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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期导读《唐诗鉴赏大辞典》(上)——律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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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27 18: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孟浩然●过故人庄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沈德潜称孟浩然的诗“语淡而味终不薄”(《唐诗别裁》)。也就是说,读孟诗,应该透过它淡淡的外表,去体会内在的韵味。《过故人庄》在孟诗中虽不算是最淡的,但它用省净的语言,平平地叙述,几乎没有一个夸张的句子,没有一个使人兴奋的词语,也已经可算是“淡到看不见诗”(闻一多《孟浩然》)的程度了。它的诗味究竟表现在哪里呢?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这一开头似乎就象是日记本上的一则记事。故人“邀”而我“至”,文字上毫无渲染,招之即来,简单而随便。这正是不用客套的至交之间所可能有的形式。而以“鸡黍”相邀,既显出田家特有风味,又见待客之简朴。正是这种不讲虚礼和排场的招待,朋友的心扉才往往更能为对方敞开。这个开头,不甚着力,平静而自然,但对于将要展开的生活内容来说,却是极好的导入,显示了气氛特征,又有待下文进一步丰富、发展。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走进村里,顾盼之间竟是这样一种清新愉悦的感受。这两句上句漫收近境,绿树环抱,显得自成一统,别有天地;下句轻宕笔锋,郭外的青山依依相伴,则又让村庄不显得孤独,并展示了一片开阔的远景。这个村庄座落平畴而又遥接青山,使人感到清淡幽静而绝不冷奥孤僻。正是由于“故人庄”出现在这样的自然和社会环境中,所以宾主临窗举杯,“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才更显得畅快。这里“开轩”二字也似乎是很不经意地写入诗的,但上面两句写的是村庄的外景,此处叙述人在屋里饮酒交谈,轩窗一开,就让外景映入了户内,更给人以心旷神怡之感。对于这两句,人们比较注意“话桑麻”,认为是“相见无杂言”(陶渊明《归田园居》),忘情在农事上了,诚然不错。但有了轩窗前的一片打谷场和菜圃,在绿阴环抱之中,又给人以宽敞、舒展的感觉。话桑麻,就更让你感到是田园。于是,我们不仅能领略到更强烈的农村风味、劳动生产的气息,甚至仿佛可以嗅到场圃上的泥土味,看到庄稼的成长和收获,乃至地区和季节的特征。有这两句和前两句的结合,绿树、青山、村舍、场圃、桑麻和谐地打成一片,构成一幅优美宁静的田园风景画,而宾主的欢笑和关于桑麻的话语,都仿佛萦绕在我们耳边。它不同于纯然幻想的桃花源,而是更富有盛唐社会的现实色采。正是在这样一个天地里,这位曾经慨叹过“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的诗人,不仅把政治追求中所遇到的挫折,把名利得失忘却了,就连隐居中孤独抑郁的情绪也丢开了。从他对青山绿树的顾盼,从他与朋友对酒而共话桑麻,似乎不难想见,他的思绪舒展了,甚至连他的举措都灵活自在了。农庄的环境和气氛,在这里显示了它的征服力,使得孟浩然似乎有几分皈依了。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孟浩然深深为农庄生活所吸引,于是临走时,向主人率真地表示将在秋高气爽的重阳节再来观赏菊花。淡淡两句诗,故人相待的热情,作客的愉快,主客之间的亲切融洽,都跃然纸上了。这不禁又使人联想起杜甫的《遭田父泥饮美严中丞》:“月出遮我留,仍嗔问升斗。”杜诗田父留人,情切语急;孟诗与故人再约,意舒词缓。杜之郁结与孟之恬淡之别,从这里或许可以窥见一些消息吧。
 
  一个普通的农庄,一回鸡黍饭的普通款待,被表现得这样富有诗意。描写的是眼前景,使用的是口头语,描述的层次也是完全任其自然,笔笔都显得很轻松,连律诗的形式也似乎变得自由和灵便了。你只觉得这种淡淡的平易近人的风格,与他描写的对象──朴实的农家田园和谐一致,表现了形式对内容的高度适应,恬淡亲切却又不是平浅枯燥。它是在平淡中蕴藏着深厚的情味。一方面固然是每个句子都几乎不见费力锤炼的痕迹,另一方面每个句子又都不曾显得薄弱。比如诗的头两句只写友人邀请,却能显出朴实的农家气氛;三四句只写绿树青山却能见出一片天地;五六句只写把酒闲话,却能表现心情与环境的惬意的契合;七八句只说重阳再来,却自然流露对这个村庄和故人的依恋。这些句子平衡均匀,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意境,把恬静秀美的农村风光和淳朴诚挚的情谊融成一片。这是所谓“篇法之妙,不见句法”(沈德潜《唐诗别裁》)。“不鉤奇抉异……若公输氏当巧而不巧者”(皮日休《郢州孟亭记》)。他把艺术美深深地融入整个诗作的血肉之中,显得自然天成。这种不炫奇猎异,不卖弄技巧,也不光靠一两个精心制作的句子去支撑门面,是艺术水平高超的表现。譬如一位美人,她的美是通体上下,整个儿的,不是由于某一部位特别动人。她并不靠搔首弄姿,而是由于一种天然的颜色和气韵使人惊叹。正是因为有真彩内映,所以出语洒落,浑然省净,使全诗从“淡抹”中显示了它的魅力,而不再需要“浓饰盛妆”了。
 
