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收诗305篇,还有6篇有目无辞。这么多的作品为何竟不署作者呢?其中缘由是多方面的。 首先,作品征集方式及作品本身的形成过程造成作者丢失。 《诗经》中的相当一部作品是由采诗官搜集来的。采诗之制,由来已久。《汉书·艺文志》云:“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该制出现的最早年代,已经无法考证,但根据现存的古代典籍可以认定,周朝时期,这种采诗制度已经相当完备。采诗官称作“行人”,他们怀揣王命,手敲木铎,奔赴四面八方采集诗歌。除了专门负责采诗的官吏外,周王朝似乎还动用了一大批“编外”人员参与这项工作。何休在《公羊传·宣公十五年》注解中详述说: 男女有怨恨,相与而歌。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男子六十、女子五十无子者,官衣食之,使之民间求诗。 《国风》160篇,分别来自15个国家和地区,假如没有周王朝的行政干预,假如得不到各诸侯国的大力支持,要在这样大的范围内将诗歌、民谣收集起来,那是不可能的。周王朝动用这样的力量去采集诗歌,要的是诗的内容,至于这诗是谁做的,那并不重要。更何况,很多民歌、民谣流传民间,经过了不同阶层的很多人的口头加工、改造,采诗者又怎能去确定每首诗的作者呢?此外,周朝还有献诗制度。朝中公卿可以将自己对朝政的看法以诗的形式上达君王,其内容可颂可讽。而各国列侯,也有陈诗进谏的义务.《诗经》二雅中的不少篇就是这些人的作品。当然,这些进献的诗都隐去了作者的姓名,因为他们只想让这些“考百事于朝,问谤誉于路”的内容对君王有个提醒罢了。 其次,《诗经》中的诗,都是配乐的歌词,它的每一篇在当时都是以歌词、音乐、舞蹈相结合的形式而存在的。 不管是采诗官采集得来的诗还是公卿、列侯献上的诗,都要先经乐师谱曲定调,然后排演。君王不是直接面对无声的语言符号,他欣赏的是有关这些诗歌内容的“乐语”。“颂”也好,“刺”也好,都是以音乐、舞蹈的形式和君王见面的。《墨子·公孟》说过“诵诗三百、歌诗三百、弦诗三百、舞诗三百”的话,《史记·孔子世家》也说“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这都表明诗与音乐、舞蹈的密切关系。因此,唱也好,舞也好,“诗以声为用”(顾颉刚《论诗经所录全为乐歌》),作者的姓名自然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就像今天,我们也许能唱出不少名歌,却并不一定都知道每首歌的词曲作者是谁。乐谱和舞蹈动作的规定失传了,《诗经》变成了声、形俱逝的一本光秃秃的歌词集。朱自清先生在他的《诗言志辨》一书中总结说: 总之,诗乐不分家的时代只着重听歌的人;只有诗,无诗人,也无‘诗缘情’的意念。诗乐分家以后,教诗明志,诗以读为主,以义为用;论诗的才渐渐意识到作诗人的存在。 这个见解是非常精辟的。 第三,“赋诗言志”的习俗淡化了《诗经》的作者问题。 春秋时期,当时的士大夫经常在外交及其它公共场合引用《诗经》中的句子表达自己的见解和愿望。大到邦国的政务、军事、外交,小到日常琐屑的事情,都可以随时随地援引运用,这叫“赋诗言志”。它的突出特点是只根据自己的需要截取它某些句子字面的意思,此谓之“断章取义”。甚至到了春秋末期,孔子与子贡讨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与子夏讨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时也还在采用这种方法。 以上多种因素的汇合,造成了《诗经》无作者现象的出现,所以,清朝学者孝舆在他的《春秋诗话》中说:“作者不名,述者不作,何欤?盖当时只有诗,无诗人。古人所作,今人可援为己诗,彼人之诗,此人可赓为自我,期于‘言志’而已。人无定诗,诗无定指,以帮可名不名,不作而作也。”这个分析是符合当时的情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