，不愿看到村民一起跟他一样过穷日子，偷偷到乡信用社贷款买了一辆东风汽车，收鸡收蛋做生意，到年终一结账，大家的收入比往年多出了几十倍。除夕晚上，郑伯伯找到邻居，请他给他写一副对联。邻居一高兴，即兴写了一副“生意兴隆带富邻里，财源茂盛济助百姓，”郑伯伯心里高兴，就把春联贴在大门上。没想到，灾祸就此降临。大年初一，乡里演出队送戏到村慰问，中午就在富裕的郑伯伯家就餐，春联自然被政治敏感的公社书记看见。第二天，乡里工作队开到郑伯伯家，给郑伯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郑伯伯收来的鸡被捉走，鸡蛋让几十根红缨枪在鸡笼里捅破。郑伯伯还被押到各村勾九十度在群众大会上做典型批斗。邻居因是一手策划这“事件”的“投机主义者的总策划者”，自然在劫难逃。那一年，邻居全家的年没有过好，村里请过邻居写春联的乡邻也都提心吊胆，深怕从春联中闻到一丝“资本主义的臭味”。经过半个月的批斗，邻居被放出时已是憔悴不已。从此一连几天，邻居总是喃喃自语，不断责备是他写春联也把郑伯伯害苦了，没让他过上全家团聚的大年，还让群众也担惊受怕。邻居发誓折笔封墨不再写对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