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佛偈、禅机、语录等哲学或学术论争中的理趣 禅宗强调不立文字,所谓“把口挂在壁上”,实际上禅宗的祖师们最能运用语言,把握机要,往往只用一句简单的话语,使听者豁然大悟,明心见性。这类“机锋转语”用文字记录下来,便成了语录。语录多是散体,但也有少量诗体,如《景德传灯录》中记载的禅宗北宗神秀与六祖慧能的一段禅对就是诗体:
神秀云:“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不使有尘埃”。慧能云:“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此间本无物,何使有尘埃”? 禅宗是中国士大夫式的宗教。他将老庄的虚无融入佛教的“四大皆空”学说之中,是一种更加彻底的主观唯心论。它否定佛教仪式,否定佛教典籍,甚至否定佛作为实体的存在,认为佛只存在于自己的意念之中,所谓“极乐不远,心即是佛”。从神秀与慧能的驳难中,慧能显然更接近禅宗的真谛。因为神秀还承认菩提树、明镜台等客观事物的存在,还要对它们殷勤拂拭,以保持内心的洁净。慧能则根本不承认这些客观事物,认为“心外无物”。既然菩提树、明镜台根本不存在,那还有尘埃可生,那还需要殷勤拂拭呢?惠能以下的禅宗僧人,,皆强调在片言只语的偈颂讥讽中了悟无上智慧。故云“经诵三千部, 曹溪一句亡。” 从此, 简短的禅师语录遂逐渐替代了浩繁的佛教经典,此间也出现许多充满理学趣味的诗偈。如《五灯会元》中记载洞山和尚形容参学之初,函关未度、信息未通时的精神状态是“客路如天远, 侯门似海深”;匡悟禅师指出拜佛参禅的要诀是:“学道如钻火, 逢烟未可休。直待金星现, 烧燃始到头”;《古尊宿语录》记载圆悟佛果禅师比喻众生拜佛,得道者寡是“白鹭下田千点雪, 黄莺上树一枝花”;《五灯会元》记载奉先深禅师说自己对佛学的领悟无人知晓是:“我有一只箭, 曾经九磨炼。射时遍十方, 落处无人见”;风穴禅师也作类似的比喻:“洞山一句子, 落处少人知”。这些禅学机锋,都充满理性的光辉。
用诗歌的理趣来进行类似的驳难,也存在于理学家之间。前面已提及宋代理学代表人物朱熹和陆九渊在客观世界认知上的分歧。朱熹哲学突出认知作用,其途径就是“格物、穷、致知”。由于“格物、穷理”须在一事一物、一草一木上下功夫,且“凡居处、饮食、言语,无不是事,无不各有天理人欲,须是逐一验过”(《朱子语类·卷十五》) 。这使得“格物穷理”难免有繁琐之感,因而被强调“发明本心”的陆九渊讥为“支离”。陆九渊提出的“发明本心”“易简功夫”就是针对朱熹“格物穷理”的“支离事业”。陆九渊有首诗曰《仰首》:“仰首攀南斗,翻身倚北辰,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陆九渊所塑造的“大人”形象即是强调所谓“本心”。陆九渊认为先天固有德修养的途径之所以易简,缘于本心是人人生而有之。圣人之所以为圣,就在于本心未被流失;广大凡夫俗子由于禁不起物欲的诱惑而丧失本心,只要能够减灭私欲,“求放心”,时常保持本心的澄莹中立,德性即可养成,人人皆可成为“仰首攀南斗,翻身倚北辰”的大人。陆九渊19岁所作的《大人诗》:“从来胆大胸膈宽,虎豹亿万虬龙千,从来收拾一口吞。有时此辈未妥帖,哮吼大嚼无豪全。朝饮渤冥水,暮宿昆仑巅,连山以为琴,长河为之弦,万古不传音,吾当为君宣” 。也即是后来学说的根苗。针对陆九渊的诘难,朱熹也用诗歌形式加以答难:“德业风流夙所钦,别离三载更关心。偶携藜杖出寒谷,又枉篮舆度远岑。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只愁说到无言处,不信人间有古今”。诗中说到的“别离三载”是指两人三年前在铅山鹅湖的问难,这是中国哲学史上有名的鹅湖之会。诗中叙述了两人的友谊和对对方的钦佩,表现了一位哲学大师的胸襟和识见,当然更有对自己学术主张的坚持和辩解,这就是 “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后来的学人,无论是主张“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洋务派,还是坚守祖宗家法的保守派,无不以此为座右铭,富有无比宽广的哲学内涵。
从表现手法上区分,可以分为以下几个类别:
第一种,含而不露,让读者从题外之意、弦外之音中去咀嚼领悟。如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
