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工作越积越多,山一样压得我喘不上气来,没日没夜,没饥没饱,只是偶尔从窗户飘进来一片落叶的痛苦呻吟声中,隐隐感觉出秋天的来临。年复一年的秋风又起,时光在一点点吞噬着我的青春和梦想,在岁月和生活的利刃之下,人如蝼蚁,卑微而渺小。此刻,我正像一只疲惫而无奈的蝼蛄,穿梭于城市的水泥丛林,心无处安放。 在一阵又忙又乱的冲锋之后,总算得以片刻闲暇,行走在江南小道的缠绵细雨中,忽然地,毫无道理地,就想起了故乡那条逼仄的小街;说是街,其实就是一条小胡同。崎岖,生硬的胶泥土。下雨的时候,又泥又滑,一不小心踩下去,稀烂的泥花就会很嚣张地怒放在你衣裙的每一个褶皱,甚至于发间眉稍,那脚却是无论如何也从烂泥里拨不出来的,索性就弃了鞋子,光脚夺路。萦绕在脚尖的泥土的芳香成了我终身的受用。 那家的牛,拴在街门外面,悠闲地反刍着班驳的岁月,牛粪招惹着蚊蝇,牛尾巴勤劳地摇摆,老母鸡低声地嘀咕,公鸡招展着美丽的羽毛,憋红了冠子,挑逗着矜持的芦花鸡,大黄狗蹲在门口,眼神忠诚而游离。葵花杆扎的篱笆前一只猫在殷勤地叫春,马厩里驴子跟马杂交的牲口在思索着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温顺的绵羊拴在枣树上,努力地在为别人的胃口养肥自己。凤仙草从街门的缝隙窥探着街上走过的汉子,西番莲肥硕而傲慢,牵牛花爬上篱笆,憋足劲儿和紫色的豌豆争抢风头,黄瓜垂青着粉颊的西红柿,葡萄藤和丝瓜纠缠不清。老榆树皱巴着脸,艳羡着簸着麦粒的婆姨。妖艳的桃杏韶华已逝,却依然探出墙头搔首弄姿。 胡同的尽头,有一口辘轳井,叽叽呀呀地绞动着一轮新月,井壁和井台上是阴冷的青苔。空气中散发着马齿苋的清香。不知哪家的窗口,传出了槐花饭的香味,久久地弥漫了我整个的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