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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期导读《唐诗鉴赏大辞典》(上)——律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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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9 19: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这是天宝末年李白在宣城期间饯别秘书省校书郎李云之作。谢朓楼,系南齐著名诗人谢朓任宣城太守时所创建,又称北楼、谢公楼。诗题一作《陪侍御叔华登楼歌》。
 
  发端既不写楼,更不叙别,而是陡起壁立,直抒郁结。“昨日之日”与“今日之日”,是指许许多多个弃我而去的“昨日”和接踵而至的“今日”。也就是说,每一天都深感日月不居,时光难驻,心烦意乱,忧愤郁悒。这里既蕴含了“功业莫从就,岁光屡奔迫”的精神苦闷,也融铸着诗人对污浊的政治现实的感受。他的“烦忧”既不自“今日”始,他所“烦忧”者也非止一端。不妨说,这是对他长期以来政治遭遇和政治感受的一个艺术概括。忧愤之深广、强烈,正反映出天宝以来朝政的愈趋腐败和李白个人遭遇的愈趋困窘。理想与现实的尖锐矛盾所引起的强烈精神苦闷,在这里找到了适合的表现形式。破空而来的发端,重叠复沓的语言(既说“弃我去”,又说“不可留”;既言“乱我心”,又称“多烦忧”),以及一气鼓荡、长达十一字的句式,都极生动形象地显示出诗人郁结之深、忧愤之烈、心绪之乱,以及一触即发、发则不可抑止的感情状态。
 
  三四两句突作转折:而对着寥廓明净的秋空,遥望万里长风吹送鸿雁的壮美景色,不由得激起酣饮高楼的豪情逸兴。这两句在读者面前展现出一幅壮阔明朗的万里秋空画图,也展示出诗人豪迈阔大的胸襟。从极端苦闷忽然转到朗爽壮阔的境界,仿佛变化无端,不可思议。但这正是李白之所以为李白。正因为他素怀远大的理想抱负,又长期为黑暗污浊的环境所压抑,所以时刻都向往着广大的可以自由驰骋的空间。目接“长风万里送秋雁”之境,不觉精神为之一爽,烦忧为之一扫,感到一种心、境契合的舒畅,“酣饮高楼”的豪情逸兴也就油然而生了。
 
  下两句承高楼饯别分写主客双方。东汉时学者称东观(政府的藏书机构)为道家蓬莱山,唐人又多以蓬山,蓬阁指秘书省,李云是秘书省校书郎,所以这里用“蓬莱文章”借指李云的文章。建安骨,指刚健遒劲的“建安风骨”。上句赞美李云的文章风格刚健,下句则以“小谢”(即谢朓)自指,说自己的诗象谢朓那样,具有清新秀发的风格。李白非常推崇谢朓,这里自比小谢,正流露出对自己才能的自信。这两句自然地关合了题目中的谢朓楼和校书。
 
  七、八两句就“酣高楼”进一步渲染双方的意兴,说彼此都怀有豪情逸兴、雄心壮志,酒酣兴发,更是飘然欲飞,想登上青天揽取明月。前面方写晴昼秋空,这里却说到“明月”,可见后者当非实景。“欲上”云云,也说明这是诗人酒酣兴发时的豪语。豪放与天真,在这里得到了和谐的统一。这正是李白的性格。上天揽月,固然是一时兴到之语,未必有所寓托,但这飞动健举的形象却让我们分明感觉到诗人对高洁理想境界的向往追求。这两句笔酣墨饱,淋漓尽致,把面对“长风万里送秋雁”的境界所激起的昂扬情绪推向最高潮,仿佛现实中一切黑暗污浊都已一扫而光,心头的一切烦忧都已丢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诗人的精神尽管可以在幻想中遨游驰骋,诗人的身体却始终被羁束在污浊的现实之中。现实中并不存在“长风万里送秋雁”这种可以自由飞翔的天地,他所看到的只是“夷羊满中野,绿葹盈高门”(《古风》五十一)这种可憎的局面。因此,当他从幻想中回到实里,就更强烈地感到了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不可调和,更加重了内心的烦忧苦闷。“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这一落千丈的又一大转折,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必然出现的。“抽刀断水水更流”的比喻是奇特而富于独创性的,同时又是自然贴切而富于生活气息的。谢朓楼前,就是终年长流的宛溪水,不尽的流水与无穷的烦忧之间本就极易产生联想,因而很自然地由排遣烦忧的强烈愿望中引发出“抽刀断水”的意念。由于比喻和眼前景的联系密切,从而使它多少具有“兴”的意味,读来便感到自然天成。尽管内心的苦闷无法排遣,但“抽刀断水”这个细节却生动地显示出诗人力图摆脱精神苦闷的要求,这就和沉溺于苦闷而不能自拔者有明显区别。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李白的进步理想与黑暗现实的矛盾,在当时历史条件下,是无法解决的,因此,他总是陷于“不称意”的苦闷中,而且只能找到“散发弄扁舟”这样一条摆脱苦闷的出路。这结论当然不免有些消极,甚至包含着逃避现实的成分。但历史与他所代表的社会阶层都规定了他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出路。
 
