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织进布匹里的女人 最喜欢在晾晒的布匹里穿行,深嗅蓝靛的味道,这种植物特有的芳香,总能轻易从我心底勾出一根棉纱,穿越迂回到千年织绣的江南,任风撩起蓝底白花小家碧玉的温婉风情。 那年,我不纺纱不织布,不刻染不浆洗,只是整天安静地坐在一匹匹晾晒的花布后,等着被风吹开轻薄的花团锦簇后看见那个人羞涩的脸。 他是我们家的长工,为我浆染出嫁的衣裳。 七月,我在花轿上,最后看一眼他的模样,穿着桃红柳绿的裙裳远嫁他乡。 一梦千年,而今,坐在被前生熏染的时光里,再也想不起谁的模样。 侗家的布匹,很长很长,要拿到田里挂在腰上好多人帮织,就像她们的日子,也是很长很长,从祖奶奶一直到玄孙女,从来没有改变过模样。 织布,也是快乐的,女人们把几家朴素厚实的感情织了进去,浆染、漂洗、捶打,直到那布匹呈现一种细密紧实的金属紫铜色,制成衣服穿在丈夫儿女身上,那温暖便如同有了很多灵巧的手在抚慰。 晒布,是一道美丽而特别的风景。 木楼前,一层层青色的幔帐,使得吊脚楼愈发地风姿绰约,娇羞妩媚。 阡陌上,一道道蓝色的篱笆,是田野的百褶裙,被风撩拨得风情万种,春光乍泄,欲说还羞。 山坡上,一条黑色的缠头布,就那么浩浩荡荡懒洋洋地躺在阳光下,真长呀,从山坡那边绕到这边,泛着黑黝黝的光泽,山是条汉子,当然要这么庄重体面地着装哟。 捶布,是一首动听的歌。 早早晚晚,此起彼落从河这边响到河那边,十年百年仿佛从来没有停过。 奶奶老了,捶不动了,媳妇接着,孙女在旁边跃跃欲试。 石板和木槌的光滑程度,表现一个侗族家庭女性的世代传承,也标志一个侗家女主人的身份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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