水光潋滟晴方好, 山色空朦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浓妆淡抹总相宜。 宋神宗熙宁四年(1071),苏轼出任杭州通判,在前后三年间,写了大量咏歌西湖景物的诗章。但在苏轼关于西湖的所有诗章中,乃至中国古典诗人所有咏歌西湖的诗章中,这首确实最出色的,王文诰在《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中称此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清代同光体代表作家陈衍在《宋诗精华录》中,称“欲把西湖比西子, 浓妆淡抹总相宜”“遂成为西湖定评”。事实上,西湖从此即被称为西子湖。“欲把西湖比西子, 浓妆淡抹总相宜”,苏轼这一妙喻确是神来之笔。因为西施无时无处不美,“即使蓬头垢面,也不失国色天资”,西湖也是四季、晴雨无时不美、山光水色无处不美,两者非常接近,且都有一个“西”字,以西施之美比喻西湖之美,既空灵又贴切。再者,古往今来的诗篇皆以自然之美来比喻美女,如用“芙蓉向脸两面开”(王昌龄《采莲曲》)来比喻采莲女的面颊,用“手如葇夷,肤如凝脂”(《诗经·硕人》)来比喻美女的肤色。但苏轼却反其意而用之,用人来喻物,给以一种意想不到的美感。苏轼本人对这个比喻也很自得,曾在诗中多次引用,如《次韵刘景文登介亭》:“西湖真西子,烟树点眉目”;《次前韵答马忠玉》:“只有西湖似西子,故应婉转为君容”。但是,必须指出的是,这首诗的价值并不止于出色地描绘了西湖一带的山光水色,以及上述的精当贴切的比喻,更在于它内蕴的理性思考,在于它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 它告诉人们,自然界也好,人类社会也好,都存在各种各样的美感,关键在于去发现它们,体悟它们。就以西湖为例,湖光美,山色也美;晴天美,雨天也美。晴天的湖面波光潋滟,雨天的山色空濛奇幻,都能让人遐想连篇,身心得到极大的愉悦。我们如果联想到范仲淹那篇著名的《岳阳楼记》,其中描绘洞庭湖晴日和阴雨不同景色造成人们不同的心境,其结论是晴日美,阴雨天不美:晴天的洞庭湖让人“把酒临风,其喜洋洋”,雨天的洞庭湖则让人“满目萧然,感极而悲”。我认为:《岳阳楼记》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忧国忧民情怀,确实让人感佩不已,但如从对山光水色美感的鉴赏来说,《岳阳楼记》是不如这篇《饮湖上,初晴后雨》的。当然,作者并没有直接告诉我们上述哲理,是要我们从他对西湖之美的描述中去领悟、去体察。
类似这种表现手法的还有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宵》: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宝马雕车香满路,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表面上看,这是一首情词,描叙一对意中人在元夕之夜街头巧遇的情形,实际上却是另有怀抱。从创作主旨来说,词人着意塑造一位幽独的美人,她不慕繁华、刻意避开节日的喧闹,自甘寂寞独立于灯火阑珊处,这实际上是作者处境和人品的象征。词人自二十二岁帅义军南归后,由于“归正人”的身份和坚持抗金的政治态度,使自己处境“孤危”,常言未出口而祸即旋踵,在年富力强的四十二岁即被诬落职,前后在带湖闲居将近二十年。在漫长的闲居岁月中,他表面上寄情山水,似乎忘怀世事,实际上仍不改初衷,坚持操守,时刻也未忘记收复中原。所以,《青玉案》中这位孤独又自甘寂寞的美人,正是词人处境和品格的象征和表白。除了这一创作主旨外,词中还有理性的启示,它告诉我们生活中常常有这样一种现象:刻意的苦苦追求往往不可得,偶尔时刻、无意之间往往能得之,这就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对事业、对爱情、对荣誉,无不如此,我们皆可以举出许多事例。例如人们熟知的坦腹东床的典故。最后成为谢家乘龙快婿的,不是那些着意打扮在挑选者眼前走来走去的王家诸位弟子,而是那位不以为意、坦腹东床呼呼大睡的王羲之。其实,在自然科学中,这样的例子也不少:牛顿坐在苹果树下无意中发现了万有引力,阿基米德在洗澡中发现了浮力定律,凯库勒在睡梦中发现了苯分子的六角环状结构分子式,从而成为有机化学之父。当然,这种表面上看来是偶尔的发现,实际上也是长期锲而不舍追求的结果,不过是长期孕育、一朝破壳而已。没有665次的失败,就没有“六六六”杀虫剂的诞生。大诗人王国维在谈到做学问的三种境界时,引用了包括《青玉案》结句在内的三段诗词:第一种境界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第二种境界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最后才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没有前两种境界的苦苦追求,就不会有最后的突然发现。这也是《青玉案》中蕴藏的弦外之音吧!
