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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诗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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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7 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台湾诗乘·自序》(1921)

 《台湾通史》既刊之后,乃集古今之诗,刺其有系台湾者编而次之,名曰《诗乘》。子舆有言,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是诗则史也,史则诗也。余撰此编,亦本斯意。
  夫台湾固无史也,又无诗也。台为海上荒土,我先民入而拓之,以长育子姓,艰难缔造之功多,而优游歌舞之事少;我台湾之无诗者,时也,亦势也。明社既屋,汉族流离,瞻顾神州,黯然无色,而我延平郡王以一成一旅,志切中兴,我先民之奔走疏附者渐忠励义,共麾天戈,同仇敌忾之心坚,而扢雅扬风之意薄;我台湾之无诗者,时也,亦势也。清人奄有,文事渐兴,士趣科名,家传制艺,二三俊秀始以诗鸣,游宦寓公亦多吟咏,重以舆图易色,民气飘摇,侘傺不平,悲歌慷慨,发扬蹈厉,凌轹前人;台湾之诗今日之盛者,时也,亦势也。
  然而余之所戚者则无史。无史之痛,余已言之。十稔以来,孜孜矻矻,以事《通史》;又以余暇而成《诗乘》。则余亦可稍慰矣。然而经营惨淡之中,尚有璀璨陆离之望。是诗是史,可兴可群。读此编者,其亦有感于变风、变雅之会也欤!
  辛酉花朝,台南连横序于台北大遯山房。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台湾诗乘·苏序》(1922)


  连子既成《台湾通史》之三年,益以其间撰为《台湾诗乘》一书。书成,属序于余。余惟诗之存亡,岂不重视其人哉?逊清三百年间,前后称诗者众矣。自渔洋、秋谷、愚山、初白诸子以来,各家流派,虽互有得失,然风骚坛坫,迭为主盟;独台湾以边陲僻处,远介东堧,卒未获左旗右鼓,驰骋中原,以争黄池一日之长。间有寓贤、名宦如沈斯庵、唐薇卿辈所谓《福台新咏》、《斐亭诗畸》者,曾几何时而声销采匿,几几乎与太液之波、昆明之灰同归阓寂也。盖风气之所塞、壤地之所囿、才力之所绌,实无人焉为之表彰而羽仪之。诗之亡,匪自今日始也。

  连子以抑塞磊落之才,丁否阨流离之会,间尝涉江踰河,吊旧都,歌易水,北至沈阳、山海关外,所过山川都邑之沿革,声华文物之盛衰,激昂豪宕,一寓于诗。连子之诗姑勿论,独念连子崛起榛芜,慨然以表彰羽仪之功引为己任,卒使沉渊之珠腾于赤水、埋幽之剑焕于丰城,炳炳琅琅,于今为烈。意者天殆欲昌明诗教于边陲僻处之区,而特特以表彰羽仪之功归我连子也!往者顾侠君选元诗,梦古衣冠来拜者数百人;王德甫撰「湖海诗传」成,同时有捧书饮泣者。盖诗文之道,感乎幽明。异日此编一出,风行海内,方且左旗右鼓,驰骤中原,以争黄池一日之长。微我连子,其谁属乎?然则连子表彰羽仪之功,顾不伟欤!顾不伟欤!

  壬戌冬节,晋江苏镜潭菱槎甫序于淡江寓卢。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台湾诗乘·卷一》(1921)

  台湾为海上荒土,我延平郡王入而拓之,以保存汉族;宏功伟绩,震曜坤舆,具载《台湾通史》。闻王克台后,颇事吟咏,而不留只字。岂当玄黄之际,王之子孙閟而不发欤?余从各处搜罗,仅得一首,为登岘石山;是为北征之时,师次京口所作。诗曰:“黄叶古祠里,秋风寒殿开。沉沉松柏老,瞑暝鸟飞回。碑碣空埋地,庭阶尽杂苔。此地到人少,尘世转堪哀!”
  延平郡王之诗,既载之矣,嗣有友人传示一首,为王手书,现存平户某所;惜不知其题目,似为游览之作。诗曰:“破屋荒畦趁水湾,行人渐少鸟声闲。偶迷沙路曾来处,始踏苔岩常望山。樵户秋深知露冷,僧扉昼静任云关。霜林独爱新红好,更入风泉乱壑间。”
  平户在日本肥前国,与长崎隔带水,有千里滨,延平降诞之地也。清嘉庆元年壬子(按嘉庆元年为丙辰,壬子系乾隆五十七年;经查原稿,确系壬子)冬十二月,藩主松浦干斋公命建庆诞芳纵碑,叶山高行撰文,多贺嘉彰书册,而自系铭。碑高可丈余;旁有椎,干老叶茂,闻为延平幼时所植,至今宝之。
  台湾之名始于明季,而澎湖见于隋代。及唐中叶,施肩吾始率其族居此。肩吾,汾水人,元和中举进士,隐居不仕,有诗行世。其题澎湖云:“腥臊海边多鬼市,岛夷居处无乡里。黑皮年少学采珠,手把生犀照咸水。”是此居民尚为岛夷,故有“黑皮年少”之语。然澎湖之有华人,远在秦、汉之际。或曰:楚灭越,越之子孙迁于闽,流落海上,或居于澎湖。是华人之来也已久,惟不见于载籍尔。
  有明之末,海氛不靖,闽、粤戒严。天启二年,荷人再乞互市,明廷不许,遂据澎湖。四年春,福建巡抚南居益遗总兵俞咨皋讨之,荷人大败,擒其将高文律,斩之以徇。八月,荷人请和,乃去澎湖而入台湾。是时居益至厦门,调集水师,筹军务,故有视师中左所之诗。中左所者,厦门也。诗曰:“寥廓闽天际,纵横岛屿微。长风吹浪立,片雨挟潮飞。半夜防维楫,中流谨袽衣。听鸡频起舞,万里待扬威。”其二:“一区精卫土,孤戍海南边。潮涌三军氧,云蒸万灶烟。有山堪砥柱,无地足屯田。貔虎聊防泛,蛟龙藉稳眠。”此诗第一首仅言驻厦用兵之事,而第二首则言澎湖之险要。“有山”、“无地”两句,可作一篇防海论。
  沈斯庵太仆以永历三年入台,时台为荷人所据,受一廛以居,极旅人之困,弗恤也。及延平至,待以宾礼。清军得台后,卒于诸罗。斯庵名光文,字文开,浙之鄞人也;居台三十余年。自荷兰以至郑氏三世盛衰,皆目击其事。著书甚多,台湾文献推为初祖;然书已散佚。余搜辑其诗,仅得六十有九首,编为一卷,列于《台湾诗存》。
  忆感云:“暂将一苇向东溟,来往随波总未宁。忽见游云归别坞,又看飞雁落前汀。梦中尚有娇儿女,灯下惟余瘦影形。苦趣不堪重记忆,临晨独眺远山青。”
  慨赋云:“忆自南来征迈移,催人头白强扶持。乐同泌水风何冷,饮学秋蝉露不时。最幸家贫眠亦稳,堪怜岁熟我仍饥。仰天自笑浑无策,欲向西山问伯夷。”
  斯庵有己亥除夕之诗。己亥永历十三年,荷兰尚据台湾,则其困乏尤可知矣。诗曰:“年年送穷穷愈留,今年不送穷且羞。穷亦知羞穷自去,明朝恰与新年遇。赠我椒尊属故交,频频推解为同胞。客路相依十四载,明年此日知何在。修门遥遥路难通,古来击楫更谁同。也怜窭空嗟无告,犹欲坚持冰雪操。爆竹声喧似故乡,繁华满目总堪伤。起去看天天未晓,鸡声一唱残年了。”
  永历十五年,延平克台湾,中土士大夫多从之至。闻斯庵在,大喜,各以相见为幸。故其集中颇有唱酬之作。如谢王愧两司马见赠云:“廿载仰鸿名,南来幸识荆。忘机同海客,尊义缔寒盟。霖雨时思切,东山望不轻。流离谁似我,周急藉先生。”卢司马惠朱薯赋谢云:“隔城遥望处,秋水正依依。煮石烟犹冷,乘桴人未归。调饥思饱德,同饿喜分薇。旧事萦怀抱(司马昔为我郡兵宪),于今更不违。”齐介人旋禾,未及言别,兹承柬寄,欣和云:“忽带青云去,惟将逸韵留。剡舟知待雪,陶径已辞秋。风足高山水,光原灿斗牛。瑶华承寄问,多病获新瘳。”按王司马字长孺,号愧两,福建惠安人,官至兵部左侍郎,后卒于台。卢司马名若腾,字闲之,号牧洲,福建同安人,官至兵部尚书,后卒于澎。而齐介人未详。
  斯庵又有别顾南金、洪七峰二诗,亦同客台湾者。南金,浙江黄岩人,曾任江南粮储道,驻京口,延平北伐之时来归,迁之台湾。七峰疑洪旭之族人;旭字九峰,同安人,为延平部将。
  别顾南金云:“明知苦节却艰贞,九载相怜藉友声。邱壑有怀推老大,色言欲避笑愚生。入山地近区南北(南金移居南路),此日情深胜弟兄。安得时时慰依傍,长如鸥鹭得随行。”
  别洪七峰云:“鹭岛初来便识君,东山又共学耕耘。发肤无恙悲徒老,著述方成悔欲焚。忽作闲心同倦鸟,俄焉长揖别高云。从今只合言于野,理乱都将置不闻。”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48 | 显示全部楼层
野史载延平薨,子经嗣,颇改父之臣与政。斯庵作赋有所讽。或谮之,乃变服为僧,逃入罗汉门山中。或以言解之于经,乃免。斯庵集中有山居八首,当作于是时也。诗曰:
  “战攻人世界,隐我入山间。且作耽诗癖,谁云运甓闲。松杉生远影,风雨隔前湾。天路遥看近,归云共鹤还。”
  “生平未了志,每每托逃禅。不遂清时适,聊耽野趣偏。远钟留夜月,寒雨静江天。拯涣方乘木,才弘利涉川。”
  “念此朝宗义,孤衷每郁寥。未能支厦屋,祗可托渔樵。冀作云中鹤,来听海上潮。长安难得去,不是为途遥。”
  “已当天末处,地亦近南交。欲雨虚帷润,无家壮志抛。桐看几落叶,燕记屡营巢。正作还乡梦,虚窗竹乱敲。”
  “只说暂来尔,淹留可奈何。驱羊劳化石,返舍拟挥戈。我耻周旋倦,人言厌恶多。旅途宜自惜,慨以当长歌。”
  “云间长抱石,鸥梦浅依沙。山静能容客,潮流直到家。苟全徙倚便,小隐困穷加。不识春风面,何人问落花?”
  “饿已千秋久,人堪饭首阳。苦忧徒反侧,无事笑徜徉。慨想风云合,回思雨露长。祗今空寂寞,能不变沧浪?”
  “长松不可俯,远视立亭亭。月色来窗曙,山光到海青。荒村余古意,老鹤爱修翎。正发临池兴,忧来笔又停。”
  斯庵又有感怀八首,亦是时之作。诗曰:
  “未伸靖节志,居此积忧忡。退避依麋侣,流离傍蜃宫。身闲因性懒,我拙任人工。岛上风威厉,衾寒梦未终。”
  “采薇思往事,千古仰高踪。放弃成吾逸,逢迎自昔慵。花枯邀雨润,山险倩云封。即此烟霞外,心清听晚钟。”
  “不改栖迟趣,偏因诗酒降。晨风摇远树,夜月照寒釭。地静长留古,心幽岂逐尨。兴来怀友处,结韵老梅桩。”
  “蓬蒿长仲蔚,卜亦卖成都。独钓月千尺,分耕云半区。乐饥水有泌,行乞市非吴。但是栖依者,相从莫问途。”
  “朋来闲话旧,感叹到斜曛。联袂招新月,分途送暮云。梅寒摇梦影,笔冻冷花纹。兴倦登楼矣,依刘今未闻。”
  “往事平生恨,株牵且俟河。触藩谁遣触,磨蝎命先磨。海屿薇原少,天南雁不过。支扉当夜静,霜月影婆娑。”
  “南来积岁月,又看荔将花。志欲希前辈,时方重北衙。隐心随倦羽,寒梦绕归槎。忽觉疑仙去,新尝蒙顶茶。”
  “忽尔春将半,居诸不肯停。新诗萦雪梦,愁思入寒扃。同调孚声气,时贤重典型。敝庐依大武,遥接数峰青。”
  按大武峦在今嘉义之东二十里。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49 | 显示全部楼层

