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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霜月千家诗 作者:江湖夜雨【转载自网络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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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3 20: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转载自网络论坛】千年霜月千家诗  
  
  酒意诗情谁与共(代序)
     
  初夏,桐阴转浓,白昼初长。这样的季节年年相似,感觉已经有些倦怠和麻木。或许人在岁月中,正像长河中的石头,渐渐磨成浑圆沉静的样子,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棱角。
  
  踏实安稳的生活,庸常规律的日子,在有些人眼里,未尝不是一种幸福。然而,一年一年的流光逝去,庭院中的草花开出年年相似的鲜艳,树木却暗暗地变得粗壮苍劲时,我还是想要叹息。
  
  今年雨水多,飘雨的夜里,心中的思绪也如细雨般绵绵不绝。有道是“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还是读一读诗吧!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不再想去翻卷帙繁多的《全唐诗》和《全宋词》之类的,倒是捡出尚为韶齿学童时就常读的《千家诗》来看。
  
   古人说:“读未见书如得良友,见已读书如逢故人”,也许,重读这些早已熟识的诗句,更有“风雨故人来”的温馨吧。
  
  宋人蒋捷有词:“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江湖夜雨虽然仍处盛年,并未老颓龙钟,但此词中的心境如今也能领略一二。不同的年纪,有不同的阅历,也有了不同的心境,重读《千家诗》中那些家喻户晓的句子,不免感慨良多。
  
  《千家诗》在旧时是必读教材,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一起合称“三、百、千、千”,影响是非常大的。像《红楼梦》中行酒令时用的花名签上的诗句,几乎都来自于《千家诗》。冯梦龙的那个《夹竹桃顶针千家诗山歌》,更是当年“恶搞经典”的代表作,这些都从侧面反映了《千家诗》的影响之大。
  
  然而,《千家诗》分五言七言两个部分。七言部分题为南宋谢枋得选,但恐怕也多是后人假托其名所为,五言部分题明末王相注。总之,《千家诗》选诗的水平很一般,良莠不齐,大概是明末的书商编纂而成的。其中有些诗句,“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好来,但偏偏有些评注者却不点明,还一味说好。当初年幼,虽有疑问,也不敢确定,但现在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大家,其中的有些诗――“这个真不好”。
  
  而且,有些《千家诗》中的好诗却也被我们轻轻放过,因为它们太耳熟能详了,以致于我们熟视无睹,正所谓“睫在眼前人不见”。不少的好诗句,放在课文中被剥皮抽骨般地讲,某些家长填鸭式的逼着背,到头来却成了猪八戒嘴里的人参果,没嚼出滋味来。正如“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这样的句子,它虽然在我们口中心上流来流去,却常常忽略了它其中的醇美味道,反倒是由其衍生出来的“梦里落花知多少”这样的句子却让我们欢喜赞叹。
  
  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和大家一起关注探讨一下《千家诗》了。虽然《千家诗》中的好多诗,士大夫气极浓,既不小资,也不香艳,现在渐渐难吊住人们的眼球,其中的一些应制诗和应酬诗,也都没有什么现实意义。然而,《千家诗》毕竟流传了几百年,所选的诗句经历了千年的沉淀,这些岁月的沧桑沉淀,影响到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非常值得我们品味鉴赏。
  
  古玩界有一个术语,叫做“包浆”,悠悠岁月中的古玩宝物,因层层积淀,表面逐渐形成特有的皮壳。这是岁月的留痕,它滑熟可喜,幽光沉静,显露出一种温存的旧气,无语中告诉你,这件东西有了年纪。相比之下,刚出炉的新货,有一种刺目的光泽,被称为“贼光”。作伪的东西,就算是精心仿造,也终究有差别。
  
  《千家诗》身上的“包浆”,不可谓不厚。值得我们评说的东西也太多太多,轻易读过,殊为可惜。有鉴于此,有些《千家诗》的译本将原来的千家诗擅自进行增删,我觉得是不恰当的。正如我们拿到一个古董瓷器,却贸然将它打磨干净,补上原有的缺损痕迹,上光喷蜡,使之焕然一新,殊不知这样一来,这件古董的价值大减,可能好几十万块钱都被你打磨掉了。
  
  浮生常恨欢娱少,能畅快于诗文之中,激浊扬清、笑骂古今,和大家分享积年的酒意诗情,正是我最为顾盼自得的时候,也是我心底最大的温暖和宽慰。
  
  
  
  不必说:“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
  
  只情愿:“彻旦休云倦,烹茶更细论”。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09 | 显示全部楼层

  
  春日偶成 [宋]程颢
  
  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
  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千家诗》版本众多,先是有一个七言诗的选本流行,托名为刘克庄或谢枋得所选。但刘克庄的《后村千家诗》全书共22卷,内容繁冗博杂。后世流行的七言千家诗选本,当是经过许多文人删选而成,堪称“集体智慧的结晶”。然而,虽说有“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样的话,但毕竟“群众”的水平是良莠不齐的,这也造成《千家诗》中瑕瑜互见,驳杂混乱的缺点。
  《后村千家诗》有个特点,所选全是律诗和绝句,按时令、节候、气候、昼夜、百花、竹林、天文、地理、宫室、器用、音乐、禽兽、昆虫、人品等分为十四类,现在流行《千家诗》中仍旧继承了这个特点。
  所以嘛,按时节,一年之始在于春,最前面就该是描写一些描写春天的诗句。
  
