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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论词话] 诗辩坻[清]毛先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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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2 14:01 | 显示全部楼层
汉诗朴处似钝,其气为之也。魏诗壮处似露,其才为之也。六朝诗典处似方,其学为之也。初盛唐诗赡处似滞,其格律为之也。锺、谭每值此等便挢舌,虽云识昧通方,亦自料材力不逮耳。"奴见大家已心死",又从后而反唇诼之。  伯敬因读右丞诗而厌刘琨、陆机,非但不知古,并不知唐。  礼之近人情者非其至,此古诗与唐古诗别处。伯敬此处正?,乃恨于鳞妄语,非口舌可争。今人酷喜二子家言,亦政爱其近情耳。  伯敬欲使学陶诗者从王昌龄、储光羲入,是教以逆流举棹。徐昌?亦有魏诗门户,汉诗堂奥,入户升堂"语,皆吾所不知也。  龙标诸绝句?秀独绝,《河上歌》是偶作变体耳,乃伯敬独深赏,好作异同如此。又锺云:"龙标宫词外诸绝,仍是作五言古手段。"此评无论当否,即太白五言不拘属对,子美七律多扌幻体,从来作者,亦不深尚,即用五言古体为绝句,亦足贵耶?  《艺苑卮言》云:"'东风摇百草','摇'字稍露峥嵘,便是句法为人所窥。'朱华冒绿池','冒'字更捩眼。"前辈讵昧下字之工,恐斫雕丧朴,故于此兢兢。锺、谭之于"烟花换客愁","桃李务青春","白足傲履袜"等句,中间一字,极意阐扬,乃嗤前人阅诗疏卤也。  锺目韩退之《琴操》为真《风》、《雅》,未敢信,三唐乐府中当称杰耳。  然古《琴操》多伪作,佳者自少。  竟陵酷赏艳情,或嫌其荡,而不知无伤于雅也。务去陈言,多赞其功,而不知实深为厉也。以上三十三条,是其立说谬者。  二子言诗,予摘录大略,要指悉见;中多所遗,亦不欲极尽。自弘、正、嘉、隆间六七君子振兴雅则,由兹氵斥古,历于唐、汉,代革十数,岁经千载,而能远弘久斩之泽,岂徒"永嘉之末,复闻正始之音"耶?然不及百年,其所经建者大坏,迷阳?足,不复可扫。故正声之衰也,百人挽之而不足;庸音之放也,一人倡之而有馀。于鳞有言,亦惟天实生才不尽。盖积气既薄,英哲愈少,江河不返,锺氏代兴。兴言及兹,置笔而已。庚之十月七夜。
 楼主| 发表于 2013-10-2 14:01 | 显示全部楼层
○词曲  《西厢传奇》凡四种,王、关称最,而词多出董解元记。董词稍质于王,风趣不及,沉刻过之。李日华、陆天池俱稚儿号嗄耳。然董词今失其腔,虽老乐工不办入弦索。至於绮思隽语,穷工极幽,而仍不失本色,即元、明大家,办此亦少。相传董金人,或云元人。王曲"南海水月观音现",本董句,而有田水月改王本"现"字作"院"字,即此可证其非。田水月本改《北西厢记》最讠孛谬,举一端耳。合田水月成"渭"字,当是市佣伪托徐天池。然天池于词家亦本非正派,《四声猿》正复笔粗墨燥,皮相谓之元耳。  《草堂诗馀》有胡浩然者,最粗俗可厌。亦有一二致语,如《传言玉女》元宵词云:"娇羞向人,手?玉梅低说,相逢长是,上元时节。"  