斯庵又有思归之诗;以第六首结句观之,则居台已十年矣。中原易主,故国久墟,又何必作归计哉!诗曰:

  “岁岁思归思不穷,泣歧无路更谁同。蝉鸣吸露高难饱,鹤去凌霄路自空。青海涛奔花浪雪,商同颷夜动叶梢风。待看塞雁南飞至,问讯还应过越东。”

  “飒飒风声到竹窗,客途秋思更难降。霜飞北岸天分界,月照家园晚渡江。蓬岛无薇增饿色,闲庭有菊映新缸。夜深寻友沿溪去,怕叩柴门惊吠尨。”

  “我贵何妨知我希,秋山闲看倚荆扉。涛声细细松间落,雪影摇摇荻上飞。诗瘦自怜同骨瘦,身微却喜共名微。家乡昔日太平事,晚稻香新紫蟹肥。”

  “潮水始从天外来,澄光一片隐楼台。东山兴懒藏游屐,栗里花残覆酒杯。熟惯穷愁诗债逼,久安寂寞道心开。洗心欲挽河犹远,利涉当前藉大才。”

  “不飞霜色到疏林,芦雪枫丹秋已深。民习耕渔因土瘠,天留风月绝尘侵。山容渐老添诗料,海气凝寒动客心。絺绤自看还敝甚,无衣空捣月明砧。”

  “山空客睡欲厌厌,可奈愁思梦里添。竹和风声幽戛籁,桐筛月影静穿帘。暂言放浪樵渔共,久作栖迟贫病兼。故国霜华浑不见,海秋已过十年淹。”

  鄞县张苍水尚书曾与延平郡王北伐,招抚江西,败后入海,嗣与王同定台湾。及见王无西意,遗诗诮之。有“中原方逐鹿,何暇问虹梁”;王一笑而已。无何王薨,子经嗣,益郁郁不乐,遂散旧部,隐于浙江海上,为清吏所得,慷慨授命;事载《台湾通史》。尚书名煌言,字玄着,工诗文,善治兵,延平礼之。

  余撰《台湾通史》之时,系据《南雷文定》;后阅《鲒埼亭文集》,则苍水固非隐于西湖,而遁于定海之悬屿,其墓在杭州南屏山麓。余又得其全集,有《奇零草》四卷,徐闇公中丞在厦序之;则苍水之诗固在,且多关台湾及郑氏军事,为录一卷,存于《台湾丛书》。

  苍水有感怀兼悼延平王云:“拟将威斗却居延,捧读珠盘事渺然。龙斗几人开贝阙,鹤归何处问芝田?引弓候月争相贺,挂剑寒云祗自怜。想到赤符重耀日,九原还起听钧天。”