  写春光的诗句,多不胜数,而《千家诗》开卷第一首选的就是程朱理学中的“掌门人”――程颢的诗,第二首就是理学发扬光大的朱熹,可见选诗者对程朱理学的狂热追捧。这也说明,《千家诗》的七言选本应该是诞生在明代程朱理学盛行的时期。
  要知道,虽然程、朱等人在后世倍受崇拜,有冷猪肉享用(朱熹并非孔子徒弟,却也破例挤进孔庙,成为“十二哲”之一),但生前却都狼狈不堪,仕途坎坷。
  程颢先生正好碰到“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拗相公”王安石执政,程先生满脑袋循规蹈矩的保守思想,王安石看他就讨厌,把他贬出京城,去当芝麻小官。好容易熬到以司马光为代表的“旧党”执政,程颢被召回京师欲重用时,程老先生(也就53岁),却突然发病死了。小沈阳的那句台词叫什么“最痛苦的是人死了,钱没花完”,程老先生这里却是――“人死了,乌纱帽又来了”,也挺郁闷的。
  抛开闲话,来看这首诗。凭心而论,这首小诗头两句还是相当不错的:“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云淡风轻的午日,阳光熙暖、春光明媚,这时候诗人傍着春花嫩柳走过前方的小河,此情此景,也算是相当细腻怡人了。
  不过,后两句却露出了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尾巴――“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意思是说平常人不知道我此时心中的乐趣,还以为我像贪玩的少年蒙童一般忙里偷闲游戏玩耍呢。
  读到这里,有些人不免会纳闷,程老先生在春光中散步不是消遣玩乐,那是在做什么呢?江湖夜雨小时候也瞧不大明白,后来才知道,程颢先生曾提出过“定性”的理论:他要求,要修炼到任何时刻都内心平静,不受外物的干扰。他还强调,不应刻意排斥接触事物,要做到虽有外物在眼前,却毫不执著、留恋,达到“内外两忘”,超越自我的境地。《千家诗》后面还有程颢的一首诗中所谓“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也是包含了此意。
  然而,做为一首诗,这后两句一摆脸孔讲道理,就有点意兴索然――你别看我在这里好像是赏花拂柳,我可不是在玩哪,是在修身养性,无时无刻不在修身养性!知道不?
  听程颢老先生这样一告白,忍不住想起这样一个笑话,据说有个迂腐的道学先生,就连夫妻间做爱时,也一本正经地向祖先牌位祷告一番说:“非为色也,实为嗣耳”(不是为了色欲,是为了生养后代,继承祖先香火)。不知道这位先生抱着不是“造爱”是“造人”的思想情操上床时,又当是怎样一付可笑的模样。
  钱钟书先生曾这样批驳道学先生们的诗:“内容抒情写景既然是“闲言语”,那末就得借讲道学的藉口来吟诗或者借吟诗的机会来讲道学,游玩的诗要根据“周礼”来肯定山水,赏月的诗要发挥“易经”来否定月亮,看海棠的诗要分析主观嗜好和客观事物”。
  真可谓一针见血!
  其实,大好春光里,读书累了,散散心又怎么了?就算“再强的人也有权力疲惫”,何必非要连吃饭睡觉呼吸也紧张到“提高觉悟、修身养性”的高度?忙里偷闲,正是人生一乐啊。“闲中闲”像吃腻的肥肉,“忙里闲”却似久渴后的甘泉。李涉有诗:“又得浮生半日闲”,此中滋味,妙不可言。
  好在一般人读到此诗时,感觉不到程颢先生的大道理,却只记住了这个云淡风轻的春日正午,记住了“偷闲学少年”的乐趣。好多人引用此诗,也不了解程颢老先生的说教,而是当做“忙里偷闲”的意思来理解了。这正像人们读完《水浒传》后,被感染到心头的不是什么招安尽忠,而是“撞破天罗归水浒,掀开地网上梁山”。
  依我看,这首小诗后两句还不如写成这样:“时人难识余心乐,莫笑偷闲学少年”,那将会更加妙趣横生,俏皮可喜。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春日  [宋]朱熹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朱熹这人,我一向不喜欢。不是囿于对程朱理学的偏见,而是生平就不喜欢那种板着脸爱用大道理训人的。所以,江湖夜雨以前的书中,提到朱熹(如写天台名妓严蕊被朱熹毒打)时往往是不吝于最恶意的语言来形容他的。
    对于这首诗,我觉得却也不能一味贬低。最后一句“万紫千红总是春”还是很有气势的。这一句诗的生命力也极强,直到现在还经常出现在报纸和讲话稿中。不过,这首诗正符合了“有好句无好篇”的特点,也就是除了这一句外,其他的句子可就平平无奇了,“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直说好天气到泗水边寻芳踏青,无边光新一下子焕然一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这一句,我觉得是源自老杜的“画图省识春风面”(《咏怀古迹其三》),但杜甫句子中是以融融媚媚的春光形容王昭君的美貌,颇为别致生动。而朱熹这里却还原为平直地描写春光,把老杜的好句子“等闲”处理了。说难听一点,简直就是化神奇为腐朽。
    而且朱熹这首诗,还有“假大空”的毛病。当时孔夫子的老家泗水附近,早为金国人占领,朱熹是根本不可能在此游玩的。和朱熹同时代的爱国诗人张孝祥曾在词中愤愤地道:“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而朱熹却完全漠视“至圣先师”家乡被胡虏占据的事实,闭上眼睛畅想泗水河边万紫千红的大好风光。现在有些小学生缺乏生活经历,只好闭门造车,写些空话虚景,朱熹这位配享孔庙的怎么也这样?
    当然,朱熹好歹也是名宿大儒,这首诗也不会这样浅薄无味,只靠“万紫千红总是春”一句充门面。程颢、朱熹二人写诗,经常把读书心得写入诗中,说理讲道。这首也不例外,表面上看朱熹是在“意淫”泗水河边的春光,其实他是在讲儒家经典给他带来的欢欣喜悦。此诗其实暗含着这样的意思:
    
    泗水河畔的春风,吹到我们的心头,吹开了万紫千红的思想之花――
    孔圣人的教诲啊,如春光一样暖遍了大地,改换了人间――
    
    所以嘛,如果一味指责这首诗不够含蓄,也未必恰当,只不过此诗的风味,不大对我的胃口。我很赞同明人胡应麟《诗薮》中所说的观点:“曰仙、曰禅,皆诗中本色。惟儒生气象,一毫不得著诗;儒者语言,一字不可入诗”。
    朱熹这诗,只从表面理解还好,深入了解后,“头巾气”太冲。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春宵[苏轼]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看到苏轼这首诗,可以一洗前面程朱的腐气。这首诗妙得很,可谓“乐而不淫,艳而不亵”。
    “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一句后来常用作男女调情时的开场白,旧小说旧戏文中,多少才子佳人共赴鸳帐前,少不了来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郎君(娘子),我们还是早点安歇了吧。”更有一笑话这样说:
    
    某甲娶妻,大喜之日,贺客盈门。晚间闹房,诸客皆以新娘能诗,必欲一聆听。新娘害羞,不肯吟诗,众客人不散。适至夜阑更深,新娘无奈,只得轻咳一声,展开樱桃口,朗诵一绝句:“谢天谢地谢诸君,我本无才哪会吟?曾记唐人诗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众客轰然而散。
    