范希文词"天淡银河垂地",此语最佳。或作"天汉",风味顿减。且银河即汉,又不应叠用,当是"淡"字无疑。  词家刻意、俊语、浓色,此三者皆作者神明。然须有浅淡处平处,忽著一二乃佳耳。如美成秋思,平叙景物已足,乃出"醉头扶起寒怯",便动人工妙。  男子多作闺人语。孙夫人,妇人耳,《烛影摇红》词乃更作男相思词,亦一创也。其词亦甚精刻凄惋,虽慧男子所不及。  《北西厢》古本,陈实?点定者为佳,别本多所改窜,寝离其故。如《董西厢》:"我甚恰才见水月观音现",语颇妙,而实甫仍之。俗本改"现"作"院",与上"家"字耦,必欲为村塾联对耶?又如易"东阁玳筵开"为"带烟"者,亦复类此。又如易"马儿??行"为"逆逆行",穿凿可笑。此类正多。至于平去入三声,虽有阴阳,而作者笔墨所至,亦不尽拘,亦欲歌者神明其际,乃悉用纤微绳之,因以窜易古本,诞哉!  李易安春情:"清露晨流,新桐初引。"用《世说》全句,浑妙。尝论词贵开宕,不欲沾滞,忽悲忽喜,乍远乍近,斯为妙耳。如游乐词,微须著愁思,方不痴肥。李春情词本闺怨,结云:"多少游春意","更看今日晴未",忽尔拓开,不但不为题束,并不为本意所苦,直如行?舒卷自如,人不觉耳。  前半泛写,后半专叙,盛宋词人多此法。如子瞻《贺新凉》后段只说榴花,《卜算子》后段只说鸣雁,周清真寒食词后段只说邂逅,乃更觉意长。  柳屯田情语多俚浅。如"祝告天发愿,从今永无抛弃",开元曲一派,词流之下乘者也。 

 楼主| 发表于 2013-10-2 14:02 | 显示全部楼层
个成都杨慎作长短句,有沐兰浴芳、吐?含雪之妙,其流丽?映,足雄一代,较于《花间》、《草堂》,可谓俱撮其长矣。杨初以博洽名,当时有子?之目。  而长篇钜什,顾以芜累纤靡而失之,迹其?猎弹射,亦多所挂漏,未足称功,瑕不胜摘。独于填词,染笔称俊,岂其技之独工,抑词有别肠耶?  "撞"字读平声。杨慎《望江南》词:"霜景霁,何处远钟撞?"王实甫《西厢记》:"梵王宫,夜撞钟。"撞亦平声。乃所谓田水月本改作"夜声钟",不徒不识撞可读平,乃"声钟"竟是何等语?田水月改《西厢》,讠孛处多如此类云。  《诗薮》云:"宋以词自名,宋所以弗振也;元以曲自喜,元所以弗永也。"予以为非也。夫格由代降,体骛日新,宋、元词曲,亦各一代之盛制。必谓律体以下,举属波流,则汉宣论赋,已比郑、卫;李白举律,亦自俳优。是则言必四而篇必《三百》,乃为可耳。且嗣宗斥三楚秀士,亦云荒淫,是《楚辞》且应废,况下此耶!  曲至临川,临川曲至《牡丹亭》,惊奇环壮,幽艳淡沲,古法新制,机杼递见,谓之集成,谓之诣极。音节失谱,百之一二,而风调流逸,读之甘口,稍加转换,便已爽然。雪中芭蕉,政自不容割缀耳。"不妨扌幻折天下人嗓子",直为抑臧作过矫语。今唱临川诸剧,岂皆嗓折耶!而世之短汤者,遂谓其了不解音。  又有劣手,铺词全乖谱法,借汤自解,拟托后尘。?宾里之形,政资一噱。又如使事造语,不求尽解,托寄谐诨,故作迂痴,皆神化所至,匪夷之思。乃有苦驳开棺,谓是明制律例,入宋不合者。此类颇多,抑又从?人谈梦,不足道矣。  《北西厢记》:"请字儿不曾出声,去字儿连忙答应。"形容君瑞急色,政以不入理见佳。或谓请未出声,如何答去,改作"请字儿方才出声",索然无味。  识乖名通,屈杀古人几许。此读《?汉》之诗,而谓周果无遗民也。晓此,凡百俱不瞀,岂文章一端耶!  杨用修妇,亦工乐府,今刻有《杨夫人词馀》五卷。