  李白的可贵之处在于,尽管他精神上经受着苦闷的重压,但并没有因此放弃对进步理想的追求。诗中仍然贯注豪迈慷慨的情怀。“长风”二句,“俱怀”二句,更象是在悲怆的乐曲中奏出高昂乐观的音调,在黑暗的云层中露出灿烂明丽的霞光。“抽刀”二句,也在抒写强烈苦闷的同时表现出倔强的性格。因此,整首诗给人的感觉不是阴郁绝望,而是忧愤苦闷中显现出豪迈雄放的气概。这说明诗人既不屈服于环境的压抑,也不屈服于内心的重压。
 
  思想感情的瞬息万变,波澜迭起,和艺术结构的腾挪跌宕,跳跃发展,在这首诗里被完美地统一起来了。诗一开头就平地突起波澜,揭示出郁积已久的强烈精神苦闷;紧接着却完全撇开“烦忧”,放眼万里秋空,从“酣高楼”的豪兴到“揽明月”的壮举,扶摇直上九霄,然后却又迅即从九霄跌入苦闷的深渊。直起直落,大开大合,没有任何承转过渡的痕迹。这种起落无端、断续无迹的结构,最适宜于表现诗人因理想与现实的尖锐矛盾而产生的急遽变化的感情。
 
  自然与豪放和谐结合的语言风格,在这首诗里也表现得相当突出。必须有李白那样阔大的胸襟抱负、豪放坦率的性格,又有高度驾驭语言的能力,才能达到豪放与自然和谐统一的境界。这首诗开头两句,简直象散文的语言,但其间却流注着豪放健举的气势。“长风”二句,境界壮阔,气概豪放,语言则高华明朗,仿佛脱口而出。这种自然豪放的语言风格,也是这首诗虽极写烦忧苦闷,却并不阴郁低沉的一个原因。
 
                (刘学锴)
       (二)
李白●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                 
 
  昨夜吴中雪,子猷佳兴发。 
  万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 
  孤月沧浪河汉清,北斗错落长庚明。 
  怀余对酒夜霜白,玉床金井冰峥嵘。 
  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 
  君不能狸膏金距学斗鸡,坐令鼻息吹虹霓。 
  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 
  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值一杯水。 
  世人闻此皆掉头,有如东风射马耳。 
  鱼目亦笑我,谓与明月同。 
  骅骝拳跼不能食,蹇驴得志鸣春风。 
  《折杨》《黄华》合流俗,晋君听琴枉《清角》。 
  《巴人》谁肯和《阳春》,楚地犹来贱奇璞。 
  黄金散尽交不成,白首为儒身被轻。 
  一谈一笑失颜色,苍蝇贝锦喧谤声。 
  曾参岂是杀人者?谗言三及慈母惊。 
  与君论心握君手,荣辱于余亦何有? 
  孔圣犹闻伤凤麟,董龙更是何鸡狗! 
  一生傲岸苦不谐,恩疏媒劳志多乖。 
  严陵高揖汉天子,何必长剑拄颐事玉阶。 
  达亦不足贵,究亦不足悲。 
  韩信羞将绛灌比,祢衡耻逐屠沽儿。 
  君不见李北海,英风豪气今何在! 
  君不见裴尚书,土坟三尺蒿棘居! 
  少年早欲五湖去,见此弥将钟鼎疏。
 
  李白的朋友王十二写了一首题为《寒夜独酌有怀》的诗赠给李白,李白便写了这首答诗,酣畅淋漓地抒发情怀。
 
  诗的前八句叙事,设想王十二怀念自己的情景。诗人没有正面点明,而是巧妙地借用了东晋王子猷访戴的典故来暗示。王十二与王子猷同姓,前者是寒夜怀友,后者是雪夜怀友,情境相似。戴安道与王子猷都是当时的名士,用这个典故,也有表明诗人自己与王十二品格高洁的意思。
 
