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 鸟

花月投影

各位，切勿探究故事发生的年代。寒暑交替，朝代更迭；百姓如草芥，春生秋枯；爱情如昙花，转瞬凋零。空留才子之感慨，徒增佳人之伤怀。痴人说梦，唯有喟叹。
（一）
夷安城，地处平原，乃一繁华之地。小城不大，名气不小。一条小河，自西北来，蜿蜒穿城而过，流向东南。城内有一单姓人家，祖上曾是朝廷官员，至这代父辈，家道中落，只有几十亩田地，十几间房屋，全无昨日的辉煌。单家单传，只有一子，年未弱冠，相貌俊美，性情敦厚，无大户子弟的飞扬跋扈、纨绔之气，且博览群书，无意于功名。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燕语呢喃。桃花落英缤纷，杏花雪挂枝头。单公子携书童前往城外的三里庄踏青。春衫初换，衣袂飘飘，面似冠玉，齿白唇红，好一个玉树临风的佳公子！
主仆二人行至庄前，但见满眼葱绿，遍野花红；枣花、杏花、还有不知名的路边野花香气缭绕，沁人心脾。农人田中忙碌，路人行色匆匆，二人漫步走上小石桥，桥下碧水缓缓，两岸垂柳依依。单公子见此情此景，禁不住诗兴盎然，脱口而出：“溪波碧透三月天……”
刚吟一句，无意间向上游一看，离小桥不远处的河边，有一二八少女正在浣洗衣服，碧裙红衫，倒映水中，与两岸的景色融为一体，美不胜收，不觉呆了，竟不知这诗该如何续下去。岸边的少女听到吟哦之声，遂抬头观望，看见单公子时也停住了手，四目遥遥相对，情愫暗生。
水中的衣服随着缓缓的河水慢慢飘走，直到书童喊道，“衣服”，两人才从梦中醒来，少女连忙伸手，可怎么也捞不到。单公子道书童，“下去，捞上来”。主仆二人下桥，书童折一柳枝，快步上前捞起衣服。
少女羞红了脸，低眉喃喃道，“谢谢公子，谢谢二位。”
“小姐万勿客气。”公子也显得不知所措。
“我家公子姓……”书童插嘴。
“多嘴。”公子制止道。
书童讪讪，随即聪明地后退，又退上了小桥。
单公子偷偷打量少女，但见，弯眉如黛，双目秋水，樱桃小口与玲珑的鼻子那么的协调，鸭蛋脸上满是红霞。
少女感觉到单公子在偷偷看她，脸更红了，宛若桃花迎风绽放。
“小姐的家可是本村？”公子问道。
“正是，公子家在何处？”
“寒舍在县城里。”
“敢问小姐芳名？”
“侬家乳名叫翠娘。”少女的声音低若蚊蝇，脸更红，头更低。
原来，翠娘家住在三里庄，母亲早已亡故，只跟爹爹二人度日，爹爹是本村的私塾先生，所得束脩，仅够父女二人勉强度日。翠娘从小跟随父亲，耳濡目染，诗词歌赋皆涉猎，因此，父亲视若掌上明珠，没受半点委屈。这样的家庭，翠娘的婚姻自然是无门当户对之人，高不成低不就，竟拖到现在。
刚才，翠娘听到有人吟诵诗句，抬头看时，就发现单公子衣着朴素，举止儒雅，绝非纨绔子弟。又从诗句中听到其才学，随生好感，芳心暗许。由此可见翠娘的玲珑剔透，瞬间转念如此之多。
……
（二）
单公子兴高采烈地返回家中，随即告知母亲，并央求母亲前去求亲。母亲与丈夫单员外反复考虑，决定同意此事。本来，单夫人不很同意，倒是单员外明了事理，开通得很。“娶妻求淑女”，更何况儿子自己所选。随即，遣媒婆前往撮合。
再说，翠娘回到家中，心绪万千。自己芳心暗许之人，能否得到父母的应允？能否看上自己这个寒门女子？尽管公子有意，可是，门槛太多，谁知道哪道门会过不去？此事又无法跟爹爹商量，一个女孩子，怎好开口？不免又思念起娘亲，落下两行清泪。此时的翠娘，堪比待月西厢的崔莺莺，这种煎熬，催人心肝！
