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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青三期导读《唐诗鉴赏大辞典》(下)——律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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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2 18: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许浑◎咸阳城西楼晚眺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 
  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
 
  这首诗题目有两种不同文字,今采此题,而弃“咸阳城东楼”的题法。何也?一是醒豁,二是合理。看来“西”字更近乎情理,──而且“晚眺”也是全诗一大关目。
 
  同为晚唐诗人的李义山,有一首《安定城楼》,与许丁卯这篇,不但题似,而且体同(七律),韵同(尤部),这还不算,再看李诗头两句:“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这实在是巧极了,都用“高城”,都用杨柳,都用“汀洲”。然而,一比之下,他们的笔调,他们的情怀,就不一样了。义山一个“迢递”,一个“百尺”,全在神超;而丁卯一个“一上”,一个“万里”,端推意远。神超多见风流,意远兼怀气势。
 
  “一”上高城,就有“万”里之愁怀,这正是巧用了两个不同意义的“数字”而取得了一种独特的艺术效果。万里之愁,其意何在呢?诗人笔下分明逗露──“蒹葭杨柳似汀洲”。一个“似”字,早已道破,此处并无什么真的汀洲,不过是想象之间,似焉而已。然而为何又非要拟之为汀洲不可?须知诗人家在润州丹阳,他此刻登上咸阳城楼,举目一望,见秦中河湄风物,居然略类江南。于是笔锋一点,微微唱叹。万里之愁,正以乡思为始。盖蒹葭秋水,杨柳河桥,本皆与怀人伤别有连。愁怀无际,有由来矣。
 
  以上单说句意。若从诗的韵调丰采而言,如彼一个起句之下,著此“蒹葭杨柳似汀洲”七个字,正是“无意气时添意气,不风流处也风流”。再从笔法看,他起句将笔一纵,出口万里,随后立即将笔一收,回到目前。万里之遥,从何写起?一笔挽回,且写眼中所见,潇潇洒洒,全不呆滞,而笔中又自有万里在。仿批点家一句:此开合擒纵之法也。
 
  话说诗人正在凭栏送目,远想慨然,──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见一片云生,暮色顿至;那一轮平西的红日,已然渐薄溪山,──不一时,已经隐隐挨近西边的寺阁了,──据诗人自己在句下注明:“南近磻溪,西对慈福寺阁。”形势了然。却说云生日落,片刻之间,“天地异色”,那境界已然变了,谁知紧接一阵凉风,吹来城上,顿时吹得那城楼越发空空落落,萧然凛然。诗人凭着“生活经验”,知道这风是雨的先导,风已飒然,雨势迫在眉睫了。
 
  景色迁动,心情变改,捕捉在那一联两句中。使后来的读者,都如身在楼城之上,风雨之间,遂为不朽之名作。何必崇高巨丽,要在写境传神。令人心折的是,他把“云”“日”“雨”“风”四个同性同类的“俗”字,连用在一处,而四者的关系是如此地清晰,如此地自然,如此地流动,却又颇极错综辉映之妙,令人并无一丝一毫的“合掌”之感,──也并无组织经营、举鼎绝膑之态。云起日沉、雨来风满,在“事实经过”上是一层推进一层,井然不紊;然而在“艺术感觉”上,则又分明象是错错落落,“参差”有致。“起”之与“沉”,当句自为对比,而“满”之一字本身亦兼虚实之趣──曰“风满”,而实空无一物也;曰空空落落,而益显其愁之“满楼”也。“日”“风”两处,音调小拗,取其峭拔,此为诗人喜用之句格。
 
  那么,风雨将至,“形势逼人”,诗人是“此境凛乎不可久留”,赶紧下楼匆匆回府了呢?还是怎么?看来,他未被天时之变“吓跑”,依然登临纵目,独倚危栏。
 
  何以知之?你只看它两点自明:前一联,虽然写得声色如新,气势兼备,却要体味那个箭已在弦,“引而不发,跃如也”的意趣。诗人只说“欲”来,笔下精神,全在虚处。而下一联,鸟不平芜,蝉吟高树,其神情意态,何等自在悠闲,哪里是什么“暴风雨”的问题?
 
