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己詩全集 壹

奉旨填词柳三

　寄鄭谷郎中【齊己】
　　詩心何以傳，所證自同禪。覓句如探虎，逢知似得仙。
　　神清太古在，字好雅風全。曾沐星郎許，終慚是斐然。　　春雨【齊己】
　　欲布如膏勢，先聞動地雷。雲龍相得起，風電一時來。
　　霢霂農桑野，冥濛楊柳台。何人待晴暖，庭有牡丹開。　　明月峰【齊己】
　　明月峰頭石，曾聞學月明。別舒長夜彩，高照一村耕。
　　頗亂無私理，徒驚鄙俗情。傳雲遭鑿後，頑白在崢嶸。　　謝人惠紫栗拄杖【齊己】
　　仙掌峰前得，何當此見遺。百年衰朽骨，六尺歲寒姿。
　　雪外兼松憑，泉邊待月欹。他時出山去，猶謝見相隨。　　送人遊湘湖【齊己】
　　君游南國去，旅夢若為寧。一路隨鴻雁，千峰繞洞庭。
　　林明楓盡落，野黑燒初經。有興尋僧否，湘西寺最靈。　　小松【齊己】
　　發地才過膝，蟠根已有靈。嚴霜百草白，深院一林青。
　　後夜蕭騷動，空階蟋蟀聽。誰于千歲外，吟繞老龍形。　　金江寓居【齊己】
　　考槃應未永，聊此養閑疏。野趣今何似，詩題舊不如。
　　春篁離籜盡，陂藕折花初。終要秋雲是，從風恣卷舒。　　晚夏金江寓居答友生【齊己】
　　日日沖殘熱，相尋入亂蒿。閑中滋味遠，詩裏是非高。
　　碧聳新生竹，紅垂半熟桃。時難未可出，且欲淬豪曹。　　寄李洞秀才【齊己】
　　到處聽時論，知君屈最深。秋風幾西笑，抱玉但傷心。
　　野水翻紅藕，滄江老白禽。相思未相識，聞在蜀中吟。　　

奉旨填词柳三

過商山【齊己】
　　疊疊疊嵐寒，紅塵翠裏盤。前程有名利，此路莫艱難。
　　雲水侵天老，輪蹄到月殘。何能尋四皓，過盡見長安。　　蟬八韻【齊己】
　　咽咽複啾啾，多來自早秋。園林涼正好，風雨思相收。
　　在處聲無別，何人淚欲流。冷憐天露滴，傷共野禽遊。
　　靜息深依竹，驚移瞥過樓。分明晴渡口，淒切暮關頭。
　　時節推應定，飛鳴即未休。年年聞爾苦，遠憶所居幽。　　鷺鷥二首【齊己】
　　日日滄江去，時時得意歸。自能終潔白，何處誤翻飛。
　　晚立銀塘闊，秋棲玉露微。殘陽葦花畔，雙下釣魚磯。　　雪裏曾迷我，籠中舊養君。忽從紅蓼岸，飛出白鷗群。
　　影照翹灘浪，翎濡宿島雲。鴛鴻解相憶，天上列紛紛。　　送僧歸南嶽【齊己】
　　濁世住終難，孤峰念永安。逆風眉磔磔，沖雪錫珊珊。
　　石室關霞嫩，松枝拂蘚幹。岩猿應認得，連臂下句欄。　　夏日林下作【齊己】
　　煩暑莫相煎，森森在眼前。暫來還盡日，獨坐只聞蟬。
　　草媚終難死，花飛卒未蔫。秋風舍此去，滿篋貯新篇。　　村居寄懷【齊己】
　　風雨如堯代，何心欲退藏。諸侯行教化，下國自耕桑。
　　道挫時機盡，禪留話路長。前溪久不過，忽覺早禾香。　　酬王秀才【齊己】
　　相於分倍親，靜論到吟真。王澤曾無外，風騷甚少人。
　　鴻隨秋過盡，雪向臘飛頻。何處多幽勝，期君作近鄰。　