  《南雷文定》所载“中原方逐鹿,何暇问虹梁”之句,余读《奇零草》,为苍水送罗子木之台湾之诗,而非寄延平也;且事亦有异。子木名纶,以字行,一作自牧,应天溧阳人,年少有奇气,苍水见而器之,欲留军中,不可;既而其父为清兵所执,誓复雠,遂从苍水,为参军,同患难。时延平伐台湾,荷人婴城守,数月未下,苍水在厦命子木致书延平,劝其罢兵,移师西指,再图中原,延平不从,故其诗曰:“中原方逐鹿,何暇问虹粱。欲揽南溟胜,聊随北雁翔。鲎帆天外落,虾岛水中央。应笑清河客,输君是望洋。”其二:“羽书经岁杳,犹说衮衣东。此莫非王土,胡为用远攻?围师原将略,墨守亦夷风。别有蒭荛见,回戈定犬戎。”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50 | 显示全部楼层
苍水既遣罗子木赴东都,并遗书于王司马忠孝、沈御史佺期、徐中丞孚远,皆在延平军中,请其同劝延平,移师西指。而延平以台湾初定,休兵养士,不遑兼顾。苍水有得故人书至自台湾之诗,则王、沈诸公之复书也。诗曰:“炎洲东望伏波船,海燕衔来五色笺。闻有象芸芝朮地,愁无雁度荻芦天。抽簪身自逋臣幸,弃杖谁应夸父怜。祗恐幼安肥遯老,藜床皂帽亦徒然。”
  “杞忧天坠属谁支,九鼎如何系一丝?鳌柱断来新气象,蜃楼留得汉威仪。故人尚感蹇裳梦,老马难忘伏枥时。寄语避秦岛上客,衣冠黄绮总堪疑。”
  苍水集中有感事四首,则指延平经营台湾也。诗曰:“箕子明夷后,还从徼外居。端然殊宋恪,终莫说殷墟。青海浮天阔,黄山列地虚。岂应千载下,摹拟到扶余。”
  “闻说扶桑国,依稀弱水东。人皆传燕说,地亦辟蚕丛。筚路曾无异,桃源恐不同。鲸波万里外,傥是大王风。”
  “田横尝避汉,徐福亦逃秦。试问三千女,何如五百人?槎归应有恨,剑在岂无嗔。惭愧荆蛮长,空文采药身。”
  “古曾称白狄,今乃纪红夷。蛮触谁相斗,雌雄未可知。鸠居粗得计,蜃市转生疑。独惜炎洲路,春来断子规。”
  张苍水在厦之时,与徐闇公、卢牧洲、王愧两、沈复斋诸公相唱和,故其集中颇有赠答之什,而闇公亦有送张宫保北伐、挽张宫保之诗;是其道义之交,寓于辞藻,固不以死生易节也。苍水之作,为录于后。
  赠徐闇公年丈云:“王谢风流谁更传,雄文廿载国门悬。胡床高据谈经日,汉室初征射策年。每拟珊瑚为架笔,雅闻缨组更当筵。岂知把臂蓬壶外,江左衣冠傲昔贤。”
  “竹箭东南横得名,飞来龙剑却争鸣。谁云四海同科第?自是中原一社盟。悬榻君应称快事,乘槎我亦叹劳生。他年若遂莼鲈兴,拟共山阴道上行。”
  “吾道沧洲任所遭,岂因标榜得名高。重逢尚握苏卿节,久别谁弹锺子操。明日开尊皆胜侣,春风入座似醇醪。伟长未便从军老,已羡文章晚更豪。”
  华亭徐闇公中丞孚远,少与夏允彝、陈子龙结几社,以道义文章名于时,后以左佥都御史从鲁王至厦门,延平客之。初,延平在南京国学,尝欲学诗于闇公,以是尤加礼敬,如是几及十年。其后入台,著《钓璜堂诗集》二十卷,中有在台之作。为钞一卷,存于《台湾丛书》,亦保存文献之责也。集中有东宁咏一首,东宁者,台湾也,录之于下:“自从飘泊臻兹岛,历数飞蓬十八年。函谷谁占藏史气,汉家空叹子卿贤。土民衣服真如古,荒屿星河又一天。荷锄带笠安愚分,草木余生任所便。”则闇公之身世凄凉可知矣。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51 | 显示全部楼层
《鲒埼亭文集》徐闇公传,曾采入《通史》;后读鄞黄定文书《徐闇公传》后,谓壬寅成功卒,鲁王亦以是冬薨,闇公屏居山谷,与其后妻戴氏伐薪煨芋,仅而得存。余读《钓璜堂诗集》,有锄菜一篇,或作于此时耶?诗曰:“久居此岛何为乎?恶溪之恶愚公愚。半亩稻田不可治,畦中种菜三百株,晨夕桔槔那得濡?沾块之雨昨宵下,叶里抽茎生意殊。烹菜沾酒卿自慰,西邻我友亦可呼。只今十载在泥涂,南云杳杳天路逋,我欲往从乏騊駼。”
  闇公寓居海上,曾与张尚书煌言、卢尚书若腾、沈都御史佺期、曹都御史从龙、陈光禄士京为诗社,互相唱和,时称海外几社六子,而闇公为之领袖。余读其集,如赠张苍水、沈复斋、辜在公、王愧两、纪石青、黄臣以、陈复甫、李正青诸公,皆明季忠义之士而居台湾者;事载《通史》。为录一二。
  送张宫保北伐云:“上宰挥金钺,还兵树赤旗。留闽纾胜略,入越会雄师。制阵龙蛇绕,应天雷雨垂。一戎扶日月,群帅奉盘匜。冒顿残方甚,淳维种欲衰。周时今大至,汉祚不中夷。赐剑深鸣跃,星精候指麾。两都须奠鼎,十乱待非罴。烟阁图形伟,殷廷作楫迟。独伤留滞客,落魄未能随。”
  寿陈复甫参军云:“世事方屯难,经营赖上材。小心参帷幄,大力运昭回。入座香风满,怀人梁月催。笑言通梦寐,杯斝屡追陪。徐孺沉忧久,元龙爽气开。旅途虽偃蹇,高义感风雷。频有西园赏,无虞江夏灾。欣逢瑶海使,新自日边来。正值龙山会,兼陈戏马台。可令南极老,黄发倚邹枚。”按复甫名永华,同安人,少负才略,延平授为参军,官至东宁总制,卒葬台湾,谥文正;治台功绩,推为第一。
  常雪嵩,不知何许人,徐闇公有送其安置台湾之诗,当为在厦所作。又有怀雪嵩云:“海外之海迁人稀,家人散尽独居夷。估客迭来怀抱恶,小楼坐去岁华驰。夙昔嗟君心胆肚,鹰驱鸷击不相让。太分清浊保身疏,惠恕谴死仲翔放。”
  闇公之诗,大都眷怀君国,独抱忠贞,虽在流离颠沛之时,仍寓温柔敦厚之意;人格之高、诗品之正,足立典型,固非藻绘之士所能媲也。余读《钓璜堂集》,既录其诗,复采其关系郑氏军事者而载之,亦可以为诗史也。
  南望云:“寂寞栖荒岛,依依望斗杓。群公犹百粤,法乘已三苗。虚伫金台彦,何时玉烛调。殷忧开圣主,会见奏云韶。”
  闻有云:“闻有穹庐使,方当来问津。衣冠他日异,名号一时新。伍员虽仇楚,王琳还入陈。不知高岭上,锡冢为何人?”
  东夷云:“东夷仍小丑,南仲已专征。部落哀刘石,崩奔怯楚荆。况闻蒙面众,皆有反戈情。一举清江汉,何难靖九京。”
  北马云:“北马千群至,兹丘仍寂然。晋师今不出,汉过古无先。闻有交绥约,何时多垒平?红旗空自播,未许劚龙泉。”
  即事云:“李牧真飞将,犹闻守赵边。此时常笑怯,破敌乃称贤。何假当三至,应思入九渊。奇勋成脱兔,羁客且高眠。”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51 | 显示全部楼层
同安庐牧洲尚书若腾,字闲之,以永历十八年入台,舟至澎湖病革;因寓太武山麓,遂卒于此,题其墓曰《有明自许先生之墓》。牧洲工文章,著作颇多。其岛噫诗有殉节篇为烈妇洪和作,诗曰:“妾为君家数月妇,君轻别妾出门走。从军远涉大海东,向妾叮咛代将母。惊闻海东水土恶,征人疾疫十而九。犹望遥传事未真,岂意君讣播人口!滔滔白浪拍天浮,谁为负骨归邱首?君骨不归君衣存,揽衣招魂君知否?死怨君骨不同埋,生愿君衣共相守。骨可灰兮怨不灰!衣可朽兮愿不朽!妾怨妾愿祗如此,节烈声名妾何有?”按郑氏经营台湾,漳、泉人多来归;此诗所谓“从军大海东”,则指其事。
  诸葛璐,佚其字,明光禄卿倬之子也。倬依郑氏,居东宁,后卒于台;事载《通史》。璐长而明朔亡,抱璞守贞,不应科试,遨游大江南北,著《淮上集》。金粟洞云:“紫峰虚洞云影昏,石塔凌霄更出云。御书金粟字能存,千载仙踪不复闻。天高地回云根老,花落洞前浑不扫。夜深天字绝纤埃,清风皓月披襟好。一枕洞中仙梦赊,洞天清晓鸦声早。文叔住山几多时,户外无人余芳草。神仙亦自有良朋,传说书来洛阳道。”
  常熟钱虞山先生谦益,字受之,号蒙叟,仕明及清,再至尚书。郑延平少曾受学,谦益奇其才,字之曰大木。及延平出师北征,大江南北次第反正,军声大振。谦益闻报,和少陵秋兴诗以张之;已而留都不下,郑师败绩,复踵前韵以伤之。前后所作百数十首,曰《投笔集》,吴中士夫家多相传写。夫谦益以一代宗匠、身事两朝,遭世诃责,然其眷怀故国、望断中兴,至发为歌诗、以纾其忧愤忠恳之志,其名虽败,其遇亦足悲矣!兹录其诗于下。
  金陵秋兴八首次草堂韵(己亥七月初一作):
  “龙虎新军旧羽林,八公草木气森森。楼船荡日三江涌,石马嘶风九域阴。扫穴金陵还地肺,埋胡紫塞慰天心。长干女唱平辽曲,万户愁声息捣碪。”
  “杂虏横戈倒载斜,依然南斗是中华。金银旧识秦淮气,云汉新通博望槎。黑水游魂啼草地,白山新鬼哭胡笳。十年老眼重磨洗,坐看江豚蹴浪花。”
  “大火西流汉再晖,金风初劲朔声微。沟填羯肉那堪脔,竿挂胡头岂解飞。高帝旌旗如在眼,长沙子弟肯相违。名王俘馘生兵尽,敢道秋高牧马肥。”
  “九州岛一失算残棋,幅裂区分信可悲。局内正当侵劫后,人间都道烂柯时。住山师子频申久,起陆龙蛇撇捩迟。杀尽胡夷纔敛手,推枰何用更寻思。”
  “壁垒参差迭海山,天兵照雪下云间。生奴八部忧悬首,死虏千秋悔入关。箕尾廓清还斗极,鹑头送喜动天颜。枕戈席藁孤臣事,敢拟逍遥供奉班。”
  “戈船十万指吴头,太白芒寒八月秋。肥水共传风鹤警,台城无那纸鸢愁。白头应笑皆辽豕,黄口谁容作海鸥?为报新亭垂泪客,好收残泪览神州。”
  “铃索惊传航海功,秋宵蜡炬井梧中。冯夷怒击前潮鼓,飓母讙催后鹢风。蛟吐阵烟掀浪黑,猩殷袍血射波红。秦淮卖酒唐时女,醉倒开元鹤发翁。”
  “金刀复汉事逶迤,黄鹄俄传反复陂。武库再归三尺剑,孝陵重长万年枝。天轮只傍丹心转,日驾全凭只手移。孝子忠臣看异代,杜陵诗史汗青垂。”
  按此咏延平北征之事。
  后秋兴八首(八月初二闻警而作):
  “王师横海阵如林,士马奔驰甲仗森。戒备偶然疏壁下,偏师何意溃城阴。凭将按剑申军令,更插靴刀警士心。野老更阑愁不寐,误听刁抖作秋碪。”
  “羽檄横飞建旆斜,便应一战决戎华。戈船迅比追风骠,戎迭高于贯月槎。编户争传归汉籍,死声早已入胡笳。江天夜报南沙火,簇簇银灯满盏花。”
  “龙河汉帜散沈晖,万岁楼边候火微。卷地楼船横海去,射天鸣镝夹江飞。挥戈不分旄头在,反旆其如马首违。啮指奔逃看□□,重收魂魄饱甘肥。”
  “由来国手算全棋,数子抛残未足悲。小挫我当严儆候,骤骄彼是灭亡时。中心莫为斜飞动,坚壁休论后起迟。换步移形须着眼,棋于误后转堪思。”
  “两戒关河万里山,京江天堑屹中间。金陵要奠南朝鼎,铁瓮须争北固关。应以缕丸临峻坂,肯将传舍抵孱颜。荷锄父老双含泪,愁见横江虎旅班。”
  “吴侬看镜约梳头,野老壶浆洁早秋。小队谁教投刃去,胡兵翻为倒戈愁。争言残寇同江鼠,忍见遗黎逐海鸥。京口偏师初破竹,荡船木柹下苏州。”
  “十载倾心一旅功,御枪原庙梦魂中。每思撒豆添营垒,更欲吹毛布雨风。淮水气连天汉白,锺离云棒帝车红。南宫图颂丹铅在,辜负秋窗老秃翁。”