《一枝花》"天宫赐福辰"一套,整丽有法,韵调俱叶,大有元人风格之妙。又《点绛唇》"娇马吟鞭"一套,落落疏纵。"锦缆龙舟"一套,本元乔孟符《扬州梦》而略加改笔,气颇豪宕。此三套,似非妇人所办,恐是用修笔,误夫人耳。馀作有佳处,而用韵杂,调多舛。如《黄莺儿》第四五句云"玉砌雕栏,翠袖花钿",乖隔便远。九叠《悲秋辩》,乃不成句。"费长房缩不尽相思地,女娲氏补不完离恨天",语隽,而《艺苑卮言》称之。然不著谁作古句,夫人掩之耶?刻本附单词小令颇多,间杂淫亵,倡条冶叶之气,大家非宜,的是滇戍白绫衤戒醉墨耳,不足自污闺洙泗,余故辩之。用修寿内词云:"女洙泗,闺邹鲁。"  北腔无入声,《中原音韵》所以孤行于元世也。自南曲有入声而四声始完,遂有纯用入声叶韵脚者,如《浣纱记》"高会玳筵列"之类,予《南曲正韵》载之已详。《幽闺记》"山径路幽僻"一套,韵脚仍以入声分作平上去。盖此记施君美作,施元末人,虽作南曲而尚沿北谱。后之作者,此蔽亦多,审音之士,斯当?正者也。
 楼主| 发表于 2013-10-2 14:02 | 显示全部楼层
 词有《瑞鹧鸪》,七言八句,平声韵,与七言律诗无异。胡明瑞云:"词人以所长入诗,其七言律,非平韵《玉楼春》,即衬字《鹧鸪天》。"然《玉楼春》无平韵者,《鹧鸪天》无衬字者,是不知有《瑞鹧鸪》,而强以臆说附会耳。  《二郎神慢》,引子也。勿作过曲唱,如"幽闺拜新月,西楼心惊颤"是也。  《二犯江儿水》是南曲,勿作北唱。《点绛唇》第四字不叶韵者,政与诗馀调同。  此亦是南引子,勿作北唱,如《琵琶》"月淡星稀"是也。  《艺苑卮言》云:"填词小技,尤为谨严。"夫词宜可自放,而元美乃云"谨严",知诗故难作,作词亦未易也。柴虎臣云:"指取温柔,词归酝藉。昵而闺帷,勿浸而巷曲;浸而巷曲,勿堕而村鄙。"又云:"语境则咸阳古道,汴水长流;语事则赤壁周郎,江州司马;语景则岸草平沙,晓风残月;语情则红雨飞愁,黄花比瘦。"可谓雅畅。  《琵琶念奴娇序》"长空万里"一套,风藻流丽,词亦清壮。何元郎谓无蒜酪呵之,不知曲中须带蒜酪气者,政可言北曲耳,以其肇自金、元故耳。若南曲源本诗馀而来,政无须此。可观南北之别,比于乐府《清商》、《子夜》与《鼓角》、《横吹》,亦各领一派耳。  偶于客坐闻论汉蔡邕不孝不义不忠者,诘其故,则据《琵琶记》及《三国演义》诸书耳。予时微引蔚宗书,欲为邕解,而客刺刺不得休,遂不复辩。因念伯喈忠孝之士,载在旧史,本末昭然,奚足深辩。第悲逢掖之士,而目不亲书,漫述传奇,据为掌故,乃?彦既诞,曾无恧颜。昔沈长卿尝嗤客谈韩信与项羽搏战,事甚轰赫,以为读《史记》不熟。盖十四埋伏等事非正史,客谈乃本於《千金记》耳。语载《弋说》中,与客詈伯喈政相类。至于有才之士,往往苛于尚论,锻炼古人,多获阴谴。如稗官所载杨铁崖改诗得子,及书生题汉高祖庙被殛事。予之书此,一为不学妄语之箴,一为多才逸口之戒,既以自省,亦欲传之家子弟也。  陈仲醇《品外录》载唐郑府君夫人崔氏合?墓志铭,秦贯之所撰也。陈因据此辨《会真》之诬,洗双文之辱,用意可谓长者。後余见此扌?,楷书微兼隶体,笔意遒古,而辞亦质雅,第志称府君讳遇不讳恒。而眉山黄恪复以《会真》年月参之此碑,所谓夫人崔氏者,其生年尚长双文四岁。盖荥阳、博陵,世通婚媾,志中崔、郑,不必便为莺、恒。仲醇第欲为雪崔之地,而弗深考耳。  清河、博陵本不偕老,实甫谱至《惊梦》而止,不失《会真》本来始末,且见情场幻境,微寓指示。汉卿续之,不但文笔不称,亦大失作者指趋所托矣。
 