奉旨填词柳三

　贈無本上人【齊己】
　　往年吟月社，因亂散揚州。未免無端事，何妨出世流。
　　洞庭禪過臘，衡嶽坐經秋。終說將衣缽，天臺老去休。　　寄華山司空圖【齊己】
　　天下艱難際，全家入華山。幾勞丹詔問，空見使臣還。
　　瀑布寒吹夢，蓮峰翠濕關。兵戈阻相訪，身老瘴雲間。　　題真州精舍【齊己】
　　波心精舍好，那岸是繁華。礙目無高樹，當門即遠沙。
　　晨齋來海客，夜磬到漁家。石鼎秋濤靜，禪囬有嶽茶。　　懷道林寺因寄仁用二上人【齊己】
　　名山知不遠，長憶寺門松。昨晚登樓見，前年過夏峰。
　　雨餘雲腳樹，風外日西鐘。莫更來東岸，紅塵沒馬蹤。　　尋陽道中作【齊己】
　　秋聲連嶽樹，草色遍汀洲。多事時為客，無人處上樓。
　　雲疏片雨歇，野闊九江流。欲向南朝去，詩僧有惠休。　　東林雨後望香爐峰【齊己】
　　翠濕僧窗裏，寒堆鳥道邊。靜思尋去路，急繞落來泉。
　　暮雨開青壁，朝陽照紫煙。二林多長老，誰憶上頭禪。　　寄雙泉大師師兄【齊己】
　　清泉流眼底，白道倚岩棱。後夜禪初入，前溪樹折冰。
　　南涼來的的，北魏去騰騰。敢把吾師意，密傳門外僧。　　

奉旨填词柳三

送人潤州尋兄弟【齊己】
　　君話南徐去，迢迢過建康。弟兄新得信，鴻雁久離行。
　　木落空林浪，秋殘漸雪霜。閒遊登北固，東望海蒼蒼。　　貽張生【齊己】
　　日日見入寺，未曾含酒容。閑聽老僧語，坐到夕陽鐘。
　　竹裏行多影，花邊偶過蹤。猶言謝生計，隨我去孤峰。　　送人遊雍京【齊己】
　　君來乞詩別，聊與愴前程。九野未無事，少年何遠行。
　　商雲盤翠險，秦甸下煙平。應見周南化，如今在雍京。　　春草【齊己】
　　處處碧萋萋，平原帶日西。堪隨遊子路，遠入鷓鴣啼。
　　金谷園應沒，夫差國已迷。欲尋蘭蕙徑，荒穢滿汀畦。　　懷華頂道人【齊己】
　　華頂星邊出，真宜上士家。無人觸床榻，滿屋貯煙霞。
　　坐臥臨天井，晴明見海涯。禪餘石橋去，屐齒印松花。　　寄自牧上人【齊己】
　　五老囬無計，三峰去不成。何言謝雲鳥，此地識公卿。
　　夢愧將僧說，心嫌觸類生。南朝古山寺，曾憶共尋行。　　靜坐【齊己】
　　日日只騰騰，心機何以興。詩魔苦不利，禪寂頗相應。
　　硯滿塵埃點，衣多坐臥棱。如斯自消息，合是個閑僧。　　送人游衡岳【齊己】
　　荊楚臘將殘，江湖蒼莽間。孤舟載高興，千里向名山。
　　雪浪來無定，風帆去是閑。石橋僧問我，應寄嶽茶還。　

奉旨填词柳三

　答知己自闕下寄書【齊己】
　　故人勞劄翰，千里寄荊台。知戀文明在，來尋江漢來。
　　群機喧白晝，陸海漲黃埃。得路應相笑，無成守死灰。　　新筍【齊己】
　　亂迸苔錢破，參差出小欄。層層離錦籜，節節露琅玕.
　　直上心終勁，四垂煙漸寬。欲知含古律，試剪鳳簫看。　　寄唐洙處士【齊己】
　　行僧去湘水，歸雁度荊門。彼此亡家國，東西役夢魂。
　　多慵如長傲，久住不生根。曾問興亡事，丁寧寄勿言。　　謝人惠竹蠅拂【齊己】
　　妙刮筠篁制，纖柔玉柄同。拂蠅聲滿室，指月影搖空。
　　敢舍經行外，常將宴坐中。揮談一無取，千萬愧生公。　　新燕【齊己】
　　燕燕知何事，年年應候來。卻緣華屋在，長得好時催。
　　花外銜泥去，空中接食囬。不同黃雀意，迷逐網羅媒。　　謝王先輩寄氈【齊己】
　　深謝高科客，名氈寄惠重。靜思生朔漠，和雪長蒙茸。
　　折坐資禪悅，鋪眠減病容。他年從破碎，擔去臥孤峰。　　寄還闕下高輦先輩卷【齊己】
　　去歲逢京使，因還所寄詩。難留天上作，曾換月中枝。
　　趣極僧迷旨，功深鬼不知。仍聞得名後，特地更忘疲。　　和孫支使惠示院中庭竹之什【齊己】
　　憶就江僧乞，和煙得一莖。剪黃憎舊本，科綠惜新生。
　　護噪蟬身穩，資吟客眼明。星郎有佳詠，雅合此君聲。　　苦熱中江上，懷爐峰舊居【齊己】
　　舊寄爐峰下，杉松繞石房。年年五六月，江上憶清涼。
　　久別應荒廢，終歸隔渺茫。何當便搖落，披衲玩秋光。　　送僧游龍門香山寺【齊己】
　　君到香山寺，探幽莫損神。且尋風雅主，細看樂天真。　　江上值春雨【齊己】
　　江皋正月雨，平陸亦波瀾。半是峨嵋雪，重為澤國寒。
　　農田淹浸盡，客棹往來難。愁殺騷人路，滄浪正渺漫。　　七十作【齊己】
　　七十去百歲，都來三十春。縱饒生得到，終免死無因。
　　密理方通理，棲真始見真。沃洲匡阜客，幾劫不迷人。　　謝虛中寄新詩【齊己】
　　舊友一千里，新詩五十篇。此文經大匠，不見已多年。
　　趣極同無跡，精深合自然。相思把行坐，南望隔塵煙。　

