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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州春秋之《国风》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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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7 06: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怀海 于 2011-6-17 06:56 编辑

第十五章
      方宝琴离婚已经五年了。这五年来,日子过得是十分不顺心。作为附属医院院办副主任,主要工作是负责对外接待,也就是迎来送往,陪酒作乐。这对别人来讲,兴许是件美差,但对方宝琴来说,则是苦中作乐,强颜欢笑,心中的孤寂却能向谁诉说?她不止一次的要求调换工作,但院里是不可能答应她的。因为附属医院是省卫生厅直管事业单位,省厅的领导来视察,只要一见到这位省委书记的侄女,就立刻没有了任何架子。院里有什么要求,只要方宝琴一开口,也就没有什么问题。实在为难的,方宝琴也有高招,就是半嗔半娇,捏着厅领导的鼻子灌酒。酒灌得差不多了,事儿也基本上成了。事后厅领导还会在别的场合,炫耀被方书记的侄女捏着鼻子灌酒的趣事儿,接着摇头叹息一番:真是没有办法!似乎他跟方书记的关系也就十分亲近了。汉医附院因为方宝琴,赚得便宜可就大了。虽说是副主任,但没有人管她一天到晚干些什么,只要她在该出场的时候出场,喝点小酒,说点笑话,院领导就十分满意了。所以,工作对于方宝琴来讲,并不算什么。要命的是她自己的生活,全因她那宝贝妹妹搞得一团糟。
      这五年来,父兄、朋友、同事,没少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但却没有缘分。她完完全全处在高不成低不就的境地。一方面,由于她的家庭背景、身份、收入,蓝领首先排除在外,一般的白领也不敢对她仰视。另一方面,她也着实有些挑剔。在她看来,政府官员到了这个岁数,手里多少有些权,沾花惹草当是常有的事,与这种人结婚怕是靠不住。她想要找的是文教系统的专业人员,最好是大学教师,她觉得这样的男人好把握。可是在文教系统,这个岁数的单身男人本来就很少,虽也接触了一些,但要么是因为双方的孩子不好接受,要么是因为经济收入跟不上,还有就是身体方面的原因,一个也没谈成。渐渐地,方宝琴对于约会,也丧失了信心。
      对于前夫赵侃,方宝琴多少有些感慨。赵侃比她大四岁,虽说不上高大英俊,却是颇具才华的普外科医生,对她更是百般呵护。如若不是因为方宝剑,她的家庭生活应当是很美满的。他现在至少应当是副主任医师,每月五位数的收入自不必说,有房有车也是理所当然的,她也不会仍住在十几年前院里分配的六十多平方的房子里,与全是新搬来的外地人为伍。关键是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孩子回家可以叫爸爸,她回家可以朝老公撒娇。而现在算什么?即便找一个称心的,孩子怎么办,能接受这个继父么?他的孩子能接受自己这个继母么?所有这些不幸,都是谁造成的?都是她那宝贝妹妹,方宝剑!所以,一想到方宝剑,她心里就充满了怨恨。
      方宝琴的收入也不算低,每月有五六千元。这在汉州,已经是很体面的了,再加上平时开销也会找些理由报一部分,孩子又有父母带着, 应该是能存点钱的。但她却是入不敷出,倒是四弟方宝治时不时的给她万儿八千的,才算勉强过得去。所有这些,也是拜方宝剑所赐。
      作为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正是蜜桃烂熟之时。方宝琴心中这份烂熟之密,因独守空房,无法排遣,渐渐地酿成醇烈美酒。每当夜深人静,方宝琴躺在空床上,千般缱绻,万般蜜意一起涌上心头,却是无法消受。方宝琴是个本分的女人,不是恋爱关系的男人,她是不会跟他们上床的。万般无奈之际,只好买个宝贝,自身用着。这宝贝虽然解决了她身体需求,却不能解决她的心理需求。她更需要的,是一个强壮的男人,压在她身上,与她交流。但这,无法做到。于是她便借酒消愁,学会了泡酒吧。她的钱,大部分都扔在酒吧里。
      这天是方宝琴三十五岁生日。几天来,她就盘算着怎么过这个生日。她最希望父母打电话将一大家人召集在一起,为她过生日。但这有个难处,就是方宝剑,叫不叫她来。不来,便不能算作一大家人;来了,两人一定会吵架。所以,她对这个方案,压根儿就没抱什么希望。倒是四弟方宝治最疼爱她,约她晚上带孩子到临江楼吃饭,为她过生日。
      中午,方宝琴倒是有个约会,但不是过生日。是一位十多年不见的中学同学,也是老邻居,自小在地委大院一起长大的玩伴李晓燕,在“一江春”请她吃江鲜。这李晓燕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到南方创业,和一个香港人搞在一起,专做珠宝生意,现在已是千万富婆。
      约定的是12点,方宝琴故意迟到,不能让这个富婆说几点就是几点。在办公室磨蹭到12点半,才打车去。进了房间,见李晓燕明显地胖了,身穿绛紫色法国Chanel牌套装,浑身珠光宝气,正和一位高大儒雅的中年男子说闲话。那男子见方宝琴进来,先就站起来。李晓燕跟着起来,伸出戴满珠宝的双手,拥抱方宝琴。说道:“哎呦呦,到底是老同学,一见面就认出来了。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你看看我,都成老太婆了。”
方宝琴心里骂道:“岂止是老太婆,你都快成猪了。”嘴里却说:“可不是吗,你还是老样子。挣那么多钱,日子过得舒心,连摸样也比先前滋润了。怎么样,生意挺忙的吧?那么多年,也不来看看我们,怕是让钱给拽住了吧?”
