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坟纪事（上）

王常洲

原先村子单薄得像苗条的少女，后来渐渐成了丰满的少妇，再后来又向北扩展，看着就像凸起肚皮的孕妇了。奇怪的是孕妇怀的胎儿不是小乖乖，是清一色的老家伙，有人便戏称这凸起处为老年公寓。
      老年公寓第一个住户是张大爷，他一带头，这里才渐渐成为聚落。 张大爷是负气搬来的，主要是和儿媳妇扇不到一块儿。儿子大毛性子绵软，儿媳妇爱红有点泼辣，家里经常是西风压倒东风。张大爷气不顺，看儿媳妇的眼光就有些挑剔。爱红人漂亮爱干净，逢天热每日必洗澡。为讨好爱红，大毛给她盖了间浴室。爱红属于那种开放型的女人，洗过澡爱穿着睡衣疯在院子里，两个活泼的奶子是关不住的春色，在睡衣下肆无忌惮地张扬着，充满着挑逗。张大爷人老脑筋也老，看见谁家的女人衣着暴露，就嘲笑说像窑子里的打扮，不曾想自己的儿媳妇也是这类货色，心里好不窝火，但又不好对媳妇发作，就踢桌子摔板凳发泄。
      公爹一搅腾，媳妇满是阳光的心情立马阴暗起来：哼！老龟孙你别横，早晚叫你滚蛋！趁夜晚大毛给她热乎时，就大吹枕头风，编排公爹的种种不是，撺掇大毛与老爹分居。张大爷也想眼不见心不烦，向大毛要求搬出去。
     村里有个阴阳先生，说村北阴气太重，不宜人居。村人都知道这里早先是一片荒僻的坟地，据说当年还相当涩坷，有人曾在这里见过两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吓得拉了一裤子稀，传说那是刘大户的两个女儿在作祟。刘大户是村里的财主，两个女儿害天花死了，死时尚未出阁，都埋在了村北，那时的村北很荒凉，村人便把此处叫女儿坟。
     老人讲古说，村寨刚打起的时候，夜晚站在寨墙上往北看，女儿坟上鬼影憧憧很是恐怖。不过这都是老几辈子的陈年旧事了，现在活着的人谁也没有见过鬼是啥模样，但心里的恐惧没有驱散，还视女儿坟为禁区，怕把家安到这里触着晦气。 张大爷不是无神论者，但他不怕鬼。他觉得离加入鬼的队伍反正也没有多少日子了，还怕个啥呢！挪到那儿先当当预备鬼，把鬼的生活熟悉熟悉，对以后做正式鬼的生涯也许是大有裨益的，搬吧！
       大毛是个孝顺孩子，虽然也听老婆的话，但搁记老爹独居寂寞，始终不好意思开口。见大毛犹豫，爱红把娘家的一头小牛犊儿牵来，说让牛和老头作伴吧。大毛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加上老爹也铁心要搬，就向村主任要求把房子盖到这里。村主任全力支持，公开宣布只要是在女儿坟盖房，村里不收一分钱。一些有老人的家庭正发愁老少同堂不方便 ，得着这个信息,哪个还肯怠慢？往日死寂的女儿坟顷刻间形成一个盖房热潮。
      李大娘和张大爷住了个对门，她的孙子今年要娶媳妇，儿子愁得日渐消瘦，媳妇整天黑着个脸子，她知道都是因为她这个累赘，就央告儿子在这里搭了两间屋。 张李两家原来相隔半里地，由于见面稀少彼此并不熟悉，即使偶尔相遇也从没打过招呼，如今成了对门邻居，碰头磕脑的自然而然地有了来往，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嘛。张大爷给牛拌草，李大娘就把自己的刷锅水端来倒进牛槽；李大娘炉子灭了，张大爷拿来扇子帮着扇火。通过交往都感到对方人实诚，关系便越来越密切。
       大毛隔三岔五地来看看，爹虽有牛犊作伴，毕竟父子情深，大毛惦记着爹。他把旧电视找人修好搬了过来，张大爷死活不要，说：我天天喂牛要电视有啥用？想看电视，李大娘屋里有，我看她的就中！反正两个人看和一个人看耗电一样。小子，能省二毛就省二毛吧！说得大毛直点头，大毛把爹的话学给爱红，爱红眼潮潮的，显然也受了感动。
       张大爷在儿子面前把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他是想创造和李大娘呆在一块儿的机会。张大爷本不是好色之徒，但和李大娘交往了一段，他那随着妻子去世而丧失的欲望仿佛回归了，哪一天不见李大娘，即使是吃肉也像嚼棉絮一样难以下咽，和李大娘在一起觉得吃嘛嘛香，这种感觉外人当然无从知晓了，包括他家大毛。 李大娘的电视是黑白的，但对张大爷来说，似乎比彩电看得还得劲还过瘾。作为一个男人，遇到可心的女人相陪，哪里还在乎电视的好坏呢。张大爷当然也知道李大娘不烦他了，从她又是搬凳子又是倒水的殷勤劲儿上，他能感觉出来。
       修了个好邻居，张大爷觉得出气畅快了，出气畅快精神头就显得足，精神头一足喂牛就上心，喂得上心小牛犊儿就长得快，一年还没到头，小牛犊就长成了个子。
      爱红见小牛犊变成了一头膘肥体壮的大牛，乐得脸上开花奶子乱颤，吩咐大毛牵到集市上，一杵儿3000元到手了。手握着厚厚一沓子钱，爱红嘴都合不拢了，不由得赞叹：这个怪老头，还真有本事呢！接着就给大毛建议：你爹会养牛，咱明年干脆买上俩，一个公的，一个母的，让它分生，要不了几年就是一群，那钱就赚大了。大毛听了兴奋得直拍手，嘴里连称：好主意！好主意！

彭城奔牛

好文章，有看头，顶了。

寒烟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