奉旨填词柳三

　送彬座主赴龍安請講【齊己】
　　兩論久研精，龍安受請行。春城雨雪霽，古寺殿堂明。
　　白髮老僧聽，金毛師子聲。同流有誰共，別著國風清。　　夏日荊渚書懷【齊己】
　　嵩嶽去值亂，匡廬囬阻兵。中途息瓶錫，十載依公卿。
　　不那猿鳥性，但懷林泉聲。何時遂情興，吟繞杉松行。　　春日西湖作【齊己】
　　一水繞孤島，閑門掩春草。曾無長者轍，枉此問衰老。　　謝中上人寄茶【齊己】
　　春山谷雨前，並手摘芳煙。綠嫩難盈籠，清和易晚天。
　　且招鄰院客，試煮落花泉。地遠勞相寄，無來又隔年。　　送節大德歸闕【齊己】
　　西京曾入內，東洛又朝天。聖上方虛席，僧中正乏賢。
　　晨光金殿裏，紫氣玉簾前。知祝唐堯化，新恩異往年。
　　

奉旨填词柳三

《全唐詩》　　作者簡註：
　　牧童出身的詩僧齊己
　　齊己，長沙人，俗姓胡，名得生，出身于長沙大溈山同度寺的佃戶家庭，齊己不到七歲便與其他佃戶小孩一起為寺司牧牛。齊己雖然家境困難，但雅好學習，常以竹枝畫牛背為詩篇，詩句常出人意表，眾僧見之，甚為驚訝，便勸說齊己出家，以冀為寺院延譽。
　　齊己出家後，依然熱衷於作詩。由於齊己勤奮好學，所以進步很快，詩名日盛，聲價日隆。齊己成年後便四出遊歷，曾登岳陽，望洞庭，又到過長安，遍覽終南山、華山名勝，還到過江西等地。齊己的這一段經歷，大大豐富了齊己詩作的題材。齊己的不少好詩，也就是在他遊覽名山大川時寫下的。
　　齊己雖然早有詩名，但仍虛心向他人求教。鄭谷為齊己“一字之師”便是一段佳話。《五代史補》記載：齊己雲遊天下時，曾持其詩作《早梅》向詩人鄭谷請教。詩句是：“萬木凍欲折，孤根暖獨囬。前村深雪裏，昨夜數枝開。風遞幽香出，禽窺素豔來。明年猶應律，先發映春台”。鄭穀閱後，笑著說：“數枝”非早，不如“一枝”更佳。齊己聽罷，不覺對鄭穀肅然起敬，叩地膜拜。從此，人們便稱鄭谷為齊己的一字之師。
　　關於齊己向鄭穀虛心求教事，《十國春秋》、《唐才子傳》、《唐詩紀事》另有一說。大意是：鄭谷在襄州時，齊己持詩往謁。詩雲：“高名喧省闥，雅頌出吾唐。疊供秋望，無雲到夕陽。自封修藥院，別下著僧床。幾夢中朝事，久離鴛鷺行。”鄭谷讀後對齊己說：“善則善矣，一字未字”。過了幾天，齊己又來，說已將“別下著僧床”改為“別掃著僧床”。鄭谷十分高興，從此兩人結為詩友。
　　齊己囬到長沙時，詩名已經很盛。此時湖南節帥幕府中有許多人善於吟詩，如徐東野、廖凝、劉昭禹等，都很有名氣。徐東野好淩忽人，雖王公也不囬避，但對齊己卻很客氣，自愧不如。徐東野曾對他的友人說：“我輩所作，皆拘於一途，非所謂通方之士。若齊己，才高思遠，無所不通，殆難及矣。”由此足見，當時名士對齊己何等敬重。
