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次NG开始

凝固de时光

　　【PART1】
　　“我不是因你而来到这个世界，却是因为你而更加眷恋这个世界！”
　　格菲一字一句心里默念这句台词。
　　“Cut！再来一次！”随着导演尖利的叫喊，格菲回头看看身后的男演员，无奈一笑，重又偎入他怀里。
　　十秒钟的奶茶广告，单单一个镜头就NG了快十次，该死的无良导演！深秋的风阵阵吹，带着浓浓的寒意。远处的跨海大桥耸立于苍茫天水之间，似乎也在瑟瑟发抖。
　　这个天气实在不适合温暖的表情，格菲摆着浅浅地笑容，神情僵硬。心里不再默念台词，渐渐想起远方的家人，顿时感觉温暖许多。
　　母亲的突然离世对长期患病的父亲打击不小。格菲发现以往沉默寡言的父亲对自己的依赖越来越深，经常半夜三更地打来电话，一唠叨就是大半天。有几次格菲想要发火，却又不想刺伤他。
　　城市的夜总是很短，从她的住处到公司要走近一个小时的路程。更不用说外出拍片的时候了，人就像上紧发条的钟表转个不停。因此睡眠成了她最大的奢望。
　　格菲心里叹了口气，继续笑着。男演员似乎感受到她的叹息，紧了紧环抱她的臂膀。
　　“Cut！格菲你怎么回事？？表情要再放松一点，眼神要有内容知道吗！好再来一次！！”导演再次吼起来。
　　格菲又回头歉意一笑。男演员眨眨眼做个可爱的鬼脸。恍惚间格菲又想起前男友。
　　从高三毕业那天他的表白开始，爱情持续了整个大学四年。四年中，头两年花前月下，后两年风雪交加。最后，风花雪月的爱情理想在毕业失业的残酷现实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分手，他回了老家的县城，而她则凭借娇好的外表在这个城市谋到一份广告模特的职业。很辛苦，收入还算可以，只是如今的收入要拿出大部分来照顾患病的父亲，还要给正在读高一的弟弟攒着。他的理想是要考取格菲所在城市的美术院校。
　　美术院校的费用很高，母亲的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又另外欠了一屁股债，然后撒手人寰。格菲坚持。失去了母亲，在没了劳动能力的父亲和念书的弟弟面前，她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Cut……”导演的吼声又一次响起。格菲有些支持不住了。她知道导演的真实想法，从她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刻。同她拍了几个片子之后，导演说可以带她上一部投资很大的电影，女三号，片酬很可观。她很清楚付出的代价是什么，这种事情她不陌生。
　　沉默就等于拒绝，于是所谓的NG接踵而来。格菲真的支持不住了，她感到头顶的天正在不停地旋转，跨海大桥像被谁推搡似的摇摆起来。格菲无力地倒了下去……
　　“导演，我答应你……”，这是格菲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PART2】
　　夕阳，高原，黄土地。
　　时隔三年，格菲又闻到了家乡特有的气息。出租车翻山越岭，在崎岖的路上扬起漫天尘沙。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透过车窗看着茫茫无际的高原，格菲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难言的忐忑。弟弟来电话高兴地说已经如愿考入了美院，要她回来一家人聚聚。
　　三年里，格菲很幸运，导演没有食言，她的身价一路攀升，不仅还清了外债，手里的存款也早已远远超过读美院所需要的费用。无债一身轻，父亲先是惊喜，然后是困惑。电话里格菲总是搪塞而过。只是这次回到家里，从未撒过慌的格菲一时还不知道如何面对父亲和弟弟的目光。想了一路，格菲还是没有更好的主意。
　　车窗外，一轮大大的夕阳照得高原金灿灿的。格菲又想起小时候，她和弟弟站在沟底下接二连三地喊着——“大……娘……”。回声悠扬，他俩乐此不疲。父亲和母亲听到会远远地招手，然后绕过七扭八拐的山路，拖着长长的身影走向他们。回到家时已是繁星漫天，一缕缕炊烟的香气沁人心脾。
　　格菲愿意回忆过去，过去的日子很穷苦，但很快乐！
　　现在呢？仍然辛苦，但很有钱。快乐呢？格菲漫不经心地一笑，点起一支ESSE。缭绕的烟雾很快就遮住了她纯净无暇的脸……
　　【PART3】
　　夕阳、郊外、陌生的人。又一个三年。
　　格锐，格菲的弟弟，混杂在人流中漫无目的地走。
　　他不愿意回忆中午那一幕。他终于明白姐姐不愿意让他经常到她家里去的原因，他终于明白姐姐回家后笑逐颜开的谎言背后的真相。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像是在滴血，撕裂般地疼。这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疼过之后的空。是的，空空如也。格锐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远离他，或者是他在远离这个世界。
　　那个男人的那记耳光仿佛不是甩在姐姐脸上，而是打在格锐的心上。那个男人口口声声的叫骂更让格锐无地自容怒火中烧，“婊子！你姐姐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格锐眼前晃动着男人满是油腻的肥脸，然后这张脸狞笑着惊怒着，又化作死亡的恐惧表情，最后淹没在一滩黑红的血泊里。哦，还有姐姐的尖叫。格锐看看自己的手，还是那么干净修长。天生就该是艺术家的手，姐姐不止一次这样说。可是现在本该拿画笔的手却跟人夺起了刀。格锐有些后悔，却又不想去后悔。人生像戏，又不是戏。演戏容许NG，杀人不可以。
　　格锐看着不远处的那幢高楼，停下了脚步。那是他要去的地方。他似乎隐隐听见警笛的嘶鸣。
　　回身，远处城市的灯火烧灼着夜空，像是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画。
　　【PART4】
　　活着是为了啥？张老汉汉以前从没有想过。自从儿子格锐因过失杀人罪判了无期后，张老汉汉就时常想这个问题。闺女工作稳当，儿子眼看快毕业，都出息了。日子该着越过越好，可万没想到会出这件大事。到底是个猴娃娃啊，张老汉汉心里纠结着。年时问闺女，闺女只是哭，最后只说跟人打架失手。一向乖乖的娃娃怎么就跟人打架呢？张老汉汉疑惑着。
　　媳妇走的早，也不知是命好还是不好，反正张老汉汉一想起她就很难过，真想跟她去了啊。尽管现在衣食无忧，闺女每隔两个月寄些钱来。花不了就攒着，等将来儿子出狱，好给他娶个媳妇，张老汉汉这么打算着。人活，不就为身底下的娃娃么？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活着，只是现在，既管不了明天，因为还没到来；也管不了昨天，因为已经过去。不是吗？
　　格菲现在非常后悔。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会阻止他，哪怕以生命为代价；如果重来一次，她决不会和弟弟在那样一个中午见面；如果重来一次，她不会让弟弟来到那个城市；不，如果真的可以重来一次，她宁愿那个镜头一直NG下去……
　　孤独的城市孤独的人，格菲依然坚持。走在秋日午后的阳光里，格菲想，父亲这时一定在沟顶向这里张望。
　　坐在沟顶，张老汉汉出神地望着远处的群山。绵延的大山就那么立在渺渺腾腾的雾气里，风吹不倒，雨淋不垮，万年来不言不语。

月上柳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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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烟翠

绵延的大山就那么立在渺渺腾腾的雾气里，风吹不倒，雨淋不垮，万年来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