    新娘子记错了诗的原作者,说成是唐人的诗,这个略过不提。但世人对“春宵”千金一刻的理解,恐怕多是“及时做爱”的意思。“春宵”也常来指新婚之夜,男女欢爱之夜。有人替苏轼抱不平,搬出这首诗全文来辩解说:“事实上,原诗并不是指新婚之夜,而是指春天的夜晚”云云,其实却大可不必。
    苏轼不是程朱那样的人,什么时候都正襟危坐、道貌岸然。苏轼洒脱狡黠,诗作中也不拘一格,这首诗就是代表。此诗上来劈头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大是警句,让人浮想联翩,正像一个大美女突然对你秋波一转,引得你心头突地一跳。但接下来,苏轼却一笔荡开来去,转而写香花明月,又转到歌管楼台,秋千院落,然后呢――OVER,就这样完了。剩下的事情嘛,你自己琢磨去吧。正如菩提祖师敲了孙悟空的头三下,接下来什么也不多说。
    这首诗虽然没有直写男女欢情,但“春宵苦短”是前人的名言(白居易《长恨歌》),如今花好月圆,而歌吹之楼台,秋千之院落,正是佳人香闺,如果你还不明白的话,那你就是不懂风情的呆鸟了!
    要是说得像康与之词中那样:“道文书针线,今夜休攻。莫厌兰膏更继,明朝又、纷冗匆匆。酩酊也,冠儿未卸,先把被儿烘”――你也别贪看书了,我也不做针钱了,干脆留到明儿一起忙吧。今天咱就喝个半醉,我先去给你暖暖被窝儿。虽然说得真切,说得明白,毕竟有些俚俗了。
    有道是:暴发新荣之家,滥使银钱,一味抹油涂朱,毕则大书“前门绿柳垂金锁,后户青山列锦屏”,反不如“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更多富贵气象。艳情诗也是如此,直写“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的诗句,反不如苏轼这首诗更加媚惑无比。相传苏轼曾给王安石下过这样的评语:“此老真乃野狐精也!”(杨湜《古今词话》)可我觉得,苏轼啊苏轼,你幸好是个男人,要是一个女子,更是迷死人不偿命的狐狸精,不说别的,这首诗就太“千娇百媚”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11 | 显示全部楼层

  
  城东早春[唐] 杨巨源
     
  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
   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①
  
  ①上林:上林苑,始建于秦代的皇家园林,汉武帝时扩建,此时代指皇家园林。
  
  杨巨源是唐人,他的集子里本来也有像“风流才子多春思,肠断萧娘一纸书”、“晴空素艳照霞新,香洒天风不到尘”之类明丽晓畅的诗句。时下安意如式的诗词随笔多喜欢罗列这等意味的诗词,但《千家诗》的选者是宋明老儒,他们却偏爱这首也带点“说理”味道的诗。比较前面朱熹所写的诗,我们会发现有类似之处,都是借春景隐喻另外一层道理。
  这首诗单从字面上来说是这样的:对于诗家来说,最美的景色是早春,杨柳吐出淡黄的芽。而到了上林苑中繁花如锦的时候,到处都是看花的人,他们体味不到这早春的气息。但这仅是字面的意思,弦外另有音。
  此诗的喻意非常耐人寻味,有人理解为杨巨源是在讲“创作理论”:意思是说要发现新东西,写出新境界,不要人云亦云,拾人牙慧。等流行起来后才跟风,那就晚了。正所谓“股票涨了你知道买了”,第一个用花来比喻女人的是天才,第二个就是蠢才了。
  而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当一个人才尚未成名时,无人关注,无人问津,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闻”,成功之后,鲜花荣誉纷纭而来,但一个人最需要帮助和关怀的时候却是未成名时,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啊。网上有个叫鬼谷子的朋友曾点评道:“‘诗家清景在新村,绿柳才黄半未匀’――有阳春白雪难和之遗憾。‘若待上林花似景,出门俱是看花人’,刺趋鹜名利之辈”。就是说的这第二层意思。
  到底是哪一种意思呢?我觉得,两种意思都无不可,诗无达诂,一首诗能理解成多种滋味,也是一种成功。
  这首小诗总体对人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可见“诗忌说理”也不是绝对的,关键看说得好不好。套用一个网上的段子:“写诗说理这件事,如果干得好,就叫杨巨源;干得不好,就叫朱熹”。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11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春夜 [宋]王安石
  
  金炉香烬漏声残,剪剪轻风阵阵寒。①
  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①金炉:铜香炉。 漏:古代诗时的漏壶。 剪剪:风轻而寒的感觉。
  
  王安石这首小诗,在他的集子里,本名《夜直》,也就是说在翰林学士院中值夜班时所写。《千家诗》后面第80首《直玉堂作》(洪咨夔)和第83首《直中书省》(白居易)都是写这种情景。
  诗中总体是写,夜已深,人难眠。香炉中的香都燃尽成灰,漏壶中的水也将滴完,剪剪轻风吹来阵阵寒意,春色撩人,心烦意乱,无法合眼,只好看着月照花影,移上栏杆。
  此处,选诗者为了切合集中按四时编排的特色,将题目改成了《春夜》,那如果把王安石的名字换成朱淑真或者鱼玄机之类的闺中才女之属,此诗简直就不折不扣地是一首“想汉子”的思春之作。
  但既然本诗原题为《夜直》,作者又是以不好色著称的王安石(史载其妻曾为他买妾,却被拒绝,有宋一代,高官如王安石这样独守一妻者极为罕见),那这首诗的主旨就绝对不是思春了,“春色恼人”、夜眠不得的原由,也不再是诗中常见的儿女私情,而是为国为民的忧虑烦恼。
  有人说,同样一句话,一个字不差,出于李逵之口,和出于林黛玉之口,那意境有可能完全不同,信夫斯言。
  明杨慎《诚斋诗话》中说这首诗和苏轼的“春宵一刻值千金”那首“流丽相似”,我却觉得两诗风味大有不同,当是杨慎误读了王安石的意思了。
  
发表于 2014-11-23 20:13 | 显示全部楼层
月移花影上栏杆。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14 | 显示全部楼层

  
  初春小雨  韩愈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①天街:京城中的街道。酥:奶油制品,此处是说小雨滑润。
  
  
  这首诗也是被《千家诗》的选诗者给改了题目的,原诗名为《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本为两首。
  对于这首诗,通常选本中的解释是这样的:
  
  京城大道上空丝雨纷纷,它像酥酪般细密而滋润。
  远望草色依稀连成一片,近看时却显得稀疏零星。
  这是一年中最美的景色,远胜过绿杨满城的暮春。
  
  有些评家还趁机大发感慨:“早春的小雨和草色是一年春光中最美的东西,远远超过了烟柳满城的衰落的晚春景色。写春景的诗,在唐诗中,多取明媚的晚春,这首诗却取早春咏叹,认为早春比晚春景色优胜,别出新意……”
  对此,江湖夜雨觉得,这些评家把韩愈好好的一首诗给理解歪了。关键在对于最后这句“绝胜烟柳满皇都”理解。上述评者都将“绝胜”二字理解为“远远胜过”,可我觉得,“绝胜”一词在某些篇目中确实当如此解释,但该诗中却并非此意。
  “绝胜”这个词儿,也可以形容某个事物很美很棒――“盖了帽儿”。比如《全唐诗》注文中说王维“得宋之问辋川别墅,山水绝胜”,其他还有“江山绝胜”、“风景绝胜”之类的用法,不一而足。前人诗中还有“南浦从来牵别恨,绝胜杨柳不禁攀”这样的句子。在这些用法中,都没有比较的意思,不是说谁比谁好。
  清代才女顾太清,她写的词里就化用了韩愈的诗:“碧瓦指离宫,楼阁玲珑,遥看草色有无中,最是一年春好处,烟柳空濛”。这里的烟柳和草色,就是相提并论,绝对没有“拉一派”、“打一派”的意思。
  而且从诗意中来看,韩愈这首写早春景致的诗,如果解释成极口夸赞才露短芽的青青小草,却贬低雨中的嫩柳(当然析诗者歪曲成老柳),又有何喻意?有何情致?
  殊不知,杨柳也是报春的使者,是体现早春的信息的。杜甫有诗:“腊日常年暖尚遥,今年腊日冻全消。侵陵雪色还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条”,这柳枝也是绿得非常早的,而且这“烟柳满城”,正是说的当时早春小雨中的景色,什么“烟柳满城的衰落的晚春景色”从何说起?而且古人说晚春景色,往往是“三春过后诸芳尽”,感慨百花谢尽的多,哪有用“烟柳”形容的?
  而且“烟柳满皇都”这一景致,隐有颂圣的意思。王维在一首应制诗中就写道:“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韩愈不可能没读过这首诗,而且他是儒士作风,虽说上书给皇帝提意见,惹恼了唐宪宗,但他骨子里是非常忠的,忠得都有点愚了。他绝对不会转着弯讽刺皇上。
  前面说过,这首诗本为两首,如果我们仔细看一下后面这一首,就更能证明通常选本中注解的不合情理:
  