　　公元九二一年，齊己赴蜀路過荊州，被荊州節帥高季興挽留，安置于龍興寺，並任命為僧正。齊己在荊州，雖月俸甚豐，但非其所好，乃作《渚宮莫問篇》十五章，以明其志。齊己在荊州期間寫了許多詩，死後以《白蓮集》傳於世。
　　齊己生前，秉節高亮，但其貌不揚。他的頸部長了一個瘤贅，時人或戲稱之為“詩囊”。他的性格逸放，“不滯土木形骸，頗任琴樽之好，”平日則破衲擁身，枲麻纏膝，怡然自得。
　　齊己愛樂山水，他的詩也以描寫山水景物的居多，宣傳苦空、輪囬報應的很少。這一點，他與貫休很相似。
　　齊己交遊甚廣，因而他的詩作中，與僧俗友人往還之作也甚多。但與貫休不同，齊己一生“懶謁王侯，至有‘未曾將一字，容易謁諸侯’句為狎”。實際情況也是如此，除了南平王高季興外，齊己未曾與其他諸侯公卿有過詩文交往。即使是對高季興，也未曾有阿諛奉承、歌功頌德之詞。
　　齊己對李白、李賀、賈島十分推崇。如他稱讚李白詩集“鏘金鏗玉千餘篇，膾吞炙嚼人口傳”，說《李賀詩集》盡取蓬萊珊瑚、赤水玄珠、荊山虹玉，以至“赤水無精華，荊山亦枯槁……狂多兩手掀蓬萊，珊瑚掇盡空土堆”；對賈島更是傾注同情，說賈島“遺篇三百首，首首是遺冤。知到千年外，更逢何者論。離秦空得罪，入蜀但聽猿。還似長沙祖（按指賈誼），唯餘賦鵬言”（《讀賈島集》）。齊己的詩歌風格也深受李白、李賀、賈島等人影響。齊己對驕奢淫逸的公卿侯門與紈絝子弟，間或也給予指斥、諷刺，如他的《寓言》、《輕薄行》就寫道：“造化安能和，山川鑿欲翻。精華銷地底，珠玉聚侯門。始作驕奢本，終為禍亂根。亡家與亡國，去此更何言。”“玉鞭金鐙驊騮蹄，橫眉吐氣如虹霓。五陵春暖芳草齊，笙歌到處花成泥。日沉月上且鬥雞，醉來莫問天高低。伯陽道德何唾咦，仲尼禮樂徒卑棲。”
　　對於民生之疾苦，齊己則深表同情。如他的《耕叟》詩就寫道：“春風吹蓑衣，暮雨滴箬笠。夫婦耕共勞，兒孫饑對泣。田園高且瘦，賦稅重複急。官倉鼠雀群，只待新租入”。
　　齊己的《老將》與《古劍歌》則別有情趣：“破虜與平戎，曾居第一功。明時不用武，白首向秋風。馬病霜飛草，弓閑雁過空。兒孫已成立，膽氣亦英雄”。“古人手中鑄神物，百煉百淬始提出。今人不要強硎磨，蓮鍔星文未曾沒。一彈一撫聞錚錚，老龍影奪秋燈明。何時得遇英雄主，用爾平治天下去。”這說明齊己身處亂世，希望有英主出現，平亂致治。
　　齊己不僅善於吟詩，而且對於詩歌理論也有比較深入的研究。曾撰《風騷旨格》一卷，闡述詩的格式、類別、題材與寫作方法，對宋以後的詩論有一定影響。
　　齊己的書法，特別是行書，也很有水準。他的行書，筆跡灑落，曾與其詩文一起“傳佈四方”。宋人編寫的《宣和書譜》和元人陶宗儀編寫的《書史會要》都介紹了齊己的詩文書法。《宣和書譜》還記載：宋禦府收藏他的行書七件、正書二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