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词话 [清]王弈清 卷一至卷三 唐、五代十国篇

奉旨填词柳三

◎　徐铉见李煜　　徐铉归朝，为左散骑常侍，迁给事中。太宗一日问："曾见李煜否。"铉对："臣安敢私见之。"帝曰："但言朕令卿往见可矣。"铉遂迳往其居，望门下马，一老卒守门，徐言："愿见太尉。"卒言："有旨，不得与人接。"徐云："奉旨来。"老卒往报。徐入，立庭下久之。老卒遂取旧椅子相对，铉遥见，谓卒曰："但正衙一椅足矣。"顷间，李主纱帽首服而出。铉方拜，遽下阶引其手以上。　　铉辞宾主之礼。李主曰："今日岂有此礼。"徐引椅少偏，乃敢坐。後主乃默不言。忽长吁曰："当时悔杀了潘佑、李平。"铉既去，有旨召对，询後主何言。　　铉不敢隐。又七夕在赐第命故妓作乐，声闻於外，太宗闻之大怒。又传"小楼昨夜又东风"，及"一江春水向东流"之句，遂被祸云。［王钅至默记］　　◎　後主归宋後及临行时作词　　南唐主归宋後作长短句云："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暮赁阑。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含思凄惋，未几下世。其归国临行有词云："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销磨。最是苍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挥泪对宫娥。"东坡谓："后主既为樊若水所卖，举国与人，故当痛哭於九庙之前，谢其民而後行。顾乃挥泪对宫娥听教坊离曲哉。"［词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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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重光深院静　　李重光深院静小令，升庵曰："词名捣练子，即咏捣练也。"复有云鬓乱一篇，其词亦同众刻无异。尝见一旧本，则俱系鹧鸪天，二词之前，各有半阕。其云鬓乱一阕云："节气虽佳景渐阑。吴绫己暖越罗寒。朱扉日暮随风掩，一树藤花独自看。 云鬓乱，晚妆残。带恨眉儿远岫攒。斜托香腮春笋嫩，为谁和泪倚阑干。"其深院静一阕云："塘水初澄似玉容。所思还在别离中。论证知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词苑］　　◎　李重光乌夜啼　　李後主重光作乌夜啼一词，最为凄惋。其词曰："无方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翦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所谓其音哀以思也。［词苑］　　◎　李後主词所本　　颜氏家训云："别易会难，古人所重。江南饯送，下泣言离。北方风俗，不屑此事，歧路言别，欢笑分首。"李後主长短句盖用此耳。故云："别时容易见时难。"又云："别易会难无可奈。"颜说又本文选陆士衡答贾谧诗，云："分索则易，携手实难。"［能改斋漫录］　　◎　荆公与山谷论李後主词　　荆公问山谷云："作小词曾看李後主词否。"云："曾看。"荆公云："何处最好。"山谷以"一江春水向东流"为对。荆公云："未若'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又'细雨湿流光'最妙。"词苑云，细雨梦回二句，元宗词。　　荆公误以为後主也。［雪浪斋日记］　　◎　后主是一词手　　"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致语也。"小楼昨夜又东风"及"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情语也。後主是一词手。［王世贞四部稿］　　◎　嵇康曲　　薛九，江南富家子，得侍李後主。宫中善歌嵇康曲，曲为後主所制。江南平，流落江北，尝一歌之，座人皆泣，後易为嵇康曲舞。词云："薛九古十侍中郎。　　兰香花媚生春堂。龙蟠王气变秋雾，淮声泗水浮秋霜。宜城酒烟生雾服。与君试舞当时曲。玉树遗词悔重听，黄尘染鬓无前绿。"［客座赘语］　　◎　李後主玉楼春　　李後主宫中未尝点烛，每夜则悬大宝珠，光照一室。尝赋玉楼春词曰："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声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论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未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民蹄清夜月。"［词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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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高士　　郑遨字云叟，滑州白马人，昭宗时举进士不第，弃妻子入少室山。