  “艰难恢复势逶迤,蚁穴何当溃泽陂。驼马已临迤北路,炮车犹护向南枝。雷惊犀象牙方长,雨送蛟龙宅屡移。最喜伏波能振旅,封侯印佩许双垂(是役惟伏波殿后,全师而反)。”
  按此咏延平败绩之事。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53 | 显示全部楼层
延平郡王夫人董氏知书明大义,事载《通史》列传。余读其谕子经书,古茂若汉人语;唯未见其诗。顷阅近人柴萼《梵天庐丛录》,谓郑延平有妾名瑜,厦门人,工吟咏,有哭延平诗云:“赤手曾扶明日月,丹心犹照汉乾坤。”后入某院为尼。萼字小梵,浙江慈溪人。此诗惜系断句,然已足为延平论赞。百世之后,读其诗者犹为神往,信乎巾帼英才也!
  明宁靖王术桂,字天球,别号一元子,辽王后也;事载《通史》。入台后,筑宫西定坊,垦田竹沪,不与政事,日以耕读自遣。而绝命诗一章,凄凉悲壮,读之泪下。诗曰:“艰辛避海外,祗为数茎发。于今事已矣,不复采薇蕨。”台人闻之,为叹息曰:“王孙与北地争烈矣!”
  清人得台,游宦渐集,斯庵亦老矣,犹出而结诗社,名曰“东吟”,所称《福台新咏》者也。斯庵作序,中列十四人:曰无锡季蓉洲麒光、宛陵韩震西又琦、金陵赵苍直龙旋、福州陈克瑄鸿猷、无锡郑紫山廷桂、武林韦念南渡、福州翁辅生德昌、无锡华苍崖衮、会稽陈易佩元图、金陵林贞一起元、上虞屠仲美士彦、福州何明乡士凤、泉州陈云卿雄略、宁波沈斯庵光文。而张鹭洲《瀛壖百咏》末章云:“福台新咏萃群英,调绝音希孰继声?”注谓:“东宁诗一名《福台新咏》,四明沈光文、宛陵韩又琦、关中赵行可、会稽陈元图、无锡华衮、郑廷桂、榕城林奕、丹霞吴蕖、轮山杨宗城、螺阳王际慧前后唱和之作;闻吴有《桴园之集》,杨有《碧浪园诗》。”按鹭洲所注之人,与东吟社序略有不同。东吟社中唯季蓉洲为诸罗知县,著《海外集》一卷,林贞一为府经历,余皆流寓,无考。《福台新咏》亦久失传。余于志中,仅得陈易佩挽宁靖王一首,吉光片羽,诚足矜贵。诗曰:“匿迹文身学楚狂,飘零故国望斜阳。东平百世思风度,此地千秋有耿光。遗恨难消银海怒,幽魂凄切玉蟾凉。荒坟草绿眠狐兔,寒雨清明枉断肠。”
  延平郡王辟东都,保持明朔,忠义之气,万古长存。故沈斯庵《东吟诗序》谓:“郑延平视同田岛,志效扶余。”朱景英《海东札记》非之。然齐司马体物抵澎湖诗,其结句云:“登临试问沧桑客,尚有田横义士无?”是直以延平为田横矣。司马满洲人,尚作此语,视彼汉人之自蔑其种,而称为“伪郑”、诬为“海寇”者,其人之贤不肖为何如也!
  司马正黄旗进士,康熙三十年任台湾海防同知,有诗数首。其抵澎湖云:“海外遥闻一岛孤,好风经宿到澎湖。蛏含玉舌名西子,蚌吸冰轮养绿珠。荡漾金波浮玳瑁,连环铁网出珊瑚。登临试问沧桑客,尚有田横义士无?”
  赤嵌城云:“特立巍巍控太清。烟霞都自脚根生。羞为白发蛮官长。亲上红毛赤嵌城。日月过天疑见碍,鱼龙骇浪尽潜惊。何堪望断他乡目,沧海茫茫故国情。”
  竹溪寺云:“梵宫偏得占名山,兀作炎洲第一观,涧引远泉穿竹响,鹤从朝磬待僧餐。夜深佛火摇鲛室,雨里蛮花坠法坛。不是许珣多爱寺,须知司马是闲官。”
  海会寺云:“冷月横斜吊子规,当年黄幄尔徒为?梁尘尚逐梵音起,幡影犹疑舞袖垂。风雨有时闻响屧,林花何处长胭脂?是空是色浑闲事,祗合登临不合悲。”
  彭夏琴,不知何许人,有台湾七律四首,载于《广阳杂记》;其诗咏郑氏归降之事,则作者当为康熙时人。今录于此,以志海桑:
  “台湾绝域贡降笺,举族归朝尽内迁。历授尧封千载后,地开禹贡九州岛前。人民半与鱼龙杂,郡县全依岛屿偏。四十年来空倔强,至今始得罢楼船。”
  “当年犀甲下扶余,衔璧谁怜轵道车。西市赭衣魂已渺,南朝紫盖事终虚。帆来日本通商近,邑改天兴置吏初。一自孙恩分战舰,烽烟边海几坵墟。”
  “高华遗屿自隋朝,营垒依然识旧标。淡水鸡笼谁竟渡,飓风蜃市几全消。乘桴何意真浮海,叱石无能远驾桥。抽调可怜诸将士,不教辛苦说征辽。”
  “穷岛军需飞檄催,蔗霜兼买鹿皮来。生番禳社三冬集,互市洋船六月开。浪峤山形随地尽,厦门风信逐潮回。荷兰故土非瓯脱,窥伺将毋隐祸胎。”
  侯官陈昂有咏郑氏遗事四首。彼为清人,不得不作此语。其诗曰:
  “战衄旋师返北辕,转教航海辟乾坤。金多旧借牛皮地,水涨新通鹿耳门。赤嵌城孤遗旧业,红彝援绝竟移屯。何缘自比虬髯客,岂昧几先让太原。”
  “片石能容百万人,天遗图谶应袋闽。也知中国全归汉,妄托仙源可避秦。荒岛畬田登版籍,土酋番族杂流民。开荒绝胜田横岛,易世相传尚不臣。”
  “荒远羁栖幸弗诛,敢通叛逆约齐驱。谩劳蜗战争天下,先自鲸吞夺海隅。三载相持谁得利,两雄交构待全输。彼苍藉手平南纪,旷古新增一统图。”
  “昔年亡将济时才,仰仗威灵涉险来。地转海咸生淡水,天回风飓起奔雷。官军血战沧波沸,逆虏魂销劫火灰。澳屿全收三十六,受降澎岛戟门开。”
  按《侯官风土志》无昂名,其寓台当在康、雍之际。唯《冠悔堂集》论次闽诗,其咏昂云:“饥驱终岁诗为命,曾向金陵卖卜来。缶灶席床尘迹遍,榜扉佣作亦堪哀”;事虽不详,亦可以知其概矣。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53 | 显示全部楼层
 临桂朱伯韩侍御琦曾作新铙歌四十章,以颂有清武烈。其战澎湖一章,则康熙平台事也。伯韩为道光十五年进士,官编修,着《怡志堂诗稿》。诗曰:“五马奔江郑氏昌,一婢生儿郑氏亡。枭雄割据亦有数,铁人三万空撞搪。湖边飞舸弄寒日,白土山前锋尽折。永明年号那可支,夺取澎湖作巢穴。潮头十丈忽骤高,扬旗打鼓亦自豪。貙狼短祚付孽子,吼门喧呼潮又起。五百战舰来如飞,报道官军入鹿耳。海外纳降谁草檄,姚侯深算老无敌。生番杂处思善后,淡水何时洗锋镝。我闻三十六岛形势相钩连,全闽屏蔽不可捐。鸡笼易守亦易失,后来牧民当择贤。”呜呼!郑氏亡矣,我读此歌,心为悲恸!而满廷今亦亡矣,且举全闽之屏蔽而弃之。早知今日,何必驱故明之忠义而尽歼之,使无容身之地?则汉奸之为满人效力,如施琅、姚启圣、李光地辈亦当忏悔九泉而哀后人也!
  施靖海平台之时,仲子世纶从军,有克澎湖诗云:“独承恩遇出征东,仰藉天威远建功。带甲横波摧窟宅,悬兵渡海列艨艟。烟消烽火千帆月,浪卷旌旗万里风。生夺湖山三十六,将军仍是旧英雄。”世纶字文贤,号浔江,以荫生知泰州,历官至兵部侍郎,出为漕运总督,以廉明称。着《浔江诗草》及《南堂集》。
  世骠字文秉,靖海第六子也。以从军台湾有功,授左都督衔,历官至福建水师提督。朱一贵之役,统兵入台,卒于军次,谥勇果。《温陵诗纪》载其一诗,可谓儒将风流矣。沧墅晚眺云:“薄暮登楼眼,山前落日斜。晴云低海角,孤屿迥天涯。隐隐灵鼍鼓,迢迢逐浪槎。牧人歌犊背,凄切入秋笳。”
  平台之役,施琅成之,而倡之者为姚启圣。若以史法而论,则启圣为满人之功臣、而汉族之贼子也。全谢山先生《鲒埼亭诗集》,有姚君述祖出示家传,因属重撰墓碑之诗;诗中所谓少保,则启圣也。兹录于此,以实诗乘。
  “峨峨少保昔专征,坐啸能招横海鲸。仗剑近临欧冶地,受降远度荷兰城。劳臣报国天谁障,功狗攘封众未平。勋册到今留秘箧,文孙何以振家声(少保招来之绩,实在施将军之上,后竟为所掩;实非余一家之言,闽人皆言之)。”
  “七鲲身畔纪穹碑,杨仆楼船未足推。樵牧不贻赐姓媿,干旌颇为幼安驰。孙枝如尔真梧竹,先烈归天壮尾箕。试向石渠询信史,平淮莫用段家词(故太仆斯庵沈公居台二十余年,少保欲送之归甬上而不果,后竟卒于台)。”
  “曾闻跋扈少年场,家具曾无儋石藏。纟雾一朝传豹变,炎云万里破龙荒。澎湖毒浪先归命,越绝神山并有光。为卜高门终复始,请看乔木蔚生香。”
  按谢山名祖望,字绍衣,浙江鄞人也。乾隆元年成进士,授庶吉士,著《鲒埼亭文集》,又辑《甬上耆旧诗集》;眷怀胜国,表彰遗贤,一时文坛,称为泰斗。
  谢山又有碣石行一篇,则咏故都御史徐公孚远事也。徐公久居思明,后随延平入台。及延平薨,去之碣石,总兵吴六奇匿之,全发以终。六奇亦人杰哉!诗曰:“孑遗孤臣头雪白,不死东宁死碣石。吾戴吾头吾知免,一枝幸藉将军力。冥鸿何处觅安宅?老罴帐中堪避弋。鸱鸮不敢加弹射,几社故人最生色。夏公感叹、何公喜,更有陈公同太息,相与惊魂且动魄。谓斯人者从何来,古心所照天地碧,碣石风雷生画戟。谁知中有柳车客,海王为之司眠食,朝看扬潮夕重汐。在昔韩王亦无辈,竟卖锺离足长喟。”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54 | 显示全部楼层
台湾八景之诗,作者甚多,而少佳构。余读旧志,有台厦道高拱干之作,推为最古。拱干,陕西榆林人,荫生。以康熙三十一年就任,延聘文人,创修《府志》。秩满,升浙江按察使。
  安平晚渡云:“日脚红彝垒,烟中唤渡声。一钩新月小,几幅淡帆轻。岸阔天迟暝,风微浪不生。渔樵争去路,总是画图情。”
  沙鲲渔火云:“海岸沙如雪,渔灯夜若星。依稀明月浦,隐约白苹汀。鲛室寒犹织,龙宫照欲醒。烹鱼沈醉后,何处晓峰青。”
  鹿耳春潮云:“海门雄鹿耳,春 色共潮来。二月青郊外,千盘白浪堆。线看沙欲断,射拟弩齐开。独喜西归舶,争随落处回。”
  鸡笼积雪云:“北去二千里,寒峰天外横。长年绀雪在,半夜碧鸡鸣。翠共蛾眉积,炎消瘴海清。丹炉和石炼,漫拟玉梯行。”
  东溟晓日云:“海上看朝日,山间听晓钟。天开无际色,人在最高峰。紫阁推妆镜,咸池骇浴龙。风流灵运句,灼灼照芙蓉。”
  西屿落霞云:“孤屿澎湖近,晴霞返照时。秋高移绛树,海晏卷朱旗。孙楚城头赋,刘郎江上诗。淋漓五彩笔,直欲补天亏。”
  澄台观海云:“有怀同海阔,无事得台高。仙忆安期枣,山驱太白鳌。鸿蒙归紫贝,腥秽涤红毛。济涉平生志,何辞舟楫劳。”
  斐亭听涛云:“岛居多异籁,大半是涛鸣。试向竹亭听,全非松阁声。人传沧海啸,客讶不周倾。消夏清谈倦,如驱百万兵。”
  仁和郁沧浪茂才永河,性好游。康熙三十五年,自省来台,躬历南北,遂至北投煮磺。台北初启,草茀瘴浓,居者多病,而沧浪冒危难,尝困苦,以竟其事;亦可谓之奇男子也。著《稗海纪游》等书,有台湾竹枝词八首:
  “铁板沙连到七鲲,鲲身激浪海天昏。任教巨舶难轻犯,天险生成鹿耳门。”
  “雪浪排空小艇横,红毛城势独峥嵘。渡头更上牛车坐,日暮还过赤嵌城。”
  “编竹为垣取次增,衙斋清暇冷如冰。风声撼醒三更梦,帐底斜穿远浦灯。”
  “耳畔时闻轧轧声,牛车乘月夜中行。梦回几度疑吹角,更有床头蝘蜓鸣。”
  “蔗田万顷碧萋萋,一望葱茏路欲迷。捆载都来糖廍里,祗留蔗叶饷群犀。”
