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详解-概论

奉旨填词柳三

概论
《金瓶梅》一书的名字的流行解释是取自男主人公西门庆的三个妾的名字，潘金莲，李瓶儿，和庞春梅。不论此说是否有理，这种说法到可以简略的概括这部书中的主要 人物和主要内容。此书与《水浒》有许多关联，除了西门庆和潘金莲在《水浒》中出现之外，《水浒》中许多其他人也在此书中出现。历史记录中的真实人物如蔡 京、童贯等人以及《水浒》中的其他虚构人物如蒋门神、张青等也被提及过。别的不说，这两部书互相交错，至少为研究者和读者们提供了一定历史和时代背景的线 索。
全书的主要内容写的是在三五年中发生在山东东平府清河县的一个富豪西门庆家中发生的一些事。全书开始，作者就开宗明义地说出了此书的大概宗旨，那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论作者是否真的就是用这部书来阐明或者安抚读者对世道不公的无奈和愤慨，这种通俗和流行的说法大概代表了数个世纪以来大多数中国人对自己所处世道的真实感 受和无奈。这种感受对受压迫者是一个泄气的渠道；对统治者来说这是一个稳定社会的具有宗教意义的不错的精神支柱。对于此书的作者来说，他（姑且假定作者是男人，如果作者是女人，则《金瓶梅》的价值会被提升几十倍）是否真正的相信这个说法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读过此书之后，读者们可以得到自己的结论。对不同的 读者来说，这个简单的说法或许会被记住，从而用书中人的命运结局作为印证；或者被忘记，某些读者的脑中也许只记得那些性交情结。不论善恶是否有报，至少对 许多人来讲，西门庆的性经历使即使是现代中国许多男人都很少有过的经历。
对 性交，这个几乎人人都做过但是却极少有人愿意谈论的事情，在本书中的描写程度大概超出了中国任何其他文学作品。从古至今，还没有任何一部主流著作能够把性 交写的如此淋漓尽致。那些口头或文字上对性交的描述大概都不会比此书写的更“下流”。没有任何另外一个人，特别是那些正正经经的愿意写具有实际的社会和思 想内容的著作的作者，能把这个如此难于启齿、难于付诸书面的内容如此大胆的写出来。即使是近代，以如此手法写出一部正经著作的人也非常少见。试想，如果一部电影大片中充满了真实的性交镜头，这样的电影绝对不会被观众接受。少数人也许会欢迎这样的电影，但是道德的规范迫使许多人谴责这样对性交的表现。即使是 那些对性交的真实表现暗地里支持的人也都会屈于同伴和朋友的压力对这种行为作出谴责。因此，从古至今，性交一直都是一个只可自己私下里独自想象而难于同任 何其他人沟通的一个人类行为。人们互相之间可以毫无忌讳的谈论自己的任何其他行为，唯独性交是一个只能自己偷偷的回味的行为。这种界限甚至存在于进行性交 的两个人之间。夫妻之间谈论性交应该是毫无忌讳的，但是可以想象有些夫妻对这个话题并不能够真正的感到毫无忌讳的交流。即使是他们企图不忌讳自己，但是读 者们是否能够感觉到如果提起这个话题时会比论及其他话题时感到精神更为集中。一个女人谈论吃饭时可以心不在焉，但是一个男人如果在同自己的配偶谈论性交时，这个女人会同样的心不在焉吗？这样的女人或许有，但是我猜测大多数的女人都会加倍的小心的与自己的配偶谈论性交。
正是因为如此，这种对性交的戒备似乎已经深入到了人们的基因中。对于此类话题的自然反映是这是作者们最能够利用的吸引人们注意的手段。不论是文字还是电影，出奇的性表现与出奇的暴力与电影特技的表现一样，都是为了引起人们的注意。
故 此，《金瓶梅》中大量的性描写绝对不应该是仅仅为人们提供一些自然就存在于人们私下互相交流中就存在的“下流感”的娱乐。《金瓶梅》的性描写是为了提高读 者对整部书的注意力。这从侧面说明，当时人们对社会的不满，当时人们对书中所呈现的社会的黑暗和不公已经眼见不怪、习以为常了。当书中引入这样的性描写， 这些其他的内容或许能有更多的机会被读者们注意。
《金 瓶梅》所描绘的世界是一个狭隘、封闭、但是却充满生机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主人是西门庆。在这个世界里、西门庆为所欲为。西门庆获取一切的手段简单而实用， 这个手段就是钱！西门庆用钱买来了自己的官爵，用钱买来了自己对食欲和性欲的满足，用钱买来了六个妻妾，也用钱买来了友情和欢乐。西门庆的世界是一个富人 的理想世界。这样的世界大概只存在于西门庆那个时代。现代的世界上有钱人多的是，但实际少有人能够像西门庆那样仅仅用钱就能够得到一切。现代的有钱人通过 合法或非法的努力都可也得到西门庆的结果。但是这些人都不能像西门庆一样名正言顺、大摇大摆的得到和享受这一切。作者所痛恨的、所要揭示的就是西门庆这种 行为的合法性。自古以来，总有富人和穷人，总有官人和平民，总有多妻多妾的和无家无室的，但是时代演变成了西门庆那样的人主导的世界，则是令人们最为痛恨 的时代。