其妻数以书劝归，辄投於火。好为词以见意，惜词多不传。闻华山有五粒松，脂沦入地，千年化为药，能去三尸。因徙华阴，欲求之。与道士李道殷、罗隐之善。遨种田，隐之卖药自给，殷有钓鱼术，钓而不饵。世止为三高士。［五代史］　　◎　曲子相公　　和凝少时好为曲子，布於汴洛。洎入相，契丹号为曲子相公。有集百卷，自镂板以行世，识者非之。曰："此颜之推所谓讠令痴符也。"［花间集］　　◎　和成绩艳词　　和成绩艳词每嫁名於韩?，因在政论讳之也。又欲使人知之，乃作游艺集序曰："予有香奁、ぷ金，不传於世。"［乐府纪闻］　　◎　秦妇吟秀才　　韦庄字端己，著秦妇吟，称为秦妇吟秀才。举乾宁进士，以才名寓蜀，蜀主建羁留之。庄有宠人，姿质艳丽，兼善词翰。建闻之，托以教内人为词，强夺去。　　庄追念悒怏，作荷叶杯、小重山词，情意凄怨，人相传播，盛行於时。［古今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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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韦庄词　　韦端己思旧姬作荷叶杯词云："绝代佳人难得。倾国。花下见无期。一双愁黛远山眉。不忍更思惟。闲掩翠屏金凤。残梦。罗幕画堂空。碧天无路信难通。　　惆怅旧房栊。"又"记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识谢?襄时。水堂西面画帘垂。携手暗相期。 惆怅晓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又，小重山词云："一闭昭阳春又春。夜寒宫漏永，梦君恩。卧思前事暗消魂。　　罗衣湿，新捏旧啼痕。 歌吹隔重阍。绕庭芳草绿，倚长门。尤般惆怅问谁论。　　凝望立，宫殿欲黄昏。"流传入宫，姬闻之，不食死。［尧山堂外纪］　　◎　牛峤柳枝　　牛峤字松卿，乾符中进士，事蜀为给事中。其杨柳枝词："不忿钱塘苏小小，引郎松下结同心。"见推於时。［古今词话］　　◎　牛峤望江南　　牛松卿望江南词，一咏燕，一咏鸳鸯，是咏物而不滞於物者也。词家当法此。　　［姜夔］　　◎　牛峤词刻细似晚唐　　牛峤定西番为塞下曲，望江怨为闺中曲，是盛唐遗音。及读其"翠娥愁，不抬头"，"莫信彩笺书里，赚人肠断字"，则又刻细似晚唐矣。［陆游］　　◎　牛峤用南史　　南史王?诗"日蓦当归去，鱼鸟见留连"，俗本改蓦作暮，浅矣。孟蜀牛峤词，"日蓦天空波浪急"，正用?语。［词品］　　◎　欧阳炯序花间　　欧阳炯，即首序花间集者，每言愁苦之音易好，欢愉之语难工。其词大抵婉约轻和，不欲强作愁思。［蓉城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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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鬼之一　　炯事孟蜀後主，时号五鬼之一，曾约同僚纳凉於寺，寺僧可朋作耘田鼓歌以刺之，遂撤饮。炯始作三字令，有欧阳彬作生查子者，其弟也。［尧山堂外纪］　　◎　顾?小词特工　　蜀通正初，顾?为内直小臣，命作亡命山泽赋，有"到处不生草"句。一时传笑。後官太尉，小词特工。［尧山堂外纪］　　◎　顾词开柳七　　顾太尉诉衷情云："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虽为透骨情语，已开柳七一派。［蓉城集］　　◎　阳春词杂入六一集中　　冯正中乐府，思深语丽，韵逸调新，多至百首。有杂人六一集中者。黄山谷、陈後山虽以庸滥目之，然诸家骈金俪玉，而阳春词特为言情之作。［柳塘词话］　　◎　阳春词有元和气象　　"宫瓦数行晓日，龙?百尺春风。"殊有元和气象。阳春词尚饶蕴藉，堪与李氏齐驱。［蓉城集］　　◎　鹿虔?词多感慨　　鹿虔?事蜀为永泰军节度使，初读书祠，见画壁有周公辅成王图，期以此见志。国亡不仕，词多感慨之音。［乐府纪闻］鹿虔?高节鹿公高节，偶尔寄情倚声，而曲折尽变，有无限感慨淋漓处。［倪瓒］　　◎　魏承班词明净　　魏承班词俱为言情之作，大旨明净，不更苦心刻意以竞胜者。［元好问］　　◎　人人喜效魏承班词　　承班词较南唐诸公更淡而近，更宽而尽，人人喜效为之。如"相见绮筵时。　　深情黯共知。难话此时心，梁燕双来去"。亦为弄姿无限。［柳塘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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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鹗词明浅动人　　後唐尹鹗官参卿，其词以明浅动人，以简净成句者也。［张玉田］　　◎　尹鹗秋夜月　　尹鹗秋月，颇觉遵古，而非正赏之音。杏园芳更多颓唐之句。［古今词话］　　◎　尹鹗杏园芳　　尹鹗杏园芳第二句"教人见了关情"，末句"何时休遗梦相萦"，遂开柳屯田俳调。至其临江仙云："西窗乡梦等闲成。逡巡觉後，特地恨难平。"又"昔年於此伴萧?襄。相偎伫立，牵惹叙衷肠"，流递於後，令读者不能为怀。岂必曰花间尊前句皆婉丽也。［柳塘词话］　　◎　毛熙震集　　蜀人毛熙震集止二十馀调，中多新警，而不为儇薄。