  莫道官忙身老大,即无年少逐春心。凭君先到江头看,柳色如今深未深。
  
  这首诗明显是劝张十八(张籍),你别老是忙着工作了,也别推托自己年老体弱,没那个心劲头了,你到江头看看,柳色都多深啦,再不来,这早春的景致就看不到了!
  这里再次提到了“柳色”,可见韩愈并没有抬小草,贬杨柳的意思,“遥看近却无”的草色,只是配角,主角是“烟柳满皇都”。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14 | 显示全部楼层

  
  元日 [宋]王安石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①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②
  
  ①        屠苏:屠苏药草浸过的酒。
  ②        瞳瞳:日初出由暗而明的样子。桃符:春联的前身,用桃木板所制,相传可以避辟,始创于后蜀国主孟昶。
  
  这首诗大家想必太熟悉了,是我们从小就熟背必背的篇目之一。此诗后来还演化成一付对联:“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
  诗中洋溢着除旧布新的气象,幼时读时只知写新年新气象,尚领略不到王安石在此诗中隐喻着推行新政,破旧立新的情怀。还有这“春风送暖入屠苏”一句,当时也觉得是一句闲笔,是凑话来着。现在才知道,这屠苏草浸的药酒,除夕时家人聚饮时,规矩非常独特。
  常时饮酒,先长后幼。而这屠苏酒却恰好相反,小孩先喝,老者后喝。为什么这样呢?晋代董勋就回答过这个问题,他说:“少者得岁,故贺之;老者失岁,故罚之”。也就说小孩儿过一年是长了一岁,值得祝贺,而老者,过一年离死就近了一天,有啥值得欢庆的。
  唐人顾祝《岁日作》诗中说:“不觉老将春共至,更悲携手几人全。还将寂寞羞明镜,手把屠苏让少年。”而王安石的变法,正是以新代老,用年轻人一般充满“青春活力”的新制度来改变过去老朽不堪的陈规旧习。
  王安石变法虽然最终失败,后世对于新法也有种种议论,甚至有人将王安石列为奸臣,《三言》小说中就“拗相公饮恨半山堂”一篇,对王安石极尽羞辱谩骂。但就算新法有失误,王安石也不是基于一已之私而为。他的一腔抱负,勇气和决心都体现在《元日》这首诗中,至今读来仍让人意气风发。
  窃以为,《千家诗》既然是按时令编排,王安石此诗当置于卷首才对。元日嘛,一年之始。但可能选诗者也对王安石有所偏见,于是王安石的政敌――程朱理学一派“程大掌门”那首《春日偶成》却忝居首位。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上元侍宴 [宋] 苏轼
  
  淡月疏星绕建章,仙风吹下御炉香。①
  侍臣鹄立通明殿,一朵红云捧玉皇。②
  
  ①        建章:汉武帝时所建的宫殿,诗中常用来代指皇宫中的殿宇。
  ②        鹄立:鹄即天鹅,立姿端正,这里形容大臣们站得很整齐严肃。
  
  这一首是典型的应制诗,也可以称为“马屁诗”。因为这样的诗无一例外都是大拍皇帝的马屁,感谢皇帝的英明领导,感谢皇恩浩荡的。
  然而,这在古代却是读书人必须要做的功课,不然正像《红楼梦》中宝姐姐担心的那样:“将来金殿对策……”――迎接皇帝的顶级面试时可怎么办呢?
  应制诗大多呆板乏味,味同嚼蜡。但苏轼这诗虽是马屁,却是精致的马屁,艺术性很高的马屁。
  “上元”,即是元霄节之时。群臣和皇帝一同饮宴庆贺。“淡月疏星绕建章”一句,建章是汉武帝时建造的形象工程之一,唐诗中常以汉代唐,苏轼这诗也沿用了这一习惯。对此句,岳麓书社出的《千家诗》一书中注为:“时值清晨,只余淡淡的月色,稀疏的晨星……”,大谬。
  皇帝元宵节开宴,会在早上吗?谁家元宵节早上聚餐?而且查《东坡全集》,这首诗原名:《正月十四夜扈从端门观灯三绝》――白纸黑字铁板钉钉地表明此诗说的就是夜里(另外,严格的说此诗写的并非元宵节,而是正月十四)。
  评诗者大概是受了“淡月疏星”四字的影响,觉得只有到了清晨才会有淡月疏星的景象呈现。殊不知苏轼这里用这四个字,正是为了从侧面表现地上花灯如海,灯火辉煌。所以虽是将近十五月圆之时,月光也显得淡淡的了。而从另一方面说,“镜头”也不能太“聚焦”在月亮星星上,淡月、疏星、仙风、红云在此诗中都是配角,真正的主角是代表皇帝的“玉皇”,群臣如鹄鸟(天鹅)一般簇拥的皇上才是压轴的人物。
  这诗是应制诗不假,但苏轼的才气还是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通明殿”,是传说中玉帝的宫殿,此处借用这一名称,却同时给人以灯火通明的感受。“一朵红云捧玉皇”,可谓光彩祥瑞、雍容伟丽,无论谁当皇帝,见到这句,估计也会“龙颜大悦”。
  这首诗在后世的话本小说中广为流传,明代剧本《荷花荡》第三折、小说《水浒传》、《金瓶梅》等都引用过这首诗中的句子,由此可见,此诗还是有生命力的。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立春偶成 [宋] 张栻
  
  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①
  便觉眼前生意满,东风吹水绿参差。②
  
  ①        律回:古人将十二个月与十二音律相对应,立春是由“吕”到“律,故称律回。岁晚:指一年之未。因立春往往在阴历腊月时。
  ②        参差:长短不齐的样子。
  