第二种,直接点破。这与前一种恰恰相反,诗人把自己的人生领悟以及诗中含蕴的哲理,直接告诉读者,与读者共同分享其中的理趣。如辛弃疾的这首《采桑子》: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诗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只道天凉好个秋。 辛弃疾一生出处进退,《青玉案·元宵》中已加论析,这里谈到的对愁的态度就充满人生哲理,那就是整天说愁的时候愁并不深重或者根本就无愁。到了无言说愁或根本不愿提及愁之时,才是愁十分深重之时。诗人的本意也许包含自己的孤危身份和无人倾诉的孤独和愁苦,但客观上却道出人生或处事的真谛。看看自己的周围:那些整天将“忙”挂在嘴上的人,不一定真忙,而累得连话也懒说的人才真正忙;在单位逢人便吹自己有关系、有靠山者实际上底气不足,真正有后台者并不愿意告诉别人;《笤溪渔隐丛话》中评晏殊的词,说夸富贵时说人家腰金玉紫,钟鸣鼎食,这并不是大富大贵,晏殊的“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才是真正的富贵气象。这与《采桑子》中的“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只道天凉好个秋”是同一道理,只不过后者直白点破罢了。另一首辛词《丑奴儿》中的“低首细看隙中尘,始觉人间何处不纷纷”;程颐的《桃花菊》:“存留金蕊天偏与,漏泄春香众始猜。兼得佳名共坚节,晓霜还独对楼台”;陆九渊的《题刘定夫诗轴》:“人生不更涉,何由知险艰。观君一巨轴,奚啻百庐山”。前面提到的欧阳修《画眉鸟》,朱熹《观书有感》以及王之涣《登鹳雀楼》 皆属此手法。
第三种,欲吐未吐,介于两者之间。在一首诗词中,有的地方直接点明其内涵,有的地方又含蓄隐晦,让读者自己去领悟体察,如陶渊明的《饮酒》: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晋安帝义熙元年,时任彭泽令的陶渊明终于耐不住官场的繁琐和庸俗,辞官回归久已向往的田园,过着自食其力、淡泊宁静的农耕生活。也就是从这年开始,他写下许多咏歌田园生活的诗章,《饮酒》诗二十首就是其中著名的篇章。这里所选的是其中第五首。诗中咏歌隐居生活的安逸宁静,并从中体会到人生的真谛。其中的哲理有的是直接告诉人们,如“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生活在喧闹的人间,却无车马骈阗之声,这是为什么呢,诗人告诉我们:“心远地自偏”。陶渊明是个佛教徒,自称居士,是庐山白莲社的主要成员,曾留下“虎溪三啸“的美谈。诗人在此阐发的正是禅宗的真谛——“心外无物”。禅宗教徒认为:客观世界只是人内心产生的幻像,只要内心宁静,即使身处闹市也会听不到车马骈阗之声。这是诗人直接告诉我们的禅理。但是,诗中也有含蓄隐晦,要我们自己去领悟体察的真谛,如诗人在傍晚时分的感受:“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面对着傍晚时分山间的晴岚和纷纷归来的飞鸟。诗人幡然领悟了其中的真意。但“真意”究竟是什么呢?诗人卖了个关子:“欲辨已忘言”。这种忘言之境自然是一种至高之境,其内涵需要读者自己去体察、去领悟。这种体察领悟却也无需漫无边际的想象,因为诗人在描景叙事中已暗暗地告诉了我们:鸟到了傍晚,也知飞还山中。人为什么要留恋官场,不知道返回大自然呢?这与他在《归园田居》中所说的“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与《饮酒》(其四)“日入群动息,归鸟趋林鸣。啸傲东轩下,今复得此生”皆是同一个内涵。清人吴淇在《六朝选诗定论》中指出这首诗中最有价值的就是“心远地自偏”和“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几句,认为“‘心远’为一篇之骨,而‘真意’又为一篇之髓”。只不过前者是直接道出,后者则含蓄隐晦罢了。