      “看你说的!我们出门在外,十分不容易,每时每刻都挂念着家乡,挂念着儿时的伙伴呢。这次回来,就是专门看望你的。别的先不说,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深圳泰和公司的老总,郑贤华先生。这位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老同学,方宝琴女士。方女士可是我们汉州炙手可热的人物,不是我老面子,别人还真请不动呢!”
郑贤华忙伸出双手,热情地握了过来,“久仰,久仰!在南方就经常听李总说起您,今 日一见,果然容光照人。幸会,幸会!”
      三人互道久仰,各自谦逊一番,郑贤华招呼入座,早有侍者摆好座位和餐具。郑贤华说道:“今天能请到方宝琴女士,真是我的荣幸,也是泰和公司的荣幸。汉州,我曾来过两次。这‘一江春’的烧河豚,都是野生的,味道非常好,比扬州镇杨酒楼还好。我就自作主张,点了这道主菜。其它的请两位女士点。”
      李晓燕点了一道长江刀鱼。方宝琴却道:“野生的河豚毒性大,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的,不会的,”郑贤华忙道,“我们昨天专门试吃一次,很好的。大文豪苏东坡曾做过汉州知府,他是个大美食家,‘东坡肉’就是他发明的,但是他还是更喜欢吃河豚。他写过一首诗:‘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他在常州时,有一位朋友家里河豚烧的非常好,请他品题一下,苏东坡欣然前往。一大家人很激动,躲在屏风后面等他夸赞。哪知苏东坡只顾埋头猛吃,一句话没有。一家人急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却又不能出声。只见苏东坡吃完,将筷子一放,说道:‘据其味,真是消得一死。’一家人听了,欣喜无比。可见这‘拼死吃河豚’一说,在一千多年前就有了。”
      一席话,说得方宝琴眉开眼笑:“郑先生不但生意做得好,学问也好。听口音不像是广东人吧?”
      李晓燕见问,忙道:“他呀,原来是江苏师大中文系老师,因耐不住清贫,下海十多年了,专做贸易。钱挣了不少,学问也忘光了。”
郑贤华听了,只是笑笑。方宝琴却道:“也不能那么说,甘蔗还没有两头甜呢。人一辈子,能得到一头就很不错了。”
      “还是方女士有见识。”郑贤华说毕,因见方宝琴不愿意再点菜,就点了一道清蒸鲥鱼并三份凉菜,又问道:“喝点什么酒?”
      李晓燕说:“先来点开胃酒,马天尼怎么样?”
      方宝琴刚要说话,却听郑贤华说道:“吃中餐,还是喝中国酒。茅台还是五粮液?”方宝琴说了声“随便”,郑贤华就点了十五年的五粮液。
      这“一江春”酒家,有百多年的历史,果然名不虚传。菜一端上来,满屋飘香,形色俱佳,令人动容。三人都是酒场上的常客,美食专家,更兼郑贤华儒雅风趣的谈吐,李晓燕风月旧事的回忆,这顿饭吃得方宝琴容光焕发,如浴春风,一扫多年沉闷的心情。正当酒酣耳热之际,郑贤华示意侍者出去,然后说:“今日认识方女士真是三生有幸。鄙人本次来汉州,生意上遇到点麻烦,头次见面实不该冒昧。但当今世上,也只有方女士能解我之危,不知是否唐突?”
