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是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名句,它上下两句不仅字面、音韵相对,而且一句之中“落霞”与“孤骛”、“秋水”与“长天”也是相对的,我们称这种句子为“当句对”。 作为古代诗文创作中的一个重要的修辞手法,当句对的出现由来已久。《楚辞·九歌·东皇太一》有句云:“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大意是说,献上以蕙草包裹、兰草垫底的祭肉,又献上桂花酿制、香椒浸渍的美酒。这里,“蕙肴蒸”即“蒸蕙肴”,“蒸”为“荐”字之误。进“肴”曰荐,进“酒”曰奠,“荐”与“奠”均为动词,两个动词相对,而上句中“蕙肴”与“兰藉”、下句里“桂酒”与“椒浆”又成对偶,这也便是当句有对了。其它像“青云衣兮白霓裳”(《九歌·东君》)、“桂櫂兮兰枻 ,斲冰兮积雪”(《九歌·湘君》)、“惜诵以致愍兮,发愤以抒情”(《九歌·惜诵》)等都是运用了这种修辞的句子。 然而,当句对受到文人的重视并被大量地、自觉运用到诗文创作里,是在唐朝。唐时,随着律体诗的定型,诗歌技巧的研究也趋于深入,《文镜秘府论·东卷》记载,仅对对偶的总结分类竟有二十九种之多!当句对的运用也越加普遍,很多诗人灵活运用这种特殊的修辞技巧,写出了很多脍炙人口的当句有对的诗。杜甫任拾遗之职时,因有名无实,不受重用,写过一首《曲江对酒》的诗,颔联道:“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以“桃花”对“杨花”、“黄鸟”对“白鸟”,这两个当句对种属相对,色形鲜明,不仅有形式美,而且有音韵美,再以“细逐”描摹落花之轻盈无声,以“时兼”凸现飞鸟之相偕而鸣,从而写出了一个生机勃勃的美好春天,可谓动静相宜,声色俱佳。这里当句对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 说到老杜应用当句对,就不能不提到他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这首诗的尾联“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真是古今罕见的当句对!四个地名联用,在形成当句对的同时,又前后对偶,成为工整的地名对。“即从”、“便下”各统其地,“穿”、“向”两个动词调响势急,充分表达了作者身在异地,心飞故乡的亢奋与喜悦,这“生平第一首快诗”(浦起龙《读杜心解》)的特点通过当句对的应用得到了淋漓尽致地表现。 当句对的运用,在唐诗里是一个极为普遍的现象。晚唐诗人李商隐就曾多次在诗文中大谈自己对对偶的情有独衷,并常因“时得好对”(《樊南甲集序》)而自矜其能。他甚至还专门写了一首《当句对》的诗: 密迩平阳接上兰,秦楼鸳瓦汉宫盘。
池光不定花光乱,日气初涵露气干。
但觉游蜂饶舞蝶,岂知孤凤忆离鸾。
三星自转三山远,紫府程遥碧落宽。 全诗句句皆有当句对,真是把这种当句有对的修辞用到了极致,这在古代诗歌中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了。 当句对,又称为句内对、就句对。名称不同,其理一也。这种独特的对偶形式必须用得熨帖、自然才能发挥它独特的作用,《文心雕龙·丽辞》说的“造化赋形”、“神理为用”,《诗式》讲的“偶对则对,偶散则散”强调的都是这个意思。一篇《滕王阁序》,之所以能成为“垂不朽”的惊世之作,也许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全文二十四处之多的当句对修辞句的成功运用,恐怕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