无 论别人如何痛恨，西门庆的世界对于西门庆和许多附庸于西门庆的人来说，是一个美好的世界。西门庆占据了一切，而那些附庸的人们虽然没有占据一切，却也通过 出卖自己身上某些值钱的东西而获得了反之自己如果没有钱而买不到的东西。那些妻妾们通过满足西门庆的性欲而获得了吃穿玩乐。即使那些不能满足西门庆的性欲 的女人们，也因为满足了西门庆要保持六个老婆的地位而作为充数的人，从而也能混着吃一口不错的饭。那些仆人们通过出卖自己的身体和服务，获得了一个饭碗。 那些西门庆的酒肉朋友，也都是因为为西门庆提供了娱乐而养活了自己和全家老小。西门庆的世界是由西门庆的钱所主导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他们都能混一口饭吃。对于那些企图得到比混一口饭吃更多的利益的人，他们必须通过斗争来排挤他人以扩大自己的利益。
全 书的最初十几回，主要描写西门庆建立自己的理想世界的过程。因为全书的主旋律是西门庆与自己的六个老婆的关系，因此前十几回的主要笔墨就是西门庆如何获得 这六个女人。在这里笔墨最多的当然是西门庆如何得到潘金莲，次者是西门庆如何获得李瓶儿，即使是孟玉楼，作者也给了适当笔墨。其他不太重要的人，除了吴月 娘因为是正室之外，对李娇儿和孙雪娥的描写则只是几笔带过。作者在这些人身上所花的笔墨，恰好与这些人在满足西门庆性欲的地位上成正比。
此后从二十回直到西门庆死于第七十九回，是全书的中心。这六十回的故事围绕着同一个主旋律环绕上升进展。这个主旋律就是，对外面自己的靠山，西门庆必须尽心 尽力的用钱打点。这些故事是通过对西门庆如何依靠蔡京以及翟管家的联系和拜访的描写而表达出来的。靠山根基巩固之后，西门庆还必须不断地维护自己的枝叶， 这些是通过对同僚的笼络来完成的。这包括对招待蔡御史、宋御史等人的描写来表达出来的。巩固了根基和维护了枝叶，西门庆所作的其他的事就是精心而且充分的 享受自己的世界。在这里，故事的展开包括对性交的细致描写，对宴席上所吃的山珍海味的不厌其烦的描写，对那些女人们所穿的衣服的描写。总之，就是对以西门 庆为首的这些人是如何每日吃喝玩乐的描写。西门庆的享乐和所有其他一切在西门庆生子加官时达到高潮。在这前后几回中，西门庆的性快乐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 度。西门庆得了儿子，做了提刑，而且招待了一大批官吏，充分显示了自己的威风。但是也就是在西门庆春风得意达到了顶峰的同时，西门庆的运气也开始走下坡 路。这在开始还不是太明显，不仅西门庆不知道，就是不细心的读者，也感觉不到这些微妙的变化。西门庆一切顺利，生意上财源滚滚，官场上一帆风顺，性生活心 满意足，似乎没有能比这更惬意的日子了。但是西门庆的性能力开始不行了，最后终于以从和尚那里找到了壮阳药为标志出现了变化。这时候的主旋律的基调不是在 节节上升，而是在节节下降。这个下降的里程碑之一就是西门庆丢了儿子。然后不久又失去了李瓶儿。随着西门庆的阳具的日益强壮，西门庆的运气实际上却是越来 越坏。最后，作者安排的西门庆的死也充满了讽刺和戏剧效果。全书中的所有故事，都是与西门庆的性交描写交织在一起的。最后，西门庆死于自己胀破了的阳具。 这也许正是应了作者那个最初的希望，那就是“报”。作恶的人如何得到自己的“报”？西门庆的做法就是例证。这个“报”不是别人强加于那些作恶的人的。这些 “报”都是这些人自己找来的，正如同西门庆自己胀破了自己的阳具一样。
最后，西门庆的世界随着西门庆的垮台而彻底结束。从第八十回到第一百回，小说的格调彻底改变，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小说似乎是另外一个人写出来的。在这最后的二十回中，那种煽情露骨的性描写彻底不见了。小说的主人公变成了陈敬济 和庞春梅，通过春梅这条主线，作者完成了对金瓶梅三人中最后一个人的介绍，同时也交待了书中所有其他主要人物的下场。而这些人中，几乎没有一个是好死的。这些人的最后结局，回应了作者从开始就给出的结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些人每有几个是寿终正寝的，所以这些人必定都作了恶。人人作恶，人人不得好死，正是《金瓶梅》作者想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