 楼主| 发表于 2013-10-2 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自叙
《诗辩坻》四卷,作于乙之首春,成于壬之杪冬,首尾八年,虽中多作辍,然用意亦勤矣。其初犹多,芟?得简。盖古人神明,笔未易鬯,贵览之者一隅知反,故无取多焉。书成,以示客金子。金子叹曰:"美矣备矣,理?而畅,旨微而显,语简而赅,辞修而雅,可以衷群淆、掩先哲矣。抑予微欲为子扌?之也,古诗多言理,而颂为尤,後多叙情事,述风景,而理则概乎未闻,将毋四诗之绪独颂废耶!且宋诗多理学,宜可继颂,而今酷病之,何欤?"予曰:"後世未尝无颂也,调不侔耳。汉《唐山歌》,肃穆深永,《练时日》诸篇,陟降仿佛,皆颂之遗也。魏、晋而下,以逮于唐,郊祀祀先,多有制作,虽不逮古,而盛德形容之意亦可以见;至於奉诏应制之篇,陪祀升坛之作,亦多应义理,典诰同风,是古颂之音失传而颂之义无废也。宋诗俚露,不但言理,即叙事述情,往往而是,故不得谓汉後无颂而独以宋继颂耳。以为汉後人谈理终不及古,则诚然。然文缘世降,亦不独颂之不逮古耳。"曰:"论诗者多尚含蓄,恶讦露,然《鹑奔》、《相鼠》、《巧言》、《巷伯》以及《板》、《荡》之篇,其指何绞而辞何迫,夫非《三百》之遗音耶?"曰:"是诚然已,抑予所论者文也,古经之传,岂能优劣!倘就文而论之,知必不以讦露为工也。'人之无良,我以为君',何如'展如之人兮,邦之缓也'之婉而微矣。举此一端,可观其馀已。且予所论近体也,非古也。律绝之体,旨归酝藉,《选》体之善,妙于腴雅,歌行乐府,亦稍纵矣。倘有人焉,涉子、顽之凶,丁厉、幽之乱,而发为四言,予又乌能禁其绞且迫焉?且予所论者又正也,非变也。若子所举是变风雅也,正则亡是已。故记曰:'七介以相见,不然则已悫;三辞三让而至,不然则已蹙。'故礼有傧诏,乐有相步,温之至也。夫礼以坊淫主严,乐以导和主宽,而诗者乐之用也。主严者尚恶迫,而况导和之具,为乐之用者。是故含蓄者,诗之正也,讦露者,诗之变也。论者心衷夫正而後可通于变也。"曰:"诗贵性灵,性灵贵质素,不贵华采。而子之辩无?辞,且奈何!"曰:"人之性灵,亡不具也。质素华采,其致一也。请以衣裳而譬之:子事父母,衣不纯素,以为孝也。父母没,苴衰而绳缨,亦以为孝也。岂曰衰服为性灵,而不纯素者之非性灵也。农而衤发衤?,士而韦布,升为天子,斯衤?衣玉藻矣。如子之云,则山龙藻火,舜之无性灵也久矣。(lz)  是故缘情而述文,因事以制体,质素华彩,亦各攸当而已。"曰:"然。子之论具是已,然观其书,比句剔字,细碎已甚。"曰:"唯唯。夫碎则予何辞焉。文所以载道也,而予取古人笔墨之良?苦而掎摭之,将比文事于一权,予罪深矣。  夫碎则予何辞焉。"曰:"闻子取乎坻之名,曰'用则实五稼,饱邦民',而乌取乎碎其果为粪壤耶?"予笑曰:"道在屎溺,何虑粪壤!抑以其辞,则《六经》同於玩物焉。苟精其义,即一艺可以弥性焉,贵求指归所存而已。是在览者,非予之责。"既与客金子论之,遂退而叙之,附于篇末,明梗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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