巧遇单公子后的第三天。下午，爹爹从学堂回家，面满笑容，进门对翠娘说，“女儿，炒两个鸡蛋，爹爹今晚要喝酒！”父亲高兴开心的神情似乎预示着什么，莫非……？翠娘羞红了脸，连忙下厨房准备晚饭。
饭桌上，父亲两杯老酒下肚，瘦黄的脸上泛起了红光。“翠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爹爹不能养你一辈子。你该离开爹爹了。”
果然如此！内心小鹿乱撞，可嘴上说，“不，我不离开爹爹，我要侍候爹爹一辈子。”
“傻丫头，爹爹怎能让你侍候一辈子呢？县城里的王媒婆今天去学堂跟我说，城里单家儿子不错，家境比我们好得多，孩子知书达理，品貌兼优，前来求婚。我想问问女儿是否愿意。”
一点不错！娘亲真的保佑我。翠娘红着脸，低下头，“全凭爹爹做主。”
“好好，同意了就行。我明天就给人回话。”
双方父母同意，事情竟然如此顺利。亲事就算这样定下了。翠娘的心里，全是甜蜜的期盼与等待。单公子的身影，在心头闪过了何止千万遍。
转眼已是初夏。熏风拂面，满目碧绿。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单公子，站在与翠娘初次邂逅的小桥上，右手轻摇折扇，但内心却是在焦灼的等待。岸边的细长的垂柳柳丝随风划过水面，荡起丛丛涟漪，随着河水的缓缓流淌而慢慢消散。太阳越升越高，热辣辣的阳光照的人微微冒汗。单公子漫步走下小桥，来到柳荫下。远处，小书童跟翠娘快步走来，翠娘挽着一篮待洗的衣服。
这时他们第三次相见。尽管还有羞涩，可是，内心却是坦然的，毕竟，他们已有婚约。柳荫下，他们从拘谨开始，到慢慢畅谈，单公子甚至提出了他们婚后让老丈人进城，收徒授业。爱的甜蜜与美好的憧憬溢满两个年轻人的心房。
（三）
盛夏的烈日炙烤着大地，单公子坐在书房的书桌前，热得难以读书，拼命挥着折扇。窗外，小花坛里的石榴树叶泛着幽幽的绿光，石榴果已如婴儿的拳头，有的在叶间探头探脑，有的昂首迎着烈日。淡红色的紫薇串串怒放。
屋内，小书童在坐着打瞌睡，长长的涎水丝丝垂了下来，让人忍俊不禁。单公子走过去，推推他的肩说，“到你屋里去睡吧。”书童猛地惊醒，连忙道，不用不用。
说起这小书童，还有一段伤心的往事。小书童的父亲带他逃荒到了夷安，在一个漫天大雪的夜里，被冻死在关帝庙。衣服给小书童盖在身上，小书童得以活命。单员外看孩子可怜，就收留了他，让他给单公子当书童。公子十八岁，他比公子小五岁。两人亲密无间，不分主仆，倒像兄弟。
公子不去管他，漫步来到书房门口，感到热浪逼人，阳光白花花的耀眼。可就在这时，他发现在石榴和紫薇的枝叶之间有一只翠鸟，跳来跳去，东张西望，发出“滴滴”的叫声。公子感到奇怪，翠鸟不可能跑到家里来吧。
他返回身，走到桌前坐下，透过开着的窗子，发现翠鸟在盯着他看，他笑了。激起了他的爱怜之心，招招手说道，“来吧，来吧。”
令他更加惊奇的是，翠鸟竟然穿过窗子飞了进来，落到笔架上，长长的红色嘴巴，两颗圆溜溜的黑亮黑亮的眼睛，水灵灵的，白白的项颈，宝石蓝色的后背和翅膀，红色的腹部，漂亮极了。公子慢慢伸出手，放到它的面前，没想到的是它竟然跳到了公子的手上。公子轻轻抚摩着它的羽毛，“小东西，渴了吧？”另一只手举起茶杯，放到它的面前，它竟然轻啄了两口。公子哈哈大笑，笑声惊醒了书童。书童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叹道，“还是公子人缘好，就连鸟也不怕你。”
翠鸟在书房里飞来飞去，有时落到笔架上小憩，目不转睛地盯着公子。公子叹道，“这真的闻所未闻”。
夜幕降临，小翠鸟在书房内环绕了几圈，然后飞到室外的紫薇树上，在一棵枝桠上静静地站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房内的灯光……