  
  张栻是南宋“中兴”贤相张浚(注意:和秦桧一起跪岳飞铁像之张俊并非同一人)的长子,在旧时,张栻也是有名的理学先生,和朱熹、吕祖谦并称为“东南三贤”。 然而时至今天,他的名气并不响,他的诗也没有多少广为流传。但《千家诗》的选者对于理学是相当推崇的,看来凡是理学先生们的诗,瘸子里拔将军,好歹都要选进来。
  张栻的这首诗,虽然基于《千家诗》的广泛影响力,人们对于“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这一句还是相当熟悉的,但是这两句读来也很平白。“律回岁晚冰霜少”,说季节变了,冬天冰雪减少了,标准的平铺直叙。“春回人间草木知”还有那么点诗意,不过在张栻之前,苏轼就先写过“春江水暖鸭先知”,唐人中更有“梅柳渡江春”(杜审言)、“春风柳上归”(李白)等句子,所以张栻这一句也算不上格外出彩的警句。
  “便觉眼前生意满”,绝句第三句一般要起到转折或推进气氛的作用,这一句大体还算称职,就是“生意满”三字容易联想到比较俗气的“生意如春意,财源似水源”这一类的文字,但这可以说是江湖夜雨有意吹毛求疵,算不上什么硬伤,不过最后一句却实在无法令人称道了:《沧浪诗话》云:“诗难处在结尾”,有了前面几句的铺垫,最后这一句的收束应该是或强劲有力,或别出心裁,或耐人寻味。“东风吹水绿参差”,这样一句“相貌平平”的句子,放在最后,实在压不起秤来啊?
  所以说,这首诗也就是个刚及格的水平,之所以入选,还是沾了选诗者是理学“粉丝”的光。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1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 
  
  打球图[宋]晁说之
  
  阊阖千门万户开,三郎沉醉打球回。①
  九龄已老韩休死,无复明朝谏疏来。②
  
  ①        阊阖:传说中的天上的宫门。这里指皇宫正门。三郎:唐玄宗的昵称。
  ②        九龄:张九龄,和韩休都是当时的贤臣。谏疏:劝谏皇帝的奏章。
  
  晁说之,小时候一直把他当作“苏门四学士”之一的晁补之。不过,晁说之和晁补之也不是一点关系没有,他们是堂兄弟关系。宋代晁家是个相当知名的文学世家,和他们同一辈份的还是晁冲之、晁咏之等。
  晁说之生于宋仁宗嘉祐四年,卒于高宗建炎三年,年七十一岁。他是宋代制墨名家。编过《墨经》三卷。
  这首诗是作者观看了宋代画家李公麟所画的《唐明皇打毬图》所作。诗意大家都知道,无非是感叹唐明皇后期放纵骄逸。
  “阊阖”,指宫中的大门,“三郎”是唐明皇的小名,也是唐明皇有时喜欢让人叫的“昵称”。九龄指张九龄,是开元时的名相,韩休也是个刚直的谏臣。《新唐书》中说,唐明皇一放纵游乐,就暗中问左右:“韩休知否?”结果这韩休消息也非常灵通,一会劝谏书就来了,唐明皇因此十分郁闷。身边亲信说:“韩休入朝,皇上就心中常不痛快,把他轰走算了!”唐明皇说:“我虽不高兴,但天下安定了。大臣萧嵩常顺着我说话,我事后想想,总觉得不安心,睡不着觉。韩休虽常诋忤我,我知道他是为了天下社稷,回去睡得安稳。”
  晁说之感慨:像张九龄、韩休那样的贤臣再也没有了,皇帝看不到谏书,为所欲为,天下危矣,社稷危矣!
  然而,单从诗面上说,晁说之的“选点”似乎有问题。相传这个《唐明皇打毬图》是表现这样一个情景:
  
  据唐人封演 《封氏闻见记》记载,打马球本是唐太宗时从吐蕃人那里学来的。唐中宗李显景龙年间,吐蕃派使者迎接金城公主入宫,带来很多马球高手。吐蕃使者要求与唐朝赛一场马球,一开始唐中宗派的球手,都被打败。此时还是临淄王李隆基(即后来的唐明皇)带着驸马杨慎交等三人“持杖飞马”而上,与吐蕃十人对击,把吐蕃球手打得大败。
  
  可见,此时明皇打球时,尚未登上皇位,而且通过打马球,一扫吐蕃威风,大长唐人志气。比起中国足球队那个窝囊样不知强了多少倍。晁说之在此处发挥,似乎有些不当。打马球,也决不是唐明皇后来断送盛唐的症结所在。其实人家元稹的《连昌宫词》中说得才叫透彻:“开元之末姚宋死,朝廷渐渐由妃子。禄山宫里养作儿,虢国门前闹如市。弄权宰相不记名,依稀忆得杨与李……”
  然而,且慢嘲笑晁说之迂腐呆笨,对史实半通不通,就乱发议论。要知道,在晁说之生活的时代,当时可也有一个酷爱“打球”的天子。是谁?就是宋徽宗啊,高俅就是凭着一身球技当上大官的啊!所以嘛,这首诗也不可随便嘲笑,晁说之是借古讽今来着。矛头隐隐直指皇帝宋徽宗,也是十分大胆的。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2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咏华清宫 [宋] 杜常
  
  行尽江南数十程,晓风残月入华清。
  朝元阁上西风急,都入长杨作雨声。①
  
  ①        朝元阁:华清宫内的一座宫殿。 长杨:秦代旧宫名。植有垂杨数亩。
  
  杜常是北宋人,和王安石、苏轼他们同一时代。他是杜太后的族孙。杜太后是宋太祖赵匡胤和宋太宗赵匡义的妈,当年逃荒时,杜氏用一个扁担两个箩筐,挑起两个未来的小皇帝奔走在大道上。被世外高人陈抟老祖看到,叹道:“谁说当今无真主,两个皇帝一担挑!”
  不过杜常也不是靠祖荫当上官的,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元丰三年以太常寺官职发遣到陕西秦、凤等地执管提点刑狱的事务,这首诗大概就写于此时。所以这第一句“行尽江南数十程”,有的本子是“东别家山十六程”,这倒符合实情实景,杜常从开封到陕西不会绕江南转一圈的。
  这首诗连用好几个地名:“江南”、“华清”(宫),朝元阁(在华清宫内)、长杨(秦代旧宫,汉时扩建,南朝陈后主亦有长杨殿),却远不如李白的那首:“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更流畅自然。而且到了宋代,唐代的这个“皇家顶级洗浴中心”,早已破败不堪,华清宫、朝元阁、长杨宫什么的统统成为废墟遗址,杜常这样写,还是犯了宋人的通病,对着书本空发议论而已,并非由实事实景而发。
  总而言之,此诗可圈可点之处甚少,“晓风残月”一词也不是他原创。柳永那个“杨柳岸,晓风残月”远比他早。
  依我看,咏华清宫的诗,当然还是小杜这三首最好:
  