  “青葱大叶似枇杷,拥肿枝头看白花。看到花心黄欲滴,家家一树倚篱笆。”
  “肩披鬒发耳垂珰,粉面朱唇似女郎。妈祖宫前锣鼓闹,侏禽唱出下南腔。”
  “台湾西向俯汪洋,东望层峦千里长。一片平沙皆沃土,谁为长虑教耕桑?”
  按第六首系咏番花。番花则贝多罗,叶比枇杷而大,花白、五瓣、心黄,香味浓烈,插枝则活,且易长。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54 | 显示全部楼层
沧浪游台之时,颇有吟咏,为录数首:
  渡黑水沟云:“浩荡孤帆入渺冥,碧空无际漾浮萍。风翻骇浪千山白,水接遥天一线青。回首中原飞野马,扬舲万里指晨星。扶摇乍徙非难事,莫讶庄生语不经。”
  舟中夜坐云:“东望扶桑好问津,珠宫璇室俯为邻。波涛静息鱼龙夜,参斗横陈海宇春。似向遥天飘一叶,还从明镜度纤尘。闲吟抱膝危樯下,薄露泠然已湿茵。”
  途次牛骂社云:“番舍如蚁垤,茅檐压路低。岚风侵短袖,海雾袭重■〈衤弟〉。避雨从留屐,支床更着梯。前溪新涨阻,徙倚欲鸡栖。”
  台湾宦游之士,颇多能诗,而孙湘南司马之《赤嵌集》为最着。湘南名元衡,安徽桐城人,以拔贡生出仕。康熙四十二年,任台湾海防同知,慈惠爱民;事载《通史》。抵台湾云:
  “八幅征帆落远空,苍龙衔烛晚波红。州前竹树疑归后,天外云山似梦中。鹿耳荡缨分左路,鲲身沙线利南风。书名纸尾知无补,着得诗筒与钓筒。”
  “浪言矢志在澄清,博得天涯汗漫行。山势北盘乌鬼渡,潮声南吼赤嵌城。眼明象外三千界,肠断人间十二更。我与髯苏同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赤嵌集》有飓风歌、海吼吟、日入行诸作,健笔凌空,蜚声海上,足为台湾生色;兹录于此,以实诗乘。
  飓风歌:“九瀛怪事生微茫,瘴母含胎飓母长。虹蓬出水势倾坠,云车翼日争回翔。须弥山下风轮张,狞悍熛怒天为盲。塕然于扶桑之木末,吞吐夫天池之巨洋。訇哮簸荡鼓神力,不崇朝而周回于裸人之绝国、黑齿之穷乡。颷■〈协,风代十〉■〈风孛〉■〈风夬〉颫无不有,一一堁堀尘飞扬。突如神兵交万马,崩若秦家天地瓦。旋颷起中央,沙砾尽飘洒。鳌身赑屃挂坤轴,羲毂轩轩欲回輠。怒鲸张齿鹏奋飞,涸鳞陆死盐田肥。嗟哉!元龟入壳避武威,伏虫尽蹂躏,植物将谁依,东门大鸟何时归。我闻山头盘石坠海水,夔鼓轰腾五百里;战舸连樯吹上山,乖龙罔象迫迁徙,万人牵之返于沚。乌乎!海田幻化良如此。又有麒麟之飓火为妖,■〈风屯〉■〈风屯〉爚爚如焚烧。黄发遗民一再见,合门坚壁逃蒸熇。青青者黄黄者黑,死海破块山枯焦。飞廉狂痴肆其虐,祝融表里夫谁要。帝天不下听,仰首空云霄,举笔用纪其事为长谣。昨者估客归,为言落漈事。遭此四面风,淜滂无由避。连山波合远埋空,涌嶂划开惊裂地。木龙冥郁叫幽泉,桅不胜帆柁出位。闪闪异物来告凶,鬼蝶千群下窥伺。赤蛇逆浪掉两头,白鸟掠人鼓双翘。天妃神杖椎老蛟,攘臂登樯叱魔祟,事急划水争求仙,披发执箸虚摇船。牛马其身蹄其手,口衔珠勒加鞍鞯。雷霆一震黄麻宣,金鸡放赦天所怜。扶欹尽仗六丁力,中原一发投苍烟。芒刺在背钳在口,自量归渡霜盈颠。为举一杯酹南斗,胡为乎职司喉舌而箕张其口。圣人御极不鸣条,噫此厉气胡能久。雄兮雌兮理则均,强为区别楚人狃。花信何妨廿有四,扶摇不碍万盈九。利物神功齐雨旸,南风熏兮愠何有?愿箕察所好、刚柔用其中;城威自艾安尔宫,三年不波、万国来同。吾将乘查贯月,历四荒八极徜徉而东。”
  海吼吟:“我闻百物愤恚鸣穹苍,而何有于百谷之王;幽隘搏击成声光,而何有于祝融之汪洋?云胡吼怒弥昼夜,震撼蛟室喧龙堂。延听千声无远近,气沴风屯海为运;穷天■〈抅,幺代厶〉忿悲莫伸,死地埋愁思欲奋。初时起类渔阳挝,七鲲喷沫开谽谺,繁响渐臻有嘘■〈口翕〉,万蹄按辔行虚沙。倏如战胜轰千轴,刮干戾坤为起伏;漓似山摧熊虎号,砰嗑成雷魔母哭。山摧石烂如寒灰,雷霆鄱空偶驰逐。尔乃十日五日吼不休,使我耳聋心矗矗。或言訇吼为积风,挂席长梢凝碧空。或言狂潮本汗漫,进则剽沙举石争来攻,退则余波呀呷殿成功,为魁为窟奔海童。朝夕池边历岁月,去来喧寂将毋同。老农又言征在雨,黑螭隐现青鼍舞。叫啸年来彻霄汉,炎威千里成焦土。泱泱海若大难名,我欲问之阻长鲸。水德懦弱惧民玩,庶几赫怒张奇兵。大贤崇实戒虚声,股肱之喜良非轻。”
  日入行:“赤嵌东山高万丈,金方溟涨为天池。羲和驾驭火鞭疾,霞车虹靷来何迟?未旰登台望蒙谷,虞泉下掬临崦嵫。是日天气如无翳,冉冉崇盖观西驰。火轮渐低光转近,与海鳞甲相陆离。初没半轮如合璧,神芒百道兼千丝。骊珠既坠萍实隐,九瀛化冶金镕时。踆乌戢翼不我与,烛龙低首焉能为。阳气接戌便灰死,暡暡晻晻徒逶迤。巨浪翻空忽腾沸,万烽并举边人疑。谽呀豁间舒长影,爚爚震震焚其逵。烈焰烘云烦煅炼,洪炉煮海还蒸炊。佛国明灯不知夜,神邱火穴良可窥。炎炎应符再中瑞,辉辉拟见连珠奇。空中长绳逝欲挽,河上杖策行当追。戈麾三舍战未巳,射落九驭苏来随。西隅白虎其宿昂,成功宜退胡相稽。长忆山头少皞语,天日未闭诸神嬉。伫立荒台莲漏下,燋烟灭尽星光垂。忆昔山东登日观,峰头道士能狂痴。天鸡一唱呼我起,岩峦远接扶桑枝。金柱红盆耀溟渤,三山隐现浮蛟螭。大地光明杳何极,梦魂往往亲重曦。焉知落拓沧洲外,断蓬却逐西倾葵。生死浮沉吁可怪,寸心烱烱无人知。”
  瘴气山水歌:“瘴山苦雾结胚胎,穷阴深墨堆枯煤。赤日沉为死灰色,劲风万古无由开。下有长河名淡水,玉碗澄之清且旨。化为碧血与鸩浆,杀人不见波涛起。山有飞禽河有鱼,上原下隰黄茅居。岛民生与瘴相习,诸番杂作古坵墟。墟中婺妇能为鬼,婆娑其舞笑歌娓。舌语疑咒走痴癫,人瘴由人胜蛇虺。嗟我御暴来边城,扫除无力空含情。樵山饮水滋惭恧,仕宦五瘴良非轻。”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55 | 显示全部楼层
 《赤嵌集》有红夷剑歌;红夷者,荷兰也,曾据台湾三十八年,乃为延平郡王所逐,故其物颇有存者。歌曰:“海潮迅复千丈波,宝剑出匣悲风多。剑身三尺菖蒲叶,文成蝌蚪星辰罗。耿耿光明拖匹练,潢潢气势翻千河。绕膝柔如弓抱月,铮然脱手锵鸣珂。壮士斫石迸阴火,应声解物无延俄。寒灯照夜老蛟泣,冷雨入屋神龙歌。长髯遗民向我说,儿时丧乱沦于倭;长历荷兰诸绝国,酷嗜长剑情靡他。番禁例同盗神器,得此逋窜遭蹉跎。渡海中流鬼物夺,雷公电母频撝诃。归向中原乃拂拭,照见头发霜为皤。良工导我开生面,千金装饰十年磨。佩之邪心除已尽,世人不敢轻摩挲。我有墨兵久不用睹此神物心平和。愿见圣人舞干羽,喜逢宇内销兵戈。遗民掀髯发长啸,太平对此将如何!万事不平今已矣,掉头蹈海双滂沱。”
  《赤嵌集》中又有钩蛇吞鹿歌,注谓北路有巨蛇名“钩蛇”,能以尾取鹿吞之,因为作歌。歌曰:“一岛三千麋鹿场,牲牲出谷如牛羊。台山不生白额虎,族类无忧爪牙伤。野有修蛇大如斗,飕飕草木腥风走。气腾火焰喷黄云,八尺斑龙入巨口。九岐璚角横其喉,昂霄下咽膏涎流。狞番骇兽不相贼,奔窜林莽争逃钩。我闻巴蛇吞象不须齩,三岁化骨何阴狡。尔鹿尔鹿甚微细,此蛇得之应未饱。”
  裸人丛笑篇为孙湘南得意之作,王渔洋见而称之;盖以人奇事奇,故诗亦奇也。其诗曰:“圣威慑海若,崩角革顽凶。昔从倭人役,今为王者农。酋长加以冠,族类裸其躬。震惊鞭挞力,嬉戏刀剑锋。台郎出守罗星宿,云是大唐王与公。五十二区山百里,南极琅■〈王乔〉北鸡笼,混沌不凿天年终。”
  “短布无长缝,尚元戒施缟。桶裙本陋制,不异蛮犵狫。狫蛮凿齿丧其亲,尔蛮凿齿媾其姻;杂俗殊风仁不仁。”
  “管承鼻息扬箫音,筠亚齿隙调琴心。女儿别居椰子林,雄鸣雌和如凡禽。不顾爷娘回面哭,生男赘妇老而独;但知生女为门楣,高者为山下者谷。猫女腻新相斗妍,醉歌跳舞惊鸿翩。酋长朝来易版籍,东家麻达西家仙。”
  “接飞轶走,纵行横施。绣肌雕腋,勇者是仪。龟文蝉翼,蒙表贯肢。背展雕鹗,胸狞豹螭。跳脱臂焊,璎珞项披,蠢然身首犁磈尸。”
  “海山宜鹿,依然朴■〈木敕〉。麌麌呦呦,群行野伏。诸番即之,长鈚劲箙。毒犬横噬,倍于杀僇。凭藉商手赋公局,获车既倾壑有欲。■〈牛番〉犇狧食何苦辛,直朵颐于刖蹄而剖腹。”
  “尔之生也,悬刀代弧;尔之壮也,畜犬为徙。柔筌以卧肉以铺,纵横猛气凌殷虞,奋狋■〈火尖〉■〈火力〉不可呼,争先奚翅当百夫。功多齿钝弃匪辜,日暮累累嗥路隅。”
  “虎山可深入,傀儡难暂逢。不竞人肉竞人首,歼首委肉于■〈豸巴〉■〈豸从〉。惊禽飞,骇兽走,腰下血模糊,诸番起相寿。”
  “崩泉下涧三尺波,女儿投水如群鹅。中官投药山之阿,至今仙气留云窝。生男洗涤意非它,无挛无靡无沉痾。他日纵浪有勋业,为鲸为鲤为蛟鼍。”
  “鼍鼓轰林人野哭,举尸焮炙咈以燠。蝇蚋不敢侵,蝼蚁漫相逐,埋骨无期两颓屋。安置鬼牛与鬼鹿,鬼残日夜伤幽独。”
  “金人窜伏来海滨,五世十世为天民。花开不识唐虞春,阡陌杂作如无人。披草戴笠,钳口含唇;道路以目,爰契天真。华人侮之默不嗔,秫粒如豆箕如薪。群嚼玉英粲,醁■〈酉灵〉为氤氲,屏五齐三事,而狄康不闻。准身准口量余粟,一榼一瓢万事足。蚩蚩恍似无怀民,白昼酣眠醒觳觫。”
  湘南有秋日杂诗十二首,亦集中之佳构也。诗如后:
  “八月浑如夏,冰纹枕簟斜。渴虹淹溽暑,毒雾莽风沙。破梦无名鸟,伤心未见花。自怜情漫浪,更拟着浮槎。”
  “西偏惟落日,东向一烟峦。不爽盘针路,无形铁板关(渡海以指南为信,曰针路。又台郡无形胜可据,水底铁砂为要害云)。鱼舠纷似叶,战舸静如山。深稳成安宅,毋忧海国顽。”
  “亦有奇情在,都疑梦里逢。潮生惊战鼓,日尽骇边烽(台郡东面皆山,不见初日,颓阳如烽燧递出,夜深方隐,奇观也)。挟火麒麟飓(海风有名麒麟暴者,风中有火,数年间作,竹树成焦),摧云傀儡锋(傀儡山时有云氧,其番成群,见人则戮)。秋容何处好,千里木芙蓉。”
  “诸番多窟宅,深就瘴云安。竹坞疑熊馆,茅居结马鞍。山荒朝猎豹,田熟夜防獾。此是羲皇上,文身似羽翰。”
  “信此飘零眼,浮观别异同。四时无正候,百物有奇功。版籍翻稽妇(新集之民,迁徙不常,以有妇者为定户),蛮村浑贱翁(番人贵力食,老则安坐待哺,每遭凌贱,化之不悛)。糟醨聊可啜,应笑学郫筒(番酒刳大竹酿之,味实不佳)。”
  “海国多新意,生涯自不贫。清流环靛户,白水散■〈罒上令下〉人(海白则浅可渔,纳■〈罒上令下〉税)。零露龙嘘漦,油云蜃积鳞(海外露浓如雨,暮云鲜肥)。所嗟铅椠客,风俗未相亲。”