  讲到此处,不禁想起,那不知名氏的一首千古绝唱《忆秦娥》:“……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诗人许浑,也正是在西风残照里,因见汉阙秦陵之类而引起了感怀。
 
  咸阳本是秦汉两代的故都,旧时禁苑,当日深宫,而今只绿芜遍地,黄叶满林,唯有虫鸟,不识兴亡,翻如凭吊。“万里”之愁乎?“万古”之愁乎?
 
  行人者谁?过客也。可泛指古往今来是处征人游子,当然也可包括自家在内。其曰莫问,其意却正是欲问,要问,而且“问”了多时了,正是说他所感者深矣!
 
  “故国东来渭水流”,大意是说,我闻咸阳古地名城者久矣,今日东来,至此一览──而所见无几,唯“西风吹渭水”,系人感慨矣。
 
  结句可谓神完气足。气足,不是气尽,当然也不是语尽意尽。此一句,正使全篇有“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的好处,确有悠悠不尽之味。渭水之流,自西而东也,空间也,其间则有城、楼、草、木、汀洲……;其所流者,自古及今也,时间也,其间则有起、沉、下、鸣、夕、秋……。三字实结万里之愁,千载之思,而使后人读之不禁同起无穷之感。如此想来,那么诗人所说的“行人”,也正是空间的过客和时间的过客的统一体了。
 
                (周汝昌)
许浑◎汴河亭                 
 
  广陵花盛帝东游,先劈昆仑一派流。 
  百二禁兵辞象阙,三千宫女下龙舟。 
  凝云鼓震星辰动,拂浪旗开日月浮。 
  四海义师归有道,迷楼还似景阳楼。
 
  隋炀帝杨广为了东游广陵(扬州),不惜倾全国民力财力开凿一条运河,即今通济渠。其东段叫汴河,汴河之滨筑有行宫,即“汴河亭”。这首《汴河亭》诗,当是作者在南游中经过汴河时写的。诗写得笔力劲健,气势雄壮,语言华美,意境阔大,且感慨深沉,讥讽无情。诗人对隋炀帝这个历史亡灵的鞭挞,实际上是针对晚唐政治腐败,统治者生活奢靡的现实而发的。
 
  这首诗在艺术表现上有三个特点:
 
  一是在写景叙事上的“示观”描写。所谓“示观”,就是通过艺术想象把未曾见过的事物描绘得栩栩如生,如临其境。许浑经过二百年前修筑的炀帝的行宫汴河亭时不由得感慨万千,浮想联翩,炀帝当年那种穷奢极欲的情景仿佛呈现在眼前。这就是诗的前三联所描写的内容:炀帝为了东游广陵赏花玩乐,将那从昆仑山流下来的黄河水分引凿渠,修了一条运河;运河一修成,“百二禁兵”即皇帝卫兵就跟着皇帝辞别了宫庭,“三千宫女”也伴随着皇帝下到龙舟;一路上鼓声震天,旌旗如林,浩浩荡荡,奔赴广陵。这一切,诗人都只是“想见”而并未亲见,但却写得这般情景生动,使读者犹如亲见,这就是作者进行的“示观”描写及其产生的艺术效果。
 
  二是诗的意境的动态描绘。诗中“劈昆仑”、“下龙舟”、“星辰动”、“日月浮”等句中的“劈”“下”“动”“浮”,以及“游”、“震”、“拂”、“开”等字,都是动词,因而就赋予全诗意境以活动的体态,形成了骏马走坂之势,给人以形象飞动之感。特别引人注意的是,诗人在进行这种动态描写时,能够在史实的基础上进行合理的虚构和夸张。象颈联“凝云鼓震星辰动,拂浪旗开日月浮”两句,其中的“鼓震”、“旗开”当是历史事实,但是鼓声能上入云霄,把行云挡住并使星辰摇动;旗帜能“拂浪”,在旌旗闪动时又能使人看到波浪中日月的浮影;这却分明是诗人的创造性想象,是虚构和夸张。诗的首联、颔联本来已经写得很活脱,很有气魄,再加上这样一个颈联,就更显得造形生动,气象雄豪,简直是把杨广东游的那种赫赫声势、巍巍壮观的豪华盛况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人们眼前。这两句诗实是全篇的“警策”。
 