  过华清宫绝句三首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新丰绿树起黄埃,数骑渔阳探使回。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
  
  万国笙歌醉太平,倚天楼殿月分明。云中乱拍禄山舞,风过重峦下笑声。
  
  此外,林宽和张祜也有佳作:
  
  华清宫 林宽
  
  殿角钟残立宿鸦,朝元归驾望无涯。泉空浸宫前草,未到春时争发花。
  
  华清宫四首  张祜
  
  
  风树离离月稍明,九天龙气在华清。宫门深锁无人觉,半夜云中羯鼓声。
  
  天阙沈沈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
  
  红树萧萧阁半开,上皇曾幸此宫来。至今风俗骊山下,村笛犹吹阿滥堆①。
  
  水绕宫墙处处声,残红长绿露华清。武皇一夕梦不觉,十二玉楼空月明。
  
  ①        阿滥堆:唐玄宗所作的曲名。本为鸟名。俗名告天鸟﹐其鸣声相续﹐有如告诉﹐至为动人﹐故以其声翻曲。
  
  我觉得,杜常这首诗,未必强得过以上诸位唐人所写的诗,这首诗挤进《千家诗》,不免有滥竽充数之嫌。然而,纵然挤入《千家诗》,这首诗还是没有多少人能记得起来。这就像当年的“秦池”酒一样,纵然拚了血本当上了CCTV黄金广告段的标王,却难以像茅台、五粮液一样得到市场认可,最终还是以黯然收场告终。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4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清平调 [唐]李白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①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②
  
  ①云想衣裳:意为由云想到贵妃的衣服,花想到贵妃的脸。包含了云象衣裳,花象容貌的意思,但更富有韵味。露华:露水的光泽。
  ②群玉山、瑶台:是以西王母为领导的众女仙居住的地方。
  
  太白这首诗,在《唐诗鉴赏词典》之类的书中讲得已是非常透彻,此处就不赘述了。不过,一般来说,用花喻美人,用仙女喻美人都是前人用俗了的老套,但李白写来,却浑融自如,如盘走珠,别有情致,实在是仙才。
  太白之诗,看似不经意随兴写出,但别人的笔下就算再怎么细心摹仿,却也出不了这个味道。韦庄后来仿效:“金似衣裳玉似身”,还算马马虎虎,到了宋人向子諲词中成了“花想容仪柳想腰”,则大有东施效颦之感。
  这首诗写于宫中,当时的李白,并非是参预机密大事的翰林学士,只是翰林供奉,又称翰林侍诏而已。翰林学士有皇帝的私人秘书性质,尤其是安史之乱后,翰林学士的权力更大,称为内相。而李白所担任的并非这一角色,而是扮演皇帝的“御用清客”这一角色。《红楼梦》中的贾政还有一群写诗、下棋、画画逗乐的文人,皇帝哪能没有?玄宗时的翰林侍诏们,算卦的、耍杂技者、下棋的、画画的、唱歌的、念佛者、炼丹的,吹拉弹唱,三教九流,无所不有。
  李白在这里,地位并不高,虽然写这三首《清平调》赢得了玄宗皇帝的赞美,但其“皇家清客”的身份不会有所改变,什么杨贵妃磨墨、高力士脱靴是绝对不可能有的事,只是后世人乱编罢了,当然此事还堂而皇之地写进了《新唐书》,但经有识者考证,也属误传。尽信书不如无书,《新唐书》里的事,也不是百分百都真实。
  李白在翰林院呆得挺郁闷的,通过他的《翰林读书言怀呈集贤诸学士》就可以知道,他愤愤然地说:“青蝇易相点,白雪难同调”,和那些“同事”很合不来,而且显得很受气的样子,一点也没有“龙巾拭吐、御手调羹”的傲气和阔气。但是,话说回来,幸好李白没有一直在翰林院呆下去,过侍侯皇帝的生活,那样唐诗宝库中可要损失掉不少太白的佳作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4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题邸间壁 [宋]郑会
  
  荼蘼香梦怯春寒,翠掩重门燕子闲。①
   敲断玉钗红烛冷,计程应说到常山。②
  
  ①        邸:旅馆。此诗题于旅舍的墙上。
  ②        常山:浙江省常山县。
  
  郑会是南宋末年的诗人,以前的诸多诗词选本上都把人家标成是“生平不详”。但现在查到郑会大致的生平经历是这样的:郑会,字文谦,一字有极,号亦山,贵溪(今属江西)人。少游朱熹、陆九渊之门。宋宁宗嘉定四年(1212)进士。十年后,升礼部侍郎。到了宋理宗宝庆元年(1225),由于不忿奸相史弥远专政,就称病回家。他的集中有这样一首诗,似是抒发此时的情怀:
  
  乱叶不停风衮衮,狂澜既倒浪滔滔。碧潭深处无人见,归尽浮云月正高。
  
  郑会从此退隐田园,享寿八十二,在古时算是相当长寿的了。郑会的诗,有一种隐逸之气,不平之气,我觉得在宋诗中是相当不错的。这读诗,有时也像谈恋爱,有的对眼,有的不对眼,郑会虽然也曾“少游朱熹、陆九渊之门”,但他的诗一点也不迂腐,很对江湖夜雨的胃口,所以忍不住要介绍几首和大家分享:
  
  分宁县斋
  
  日高窗下枕书眠,带得吟情到梦边。过鸟触翻枝上雪,飞鸦惊破树头烟。
  百年世事聊供笑,千里乡心最可怜。亦有门前数竿竹,短琴横膝不须弦。
  
  这首诗不像一般的宋诗那样堆砌典故,雕琢字句,“短琴横膝不须弦”一句虽然暗用了陶渊明的典故,但也不露痕迹。所以,将此诗杂入唐人大历诸才子集中,也不见逊色的。
  郑会还有一些小诗,极具情致,读来饶有趣味:
  
