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阁第二十五讲 格律诗重字的问题

玉瑶

文心阁第二十五讲  格律诗的重字问题
今天是我们文心阁第二十五讲  格律诗重字的问题

这次我们来讨论下律诗是否可以重字？网络上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律诗忌讳重字”甚至后来包括词作也不允许重字。但是经过大家探讨达成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定“重字只需要重的合理，就可以重；否则重字不允许”我们今天就来讲下重字的问题。
经考证格律诗忌重字，首先最早提出的是律诗不得重字，这是源自清代科考。后来网络上演变成了，不仅仅律诗不得重字，甚至到了绝句，填词都不可以。
那么什么时候提出的律诗不能重字呢？
“律诗不得重复用字”是清代人的说法和作法。清末民初有个叫商衍鎏的人，根据自己参加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的亲身经历，写了一部《清代科举考试述录》，书中有一段话透漏出个中消息：“至乾隆二十二年，于乡会试增五言八韵诗一首。……取用平声，诗内不许重字，遂为定制。”当今有人强调“律诗不得重复用字”正是来源于此。
我们都知道唐代是诗歌发展到了顶峰的时期，那么唐人在写诗中是否也有这个忌讳呢?
我们选择了被后人称为律诗典范的杜甫律诗，以及被后人充分肯定的刘禹锡、李商隐的律诗作为调查对象。在鉴别是否重复用字上，我们排除了“当句对”中重复用字的作品，如“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之类；排除了使用叠音词的作品，如“巫山十二郁苍苍，片石亭亭号女郎”之类；还排除了因使用特殊句式而出现的重复用字的作品，如“鱼在深潭鹤在天”之类。把上述这三类使用重字的作品排除在外，他们的律诗重复用字现象依然可观。

我们的调查结果如下：
杜甫律诗151首，重复用字者30首，占总数20%。举例如《曲江二首》其一：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花”字两见。

又如《因许八奉寄江宁旻上人》：不见旻公三十年，封书寄与泪潺湲。旧来好事今能否，老去新诗谁与传？……“与”字两见。
刘禹锡律诗184首，重复用字者57首，占总数31%。举例如《酬乐天衫酒见寄》：酒法众传吴米好，舞衣偏上越罗轻。动摇浮蚁香浓甚，装束轻鸿意态生。……“轻”字两见。
又如《洛中送杨处后入关便游蜀》：
王城晓入窥丹凤，蜀路晴来见碧鸡。早识卧龙应有分，不妨从此蹑丹梯。……“丹”字两见。
李商隐律诗101首，重复用字者45首，占总数45%。举例如《宋玉》：
何事荆台百万家，唯教宋玉擅才华？楚辞已不饶唐勒，风赋何曾让景差？……“何”字两见。又如《奉和太原公》：……仙舟尚惜乖双美，彩服何由得尽同？谁惮士龙多笑疾，美髭终类晋司空。“美”字两见。。。。。。

由此可见，唐人在写格律诗的时候，是不忌讳重字的。

但是，我们刚说了，“重复只要合理，就不忌讳”
那在什么情况下不合理呢？一般来说，在新手习作中，由于词汇积累不足，而造成了重字。这样的重字使诗的文彩降低或者说有更好的词汇可以替代，那么这样的重字是不允许的。
不允许的原因，是因为这首诗写的不成功，而不是说重字是格律诗的禁忌。
我们在写作过程中，经常会遇到这样的现象，发现重字了，于是想换个字，换字后又发现，并没有对诗的整体意境提升多少，单独的是为了避免重字而换字。有时候呢，感觉换了无妨，但是过多的时候是发现避免了重字，诗的整体韵味是少了很多。
这就是说，诗的好坏与是否重字没多大关系。
     这里再次重申一句：诗词没有重字的禁忌的。
下面我们来浅谈下重字的使用技巧
重字呢也是一种技巧。使用好了，会发现重的合理，且诗诗词作品韵味增加，下面我们来介绍下重字的使用技巧。
利用重字造成时间上和空间上的回环，从而深化主题情感
夜雨寄北【唐】李商隐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这个是利用时间上回环，同样是夜雨涨秋池的时候，利用这个回环，来深化主题思想的。虽然重复却不嫌繁琐，反而更显情韵。

又如利用空间上的回环：
旅次朔方
唐 刘皂
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
无端更渡桑乾水，却望并州是故乡。

这个诗有说是贾岛的作品，也有说是刘皂的作品。我们不去深究。我们来看下，这个是如何利用空间上的回环来深化主题情感的。诗中说诗人客居并州十年了，夜夜想念着家乡，但他快回到家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来已经不知不觉中把并州当做了自己的故乡。空间上形成回环，虽然有重复，但是读起来耐人品味。

李商隐的那首也是，时空上回环了，但是读起了也是不嫌烦琐，并且味道醇厚。宋人在学习这种手法的时候，也有不少作品。
与宝觉宿龙华院
宋王安石
与公京口水云间，问月何时照我还。
邂逅我还还问月，何时照我宿钟山?