                (余恕诚)    (二)
孟浩然●舟中晓望          
 
  挂席东南望,青山水国遥。 
  舳舻争利涉,来往接风潮。 
  问我今何适?天台访石桥。 
  坐看霞色晓,疑是赤城标。
 
  孟浩然诗多写自己的日常生活,常常“遇景入咏,不鉤奇抉异”(皮日休),故诗味的淡泊往往叫人可意会而不可言传。这首《舟中晓望》,就记灵着他约在开元十五年自越州水程往游天台山的旅况。实地登览在大多数人看来要有奇趣得多,而他更乐于表现名山在可望而不可即时的旅途况味。
 
  船在拂晓时扬帆出发,一天的旅途生活又开始了。“挂席东南望”,开篇就揭出“望”字,是何等情切。诗人大约又一次领略了“时时引领望天末,何处青山是越中”的心情。“望”字是一篇的精神所在。此刻诗人似乎望见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望见,因为水程尚远,况且天刚破晓。这一切意味都包含在“青山──水国──遥”这五个平常的字构成的诗句中。
 
  既然如此,只好暂时忍耐些,抓紧赶路吧。第二联写水程,承前联“水国遥”来。“利涉”一词出《易。需卦》“利涉大川”──意思是卦象显吉,宜于远航。那就高兴地趁好日子兼程前进吧。舳舻,一种方长船。“争利涉”以一个“争”字表现出心情迫切、兴致勃勃,而“来往接风潮”则以一个“接”字表现出一个常与波涛为伍的旅人的安定与愉悦感,跟上句相连,便有乘风破浪之势。
 
  读者到此自然而然想要知道他“何往”了,第三联于是转出一问一答来。这其实是诗人自问自答:“问我今何适?天台访石桥。”这里遥应篇首“东南望”,点出天台山,于是首联何所望,次联何所往,都得到解答。天台山是东南名山,石桥尤为胜迹。据《太平寰宇记》引《启蒙注》:“天台山去天不远,路经油溪水,深险清冷。前有石桥,路径不盈尺,长数十丈,下临绝涧,惟忘身然后能济。济者梯岩壁,援葛萝之茎,度得平路,见天台山蔚然绮秀,列双岭于青霄。上有琼楼、玉阙、天堂、碧林、醴泉,仙物毕具也。”这一联初读似口头常语,无多少诗味。然而只要联想到这些关于名山胜迹的奇妙传说,你就会体味到“天台访石桥”一句话中微带兴奋与夸耀的口吻,感到作者的陶醉和神往。而诗的意味就在那无字处,在诗人出语时那神情风采之中。
 
  正因为诗人是这样陶然神往,眼前出现的一片霞光便引起他一个动人的猜想:“坐看霞色晓,疑是赤城标。”朝霞映红的天际,是那样璀灿美丽,那大约就是赤城山的尖顶所在吧!“赤城”山在天台县北,属于天台山的一部分,山中石色皆赤,状如云霞。因此在诗人的想象中,映红天际的不是朝霞,而当是山石发出的异彩。这想象虽绚丽,然而语言省净,表现朴质,没有用一个精美的字面,体现了孟诗“当巧不巧”的特点。尾联虽承“天台”而来,却又紧紧关合篇首。“坐看”照应“望”字,但表情有细微的差异。一般说,“望”比较着意,而且不一定能“见”,有张望寻求的意味。而“看”则比较随意,与“见”字常常相联,“坐看霞色晓”,是一种怡然欣赏的态度。可这里看的并不是“赤城”,只是诗人那么猜想罢了。如果说首句由“望”引起的悬念到此已了结,那么“疑”字显然又引起新的悬念,使篇中无余字而篇外有余韵,写出了旅途中对名山向往的心情,十分传神。
 