  三是“卒章显其志”。白居易曾说他的“新乐府”是“卒章显其志”。许浑这首诗也巧妙地运用了这种写法,诗的前三联基本上是冷静地客观地写景叙事,单看这三联几乎看不出作者的倾向所在。只是到了最后一联,“四海义师归有道,迷楼还似景阳楼”,才忽然笔锋一转,把对事件的评判,写诗的旨意,一下子袒露了出来。诗人“显志”的方式也很别致。他笔下的末联不是前三联所创造的形象的自然延伸,也不是对炀帝东游景象的直接批判,而是另起炉灶,凌空一跃,一下子跃到“义师”、“迷楼”上去了,对炀帝游荡荒淫所招致的亡国后果作了严肃的评论和无情的嘲讽。但又不是直言指斥,而是把炀帝为了淫乐而修的“迷楼”与南朝陈后主的“景阳楼”相比,把人们的视线和思绪又拉回到眼前的汴河亭,解景生情,发人深思,无限感慨都在意象之外,这样的结尾是很有韵味的。
 
                (贾文昭)
杜牧◎河湟                 
 
  元载相公曾借箸,宪宗皇帝亦留神。 
  旋见衣冠就东市,忽遗弓剑不西巡。 
  牧羊驱马虽戎服,白发丹心尽汉臣。 
  唯有凉州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
 
  安史之乱爆发后,驻守在河西、陇右的军队东调平叛,吐蕃乘机进占了河湟地区,对唐朝政府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杜牧有感于晚唐的内忧外患,热切主张讨平藩镇割据、抵御外族侵侮,因此对收复失地极为关心,先后写了好几首诗,《河湟》便是其中的一首。
 
  河湟本指湟水与黄河合流处的一片地方,这里用以指吐蕃统治者自唐肃宗以来占领的河西、陇右之地。诗以“河湟”为题,十分醒目,寓主旨于其中,起到笼罩全篇的作用。
 
  诗可分为两层。前四句说:宰相元载对西北边事多所策划,却不为代宗所用,反遭不测;宪宗也曾锐意收复河陇,却不及西征,赍志以殁。这里一连使用了三个典故。“借箸”,用张良的故事。不仅以之代“筹划”一词,而且含有将元载比作张良之意,从而表明作者对他的推重。“衣冠就东市”,是用晁错的故事。意在说明元载的主张和遭遇与晁错颇为相似,暗示元载留心边事,有经略之策。杜牧比之晁错,足见对他的推重和惋惜。“忽遗弓剑”采用黄帝乘龙升仙的传说,借指宪宗之死,并暗切宪宗好神仙,求长生之术。这里,作者对宪宗被宦官所杀采取了委婉的说法,流露出对其猝然而逝的叹惋。以上全用叙述,不着议论,但作者对河湟迟迟不能收复的感慨却溢于言表。
 
  后四句用强烈的对照描写,表达了作者鲜明的爱憎。河湟百姓尽管身着异族服装,“牧羊驱马”,处境是那样艰难屈辱;但他们的心并没有被征服,白发丹心,永为汉臣。而统治者又怎么样呢?作者不用直书的手法,而是抓住那些富贵闲人陶醉于原从河湟传来的轻歌曼舞这样一个细节,便将他们的醉生梦死之态揭露得淋漓尽致。
 
  此诗前四句叙元载、宪宗事,采用分承的方法,第三句承首句,第四句承次句。这样写不仅加强了慨叹的语气,且显得跌宕有致。第三联正面写河湟百姓的浩然正气。“虽”和“尽”两个虚字用得极好,一抑一扬,笔势拗峭劲健。最后一联却又不直抒胸臆,而是将满腔抑郁不平之气故意以旷达幽默的语气出之,不仅加强了讽刺的力量,而且使全诗显得抑扬顿挫,余味无穷。这首诗,写得劲健而不枯直,阔大而亦深沉,正如明人杨慎《升庵诗话》所说:“律诗至晚唐,李义山而下,惟杜牧之为最。宋人评其诗豪而艳,宕而丽,于律诗中特寓拗峭,以矫时弊。”这首《河湟》鲜明地体现出这种艺术特色。
 
                (张明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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