  梅花
  
  江梅谷寻树槎枒,雪片飘零梅片斜。半夜和风到窗纸,不知是雪是梅花。
  
  静夜时分,风吹雪片,风吹梅瓣,花如雪片,雪如花瓣,梅如雪,雪如梅,这等情景,读来满纸诗意盎然。
  
  斋中独坐
  
  香杀柑花麝不如,晚窗重理读残书。饥乌只道无人在,偷觑盆池一个鱼。
  
  这首诗也很有意思,诗人在书斋中独坐读书,此时柑花正放,香气怡人,在这一片静谧之中,一只饥饿的乌鸦,悄悄落下来,窥伺池中养的那头鱼,想找机会叼起来吃掉。此情此景,可谓静中有动,以动衬静,和古诗中常用的“蝉躁林逾静”之类的手法有相通之处。
  此外,诸如“小栏干上夕阳红,古树根头雪未融。落尽梅花人易老,主张杨柳是春风”(《竹月亭》);“斫藕敲瓜酒面凉,片云如墨不成章。东风忽遣雨西去,相对两乌行夕阳”(《 夏日吴园》)等小诗也耐人咀嚼,不落俗套。明代徐渭的题画诗“东篱蝴蝶闲来往,看写黄花过一秋”,大概也是借鉴了郑会诗中的“无钱可买东风醉,自写唐诗过一春”。
  《千家诗》所选的郑会这首诗,写得也不错。郑会自己于旅途之中题诗于客邸之壁,却借家中妻子对自己的思念来写相思之情。
  荼蘼开于春末,正所谓“又是春残也,如何出翠帏”?重门深掩,燕子闲懒,玉钗敲断,红烛冷残,心头的寂寞自不待言,家人惦念着远行人,每天为他计算着行程,大概此夜正说着:“该到了常山这个地方了吧”?
  不过这种手法,并非郑会独创,清代浦起龙《读杜心解》中就评赞杜甫《月夜》诗是“心已驰神到彼,诗从对面飞来”,后来此手法为众诗人所惯用。白居易就有诗:“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王建也有诗:“家人见月望我归,正是道上思家时”,杜荀鹤也有:“想得故园今夜月,几人相忆在江楼”,李商隐那首“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更是回环曲折,将意思更递进了一层。
  然而,郑会这首诗虽然袭用了前人的意境,但画面感强,宛如一张工笔仕女春愁图,相比之下,那些唐人的诗,往往是“写意”型的,纯在意胜,笔法远不似这般细腻。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4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绝句 [唐]杜甫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杜甫的这首诗我们应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好多人还是学龄前儿童时就熟背过。杜诗中对仗用得出神入化,这首诗其实并不算最高明精妙的,但是“黄”对“白”、“翠”对“青”、“西”对“东”、“千”对“万”,对得非常“标准”,当成给初学童蒙们作示范的“教科诗”,是十分理想的。
  此诗家喻户晓,评说的人也非常多。但我看有些人犯了胶柱鼓瑟,索引成癖的毛病,类似于刘心武评红楼,比如有人这样说:“在盛唐诗普及的当时,只有李白杜甫两人的诗各领风骚,诗坛上李杜和鸣的诗篇,便是当时文人中竭力效仿的对象。这‘两个黄鹂’相鸣是李杜二人在当时文坛所处的局面”。
  殊不知,杜甫在当时诗名低微,中唐后经元稹等大力鼓吹才地位有所抬高,今天我们觉得盛唐时的著名诗人就是“李杜”,但当时没这样的概念。
  还有人说,诗中的“窗含西岭千秋雪”一句也大有“深意”:“以中国传统文化的观念,西方代表着死亡,东方代表着生机。……那时,杜甫已经隐约看到了身后百年的归宿,也感觉到了一生不得志,难酬志愿的结局。所以,诗人用‘千秋’来表达了自己百年后所希望达到的‘雪’的洁白境界”。
  这样解诗,纯属穿凿附会,对我们理解老杜的诗并无好处。江湖夜雨觉得,如果想深入理解这首诗,倒不如将和此诗一起写下的其他三首(本诗为第三首)捡出来读一读。
  这组诗写于严武还镇成都,杜甫也重回草堂之时(此前严武入京,蜀中大乱,老杜逃到梓州)。经历了蜀中之乱,又找到了安稳和依靠,老杜的心情是十分喜悦的。一起写下的另外三首是:
  
  绝句四首
  
  其一
  
  堂西长笋别开门,堑北行椒却背村。梅熟许同朱老吃,松高拟对阮生论。
  
  注:行椒:成行的椒树。朱老、阮生:杜甫在成都结识的朋友。此诗写草堂前的环境。
  
  其 二
  
  欲作鱼梁云覆湍,因惊四月雨声寒。青溪先有蛟龙窟,竹石如山不敢安。
  
  注:鱼梁:筑堰拦水捕鱼的一种设施,用木桩、柴枝或编网等制成篱笆或栅栏,置于河流中。但因为这里的水势险恶(“青溪先有蛟龙窟”),所以有“竹石如山不敢安”之说。
  
  其 四
  
  药条药甲润青青,色过棕亭入草亭,苗满空山惭取誉,根居隙地怯成形。
  
  注:此诗写老杜所种的药圃的情形。        
  
  我们看,这四首绝句,写的都是老杜草堂周围的环境。是一时随性而写,所以连诗题也没有起,索性就命名为“绝句”。这些诗中还就这第三首诗好一些,其他都不是很好,写得既生涩难懂,又了无诗意。翁方纲《石洲诗话》中也不得不承认:“如‘苗满空山’一联, 更无人理会矣”。
  网上曾有一个ID名“直隶萧沉”的朋友,他说过一段话,极为精辟,他说:“一首好诗,并不是好句子连著好句子一路走下去,这中间必要有‘傻大笨粗’的句子,那时再出现好句子,才让人一下子感到好得不得了。好句子是用一大堆平俗的句子‘养’出来,不是横空出世”。
  赞一个,说得很有道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纵然是诗圣老杜,也不会好诗连好诗,全是最精采的。同时,就算是诗圣,也不会句句玄机,字字深意,让后人探究起来花个十年八年的也摸不到门槛。其实,唐人本来就不是这样的脾气。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老杜不愧是诗圣,真天才。
  这首诗就“我家即景”寻常题目而言,是绝无仅有的杰作。
  首联从平淡微薄“两个”起头,有声有色由近致远,以至远至大的“青天”作收。
  次联更不得了。以“门窗”为题,居然可以思绪腾飞,“千秋万里”尽收眼底。
  
  以这样的“心眼”写景,厉害。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5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海棠 [宋]苏轼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濛月转廊。①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①        空濛:雾气迷茫的样子。
  
  一般来说,宋诗要逊色于唐诗,但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如果是出于苏东坡这样的大才子手中的诗,和唐诗争锋,又有何惭?
  古人云:“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而惜花心切,秉烛赏花,其中多少留恋,多少惆怅。这种情境并非苏东坡首创,李白的《春夜宴桃李园序》中流露过这样的情调,唐人也有两首与之类似的诗:
  
