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秋风秋月古人情——李白《夜泊牛渚怀古》赏析

苍梧听风

   
    牛渚西江夜，青天无片云。
    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
    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
    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纷。

    李白在这首诗的题目下自注道：“此地即谢尚闻袁宏咏史处。”据《续晋阳春秋》一书说，袁宏因生计所迫，以船运为生。夜泊牛渚，于船中朗吟他的《咏史》之作。时镇西将军谢尚镇守牛渚，率左右微服泛江，欣赏月色水光，闻袁之咏，声调清拔，辞藻华彦，随遣人召至，长谈到拂晓。袁从此名声显茂。李白所注，道出了所怀内容，因此，《夜泊牛渚怀古》实是一篇缅怀古事、生发感慨之作。

    首联，作者以轻灵飘逸之笔交待出了时间、地点、环境。这是一个秋日的夜晚，碧海青天，皓月银辉，山悠远而斜矗，江无语而东流。牛渚夜泊的李白又岂能错过这好天良夜呢？更何况，这山、这水，目睹过多少文人墨客、游侠国士，见证过多少舳橹金戈、烽火硝烟？江边的每一根芦苇、每一朵芦花都摇曳着一段荡气回肠的历史故事。才气冲天的诗人面对这渗透了历史文化因子的客体，会有怎样的思考呢？首联，不仅是作者从大处起笔，做实诗思的基点，更使读者产生了急切阅读的心理期待。

    “登舟望秋月”，一个“登”字仿佛让人感受到了诗人心情的急迫。他在寻找什么，他为何长时间遥望着九天的明月？是想起了“大漠胡天北国”被风沙吹打得斑斑点点的少年壮志，还是忆起了“杏花春雨江南”红袖劝酒的潇洒浪漫？是月下怅然，又出现了“长吟到五更”的思乡怀亲，还是酒前愁来，又蒙生了“举怀邀明月”的自慰自怜？不，都不是！是他想起了当年惜才重士的镇西将军谢尚。水月依旧，兹人不在，一个“空”字，嵌进了诗人多少无奈和惆怅！“空忆谢将军”不仅是“登舟望秋月”思绪发展的轻轻一“顿”，更是颈联内容的有力一“提”。

    “余亦能歌咏，斯人不可闻”是频耐人回味的一联。强悍的个体生命力，在大唐帝国兴盛繁荣的客观环境里滋生了五彩缤纷的梦想之花，因而，诗人经常怀抱醉态雄心，幻想为这个伟大的时代建功立业。“能高咏”仅仅是指吟诗作赋吗？不，它是借指自己也有像袁宏那样的过人之才，“能”字充分显露了诗人的自信。然而，人生不永，岁月无情，哪里还能有谢尚那样的伯乐，即使我才如袁宏也无人赏识了。诗人终于露出了内心的痛苦与失望。只是他一改往日情如崩洪的浪漫旷大，激情内敛，以“斯人不可闻”一笔轻轻带过，轻风过水，毂纹不留，散淡疏朗，哀而不伤，极得风雅之致。牛渚夜吟的素材，诗人曾屡次使用，表现的都是袁宏久已没，“世上无知音”（《月夜听卢子顺弹琴》）的悲愁，只不过在写法上都不如这一首委婉、含蓄罢了。

    “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纷”，既然此地知音难觅，我又何必淹留徘徊？诗人想象着，明天一早，我便扬帆离去，没有饯别，没有送行，只有那漫山的红枫叶在飒飒秋气中纷纷飘落。这里，牛渚依旧，江声依旧。尾句的想象性写景，在诗的结构上照应了开头，使全诗以景始，以景终。而开篇是如实描绘，结句却是超前想象，起篇实，收尾虚，这又起到了常中有变，虚实相生的的效果。另外，枫叶意象具有丰厚的文化内涵。宋玉《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枫”也许是诗歌中最早吟咏枫树的句子了。而《植物名实图考》引吴其濬说：“江南凡树叶有叉歧者，多呼为枫，不尽同类。”因此“枫叶落纷纷”之“枫叶”理解为“泛指一般树叶”也是可以的。

    作为一首近体诗，《夜泊牛渚怀古》全篇无一处对偶，这种情形，或许只在孟浩然《晚泊浔阳望庐山》里可以看到，然而谁也不会否认，与孟作一样，《夜泊牛渚怀古》是唐代五律中的精品。它散淡舒朗，清新自然；开敛有度，含蓄蕴藉；见景生情，景中寓情；字顺文从而音韵铿锵。

    《夜泊牛渚怀古》，充分体现了李白诗歌风格多样性中清新飘逸的一面。

苍梧听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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