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凤凰台上的千古绝唱——李白《登金陵凤凰台》赏析

苍梧听风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明代抗倭名臣宗子相《过采石怀李白》其二云：“忆君乘月下金陵，何处吴山不夜登。一曲潇湘秋万里，至今疑在白云层。”的确，这座历史悠久、风光旖旎的古城对李白的吸引力太大了，他屡次来此游览，写下了大量与金陵有关的诗作，直接以“金陵”入题的诗就有25首之多。

    天宝某年的一个秋天，被“赐金还山”的李白，又一次来到金陵。龙鳞圣颜、钟声玉振，华筵金樽、霓裳羽衣，这一切如梦幻般在李白的眼前消失了。这不是我曾登临过不止一次的凤凰台吗？人事苍桑，风物依旧。当年的凤凰就是栖落在这个地方吧？自言自语的李白拾级登上这所高台。他斜倚朱栏，远送慧目，天际渺渺，只有秋阳下的长江带着几分傲岸和冷漠无语东流。人间有兴废，江水自东流，一个“自”字，表达出诗人物是人非、天道无情的感慨。长波泻万里，心与云俱开；借问台下草，凤凰几时来？《书》说尧、舜之时，凤凰来仪，国运恒昌；《春秋元命苞》谓凤凰衔书游文王之都，武王受凤书而成就大业。因此，凤凰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已经不是“三百六十有羽之虫”（《大戴礼•易本命》）的首领，而是国家祥瑞安泰的象征物，是一种渗透了元元之民祈盼国泰民安群体意识的文化符号。凤凰能从天而降，这是国家强盛、百姓和乐的瑞兆啊，可是“凤去”了，“台空”了。首联看似轻松、沉稳，却隐伏着诗人繁华逝去的忧国之叹！

    颌联，诗人以目之所及，信笔写来，意象物象，亦实亦虚。昔日吴国的宫殿和奇花异草都已经被湮埋在荒凉偏僻的小路之下，东晋时显赫一时的名门旺族的权臣显贵们也早已作古，只留下几片荒丘野冢。三国时，孙权建都金陵，广楼扩宇，大兴土木，先后建了太初宫、昭明宫，亭阁楼台，雕梁画栋，“并置天下奇花异草，以备主上临览”。其间的金陵自然又是一番花团锦簇，绣绮烂漫。朝廷权要，鼻息霓虹；豪门上族，气焰熏天。曾几何时，这一切便都云消雾散，化作煌煌青史中几行冷冰冰的文字！诗人对金陵兴衰是极敏感的，他每一首写金陵的诗人都有此类内容。送友人时，他说：“冠盖散为烟雾尽，金舆玉座成寒灰”；别友人时，他说：“六代更霸王，遗迹见都城”；登高壮观，他思绪纷飞：“古殿吴花草，深宫晋绮罗；并随人事灭，东逝与沧波”；长巷徜徉，他感慨万端：“天地有反覆，宫城尽倾倒。六帝余古丘，樵苏泣遗老”；也就是在这座凤凰台上，他酒酣耳热，举杯向天，发出了“六帝没幽草，深宫冥绿苔 ”的强烈感叹！

    实处落笔，虚处拓展，使吊古之义存于事象、物象背后，实在是斫轮老手之妙法。

    人事纷纭，白云苍狗，不变的只是隐隐青山、悠悠绿水。颈联提摄远景，大笔勾勒。大片青山仿佛飘落云天之外，以动写静；白鹭洲横截江流将近其一分为二，活用拟人。此联写景既简洁流畅又阔远明净，同时又与首联的台空江流自然照应。《邵氏闻见后录》记载说：“欧阳公每哦太白‘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之句，曰杜子美不道也。”其实，“青天外”与“白鹭洲”相对，也没有什么不妥，此联虽非绝对工巧，却也自然流畅，少了几分匠气。

    尾联，作者借物抒怀，表达了对朝中奸佞之徒忌贤妒能的不满以及自己抱负难得施展的郁闷。如果仅就字面意思理解，此联未免显得单调了些。其实，尾联不仅是借物咏怀，而且还化用了典故。《晋书•明帝纪》说，晋元帝问明帝长安与日远近，初答长安近，曰“不闻人从日边来，只闻人从长安来”。明日又问，答曰日近，曰“举头见日，不见长安”。长安是京城所在，日是帝王象征，只因奸臣当道，才使自己京城难回。抑郁不平之气便在这化典咏物之中表现出来了。而不见长安，又点示了题目中的“登”字，照应了首联意义中登楼的所思所见，形成了闭锁式的诗体结构。

    诗，既要讲仿借，更要讲创新。沈佺期作《龙池篇》，崔颢见之，先拟其格，仿作《雁门胡人歌》，自觉仍不敌沈作，另作《黄鹤楼》。该篇一出，遂使沈作相形见绌，无人提及。及李白见《黄鹤楼》，初无以措词，另题《鹦鹉洲》，然自以为韵调仍不如崔颢诗，于是有《登金陵凤凰台》。古人以为李、崔之作“真敌手棋也”（《后村诗话》）、“格律气势，未易甲乙”（《瀛奎律髓》）。其实，李作的开篇句法是有意模仿崔作的，声调上也未见比崔作高出多少，但李作才气横溢，中联感事写景，畅快淋漓，深得吊古诗义，已胜崔作中联，至于篇末嫉佞之愤、爱君之忱、怀国之忧，则更不是崔作闲泳乡愁的寻常感慨可以相比的了。仿借，未必不出好诗。

    谪仙应无恙，当惊金陵殊。假如诗人能重游今天的金陵，又该写出多少像《登金陵凤凰台》这样的千古绝唱呢？

苍梧听风

谢谢兰心：）

苍梧听风

多日不见，问好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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