（四）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单家人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来人说，他是翠娘远房的堂叔，有一噩耗前来告知。
在三里庄东南有一村子，名叫七里屯。村里有一恶霸，强抢豪夺、欺男霸女。凭着自己有钱有势，与官府结交，无恶不作。他早就听说翠娘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一直没来得及下手。最近听说翠娘业已订婚，再不下手就晚了，随招呼打手及两个老妈子前往。翠娘爹因护女儿，被打手一脚踹的吐血，不到一个时辰便气绝身亡。
两个老妈子将翠娘拖走，走至小桥，她奋力挣脱，一头扑向桥下，投水而亡。
翠娘的堂叔边说边落泪。谁也没有发现，在单家客厅的窗台上，昨天的那只翠鸟静静地站着，眼里流出点点泪珠……
单公子听罢，伤心欲绝。自己的心上人就这样魂消香断，越想越觉得痛断肝肠、气愤填膺。回到书房，奋笔疾书，旋即，一篇字字血泪、满纸愤慨的诉状一挥而就。随即，击鼓鸣冤，递到县衙。
傍晚，翠鸟穿过窗子，又飞落到笔架上。它看着痛彻心扉、满腔愤怒的单公子，眼中又滴下亮晶晶的泪滴。公子一抬头，看到了翠鸟，轻声说，“鸟儿，你也伤心？”这多半天来，他已忘记了鸟儿，没想到，它又飞过来了。
“公子，我就是翠娘啊。”翠鸟开口，口吐人言。
“啊！……”公子惊诧。
“我原本不能开口，因为一说话，我就会死掉，就不能伴你左右了。可是，我现在不得不说，因为，我不说，你就会没命的。那恶霸已与县官串通一气，说你强抢民女，害死人命，明天就来捕你入牢。你一旦坐牢，性命一定不保。今晚，你就快逃吧，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翠鸟说完，慢慢闭上了眼睛，从笔架上跌落。公子呆了，翠娘为了他，竟然又死了一次！这让他更加肝肠寸断，可是，他又能如何？逃走？父母怎么办？不能走，要誓与贪官恶霸抗争到底！
公子呆呆地坐着，双手轻轻抚摸着翠鸟的羽毛，又轻轻将它放在自己的胸口，好像怕惊醒它似的，突然，公子放声痛哭起来。书童没有劝慰公子，而是默默地走了出去，不见了踪影……
（五）
第二天，公子在家坐等衙役前来拘捕。可是，直到正晌午时，也没见到衙役的影子。想喊书童出去看看，怎么也找不到书童，难道他听了翠鸟的话害怕而跑掉了？
下午，街上议论纷纷，昨晚，城外七里屯的恶霸家起了天火，所有房屋化为灰烬，恶霸也被烧死了。县太爷前去查案，发现恶霸与一小男孩相拥而死。男孩是谁，没人知道。
公子的案子似乎没了动静。想想也是，县太爷已经从恶霸那儿赚足了银子，恶霸家又起了天火。似乎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何必再传公子，岂不是自找麻烦？
公子将翠鸟装在一檀木匣内，放在书房的桌子上，时时看着它。公子终身未娶，父母死后，他曾到一座不知名的坟前上香、烧纸，之后，流浪天涯，不知所踪……

花月投影

枯枝牡丹 发表于 2012-5-24 20:01
这故事是这样是动人，却又是这样的凄凉。。。

是啊！心里不是滋味的

寒烟翠

花月投影 发表于 2012-5-25 20:54
是啊！心里不是滋味的

拜读大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