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的落雁河

花月投影

“快去搬董大夫吧，这样的难产俺没见过。”接生婆满脸汗水、惊慌失措地从屋里出来，对董生母子二人说。接生婆所说的董大夫，是此地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医生。特别是对妇人难产症，一根银针扎下去，孕妇就会顺利生产。据说有九成的把握。
董生挑帘进屋，见妻子头西脚东躺在炕上，汗水湿透了发梢，口中紧咬着一缕发丝，脸已痛苦的变形。然后，一言不发地扭头出来。
“娘，去搬董大夫，咱家没那么多钱啊。”这个董大夫医术确实高明，但心太黑。只认钱，不认人。常言道，医者父母心，可他却有个“董阎王”的外号。
董生的母亲从东屋拿出一个小木匣，放在桌子上，先取出一块大洋，然后，倒扣匣子，将所有铜板全倒在桌上。又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几张五成新、印着孙中山头像的纸币，一起推倒董生面前。
“儿啊，全拿去吧，救人要紧。”董生母亲贺氏又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放在纸币上面。簪子的一端是一个展翅欲飞的凤凰。
“我知道不够。你一定要见到董郎中，把钱和簪子亲手交给他，当面求他，但愿他能来救你媳妇。到西邻你大哥家借个毛驴，带上一床小被子，让他骑驴来吧。”
这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知道，想让董大夫出诊，必须用“轿车”接送，否则没门儿。所谓“轿车”，就是用马拉的像顶轿子一样的马车。
董生心急火燎地走了，接生婆与贺氏又进了董生媳妇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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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生牵着借来的驴，驴背上搭着一床被子，急匆匆向东奔去。走了五里地，来到了落雁河边。此时，红日西坠，残阳如血。
落雁河，地处平原，是一条少见的南北走向的中型河流。据说，河水一直流到北海，也就是现在的渤海湾。河水宽约四十丈，水流不是很急，河上无桥，只能靠船摆渡。春夏秋三季，总有船在等着河两岸来往的行人。
董郎中的家在河东五里处的一个大镇子上。镇子叫做铺集镇，是东南西北的交通要道。镇上繁华，店铺客栈林立。由于处在战乱年代，土匪多如牛毛。大户人家往往养着家丁看家护院。
董生来到铺集镇已是初更天的样子。仲春时节，白天还不是很长。站在董氏医馆门口时，天已黑透，除了客栈门口亮着招徕顾客的红灯笼外，其他地方几乎一片漆黑。董生用力拍打着医馆的门，账房先生和小学徒开门问明情况后说，“后生你稍等，我去问一下老爷。”
时间不长，账房先生回来答复，“今晚老爷不出诊。”
董生拴好毛驴，推开账房先生，快步穿过医馆的门头房，来到后院，站在院中对着正北的堂屋，高声喊道：“董大夫，求求你了，我媳妇难产，求求您救救两条性命吧。我给您下跪了。”
董生说完，“扑腾”一声跪在院子当中。
堂屋里传出声音，“难产，两块大洋；夜间出诊，加倍。如果你带着四块大洋，外面有轿车候着，我就去，否则，免谈。你找别的郎中去吧。”
“董大夫，你救了我媳妇和孩子的命，今生今世，我愿意给您做牛做马。”董生的话语中已带着哭腔。
“你走吧。”传出这句话后，堂屋里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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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妻、儿添完最后一锨土，董生站在坟前，满眼的泪水，满眼的愤怒。声音低沉却咬牙切齿，“我对不起你们娘俩，我会为你们讨个公道。”
董生从自己记事开始就没见过父亲，有几次问母亲，母亲立刻面露不悦之色，“以后会告诉你的。”吓得董生不敢再问。
董生家尽管不富裕，可有五间房，六亩地。四亩租给人家耕种，自己种了二亩。用现在的话说，算是个中农吧。母亲既懂桑麻稼穑，又会读书写字。董生自幼由母亲教着读书识字。在绝大多数没上过学的村民眼里，已经是个秀才了。十八岁时，与邻村一姑娘结婚。没想到，二十二岁又成了光棍儿。
办完妻、儿的丧事，答谢完帮忙的邻居，回到家中，母子对坐，默默无语。母亲劝慰董生，“天灾人祸，轮到谁的头上也得忍受，我们无力改变。你静静心。日子，我们娘俩还是要过下去的。尤其是你，路还长着呢。”
“娘，我想出去走走，那二亩地，就交给邻居打理吧。您现在还能照顾自己，我还放心。几年后，我再回来侍候您。”
贺氏一想，儿子心里不痛快，出去就出去吧。家中虽穷，但吃喝还是不缺的。贺氏同意了并嘱咐董生早点回家。
但贺氏万万没想到，董生离家后，去当了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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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河两岸，芦苇丛生；河的下游，有一处丘岭，有一支土匪队伍常年活动在芦苇荡和丘岭深处。他们专吃大户，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
那个年代，官府无力剿匪。因为有一支最大的“土匪”队伍已让“政府”头痛不已，况外族还在虎视眈眈，虎狼之心暴露无遗。董生入伙后，由于他会读会写，很快就成了这支队伍的军师，坐上了第五把交椅，成了风流倜傥的五当家的。
秋天到了。落雁河水渐渐回落，两岸露出了大片的沙滩。成群的大雁，落在沙滩上休憩、觅食，这成了一道最美的风景。两岸的沙滩外侧，芦苇由绿变黄。芦花开了，白茫茫一片。秋风吹过，回风舞雪。
八月十四的夜晚，月华如水，照的大地一片惨白。从铺集镇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五匹马来到落雁河边的沙滩上，却下来六个人。其中一个浑身打颤如同筛糠，
为首的就是五当家的董生。两个土匪架起已几乎不会走路的董郎中来到水边。