另外还有杨万里的一首诗
听雨
宋杨万里
归舟昔岁宿严陵，雨打疏篷听到明。
昨夜茅檐疏雨作，梦中唤作打篷声。
同样的雨声把诗人的情感拉回到了过去，同时也深化了主题情感

第二呢，就是使用当句对，特殊句式以及叠音词。这个比较常见，例如云在西湖月在天，其实这句是当句对的一个体现。又如一江春雨一江涛，这样的句子看似重复字了，其实这是一种特殊的句式，等我们讲到句式句法的问题的时候，我再给大家详细讲解

我们上节课讲了部分句式，里面就有这样的例子

第三，游戏作品。为了体现某种意境刻意为之。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一字诗。

一字诗是古人的一种游戏题材的作品，类似的还有连珠体等。
我们先来看下一字诗
夜孤江垂钓（纪晓岚）
一帆一桨一孤舟，一个渔翁一钓钩，
一俯一仰一顿笑，一江明月一江秋。
小桥流水夜（佚名）
一山一水一小桥，一轮名月照松梢，
边沿虽破乾坤在，一如既往乐逍遥。
秋江垂钓图（佚名）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杆头一只钩，
一水一拍似一唱，一翁独钓一江秋。
重逢（流沙河）
一阵敲门一阵风，一声姓名一旧容，
一番迟疑一番懵，一番握手一番疯。

这个一字诗呢，多用于游戏写诗。少有佳作。但是不代表不可以借鉴这个写作手法。
例如，
七绝  答梦落疏篱
作者：柳三
一树梨花一树春，一番风雨一番新。
前尘似梦随云散，再谱新词佐酒醇。


除了这样的重字外，还有一些这样的例子。
七绝----题深山独乐图作者:情僧
其一
云松倒挂掩危亭，林鸟轻啼我自听。
半卧闲吟山亦醉，山还笑我太劳形。
其二
四方云水四时风，人道山空山不空。
我抱山时山抱我，幽怀独与此山同。

这样的重复正好起到了深化主题情感的作用。这里要说明一点，写作技法、修辞手法、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深化主题的。

第四：重字还有，用来情感递进。
七绝 寄人
作者：柳三
心随明月照天山，君去南疆何日还？
莫恋异乡明月好，故乡月胜异乡圆。

这是老黄黄当年去新疆旅游的时候，我写了一首诗用短信的形式发他的


老黄黄 就是当年以一首老黄黄的作品风靡网络的。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的这人

第五：使用重字，还可以达到前后照应，从而升华主题情感
临江仙
奉旨填词柳三
倦倚纱窗闻竹韵，惊回往事朦胧。依稀去岁赏春浓。拈花听絮语，踏月沐清风。
数十年来如一梦，此身犹似飘蓬。当时月色已无踪。刘郎今又至，还识旧桃红？

下面我们来举几首词的例子，因为要说明重字的问题，诗和词一样，都不是禁忌的
过多的举我个人作品为例子是说明两点，第一我们的讲义不属于纯理论的，而是个人的一些写作经验
第二呢，过多的举其他人例子，不好说明问题。有时候还容易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哈

这首词，重复了一个“月”字，但是这个重复正好把情感给升华了。

当时月色，和上阙的踏月沐清风。正好联系上了哈

第六：重复可以作为主题情感抒发的延续
风入松感怀
奉旨填词柳三
功名利禄似枯枷，流水年华。雁回冬去逢伊面，又一晚，共话桑麻。几处春风戏柳，半墙淡月梅花。
月移竹影上窗纱，一曲琵琶。清音袅袅闲愁去，空留下，幻海生涯。今后心居何处，彩云深处为家。


淡月梅花，到过片的月移竹影上窗纱。这个重复就是起到衔接，为主题情感的抒发起到延续的作用。


风入松.燕子楼
奉旨填词柳三
风回小院杏花香，依旧残阳。佳人已去小楼在，忆往事，堪断柔肠。两岸落花紫陌，一湖冷月寒霜。
红烛垂泪话凄凉，月照纱窗。守贞十载当年事，人孤单，对影成双。鱼雁传书何在，相思空付文章。
上片结句中的冷月，和下片第二句中的月照都是主题情感的抒发起到延续的作用。

第七：为了体现情韵故意重字

过去呢曾写过一首网恋，因为当时看到了朋友发了一首恋网，我就故意的看成了网恋，


七律 网恋
奉旨填词柳三
拭去唇边一抹香，千般万种且深藏。
河东勿忘狮声吼，院后提防起火光。
海誓山盟莫轻许，柔情蜜意细思量。
屏前伊貌比花好，不料伊人是玉郎！


诗中故意重字，是因为这样的重复才更显韵味。
这首网恋中，在结联，重复了伊字，不显语言啰嗦，反而更彰显情味。


又如
七律咏雪
奉旨填词柳三
雪似人生易别离，人生似雪苦参差。
时随风袂舞千里，偶借梅梢栖一枝。
淡泊情怀倚天远，清高傲骨倩谁知？
都云自古春来晚，不道春归多路歧。


我记得当年这首律诗好多人都说了，说这律诗重复的过多了，如果把首尾两联给去掉，这律还是不错的。我不以为然。我认为刻意的重复也是一种手法。诗中首尾联都有字重复，这个就是为体现情韵故意的重字

第八：有些诗中有重字，属于无伤大雅的问题
就说改掉这个重字，和不改对诗的整体意境都没有影响。我们刚才举例中的李商隐等人的作品就是这样。

七律.感怀
奉旨填词柳三
昔曾仗剑五陵游，岁岁飘零志未酬。
万里河山行铁索，一江烟雨荡孤舟。
人情聚散风中絮，世事浮沉水上鸥。
白发清囊须纵酒，豪情犹待再从头。


人情和豪情，这两个情字，就是这样的情况。
我记得当年这首律诗也是被好多人质疑。质疑点在于为什么要重复这个情字，好多人帮我改了下，把这重复字给改掉了。我问他们，重和不重，对这诗整体的韵味有影响么？既然没有多大的影响，重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