  为了衬托王十二对朋友的美好感情,诗人把王十二怀友时的环境也描绘得很美。本来万里天空布满了浮云,等到王十二怀友的“佳兴”一发,那碧山似的浮云就突然收卷起来,孤月悬空,银河清澄,北斗参差,清明的夜色给人以夜凉如水之感。在皎皎月光下,满地夜霜,一片晶莹明净,井边的栏杆成了“玉床”,井成了“金井”,连四周的冰也嶙峋奇突,气概不凡。
 
  这是诗人凭借丰富的想象创造出来的美好境界,佳境佳兴,景真情真,好象王十二就出现在面前,诗人怎能不倾心吐胆,畅叙情怀呢?
 
  “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是过渡句,它既承上文的“怀余对酒”,又启下文的抒怀。下面,诗分三个层次,洋洋洒洒地抒写诗人的万古情怀。
 
  第一层,“君不能狸膏金距学斗鸡”至“楚地犹来贱奇璞”,感慨贤愚颠倒、是非混淆的现实。
 
  一开始,诗人写佞幸小人得势,连用两个“君不能……”,感情喷薄而出,鄙夷之情难以遏止。写斗鸡徒,用“狸膏金距”四字,写出他们为了投皇帝所好,挖空心思,出奇争胜的丑恶行径。“坐令鼻息吹虹霓”,用漫画式的笔法,描绘得宠鸡童骄横愚蠢的丑态。李白也反对那种以武力屠杀来邀功的人,“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仅仅两句,一个凶悍的武人形象就跃然纸上。
 
  接着写志士才人受压的情景。以学识济天下,这是诗人所向往的。可是他们的才能往往不能为世所用,“世人闻此皆掉头,有如东风射马耳”,形象地描绘出才志之士不被理解、不被重视的处境。
 
  诗人对这种社会现实十分愤慨。他用了两个通俗的典故做比喻。一个是鱼目混珠。用“笑”字把“鱼目”拟人化了,“鱼目”把才高志雄的诗人比作明月珠,然后又进行嘲笑,小人得志的蠢态,被刻画得淋漓尽致。二是以骅骝和蹇驴比喻贤人与庸才。这也是很常见的。贾谊《吊屈原赋》云:“腾驾罢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李白在这里却进一步用“拳跼”二字写出了良马压抑难伸的情状,用“鸣春风”写出了跛脚驴子的得意神态,两相对照,效果分外鲜明。寻常俗典,一经诗人手笔,便能焕发出奇馨异彩。
 
  最后写造成这种现实生活中贤愚颠倒的原因,是统治集团无德无识。写他们目不明,用了和氏璧的典故。写他们耳不聪,用了听乐的典故。《阳春白雪》之曲、《清角》之调,他们不仅听不懂,而且象德薄的晋平公一样,不配听。
 
  第二层,“黄金散尽交不成”至“谗言三及慈母惊”,写自己受谗遭谤的境遇。
 
  李白很想通过广泛交游,来施展自己的才能和抱负。可是“黄金散尽交不成”,尝尽了世态的炎凉,还时时受到苍蝇一类小人花言巧语的诽谤。谗言之可畏,就象曾母三次听到“曾参杀人”的谣言,也信以为真那样。
 
  第三层,“与君论心握君手”以下,写诗人所持的态度和今后的打算。“与君论心握君手”,诗人以对老朋友谈心的方式披露了自己的胸怀。面对现实,他决定置荣辱于度外,而羞与小人为伍。这时诗人的感情也由前面的揶揄嘲讽,转为愤激不平,诗意起伏跳宕,奇突转折。“孔圣犹闻伤凤麟”,象孔子那样的圣人,尚不能遭逢盛世实现他的理想,何况我呢?“董龙更是何鸡狗”,如董龙之辈的李林甫、杨国忠这些宠臣又算什么东西!诗人的心情抑郁难平,因而发出了“一生傲岸苦不谐,恩疏媒劳志多乖”的声声慨叹。接着,诗人又以严陵、韩信、祢衡这些才志之士作比,表现出傲岸不屈、不为苟合的高洁人格和豁达大度的胸怀。诗人任凭感情自由奔泻,如长江大河,有一种浪涛奔涌的自然美。可以说,诗人是嘻笑怒骂皆成文章,英风豪气溢于笔端。
 
