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诗欣赏：船子和尚的“静”与“烈”

怀海

禅，自惠能开南宗，神会赢得正统之后，风靡海内，繁盛唐宋，元代渐衰。然余波仍激荡明清，乃至当代。
　　千百年来，丛林大德，云泉高士参禅悟道，实为中国文化一壮丽美景。留下无数公案与禅诗，使当代人功名利禄之后，饭后茶余之时，得以洗涤心灵，陶冶情趣，实乃幸事。
　　古今禅诗，多如牛毛，情理俱佳者，不过二三。其中船子和尚的《船子和尚拨棹歌》第二首，又称《船居寓意》，犹如海上明月，光照千古。
　　船子和尚，法名释德诚，四川遂宁人，生于晚唐，生卒年不详，师承药山惟俨，凡三十年，嗣其法。辞别之际，对同门道吾、云岩说：“你们应各据一方，传播药山宗旨。至于我，率性疏野，唯好山水，乐情逍遥，无能为也。今后你们晓得我所到的地方，你们如果遇到有些灵性的佛家子弟，指一人来，我将平身所得，传授给他，以报先师恩德。”。后“至嘉禾，上一小舟，常泛吴江、朱泾，日以轮钓舞棹，随缘而度，以接往来时人，号为船子和尚”，常唱《船子和尚拨棹歌》高美绝伦。　　“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
　　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明月归。”　　【千尺丝纶直下垂】明写渔父，实写参禅悟道。“千尺丝纶”喻佛理艰深，“直下垂”，谓将要“直指人心”。但修行人尚未开悟，才有下句“一波才动万波随”。
　　【一波才动万波随】渔父垂钓，鱼竿轻晃，微波一荡，与湖面上“万波”交织在一起，故曰“万波随”。这是一幅多么幽静的画面啊：明月高悬，银光万顷，一叶扁舟，渔父夜垂，唯柳宗元《江雪》或可比美。然，此波非指“水波”，而是指“心波”，也就是心念，念。佛言空，心不住相。此时渔父心波一动，便“住相”了。紧接着，心内“万相并生”（万波随）。
　　【夜静水寒鱼不食】随着禅定，心绪渐平，达到“夜静水寒”的清凉境界。“鱼”，在这里指的是参禅者的“心”。“鱼不食”，比喻“心”不受外界干扰。心波不起，心相不住，万相皆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满船空载明月归】此句极为高明。“满船”指“自性圆满”；“空载”言“无色无相”；“明月”指“佛性”（佛家常用明月比喻开悟后的人心）；“归”指“回到家乡”。此句极言参禅开悟后的欣快。“满船风月”是表，“自性圆满”是里。　　从文学的角度看，全诗境界幽美，语言婉转自如，是一首诗，也是一幅画，“渔父夜钓图”。丛佛理看，虽只有28字，已将千万佛典，消化其中。至情、至美、至理。
　　宋人黄山谷，也是好佛得道之士，对此诗极为赞赏，遭贬之际，曾作词诉衷情：“一波才动万波随，蓑竿一钩丝。金鳞正深处，千尺也须垂。吞又吐，信还疑，上钩迟。水寒江静，满目青山，载月明归。”
　　以上，我们看到的是禅家忘身江湖，潇洒脱尘的一面。然船子和尚“钓尽江波，金鳞始遇”度夹山，则展示了丛林大德以身殉道极悲壮的一面。
　　
　　“佛门广大，不度无缘之人”。船子和尚辞别师门，钓尽江波，未结善缘。正在绝望之际，上天送来一“绝好法器”。原来师兄道吾到了京口，遇夹山上堂。此时夹山已是有名的高僧，但尚未得道。一天，夹山说法，僧问：“如何是法身？”山曰：“法身无相。”又问：“如何是法眼？”答：“法眼无暇。”堂下道吾不觉失笑（可能是笑他口头禅）。山便下座，请问道吾：“某甲适来祗对这僧话必有不是，致令上座失笑。望上座不吝慈悲！”吾曰：“和尚一等是出世，未有师在。”山曰：“某甲什么不是，望为说破。”吾曰：“某甲终不说，请和尚往华亭船子处去。”山曰：“此人如何？”吾曰：“此人上无片瓦，下无卓锥。和尚若去，须易服而往。”山乃散众装束，直造华亭。下面便是光照千古的丛林公案。
　　船子和尚见到夹山，便知机缘到来。问道：“大德住什么寺？”山曰：“寺即不住。住即不似。”船子和尚又问：“不似个什么？”山曰：“不是目前法。”船子和尚再逼：“什处学得来？”山曰：“非耳目之所到。”船子喝道：“一句合头语，万劫系驴橛。”又问：“垂丝千尺，意在深潭。离钩三寸，子何不道？”夹山刚要开口，早被船子一浆打落水中。夹山才上船，船子又紧逼：“道!道!”夹山准备开口答话，船子又举浆打他。夹山当下豁然大悟，乃点头三下。船子接着说：“竿头丝线从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夹山遂问：“抛纶掷钓，师意如何？”船子说：“丝悬渌水浮，定有无之意。”山曰：“语带玄而无路，舌头谈而不谈。”船子叹道：“钓尽江波，金鳞始遇。”夹山乃掩耳，船子道：“如是，如是。”接着嘱咐他：“汝向去直须藏身处没踪迹，没踪迹处莫藏身。吾三十年在药山，只明断斯事。汝今既得，他后莫住城隍聚落，但向深山里、?头边，觅一个半个接续，无令断绝。”夹山于是辞行，频频回头望顾，船子遂大叫：“阇黎（和尚）！”夹山回首，船子竖起船桨，说：“汝将谓别有？”乃覆船入水而逝。（见《五灯会元》）
　　
　　壮哉！悲夫！船子以身传道，成就生死大事。然而，上苍有好生之德，佛家言寂灭之事。吾等凡夫俗子，参差其间，不得要领。然每念及此，周身痛烈。

秋风戏马

开眼界，好诗，

怀海

开眼界，好诗，
秋风戏马 发表于 2011-6-9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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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烟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