  “殊方今乐国,襁负自成邻。饧酿酬田祖,蛮讴赛水神。蓣苗田鹿喜,蔗叶野牛驯(山有野牛,网而絷之,饲以蔗叶)。经术能师古,豳风属此人。”
  “秋两滋篔箨,凄风养秀葽。醍醐闲伴少,榔枥野情遥。毂击煎饧灶,樯维煅蛎窑。喧嚣那可息,猿鹤漫相招。”
  “物情殊熳烂,问俗竟何如。乐事喧鼍鼓,哀声转犊车。番荒逃火鹿(番藉鹿为粮,惊火奔散,谓之番荒),海熟上潮鱼(岁有鱼逆潮上,谓之海熟)。生理浑难计,安恬可索居。”
  “欲补虫鱼注,徒多玩物情。文禽悬羽息(俗名倒挂鸟),沙蟹寄螺生(蟹生螺壳中)。守拙蟏蛸隐(蛛不张网),争雄蜥蜴鸣(声大如雀)。大都观变化,蠢蠢祗空名。”
  “秋宵常独坐,宜楙(善睡之神)漫相招。积水光摇动,连天气郁陶。蝠飞迎月露,鸡唱上风潮(潮上鸡则啼)。引领还空舍,吾生本寂寥。”
  “回首平生事,心将迹并奇。溯江曾学懒(杜诗:懒心似江水;大江源流阅已遍,故追忆之),入海为求诗(杜句:诗尽人间意,还须入海求)。云水交相适,鱼龙两不疑。归舟无处觅,大火又西驰。”
  湘南之诗,既载之矣,而集中尚多游览之作,可备一方文献,并录于此。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朔四日泛海赴安平镇:“海国春回问鹿门,风徽浪静爱朝暾。云屏列翠非孤凤(山成凤形),烟镜浮花漾七鲲。古堠初依新树色,灵槎远赴碧天痕。未知铁骑戈船在,落落罛寮水上村。”
  法华寺左新构草堂落成:“绿野轩车得偶停,沧溟踪迹几浮萍。香飘古寺昙花见(寺有昙花一丛),秋到闲园蝶梦醒(寺本梦蝶园旧址)。自有醉翁能载酒,不妨喜雨更名亭。应删恶竹添斜槛,收取冈山百丈青。”
  游檨子园林:“杪秋似初夏,和风正轻靡。从游四五人,出郭二三里。细路入幽篁,平沙渡寒沚。檨木行行直,崇冈面面起。故叶凝冬青,新枝垂暮紫。茅店寂无人,远望洵足美。门前百尺阴,添此一溪水。”
  重集梦蝶草亭:“槺榔围古寺,故境野情迷。绕槛寒流细,排云碧笋齐。尘清花弄色,市远鸟闲啼。曾作诗中画,山僧问旧题。”
  大武郡登高:“过海重行五百里,到山更上一层台。地留归路还非客,秋在中原不用哀。霜叶似花何处有,瘴云拨墨几时开?固应未落诗人手,判却鸿荒待后来。”
  台湾屹立海上,山川多秀,气候如春;眼底风光,足供吟料,而台人士未知收拾,宁不可惜!余读《赤嵌集》,宏篇巨制,既载于前,而断句之可采者,如“十洲遍历横洋险,百谷同归弱水沉”(黑水沟);“归营戍卒春逃瘴,阅世山翁夜咤霜”(春兴);“林下学占争唤鸟,槛边闲译最深山”(春兴);“四时气有三时夏,一日风生半日阴”(病中);“两乳燕投孤垒宿,四时花共一瓶开”(海上);“蛮嶂高低云亦险,鲸潮咫尺路方艰”(留滞海外,追维所历)。以上数联,皆为台湾诗界别开生面,所谓文章天成、妙手偶得者也。
  海康陈清端公,以康熙四十九年任台厦道。造士爱民,吏治为海疆第一;而诗亦敦厚,恰如其人。
  文昌阁落成云:“雕甍画栋凤骞腾,遥盼神霄最上层。台斗经天由北转,彩云捧日自东升。参差烟户排青闼,绣错山河引玉绳。今夕奎光何四映,海陬文运卜方兴。”
  手植文公祠梅云:“赏遍花丛爱老梅,贤祠左右手亲栽。写真旧有广平赋,入妙诗称和靖才。风送清香迷瀚海,月移疏影上澄台。应知雨露深无限,独步初春傲雪开。”
  清端名璸,字文焕,号眉川,康熙三十三年进士。官至福建巡抚,卒赠礼部尚书。
  贵筑周宣子大令锺瑄,以康熙五十三年任诸罗知县,有善政。诸罗初建,辖地辽广,北至三貂岭。自斗六门以上,皆榛莽,少民居。宣子特往巡之,有北行纪事一首。诗曰:“罗山山水海东雄,绵亘千里踪难穷。朝盘赤日三千丈,浩气直与海相烘。南抵茑松北半线,宛然块玉横当中。职方禹贡虽未载,厥壤上上将毋同。惜哉大甲与中港,逼窄将次入樊笼。后垄吞霄勿复道,犊车荦确走蛟宫。天低海阔竟何有,环山迭裹如群蜂。坡陀巨麓一再上,划然轩豁开心胸。竹堑分明在眼底,千顷万顷堆芊茸。从此地老无耕凿,下巢鹿豕上呼风。北邻南嵌亦尔尔,淡水地尽山穹窿。东有磺山西八里,银涛雪浪争喧韸。鸡笼小瓮坚如铁,红夷狡狯计非庸。蛮烟瘴雨昼亦暗,谷寒砌冷鸣霜蛩。中有乌蛮事驰逐,狂奔浪走真愚蒙。可怜作息亦自解,但知顺则难名功。我来经过聊纪载,惭非椽笔徒雕虫。他年王会教图此,留取长歌付画工。”
  此诗所言诸罗以北之景象,荒秽未治,悉为旷土。阅今二百数十年,已成文物富庶之邦,则我先民艰难缔造之力也。居其地者能不念哉!按半线则今之彰化、竹堑则新竹、淡水则台北,后皆建设府县。大甲、中港、后垄、吞霄皆番社,今为市镇。磺山则北投,八里则八里坌,与沪尾隔海相望。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56 | 显示全部楼层
宣子又有纪游诸诗,并录于后:
  晓发他里雾云:“一枕清辉觉梦频,披云驱犊散清尘。投分南北依谁定,螺列东西认未真(路经南北投、东西螺四社)。向道但饶椎髻客,前呵不用放衙人。平明好逐东升上,我亦从今莫问津。”
  吞霄观海云:“浩渺无因溯去程,仙槎客泛正须评。轻浮一粒须弥小,包括恒沙色界清。世外形骸杯可渡,空中楼阁气嘘成。情知观海难为水,更有红轮向此生。”
  登八里坌山云:“褰裳直踞千峰上,万里苍茫一色同。远瞩但余天贴水,近闻惟觉浪号风。巨鳌有首低擎地,瘴雨无根直漫空。寂寞斗牛谁再犯,好将消息问严公。”
  干豆门苦雨云:“无赖阴云拂地垂,客愁如绪一丝丝。那堪更向秋风里,卧听黄梅细雨时。”
  淡水炮城云:“海门一步地,形势可全收。欲作图王想,来成控北谋。台荒摧雪浪,砌冷老边秋。试问沧桑事,麻姑尚黑头。”
  按干豆门一名关渡,为台北通海之道。淡水炮台,明季西班牙人所建,号罗岷古城;郑氏修之,以防北鄙,今尚存。
  埔里社处万山之中,平原千顷,旧为土番所居,属水沙连堡。内有水社湖,亦名日月潭,周围八、九里,水分两色。中有小山曰珠屿。山水奇秀,景冠全台。蓝鹿洲《东征集》所谓“世外桃源不是过”也。周宣子有水沙浮屿诗,则指其地。诗曰:“云根不坠地,半落东山头。天风与海水,争激怒生疣。断鳌足簸扬,支祈任沉浮。状若银河翻,回星漂斗牛;又若乘杯渡,一粒乱中流。山水有常性,动静安足求?呼龙与之语,掀髯嗔我尤。静极而思动,天地一浮沤。大笑挥龙去,浮沙云未收。”
  台湾开辟以后,风会所趋,自南而北。诸罗、淡水之间,尚多旷土,草茀瘴深,汉人犹少至者。康熙五十二年,北路营参将阮蔡文自携糗粮,历番社,日或于马上赋诗,夜则燃烛纪所过地理山溪风土,为文以祭戍亡将士,往返匝月。蔡文字子章,号鹤石,福建漳浦人。以名孝廉说海寇陈尚义归诚,朝廷嘉其功,授知府,改参将。是年春调北路营,后升福州城守营副将。著《淡水纪行诗》一卷,凡八首,为载于后。
  虎尾溪云:“东螺虎尾之分派,北流西折而联界。去年虎尾宽,今年虎尾隘;去年东螺干,今年东螺浍。大宗盛时支子依,支子若大大宗坏。余流附入阿拔泉,虎尾之名犹相沿。阿拔之泉阿里山,虎尾之源水沙连;譬如兄弟阋墙变,却于异姓共周旋。水有源头木有本,不信但看棠棣篇。”
  大甲溪:“蓬山万壑争流潝,溪石团团马蹄絷。大者如鼓小如拳,溪面谁填递疏密?水挟沙流石动移,大石小石荡摩涩。海风横刮入溪寒,故纵溪流作郁■〈山垒〉。水方没胫已难行,水至拦腰命呼吸。夏秋之间势益狂,弥漫五里无从测。往来溺此不知谁,征魂夜夜溪旁泣。山崩岩壑深复深,此中定有蛟龙蛰。”
  大甲妇:“大甲妇,一何苦!为夫馌饷为夫锄,为夫日日绩麻缕。绩缕须净亦须长,捻匀合线紧双股。断木虚中三尺围,凿开一道两头堵。轻圆漫卷不支机,一任玄黄杂成组。间形颇似虹霓生,绽花疑落仙姬舞。吾闻利用前民有圣人,一器一名皆上古。况兹抒轴事机丝,制度周详黻黼。土番蠢尔本无知,制器伊谁远近取。日计苦无多,月计有余缕;但得稍闲余,轧轧事伛偻。番丁横肩胜绮罗,番妇周身短布裋。大甲妇,一何苦!”
  吞霄道中:“来时北渡正二更,归日微明复到此。过港应须及退潮,稍缓须臾徒延企。以兹来往不成眠,鸡鸣夜半行装起。平时拥被五更寒,今夜忽忽胡乃尔。风卷涛飞天雨急,从人尽是征衣湿。”
  后垄港:“双溪奔流西入海,海势吞溪溪气馁。银涛翻逐绿波回,遂使溪流忽然改。番丁日暮候潮归,竹箭穿鱼二尺肥。少妇家中藏美酒,共夫倒酌夜炉围。得鱼胜得獐与鹿,遭遭送去头家屋。”
  后垄:“去县日以远,风俗日以变。顾此后垄番,北至中港限。音语止一方,他处不能辨。头发顶上垂,当额前后剪。发厚压光头,其形类覆碗。亦有一二人,公然戴高冕。黑丝及红绒,缠之百千转。大有古人风,所惜双足跣。男女八九岁,牙前两齿划。长大手自牵,另居无拘管。父固免肯堂,翁亦无甥馆。是处两三间,村居何萧散。高廪置平原,黍稷有余挽。所虑湿气蒸,驾木如连栈。巨匏老而坚,行汲络藤瓣。溪水涨连旬,利涉身焉绾。丰年百礼偕,疾病颠危罕。饮酒即高歌,其乐何祈衎?”
  竹堑:“南嵌之番附淡水,中港之番归后垄。竹堑周环三十里,封疆不大介其中。声音略与后垄异,土风习俗将无同。年年捕鹿邱陵比,今年得鹿实无几。鹿场半被流氓开,艺麻之余兼艺黍。番丁自昔亦躬耕,铁锄掘土仅寸许。百锄不及一犁深,那得盈仓畜妻子。鹿革为衣不贴身,尺布为裳露双髀。是处差徭各有帮,竹堑焭焭一社尔。鹊巢忽尔为鸠居,鹊尽无巢鸠焉徙?”
  淡水:“淡水北尽头,番居之所纪。远者旬日期,近者一望止。内地闽安洋,扬帆旦暮抵。全台重北门,锁钥非他比。闻昔王师来,负固犹未已。惧发阴平师,先截长江水。降旗出石头,铁锁亦奚裨?空亡五镇兵,鬼队阴风里。大遯八里坌,两山自对峙。中有干豆门,双港南北汇。北港内北投,磺气喷天起。泉流热胜汤,鱼虾触之死。浪泵麻少翁,平豁略可喜。沿溪一水清,风被成文绮。溪石亦恣奇,高下参差倚。踰岭渡鸡笼,蟒甲风潮驶。周围十余里,其番称姣美。风俗喜淳艮,鱼盐资互市。南顾蛤仔难,北顾金包里。突入红毛城,颇似东流砥。南港武朥湾,科藤通草侈。摆接癸源初,湜湜水之沚。隔岭南龟仑,南嵌收臂指。鸡柔大遯阴,金包傍山矶。跳石以为梁,潮退急如矢。山鹿虽无多,海菜色何紫。又有小鸡笼,依附在密迩。凡此淡水番,值惟狗尾黍;山芋时佐之,原不需大米。近日流氓多,云欲事耘耔。苟其愿躬耕,何处无桑梓?窜身幽谷中,毋乃非常理。大社虽八名,小社更累累。各以近相依,淮泗小侯拟。通事作头家,土官听驱使。通事老而懦,诸番雄跅弛。何以尽倾心,圣朝声教底。我行至此疆,俯伏而长跪。羊酒还其家,官自糗粮峙。殷勤问土风,岂敢厌俚鄙?”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56 | 显示全部楼层
《台湾诗乘·卷二》(1921)