      方宝琴知道,今天李晓燕请她吃饭,又只有郑贤华一人在座,点了几千元的菜,他们一定有事相求,但万万没有想到却是生意上的事情。眼见这位印象极好的儒雅之士话说得这么重,肯定也是为难到了极点。遂道:“郑先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小妹没做过生意,也没见过世面,但在汉州,也还有点人缘。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尽力。”
      “那我就先谢了!”郑贤华给方宝琴斟了半杯酒,自己满杯,一饮而尽。说道:“我们泰和公司与汉州的天民公司有长期业务关系,生意一直都还顺利。去年春天,我的员工不知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边的吴总,他便扣了我2700万的货款。我们到这里打官司,人生地不熟,虽也做了些工作,但收效甚微,所以希望请您出面协调一下。”
       方宝琴听了很是纳闷,道:“欠钱还债,天经地义。法律上的事情我也不懂,怎么帮你?”
      李晓燕道:“事情是这样的。这两家公司互有买卖。天民公司以货物不合格为由,扣了泰和公司2700万货款。货物是合格的,有广东省质检局证明。但起诉以后,汉州质检局报告却是不合格。我们正在申请国家质检局鉴定。问题的关键是,对方的代理律师是你们家老五。郑总的意思是,想请你出面,找二哥协调一下,妥善解决这场纠纷。”
      一听到方宝剑,方宝琴心中的怒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脱口说道:“找二哥协调可以,我这个妹妹却不好惹,但我就是要治治她。”
      郑贤华见方宝琴表了态,便借故出去。李晓燕继续说道:“郑总有一点心意。这是一把奥迪A6的钥匙,车就在下面,回头你开走,明天凭发票上户。另外还有张卡,20万,麻烦你交给二哥,这事就妥了。事情完结之后,郑总只要2000万,那700万随你处理。”
      方宝琴见他们出手这么重,就知道里面有许多关窍。虽说现在潜规则盛行,按照医疗行业的折扣率,这点钱也不算什么,但毕竟她是头一次经手,心里有些紧张。李晓燕见状,说道:“你不要有任何顾虑,一切都是按规矩办的。我们都是讲信誉的人,否则,就不能在社会上立足。这件事还得请你多费心。”
      方宝琴先是犹豫,但一想到可以整治一下方宝剑,出一口憋了多年的恶气,心里立刻就畅快起来,遂道:“这种事情,我也没有经验,更别说把握了。若是办不成,岂不是辜负了郑先生?”
      “哎呀,看你说的!这种事谁也不会有一定的把握。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成与不成,都和你没关系。再者,出了这个门,就没有过今天这个事儿。”李晓燕说完,就将钥匙和卡,放进方宝琴包里,宝琴也没有拒绝。
      不一会儿,郑贤华回来了。三人继续喝酒、聊天,再也没有谈及生意上的事儿。郑贤华仍是那样风趣,说些历史文化掌故、乡村野语故事,将方宝琴逗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对于方宝琴来说,这顿饭吃得是酣畅淋漓。
      这天是方宝琴若干年来最愉快的一个生日。
      吃过饭,方宝琴驾着奥迪A6,别提有多惬意了。这可是附属医院最好的私家车了,全院只有两辆。一辆是骨科主任,做医疗器械的儿子给他买的,一辆是做药的医生自己买的。她的是第三辆,而且是顶配。方宝琴过着车瘾,在市里乱转,却不敢将车开进医院。她怕别人问起来,不好回答。想了半天,决定去找老四。通了电话之后,就直接闯进方宝治的公司。
      方宝治在办公室听见院子里保安乱叫,起身看见着方宝琴神气活现地停车,又满面春风地进来,非常诧异,问道:“我还没个你过生日呢,就把你激动成这样了,开谁的车来的?”
      宝琴打量了一下,见屋里没人,神神秘秘地凑到方宝治跟前,低声说道:“别人送我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谁的好心?”
      此时,方宝琴的心,仍是怦怦地跳。端起桌上的茶杯,大口喝完了。稍事平静一下,便将中午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讲给方宝治听。末了说道:“我正不知道怎么办,你帮我拿主意!”