  最后写今后的打算:浪迹江湖,远离污秽的朝廷。连用两个“君不见”的句式,与前面的“君不能……”、“与君论心……”相呼应,使畅叙衷肠的气氛更浓。这里提到的与李白同时代的李邕和裴敦复,被当朝宰相杀害了,李白把他们的遭遇作为贤愚颠倒、是非混淆的例证提出来,愤慨地表示:“见此弥将钟鼎疏”。诗人这种襟怀磊落、放言无忌的精神,给诗歌披上了一层夺目的光彩。
 
  不错,李白早就有泛舟五湖的打算,但他的归隐有一个前提,就是须待“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现在,既然还没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事君荣亲”,当然也就不会真的去归隐。所谓“泛五湖”、“疏钟鼎”,只不过是他发泄牢骚和不满的愤激之词。
 
  宋人陈郁说:“盖写形不难,写心唯难也。”(《藏一话腴》)这首诗,却正是把诗人自己的内心世界作为表现对象。诗以议论式的独白为主,这种议论,不是抽象化、概念化的说教,而是“带情韵以行”(沈德潜《说诗晬语》六十),重在揭示内心世界,刻画诗人的自我形象,具有鲜明的个性特点。即使是抒发受谗遭谤、大志难伸的愤懑之情,也是激情如火,豪气如虹,表现了诗人粪土王侯、浮云富贵,不与统治者同流合污的精神。同时又由于诗人对生活观察的深刻和特有的敏感,使这首诗反映了安史之乱大动荡前夕,李唐王朝政治上贤愚颠倒、远贤亲佞的黑暗现实。全诗具有强烈的感情色彩,激情喷涌,一气呵成,具有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读之使人心潮难平。


                 (张燕瑾)
        (三)
李白●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 
  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我国的田园诗以晋末陶潜为开山祖,他的诗,对后代影响很大。李白这首田园诗,似也有陶诗那种描写琐事人情,平淡爽直的风格。
 
  李白作此诗时,正在长安供奉翰林。从诗的内容看,诗人是在月夜到长安南面的终南山去造访一位姓斛斯的隐士。首句“暮从碧山下”,“暮”字挑起了第二句的“山月”和第四句的“苍苍”,“下”字挑起了第二句的“随人归”和第三句的“却顾”,“碧”字又逗出第四句的“翠微”。平平常常五个字,却无一字虚设。“山月随人归”,把月写得如此脉脉有情。月尚如此,人而不如月乎?第三句“却顾所来径”,写出诗人对终南山的余情。这里虽未正面写山林暮景,却是情中有景。不正是旖旎山色,使诗人迷恋不已吗?第四句又是正面描写。“翠微”指青翠掩映的山林幽深处。“苍苍”两字起加倍渲染的作用。“横”有笼罩意。此句描绘出暮色苍苍中的山林美景。这四句,用笔简炼而神色俱佳。诗人漫步山径,大概遇到了斛斯山人,于是“相携及田家”,“相携”,显出情谊的密切。“童稚开荆扉”,连孩子们也开柴门来迎客了。进门后,“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写出了田家庭园的恬静,流露出诗人的称羡之情。“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得所憩”不仅是赞美山人的庭园居室,显然也为遇知己而高兴。因而欢言笑谈,美酒共挥。一个“挥”字写出了李白畅怀豪饮的神情。酒醉情浓,放声长歌,直唱到天河群星疏落,籁寂更深。“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句中青松与青天,仍处处绾带上文的一片苍翠。至于河星既稀,月色自淡,这就不在话下了。最后,从美酒共挥,转到“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写出酒后的风味,陶陶然把人世的机巧之心,一扫而空,显得淡泊而恬远。
 
  这首诗以田家、饮酒为题材,很显然是受陶潜诗的影响,然而两者诗风又有不同之处。陶潜的写景,虽未曾无情,却显得平淡恬静,如“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之类,既不染色,而口气又那么温缓舒徐。而李白就着意渲染,“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不仅色彩鲜明,而且神情飞扬,口气中也带有清俊之味。在李白的一些饮酒诗中,豪情狂气喷薄涌泄,溢于纸上,而此诗似已大为掩抑收敛了。“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可是一比起陶诗,意味还是有差别的。陶潜的“或有数斗酒,闲饮自欢然”,“过门辄相呼,有酒斟酌之”,“何以称我情,浊酒且自陶”,“一觞虽自进,杯尽壶自倾”之类,称心而出,信口而道,淡淡然无可无不可的那种意味,就使人觉得李白挥酒长歌仍有一股英气,与陶潜异趣。因而,从李白此诗既可以看到陶诗的影响,又可以看到两位诗人风格的不同。
 
                (沈熙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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