 康熙六十年朱一贵之役,南路营守备马定国战没;事载《台湾通史》。吴县徐佩云茂才有诗咏之,曰马将军歌。歌曰:“朝呼鸭,暮呼鸭。鸭妖兴,贼擐甲。台湾城中将军守,台湾城头坠天狗。海水起立飞妖氛,将军开城麾三军;跳刀走戟何纷纷,十荡十决奔如云。何时城头鼓声死,守陴之军为贼使。将军守土关存亡,转战已无麾下士。白首亲兵刁大成,短衣匹马相随行。贼人注矢弦不鸣,环呼将军是好人,我辈戒勿戕其生。将军闻言忽嗔喝:‘贼不杀我我岂活?’急麾大成速突围,他日呼儿收我骨。拔刀自刭血洒空,以血涂玦玦尽红。手付大成成泣受,身僵直立横尸中。贼人咋指尽罗拜,是将军者真鬼雄。天兵迅扫欃枪奔,大成幸保将军门。郎君间关历战地,瞥见高冢巍然存。将军义不葬贼手,敢道骨寒今已久。启土争看忽大惊,异事流传万人口:五十三日颜如生,昔日刀瘢痂结成。吁嗟乎!将军忠勇信无敌,将军英烈真如神!同时死难欧、许、马,将军事未闻朝野。大书特书不一书,以告采风入史者。”
  按佩云名葵,康熙时人,著《澹如吟草》一卷。朱一贵未起事时,居乡饲鸭,台人称为“鸭母王”。是役死绥者,台湾镇总兵欧阳凯、水师副将许云,而定国没于赤山,非守城者,与诗不同;后俱赐祭葬,入祀昭忠祠。
  朱一贵之役既平,清廷以台湾孤悬海外,吏治,军制均须整饬,命满、汉御史驻台监察。六十一年五月,满御史吴达礼、汉御史黄叔璥至自北京。叔璥,直隶大兴人,字玉圃,康熙四十八年进士,授编修。时大兵之后,闾阎雕敝;巡视各地,颇有兴革,志称善政;著《使槎录》。有晚次半线作云:“忆昔历下行,龙山豁我情。今兹半线游,秀色欲与争。林木正蓊郁,岚光映晚晴。重峦如回抱,涧溪清一泓。里社数百家,对宇复望衡。番长罗拜跪,竹彩儿童迎。女娘齐度曲,俯首款噫鸣。璎珞垂项领,跣足舞轻盈。斗捷看麻达,飘摇双羽横。萨豉声铿锵,奋臂为朱英。王化真无外,裸人杂我氓。安得置长吏,华风渐可成。”过斗六门云:“墙阴蕉叶依然绿,垄畔桃花自在红。冬仲向殊春候暖,蛮娘嬉笑竹围东。”按半线即今彰化,斗六门后为云林县治。
  漳浦蓝鹿洲先生,文章经济,久着儒林,而诗绝少;唯呈黄玉圃侍御十首,以韵语而论时事,深得少陵笔意。鹿洲名鼎元,字玉霖,朱一贵之役,曾参戎幕,著《平台纪略》、《东征集》。后以拔贡授普宁知县,有惠政,升广州知府,卒于任。诗曰:“东宁大海邦,从古无人至。明末群盗巢,岛彝互窃踞。郑氏奄而有,蔓延为边忌。我皇挞伐张,天威及魑魅。遂使瘴疠乡,文物渐昌炽。川原灵秀开,郁勃不可闭。式廓惟日增,蹙地非长计。所当顺自然,疆理以时议。勿因去岁乱,畏噎却饭饎。”
  其二:“去岁群丑张,揭竿三十万。我旅一东征,挥戈云见晛。七日复全台,壶箪匝地献。可知帝德深,望云争革面。余孽虽时有,死灰谋欲煽。旋起即扑除,夫谁与为叛?当兹振遒铎,麦化不容缓。民心原犹水,东西流乍变。弃之铤而走,理之忠以劝。”
  其三:“台俗敝豪奢,乱后风犹昨。宴会中人产,衣裘贵戚愕。农惰士弗勤,逐末趋骄恶。嚣凌多健讼,空际见楼阁。无贱复无贵,相将事樗博。所当禁制严,威信为锋锷。勿谓我言迂,中心细忖度。为火莫为水,救时之良药。”
  其四:“闽学进鲁邹,东宁昧如障。当为延名儒,来兹开绛帐。俾知道在迩,尊君与亲上。子孝父亦慈,友恭更廉让。从兹果力行,诱掖端趋向。其次论文章,经史为酝酿。古作秦汉前,八家当酰酱。制义本儒先,理明气欲王。洗伐去皮毛,大雅为宗匠。此邦文风靡,起衰亦所望。”
  其五:“台地一年耕,可余七年食。寇乱继风灾,民间更萧索。今岁大有秋,仓储补须亟。谷贵虑民饥,谷贱农亦恻。厉禁久不弛,乃利于奸墨。徒有遏籴名,其实更何益。估客既空归,裹足自寥寂。何如撙节之,一艘一百石。穷年移不尽,农商惠我德。幸与诸当涂,从长一筹划。”
  其六:“累累何为者,西来偷渡人。锒铛杂贯索,一队一酸辛。嗟汝为饥驱,谓兹原隰畇。舟子任无咎,拮据买要津。宁知是偷渡,登岸祸及身。可恨在舟子,殛死不足云。汝道经鹭岛,稽察司马门。司马有印照,一纸为良民。汝愚仍至斯,我欲泪沾巾。哀哉此厉禁,犯者仍频频。奸徒畏盘诘,持照竟莫嗔。兹法果息奸,虽冤亦宜勤。如其或未必,宁施法外仁。”
  其七:“台邑最偏小,征粮视凤、诸。土狭赋独重,民困曷以纾。台田大一甲,内地十亩余。甲租八九石,亩银一钱输。将银来比粟,相去竟何如。纳粟弊多端,斗斛交相愈。折色比时价,加倍复何居。凤、诸虽厚敛,什百台版图。垦多或报少,以羡补不敷。台土瘠无旷,冲压且偏枯。安得相均匀,丈之三邑俱。征收同内地,含哺乐只且。”
  其八:“郡东万山里,形胜罗汉门。其内开平旷,可容数十村。雄踞通南北,奸宄往来频。近以逋逃薮,议弃为荆榛此地田土饶,山木利斧斤。移民迁产宅,驱之亦龂龂。何如设屯戍,守备为游巡。左拊冈山背,右塞大武臀。既清逸贼窟,亦靖野番氛。府治得屏障,相需若齿唇。”
  其九:“诸罗千里县,内地一省同。万山倚天险,众港大海通。广野浑无际,民番各喁喁。上呼下则应,往返弥月终。不为分县理,其患将无穷。南划虎尾溪,北踞大鸡笼;设令居半线,更添游守戎。健卒足一千,分汛扼要冲。台北不空虚,全郡势自雄。晏海此上策,犹豫误乃公。”
  其十:“台湾虽绝岛,半壁为藩篱。沿海六七省,口岸密相依。台安一方乐,台动天下疑。未雨不绸缪,侮予悔噬脐。或云海外地,无令人民滋。有土此有人,气运不可羁。民弱盗将据,盗起番亦悲。荷兰与日本,眈眈共朵颐。王者大无外,何畏此繁蚩。政教消颇僻,千年拱京师。”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57 | 显示全部楼层
鹿洲又有台湾近咏二首,亦不易得之作,并录于此。诗曰:
  “内山有生番,可以渐而熟。王化弃不收,犷悍若野鹿。穿菁截人首,饰金夸其族。自古以为常,近者乃更酷。我民则何辜,晨樵夕弗复。不庭宜有征,振威宁百谷。土辟听民趋,番驯赋亦足。如何计退避,画疆俾肆毒。附界总为戕,将避及床褥。”
  其二:“凤山东南境,有地曰琅。港澳通舟楫,山后接崇爻。宽旷兼沃衍,气势亦雄骁。兹土百年后,作邑不须龟。近以险阻弃,绝人长蓬蒿。利在曷可绝,番黎若相招。不为民所宅,将为贼所巢。遐荒莫过问,啸聚藏鸱枭。何如分汛弁,戒备一方遥。行古屯田策,令彼伏莽消。”
  陈少林先生梦林,亦漳浦诸生;朱一贵之役,与鹿洲同参戎幕。前后游台三次,著《游台诗》,鹿洲序之。先是康熙五十五年,诸罗令周锺瑄初修县志,聘任笔政,志成称善本焉。
  玉山歌云:“须弥山北水晶宫,天开图画自玲珑。不知何年飞海东,幻成三个玉芙蓉。庄严色相俨三公,皓白须眉冰雪容。夹辅日月拄穹窿,俯视众山皆群工。帝天不许俗尘通,四时长遣白云封,偶然一见杳难逢。唯有霜寒月在冬,灵光片刻曜虚空,万象清明旷发蒙。须臾云起碧纱笼,依旧虚无缥缈中。山下蚂蟥如蚁丛,蝮蛇如斗捷如风;婆娑大树老飞虫,攒肌吮血断人踪。自古未有登其峰。于戏!虽欲从之将焉从?”按玉山在诸罗东北,长年积雪,其状如玉;今名新高山,海拔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二尺,为世界第四高山。少林有望玉山记,载县志中。
  檨圃云:“小圃茅斋曲径通,参天老树郁青葱。地高不怕秋来雨,暑极偏饶午后风。海外云山新画卷,窗闲花草旧诗筒。莫愁纸尽无挥洒,纔种芭蕉绿满丛。”按檨圃在县署后,为诸罗八景之一;少林修志,即居于此。
  少林有丁酉正月初五夜,诸罗署中大风,次早风歇,饮酒,纪之以诗云:“海西蛰起蛟龙怒,昨夜海吼风不住。风声入耳骇人闻,风势如痴复如倨。客子残灯半灭明,闭门欹枕空百虑。山房四柱柱影摇,有时风欲挟之去。万马蹄奔剑戟鸣,虎豹搏噬急如注。往来嘈杂不成眠,一夜梦魂无宿处。平明起视浮云决,风力渐微声渐歇。呼僮暖酒赏春朝,似怯寒吹帘慢彻。因忆去年腊月初,番子渡头朔风烈。番社纷纷乱卷茅,竹树倒披梢半折。耳鼻填沙眼怕开,行人却走马蹙■〈?薛〉。山溪狂似海波潮,溪水冷于轴头铁。双犊乱流车苦迟,番儿强挽肤破裂。下马停车暂息肩,店舍无烟酒不热。番儿力尽冻且僵,呼起聊为哺与啜。可怜幅布半围身,青钱那惜恣饕餮。此时如我敢言寒,犹有敝裘重补缀。况复今朝风已春,窗明几净椒盘新。水仙香发绿尊满,春冷无尘奚足嗔。风波自古重忠信,念尔孤篷海上人。”
  北香湖在嘉义之北,距城里许,广三、四亩,修数十倍,溉田数百甲。北风之时,荷花盛开,度腊乃尽。少林有记,谓丙申秋初至诸罗,九月九日,与李君世勋、林君秀民偕游北香湖观荷,因为命名,二君各系以诗。
  李诗云:“九日湖光好,红蕖一望奢。嘉名初有锡,胜地倍增华。国色临秋水,香风落彩霞。岁寒须共保,切莫妒黄花。”
  林诗云:“湖上秋光老,君子意何迟。似有东篱约,来吟招隐诗。绿叶浓寒露,红衣淡水湄。高山不可到,斯会宁易期。”
  按李名钦文,凤山岁贡生,别有诗,林无可考,均与少林同事修志。此湖自锡名后,遂为胜地,题咏者多,今已污为稻田,惜哉!
  钱唐张鹭洲侍御,以乾隆六年巡视台湾,著《瀛壖百咏》,蜚声艺苑,诗多可诵。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57 | 显示全部楼层
泊澎湖云:“大嶝门外渡横洋,群山灭影流汤汤。天水相交上下碧,中间一叶凌波扬。少焉红沟映霞赤,倏忽黑沟翻怒墨。陆离斑驳异彩腾,绘画乾坤须五色。针盘远指天南交,苍茫四属心悁劳。直上桅尖索西屿,亚班矫捷如飞猱。澎湖环岛三十六,历历人烟出渔屋。未须沧海变桑田,结网临渊食粗足。我来收泊妈宫湾,舳舻屹立疑邱山。三夜惊涛舂客枕,梦魂跌宕雷霆间。是时望雨忧如渴,极目园畴断余沫。北风可令济行船。唤起痴龙驱旱魃。”鹭洲名湄,雍正十一年进士。
  鹭洲之诗,颇多登临之作,为录数首,以实《诗乘》。
  赤嵌城云:“巍楼遥望屹西东,月户云窗结构工。极目晚天环海屿,倚栏谁忆荷兰宫。”按城在安平镇,为荷人所建。
  澄台云:“澄台上下树婆娑,满目残阳动远波。天水无痕同一碧,风帆如叶岛如螺。”
  斐亭云:“留得清风动去思,千竿湘碧影猗猗。何人唤起文同笔,有斐亭前画卫诗。”按澄台、斐亭均在道署。
  海会寺云:“歌罢蛮腔易梵腔,层楼烟际晚钟撞。吟诗赌奕人稀到,闲煞孤寒白菊窗。”按寺在郡治北门外,即郑氏北园别墅。
  小西天云:“竹溪小寺远尘廛,青壁临流薜荔悬。高望美人何处所,漫凭东海说西天。”按小西天即竹溪寺,在南门外,为避署胜地。
  梦蝶园云:“疏林一碧映清渠,物外翛然水竹居。指点昔年寻梦处,秋风蝴蝶自蘧蘧。”按园在小南门外,为明季龙溪举人李茂春所建,改为法华寺。
  李氏园云:“梧竹阴森护短垣,群峰飞落聚星园。海翁九十发如鹤,门外水田秋稼繁。”按园在小东门外鲫潭畔,有亭曰“聚星”,官僚省耕,皆憩于此,今废。
  龙湖岩云:“湖波如镜寺门幽,面面晴峦空翠浮。寂历辋川图画里,柳烟花雨不胜愁。”按岩在赤山堡,为郑氏咨议参军陈永华所建;岩即寺也。
  北香湖云:“十顷红云贴水铺,藕花深处乱鸥凫。北风凉动香逾好,得似西湖六月无?”按北香湖在嘉义北门外,大数十亩,为县辖八景之一。
  弥陀寺云:“宦迹重溟外,游情半日闲。妙香禅室静,灌木鸟音蛮。种叶常书偈,留云早闭关。稍闻烹水法,容我坐苔班。”按寺在府治东安坊,延平郡王经建,今存。
  杂感云:“高挟天墟括九州岛,茫茫一水记琉球。风生鳌背重溟黑,雷奋鲲身巨岛浮。针路向空难问渡,铁礁拔地不容舟。林、颜几辈沙虫没,落日苍凉赤嵌楼。”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58 | 显示全部楼层
钱唐袁简斋太史有送张鹭洲御史巡台之诗。简斋名枚,字子才,年二十一举博学鸿词科,乾隆四年成进士,改为庶吉士,出为县令;著《小仓山房诗集》、《随园文集》等。其诗曰:“戒外荷兰国,开疆自本朝。四围城是海,终日耳闻潮。弹压须骢马,威棱借皂雕。谏书留玉陛,飞盖出虹桥。鼓角龙听避,妖星剑照消。甲光秋万里,刀影雪千条。古迹无唐、汉,奇功有管、萧。风和知浪静,弦缓使弓调。笔洗扶桑月,花低螺女箫。装宁资陆贾,人自爱班超。虎节三关重,瓜期两载遥。安边应努力,莫负侍中貂。”按台湾开疆,肇自延平,非由清代;简斋清人,故尊其本朝尔。
  台南宁南门下,有五妃墓道碑,为乾隆十一年台湾道庄年所立,刻巡台御史六十七、范咸之诗;风雨飘摇,渐就磨灭。为录于此,以存古迹。
  六御史诗云:“东风骀荡天气清,载驰骢马春巡行。刺桐花落林投畔,森然古墓何峥嵘。路旁老人为余泣,当年一线存前明。天兵既克澎湖岛,维时五烈皆捐生。至今坏土都无恙,谁为守护劳山精。云封马鬣连衰草,四围怪石争纵横。时闻鬼母悲啼苦,想见仙娥笑语声。岁岁里民寒食节,椒浆频奠陈香羹。满目凄凉已感叹,更闻此语尤伤情。有明岁晚多节义,樵夫渔父甘遭烹。岛屿最后照英烈,顽廉懦立蛮妇贞。田横从死五百皆壮士,吁嗟五妃巾帼真堪旌。”
  范御史诗云:“明亡已历四十载,死节犹然为故明。荒冢有人频下马,真令千古气如生。”
  “天荒地老已无亲,肯为容颜自爱身。遥望中原肠断绝,伤心不独是亡人。”
  “君后相从殉社稷,虞兮未敢笑重瞳。朝廷倘使增陪祀,臣妾应教祭享同。”
  “田妃金碗留遗穴,何似贞魂聚更奇。三百年来数忠义,五人个个是男儿。”
  “可怜椎髻文身地,小字人传纪载新。却恨燕京翻泯灭,英风独让费宫人。”
  “忍把童家旧誓忘,孝陵风雨怨苍苍。芳魂若向秦淮去,正好乘潮到故乡。”
  “长恨丁宁数语余,从容犹自系簪裾。邽西便是埋香地,三女坟应近阖闾。”
  “封题无树一孤岑,剩有儿童踯躅吟。岂是五丁开蜀道,却缘望帝哭春深。”
  “明妃无命死胡沙,青冢荒凉起暮笳。争比冰心明似月,隔江不用怨琵琶。”
  “垒垒荒坟在海滨,魂销骨冷为伤神。须知不是经沟渎,绝胜要离冢畔人。”
  “又逢上已北邙来,宿草新浇酒一杯。自古宫人斜畔土,清明可有纸钱灰?”
  “十姨庙已传讹久,参昂还应问水滨。此日官僚为表墓,五妃直可比三仁。”