      方宝治听完,便埋怨方宝琴做事太草率:“我说呢,天上怎么会掉下馅饼!你不了解情况。这天民公司的老总,叫吴天民,是汉州响当当的角色,黑白两道通吃,连市长都要让他三分。而且,他的公司业务在煤矿、码头、运输和房地产,没听说过他做贸易。不过,他是个古玩家,所谓贸易,恐怕多半是走私文物。这场官司,只是表面上的幌子。”方宝琴听到这里,脸都吓白了,眼泪也流出来了,“那怎么办呢?”
      “怎么办?没办法!事情既然已经来了,就得挺起身子扛着。……只是你扛不住。”方宝治说到这里,见方宝琴都已经吓傻了,忙将她虚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松开了,说道:“我来扛!”
      方宝琴听了四弟这句话,魂儿才回来,“具体怎么办?”
      方宝治细细斟酌一番,说道:“第一,你把票给我,将车办在我名下。卡上的钱,我派人去取来。你开这辆车,太惹眼。我送你一辆帕萨特,再给你50万现金,你去买套房子,别再住在那个贫民窟了。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说,车、钱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那你怎么办,他们要来查你呢?”
      “我是个个体户,一堆烂账,不怕查。第二,今晚你到二哥家,就说你收了人家100万,让他一定帮这个忙。不管他同意,还是不同意,你不要在他那里多呆。你要相信,血浓于水。第三,借这件事,也好敲打一下老五。否则,她还不知道会闯什么大祸呢!”
      方宝琴道:“那二哥怎么办?他会不会太为难?”
      “他们那帮人,有的是办法,你就不要替他们操心了。还有,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也不要往心里去,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明白吗?”
      方宝琴机械地点点头,先前那股眉飞色舞的劲头,早已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是涟涟泪水。
      晚宴过后,方宝琴也没打招呼,就来到二哥家。二哥住在法院集资建房的独立小区内,约有二百平方,上下两层复式结构。方宝琴敲门进来,却见二嫂花小容一人在家。
花小容见着宝琴,格外高兴,忙将她迎到客厅坐了,端来上好的铁观音,笑道:“你呀,真是的,好几年也不见你来玩。到底是亲姊妹,虽说一个人生活艰难,但也不至于连串门的时间都没有。我和你二哥,常常念叨你。前儿个,你二哥又帮你物色一位,市法院的丧偶法官,长得不怎么样,让我给否了。我们学校有一位语文老师,人是老实本分,就知道工作,他老婆嫌他没本事,傍大款跟人跑了。你要是觉得还行,我就去说说。”
      宝琴素知二嫂是个心直口快的热心人,笑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忙在一时。孩子上学去了?留学的事儿怎么样了?”
      花小容道:“正为这事儿发愁呢!都怪家庭条件太优越,就知道玩,不知用功读书。留学的事儿,已经联系好了,和泰发老总的儿子一起去英国,钱也准备好了,可我就是不放心,才十五岁,从来也没有离开过爹妈,这一去就是几万里,想见也见不着。万一不学好,可怎么办啊!”
      宝琴道:“干吗去英国呢?不如和大哥家的孩子一起去澳大利亚,两人合住,还能省不少房租。”
      花小容道:“这事儿是你二哥一手办的,也不和我商量。先不说这个,你也难得来一次,帮我看看虫草。这次的虫草和你上回给我的颜色不一样,不知是真的假的,你二哥吃了也不管用。”说罢上楼拿来一包虫草,让宝琴瞧。
      宝琴仔细看了,笑道:“这是真的。虫草的颜色有两种,四川、云南的黑一些,青海那边的白一些。功效都是一样的。我上次给你的就吃完了?”
      “那才多些?半斤不到,几个月了还能剩下?”
      “哎呦,我的嫂子!这可是药,哪能当饭吃?每次只要一两颗泡茶,或研成粉口服。你说不管用,倒不是虫草问题。我看八成是二哥工作压力太大,造成功能性神经功能紊乱。明儿个我带二哥找贾主任看看,吃几付汤药,兴许就好了。”
      “就是呢,才四十露头,说不行就不行了。那就拜托你了!”花小容说完,自己也笑了,一脸红晕。
       姑嫂俩聊着家常,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之间,二哥已经回来了。花小容知道宝琴无事不来,就将茶水端到书房里,让他兄妹俩说话。
 楼主| 发表于 2011-6-20 21:5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牡丹的期待。感谢花开酴醾的关注!
发表于 2013-12-20 21:3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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