  惜牡丹花 白居易
  
  惆怅阶前红牡丹,晚来唯有两枝残。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
  
  花下醉 李商隐
  
  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
  
  然而,苏轼这首诗和上述二诗比起来却毫不逊色,白居易的诗,“衰败”的气味极浓,白居易晚年写诗,常张口就是“命压人头”、“白须千万茎”之类的词儿,这首《惜牡丹花》诗中也是“残”、“衰”气甚浓,情虽真切,但意境不美。李商隐所作比白居易要典雅端丽,不过终归还是落在了“残花”二字上,惆怅寥落的气味较浓。
  而苏轼这首诗,优雅风趣中透着融融情致,一改上面的颓败之气,反倒有盛唐气象。这倒有点像《笑傲江湖》中令狐冲斗封不平时的情形一样――“气宗的徒儿剑法高,剑宗的师叔内力强……这可不是颠倒来玩了么?”
  “海棠春睡”这一典故,据说来自杨贵妃醉酒未醒,唐明皇看到她娇媚之态后说:“直海棠睡未足耳”。苏轼这首诗巧妙地融入这一典故,将海棠摄人心魄的娇媚描绘得楚楚动人,高烛照红妆,如灯下观美人,一派旖旎温馨之感,一改前人惜花叹花的愁情惨意。
  后来南宋葛长庚有词道:“倚遍琼干,烧残银烛,花又争知”,是反苏轼诗意而作。从道理上来讲,当然花是无知无觉的,然而,这样来写,很煞风景。就像板起脸对向流星许愿的纯情女孩说:“流星不过是天上的石头嘛,对它许愿根本没有什么用”。
  所以,苏轼这首诗广为流传,而葛长庚的词却少有人提及,用钱钟书先生的话就是像用废的电池一样,失去活性了。
  另:此诗在《东坡全集》中是这样的:“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霏霏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烧银烛照红妆”,也有的版本最后一句是“更烧高烛照红妆”,不过无所谓,苏东坡这首诗纯以意胜,不在字斟句酌,不是“有好句无好篇”,甚至只有一两字警人的那种。正因如此,才称得上是上乘之作。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5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
  
  清明 [唐]杜牧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小杜这首诗,并不见于他的《樊川集》中。但刘克庄编《后村千家诗》时就将此诗收入,标为杜牧所作。联想到刘克庄对杜牧的《樊川集》考订甚精,他将此诗标为小杜所作大概也是有来历的。或许当时去唐不远,刘克庄能看到小杜手书此诗的真迹?
  这些已无从得知,但就算从风格上来看,也酷似“神俊气活”、七绝写得潇洒流畅的小杜。小杜晚年曾焚掉不少诗,或许其中就有这首吧。好在刘克庄能捡出来,让我们能读到这首好诗。
  这首诗大家熟悉得很,也不用我多费口舌来细解。但需要强调的是,此诗的意境现代人领会起来不免打了折扣,古人没有汽车、火车之类的现代化交通工具,千里万里都靠骑马甚至步行,旅途之中的辛苦我们现在难以体会。
  清明时节,正是家人团聚在一起踏青、祭祖之际,而路上的行人却孤身单影,冒雨行路。此时逢一牧童,得知前面杏花深处有一酒家,可以歇脚避雨,饮酒进餐,那一种温馨之感,也许只有古人才能体会吧。
  江湖夜雨有段时间迷上长途骑自行车旅行,一次旷野之中,车胎被扎,只好推着前行,正彷徨无措之时,忽见前面有一村镇,一小屋前挂着破旧车胎,写着“补胎打气”字样,不禁大喜。我想,此诗中的意境,这种情形下倒可以领略一二吧。尽管我的事儿情景太俗,了无诗意。
  清代有位妄人,竟然鸡蛋里挑骨头,说小杜的《清明》诗不够简练,要删成这样的五绝更佳:“清明雨纷纷,行人欲断魂,酒家何处有,遥指杏花村”。其实这一改,意境大坏,没有了“借问”的铺垫,没有了“牧童”的形象,诗意变得不明:谁遥指杏花村?诗人自己还是同行人?“酒家何处有”是原本就知道还是询问后方知?同时,去掉了“牧童”这个点晴角色,诗的图画感也大打折扣。
  顺便说一下,顾随先生的《驼庵诗话》中曾说,把王维的“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一诗改成“桃红含宿雨,柳绿带朝烟,花落家童扫,莺啼山客眠”更“好得多”。我觉得也未必,每句去了一字,没有了六言时读起来的那种舒缓静谧的感觉不说,生生将“花落未扫”,变成了扫掉,大坏原意。
  还有人以《清明》这首诗玩断句游戏,改成:“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意思虽然大致不差,但“纷纷路上行人”一句,大坏诗意,路上行人如此多,和黄金周的游客一般,那后面的“断魂”、“杏花村”中的温馨可喜都大打折扣,用围棋中的术语就是“兄弟打架”,也就是思维不连贯,自相矛盾,自已和自己冲突。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3 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九
  
  清明 [宋] 王禹偁
  
  无花无酒过清明, 兴味萧然似野僧。
  昨日邻家乞新火, 晓窗分与读书灯。①
  
  ①        乞新火:因清明前一天是寒食,此日禁火,所以要重新取得火种。
  
  这首诗一说为宋初诗人魏野所作,真正的作者到底是谁?我们先看一下魏野的生平:魏野人如其名,一生在山野中隐逸。其实他和林逋类似,都是宋初的隐士。只不过林逋会炒作,弄个什么“梅妻鹤子”,一如现在的标题党,而魏野一生低调。
  宋真宗有次路过魏野的家乡时,曾让身边的亲随宦官去招他,结果魏野听到皇帝派人来了,不但没有喜出望外,反而像躲贼一样,关了门跳墙跑了。
  魏野有不少好诗句,司马光曾称赞过他咏啄木鸟的诗“千林蠹如尽,一腹馁何妨”,意思是说如果树林中再没有了虫子噬树,那我(啄木鸟)就算饿肚子又有何妨呢?此德此节,和后人在药铺中所题“但愿世间人无病,何烦架上药生尘”一样,都是为人称道的。
  魏野有《晨兴》一诗:
  
  夜长乞待得晨兴,躭睡童犹唤不应。烧叶炉中无宿火,读书阁下有残灯。
  临阶短发梳和月,傍岸衰容洗带冰。料得巢禽翻怪讶,寻常日午起慵能。
  
  其中这一联“烧叶炉中无宿火,读书阁下有残灯”,类似本诗中这句“昨日邻家乞新火,晓窗分与读书灯”,但比较二诗,气味还是有所不同的,魏野此诗是偶尔起兴,要看晨景,并非全是为了刻苦读书,本心是恬淡的。从“寻常日午起慵能”一句,透露出他平常是很懒的,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而王禹偁的《清明》这首诗,虽然也是写寒俭清贫的情境,但其中“乞火读书”的情节,却透出一股“名不显时心不朽,再挑灯火看文章”的决心。
  所以,我赞同把这首诗归于王禹偁名下。王禹偁早年家贫,二十九岁时,登进士第,从此踏上仕途,也算是成功人士。旧时《千家诗》的读者大多是学子,当然要以励志为主,所以此诗的主人应该是王禹偁。
  这首诗中所描写的感触,现在的读者恐怕也难有共鸣,清明前一天是寒食,一律禁火,这个习俗现在我们不时兴了,再说如今也早已不用灯烛照明来读书,从邻居家借火点灯这样的情景实在是太陌生了。现在古装剧中的人物,也都是怀里掏出一火折,“啪”的一声就打着了,不逊于打火机,其实古时哪有这样方便,王禹偁诗中所写的才是真实历史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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