 楼主| 发表于 2013-7-27 23:58 | 显示全部楼层
按六御史字居鲁,满洲镶红旗人,官户部给事中。乾隆九年巡台,著《使署闲情》、《台海采风图考》、《番社采风图考》各一卷。范御史字贞吉,号九池,浙江仁和人,雍正元年进士。乾隆十年巡台,志称善政,著《浣浦诗钞》、《婆娑洋集》。
  六居鲁侍御有澄台观海之作,诗曰:“层台爽气豁双眸,远望沧溟万顷收。赤雾衔将红日暮,银涛拍破碧云秋。鲲鹏飞击三千水,岛屿平堆十二楼。极目神洲缈无际,东南形势此间浮。”
  鹿耳门汛即事云:“乘风纔命驾轻航,回首荒城已渺茫。日与云山争隐见,天连波浪若低昂。巡行鹿耳新防汛,指点鲲身旧战场。谁道疆隅惟恃险,圣朝威德是金汤。”
  偶成云:“饱啖槟榔不是贫,无分妍丑尽朱唇。颇嫌水族名新妇(新妇啼,鱼名),却爱山蕉号美人(美人蕉,花名)。剧演南腔声调涩,星移北斗女牛真。生憎负贩犹罗绮(台俗尚奢,有衣罗绮而负贩者),何术民风使大淳?”
  居鲁又有咏物诗数首,亦采风者之责也。
  方司马惠九头柑柬谢云:“海壖残腊试霜柑,纔挹清香兴已酣。采自千头金颗重,携来九瓣玉浆甘。种传瓯粤原无匹,宴饮华林旧锡三。不是乘槎远行役,殊方佳味那能谙?”按九头柑即虎头柑,实小于柚,色黄而酸。
  七里香云:“雪魄冰姿淡淡妆,送春时节弄芬芳。看花何止三回笑(每岁开花,率三、五度),惹袖犹余半日香。竟使青蝇垂翅避,不教昏瘴逐风狂(能袪蝇蚋,并辟烟瘴)。灵均莫漫悲兰茞,正色宜令幽谷藏。”按七里香即山矾,台人植为篱落,香闻数里。
  頳桐花云:“枝柔叶厚碧痕浓,色艳还看花发重。朱萼临风迷紫蝶,丹须和露浥黄蜂。剪残锦彩枝头见,敲碎珊瑚月下逢。好是年年夸竞渡,沿江如火映鱼龙。”按頳桐花一名龙船花,五月盛开,色红如火。
  范九池侍御有再迭台江杂咏,为《婆娑洋集》中之佳构。诗曰:“弥茫徼外辟穷途,飞渡横洋计不迂。瀇瀁自来瓯脱地,屏藩藉此弹丸区。灵槎好系扶桑木,赤石谁传瀛海图(《神异经》云:南方裔外,赤石为墙,今台陶瓦皆赤)。千树刺桐红似火,锦官直欲拟成都。”
  “汗漫真成不系舟,连樯还裹片帆头(海舟欲疾,则加片帆于樯上)。远瞻沙马矶边石(凤山县有沙马矶,吕宋往来船以此山为指南),近眺澄台海上楼(澄台观海,为郡治八景之一)。云物有情随我往,鲸鲕未辨悔空游。剧怜春瘴迷人目,清梦何从觅九州岛。”
  “西天小寺礼弥陀(府治有小西天寺),故郑园亭日渐蹉(悉改为寺)。铜炮风雷金甲动(《郑氏逸事》:龙硕者,大铜炮也;成功见水底有光上腾,使善水者出之),鲸鱼冠带海门过(成功攻台时,红毛先望见一人冠带骑鲸从鹿耳门而入)。虎鲨夜集贪牵罟(虎鲨,鲨之大者),鹦鹉朝游寄负螺(鹦鹉螺常脱壳朝游,寄居■〈丿上虫下〉入其中)。堪笑揭竿称鸭母,空嗤海外夜郎多(朱一贵饲鸭,人称鸭母王)。”
  “密云狂吼几时开,鼍鼓逢逢潮汐洄。沙线两条翻白浪(鹿耳门有南北两线),台风六月作黄梅(台风,飓之大者,六月风雨连旬)。楼船出水凭颿疾,犀甲摧人藉将才。惆怅鲛宫经百战,忠臣血溅白沙堆(辛丑之变,水师副将许云、游击游崇功并战死)。”
  “不信豳风蟋蟀篇,雪霜冰霰了无缘(台无雪霜)。潮鸡夜半已先唱(鸡应潮鸣),月魄蓂稀便上弦(初二日见月)。金穴玉山那可到,汤泉硫井转相怜。最奇暗澳花如海,稍至新秋薄暮天(志称台东北有暗澳,万花偏山,仲春始旦,至秋则如长夜)。”
  “零丁避世有遗民(沈文开《杂记》:零丁洋之败,宋人遁亡至此),重译还疑似女真(或云女真遗民,以语有似者)。山上蛎房成泽国(大冈山顶多蛎房),洞中橘树烂樵薪(志称凤山人樵于冈山,见一石室,四围皆橘,再往失其处)。鹿场渐已除荒埔(番社捕鹿各有场,今皆辟为田),蟒甲于今渡汉人(蟒甲,独木舟也)。底事穴居同一室,仅分衽席夜横陈(番社举家一室)。”
  “繁花多半是深红(如刺桐、仙丹、佛桑之类),有色无香谢晓风。倒挂终嫌与物异(倒挂鸟来自吕宋),含羞却似向人同(含羞,草名)。蜑烟蛮雨怜猫女(番女幼多以猫名之),狐带鹈衣怪狡童(台人服多不衷)。赖有松醪风味足,玉山颓处醉衰翁。”
  “凤尾黄梨间白瓤,连林檨子共分尝。生怜香醉郎官舌(荔支有名郎官红者),牵惹情多御史肠。辟瘴定须藏薏苡,拂尘聊且缚槺榔(槺榔叶可为帚)。蓬麻茜草能成锦(番妇织苎麻为布,以茜草染之),何必田园定种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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