类似这种欲吐未吐,介于两者之间还有张孝祥的《念奴娇·过洞庭》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鬓萧疏襟袖冷,稳泛沧溟空阔。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宋孝宗乾道元年(1165),状元出身的张孝祥被任命为静江(今桂林市)知府。在此任上,张孝祥想做一番事业,而且也确实“治有政绩”。殊不知一年不到,就被言官弹劾,以“脏烂”罢官。这首《念奴娇》即写于从任上返回家乡芜湖途中路过洞庭湖之时。时间是中秋之夜。词人面对“素月分辉,明河共影”的八百里洞庭,一方面感受着月白风清的大自然美景,更是借此表白自己的清白和无端受诬的不平。这当中有公开的表白,如“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鬓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溟空阔”,公开表白自己在南岭之外的静江府任职一年来,自己恪守为官之道,内心像冰雪一样洁净。古人常用“玉壶冰”来比喻操守的纯洁,如唐代诗人王昌龄就说过:“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芙蓉楼送辛渐》),张孝祥在此也是作如是表白。下面的“襟袖冷”也是针对言官抨击自己受贿“脏烂”而作的回击;“稳泛沧溟空阔”是说自己内心很踏实,不会愧对天地万物。但词中也有含蓄隐晦、似吐未吐的“真意”:一是“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怡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心会”的是什么?什么“妙处”?为什么“难与君说”?关键就在于“表里俱澄澈”五字之中。洞庭湖的中秋之夜,素月分辉,明河共影,外在的天地自然澄澈。词人身处澄澈的大自然中,又操守纯洁,稳泛沧溟,肝胆皆冰雪,诗人的内心也很澄澈。前者是表,后者是里;前者是自己对大自然的感受,后者是自己的人生表白。其间的关联就是“怡然心会”,将自然和人生和谐地统一起来,我想这就是作者难以言说的“妙处”。二是结句“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前面已清楚道出“近中秋”,这里又说“不知今夕何夕”,不是自相矛盾吗?实际上这里要表达的是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也是上面所说的“怡然心会”的结果,词人沉浸在大自然的美景之中,也许他想到:自己与大自然相比,是何等的渺小;政治上的不快与月白风清的美景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自己内心很踏实,对操守很坚持,没有愧对天地万物。这是八百里洞庭对自己的洗礼,也是大自然美景对自己的陶冶,这也许就是词人要告诉我们的内在哲理。南宋词人魏了翁曾对此点评道:“从舟中人心迹与湖光映带写,隐现离合,不可端倪;镜花水月,是二是一。自尔神采高骞,兴味洋溢”(《蓼园词选》)。
辛弃疾的《踏莎行·和赵国兴知录韵 》中哲理也在欲吐未吐之间:
吾道悠悠,忧心悄悄,最无聊处秋光到。西风林外有啼鸦,斜阳山下多衰草。
长忆商山,当年四老,尘埃也走咸阳道。为谁书到便幡然?至今此意无人晓。 上阕写景,为全诗定下一个伤感和灰暗的基调,下阕点出辅佐汉惠帝的商山四皓,指出即使德高望重如商山四皓者也在为名利奔走,批判之中当然也就划清了自己与之不同的人生态度。但结句“为谁书到便幡然?至今此意无人晓”又用含混之语,故意不加点破,以此引发人们的思考,所以总体表达方式也在欲吐未吐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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