［齐东野语］　　◎　毛秘监词　　毛秘监词"象梳欹鬓月生云"，"玉纤时急绣裙腰"，"袅钗金燕软"，不止以浓艳见长也。卒章情臻，尤为可爱。其後庭花云："伤心一片如?月，闲锁宫阙。"清平乐云："正是销魂时候，东风满院花飞。"南歌子云："妖羞爱问曲中名，杨柳杏花时节，几多情。"试问今人弄笔，能出一头地否。［柳塘词话］　　◎　毛文锡纱窗恨　　毛文锡词大致匀净，不及熙震，其所撰纱窗恨可歌也。［古今词话］　　◎　毛文锡词流于率露　　文锡词以质直为情致，殊不知流於率露。诸人评庸陋词者，必曰此仿毛文锡之赞成功而不及者。逮览其全集，有巫山岗一段云词，细心微诣，直造蓬莱顶上。　　［叶梦得］　　◎　李?琼瑶集　　梓州李?，其先波斯人。?有诗名，以秀才豫宾贡事蜀主衍，国亡不仕。有琼瑶集，多感慨之音。其妹为衍昭仪，亦能词，有"鸳鸯瓦上忽然声"句，误入花蕊宫词中。［茅亭客话］　　◎　李?志风土　　李?、欧阳炯辈俱蜀人，各制南乡子数首以志风土，亦竹枝体也。［周密］　　◎　牛希济词富赡　　同光三年，唐主命蜀旧臣王锴等赋蜀亡诗，牛希济一律云："满朝文武欲朝天。不觉邻师犯塞烟。唐主再悬新日月，国王还却旧山川。"末云："古往今来亦如此，几曾欢笑几潸然。"唐主曰："希济不忘忠孝也。"赐缎百。词亦富赡，载花间集。［尧山堂外纪］　　◎　牛希济临江仙　　希济临江仙，芊县温丽极矣。自有凭吊凄怆之意，得咏史体裁。［仇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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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光宪北梦琐言　　孙光宪进遘兵戈之际，以金帛购书数万卷，著北梦琐言，亦多采词家逸事。　　［古今词话］　　◎　孙光宪浣溪沙　　小词有绝无含蓄自尔入妙者，孙葆光之浣溪沙也。［孙洙］　　◎　孙光宪佳句　　孙葆光"一庭花雨湿春愁"，佳句也。［黄升］　　◎　韩熙载不羁　　韩熙载放旷不羁，每得俸钱，辄为诸姬分去。乃著衲衣负筐，使门生舒雅执歌板，乞食於诸姬院，以取笑乐。及使中国，有云："我本江南人，去作江北客。　　舟到江北来，举目无相识。不如归去来，江南有人忆。"［南唐近事］　　◎　陶?词　　国初，朝廷遣陶?使江南，以假书为名，实使觇之。李献以书抵韩熙载曰："五柳公骄甚，其善待之。"?至，果如李所言。熙载谓所亲曰："陶奉使非端介者，其守可隳，当使诸君一笑。"因令誊六朝书，半年乃毕。熙载使歌姬秦弱兰衣敝衣为驿卒女，?见之，遂犯慎独之戒，作长短句赠之。明日，中主宴?，?俨然不可犯，中主持觥，使弱兰出歌?所赠之词侑觞，?大惭而罢。词名风光好，云："好姻缘。恶姻缘。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 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再把鸾胶续断弦。是何年。"［侍儿小名录］　　◎　陶?赠杜任娘词　　陶?尚书奉使江南，邂逅驿女秦弱兰，作风光好词。前人小说，或有以为曹翰者，疑以传疑，本不足论也。近乃见括苍所刻沈睿达之云巢编中所纪，独以为陶使吴越，惑娼妓杜任娘，遂作此词以求遗书为寻逸犬。且云："娼既得陶词，後遂发建立仁王院。"与诸家之说大异。审如其言，则此娼亦不凡矣。睿达杭人，所闻当不谬。院不知在何地，今城中吴山岗自有仁王院，建於近年者，亦非也。　　［野雪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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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泌江城子　　江南张泌，为李後主内史，以江城子二阕得名。国亡仕宋，与钱ㄈ谥议，泌每奏驳其人。少与邻女浣衣善，经年不见，夜必梦之。女别字，泌寄以诗云："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浣衣为之陨涕。［古今词话］　　◎　张泌浣溪沙　　张子澄时有幽艳语，"露浓香泛小庭花"是也。时遂有以浣溪沙为小庭花者。　　［花间集］　　◎　皇甫松摘得新　　皇甫松为牛僧孺甥，以天仙子词著名，终不若摘得新二首为有达观之见。［花庵词客］　　◎　皇甫松竹枝采莲　　皇甫松以竹枝、采莲排调擅场，而才名远逊诸人。花间集所载，亦止小令短歌耳。［元好问］　　◎　无名氏扑蝴蝶词　　无名氏有扑蝴蝶词云："烟条雨叶，绿遍江南岩。思归倦客，寻春来较晚。　　岫边红日初斜，陌上花飞正满。凄凉数声羌管。怨春短。 玉人应在，明月楼中，画眉懒。鸾笺锦字，多时鱼雁断。恨随去水东流，事与行云共远。罗衾旧香犹暖。"一篇情景周挚，换头句，逼真周秦之先声也。［词统］　　◎　西蜀南唐词　　词至西蜀、南唐，作者日盛，往往情至文生，缠绵流露。不独为苏、黄、秦、柳之开山，即宣和、绍兴之盛，皆兆於此矣。论者乃有世代升降之感。不知天地之运日开，山川之秀不尽，有不知其然而然者，非可胶柱而鼓瑟也。［玉茗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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