  此诗似乎信笔写来,却首尾衔接,承转分明,篇法圆紧;它形象质朴,却又真彩内映;它没有警句炼字,却有兴味贯串全篇。从声律角度看,此诗是五言律诗(平仄全合),然而通体散行,中两联不作骈偶。这当然与近体诗刚刚完成,去古未远,声律尚宽有关;同时未尝不出于内容的要求。这样,它既有音乐美,又洒脱自然。“自是六朝短古,加以声律,便觉神韵超然。”(胡应麟《诗薮》)
 
                (周啸天)     (三)
孟浩然●岁暮归南山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约在开元十六年(728),四十岁的孟浩然来长安应进士举落第了,心情很苦闷,他曾“为文三十载,闭门江汉阴”,学得满腹文章,又得到王维、张九龄为之延誉,已经颇有诗名。这次应试失利,使他大为懊丧,他想直接向皇帝上书,又很犹豫。这首诗是在这样心绪极端复杂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他有一肚子的牢骚而又不好发作,因而以自怨自艾的形式抒发仕途失意的幽思。表面上是一连串的自责自怪,骨子里却是层出不尽的怨天尤人;说的是自己一无可取之言,怨的是才不为世用之情。
 
  字面上说“北阙休上书”,实际上表达的正是“魏阙心常在,金门诏不忘”的情意。只不过这时他才发觉以前的想法太天真了;原以为有了马周“直犯龙颜请恩泽”的先例,唐天子便会代代如此;现在才发现:现实是这样令人失望。因而一腔幽愤,从这“北阙休上书”的自艾之言中倾出。明乎此,“南山归敝庐”本非所愿,不得已也。诸般矛盾心绪,一语道出,读来自有余味。
 
  三四句具体回述失意的缘由。“不才明主弃”,感情十分复杂,有反语的性质而又不尽是反语。诗人自幼抱负非凡,“执鞭慕夫子,捧檄怀毛公,感激遂弹冠,安能守固穷!”他也自赞“词赋亦颇工”。其志如此,其才如此,何谓“不才”!因此,说“不才”既是谦词,又兼含了有才不被人识、良骥未遇伯乐的感慨。而这个不识“才”的不是别人,正是“明主”。可见,“明”也是“不明”的微词,带有埋怨意味的。此外,“明主”这一谀词,也确实含有谀美的用意,反映他求仕之心尚未灭绝,还希望皇上见用。这一句,写得有怨悱,有自怜,有哀伤,也有恳请,感情相当复杂。而“多病故人疏”比上句更为委婉深致,一波三折;本是怨“故人”不予引荐或引荐不力,而诗人却说是因为自己“多病”而疏远了故人,这是一层;古代,“穷”、“病”相通,借“多病”说“途穷”,自见对世态炎凉之怨,这又是一层;说因“故人疏”而不能使明主明察自己,这又是一层。这三层含义,最后一层才是主旨。
 
  求仕情切,宦途渺茫,鬓发已白,功名未就,诗人怎能不忧虑焦急!五六句就是这种心境的写照。白发、青阳(春日),本是无情物,缀以“催”“逼”二字,恰切地表现诗人不愿以白衣终老此生而又无可奈何的复杂感情。
 
  也正是由于诗人陷入了不可排解的苦闷之中,才使他“永怀愁不寐”,写出了思绪萦绕,焦虑难堪之情态。“松月夜窗虚”,更是匠心独运,它把前面的意思放开,却正衬出了怨愤的难解。看似写景,实是抒情:一则补充了上句中的“不寐”,再则情景浑一,余味无穷,那迷蒙空寂的夜景,与内心落寞惆怅的心绪是何等相似!“虚”字更是语涉双关,把院落的空虚,静夜的空虚,仕途的空虚,心绪的空虚,包容无余。
 
  这首诗看似语言显豁,实则含蕴丰富。层层辗转表达,句句语涉数意,构成悠远深厚的艺术风格。
 
  相传,孟浩然曾被王维邀至内署,恰遇玄宗到来,玄宗索诗,孟浩然就读了这首《岁暮归南山》,玄宗听后生气地说:“卿不求仕,而朕未弃卿,奈何诬我?”(《唐摭言》卷十一)可见此诗尽管写得含蕴婉曲,玄宗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结果,孟浩然被放还了。封建社会抑制人才的现象,于此可见一斑。
 
               (傅经顺崔闽)
发表于 2014-2-28 15:07 | 显示全部楼层
2014扬帆起航  2013不曾遗忘 。翠翠乘风破浪。
 楼主| 发表于 2014-2-28 21:43 | 显示全部楼层
荷香一缕 发表于 2014-2-28 15:07
2014扬帆起航  2013不曾遗忘 。翠翠乘风破浪。

谢谢仙子
发表于 2014-3-2 16:34 | 显示全部楼层
寒烟翠 发表于 2014-2-28 21:43
谢谢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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