“跪下！”一个土匪说。
“好汉爷，饶，饶命。不知小可何处得，得罪了好汉爷。”董郎中因惊吓变得口吃起来。
“你当然不认识我，因为你根本就没见过爷的面！还记得今年春天有一晚上跪在你家中的人吗？就是我！你不是只认钱嘛！害死了我媳妇、孩子。你好好认认我，到阎王那边别报错了杀你的人。”
“我给钱，给钱，好汉爷饶我一条狗命。”
一声枪响，董郎中仰面跌于水中，靠近头部的水流变成了一缕暗黑色。一个土匪将董郎中的大腿用力一蹬，尸体随河水慢慢向下游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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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仇得报。第二天又是中秋，董生向大当家的请假，回家探望母亲，共度团圆节。
此时的董生已今非昔比，驳壳枪别在腰间，外罩纺绸长衫，身跨高头大马，带着节日食品回到家中。贺氏一见儿子这样回家，尽管心中诧异，但很快就被高兴所代替。
晚上，自家的小院里，圆月下，母子二人一边吃着团圆饭一边交谈。得知董生当了土匪，贺氏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可既成事实，只有埋怨。当董生兴高采烈地告诉贺氏自己手刃董郎中时，贺氏差点从椅子上歪了下来。
贺氏稍稍平静了一下，“儿呀，为娘不瞒你了，董郎中是你亲爹，你杀了你亲爹呀！”贺氏的泪水掉了下来。
原来，贺氏就是铺集镇财大气粗的地主贺老爷的女儿，名叫贺媚婉，是贺老爷与三姨太所生。十六岁那年的元宵灯会上，认识了还在跟自己叔父学徒的董郎中——董连平。两人暗恋一年，频频相会，未曾想珠胎暗结，事情败露。贺媚婉被关进柴房，准备乱棒打死，以整肃家风。当晚，被贺媚婉的母亲——三姨太贺冯氏悄悄放走，并把自己的私房钱全部让女儿带走。贺媚婉在一贺家长工的帮助下，逃到了落雁河西，因为两县以河为界。从此，隐姓埋名住了下来，并生下董生。贺氏用母亲的钱先买了房子后买了地。当然，也是母亲三姨太安排人帮助才完成的。
显然，贺氏不敢联系、更不敢去找董连平。手中只有董连平送给她的一只不值钱的银簪子。本想通过银簪子这个信物救儿媳一命，可是，造化弄人，不但儿媳没救成，自己的情人——孩子的父亲，反而命丧亲生儿子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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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伤心欲绝，董生心中也是恨悔参半、伤痛交织、怨恨交加，心里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踏上土匪这条路，就得走下去。第二天，董生狠心抛下母亲，走了。
乱世土匪多，确实如此。董生所在的土匪队伍越来越壮大，人数越聚越多。就在这期间，土匪们从人贩子手中掠来一年轻女子。大当家的就把她赏给了董生为妻。时间不长，女子怀孕，又恰逢“政府”派人前来招安，以扩充军队，抗击倭寇的入侵。董生从长远计，只好将她送回家，交由母亲照顾，也好与母亲为伴。
两个月后，招安事宜还在谈判中，董生接到家里来信，言母亲病危。董生风尘仆仆的赶回家中时，母亲已撒手人寰。只给董生留下一封信。
办完贺氏的丧事，董生拆开书信。母亲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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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儿见字如面：
自从你告知为母你手刃生父，我便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我与你父今生有缘无分，也是天意，我不恨他。人言他贪财刻薄，那与他的经历有关，非他本性。
让我万念俱灰的原因是你媳妇。她先前跟你说的姓名、住址都是假的，是怕人报复。我俩谈心，她告诉我她是董郎中的女儿，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你父死后，家被瓜分，她被人掠去卖掉。老天惩罚我们娘俩，竟让她做了你的妻子，我痛心疾首，再也难以苟活……
  董生读到此处，肝胆俱裂，双目赤红，转过头问妻子，“说，你父叫何名字？”
女子被他的神态吓得呆了一呆，怯怯回答，“叫董连平。”
“家住何处？”
“铺集镇。”
董生仰天发出鬼一样的长笑“嘎，嘎，嘎……”，随手拔出手枪，向女子当胸开了两枪，女子惊恐地睁大双眼，手抚自己隆起的腹部慢慢倒了下去……
卫兵听到枪声，忙跑进屋。推开房门，发现他们的五当家的将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没等他们开口，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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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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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恩 谢谢姐姐  也替老师谢谢姐姐了

画仙子

想象力真的丰富~分享这份故事！问好花月！~

花月投影

画仙子 发表于 2012-5-26 10:14
想象力真的丰富~分享这份故事！问好花月！~

秋风戏马

小说很有味道，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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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戏马 发表于 2012-6-12 22:29
小说很有味道，耐读。

谢谢秋风老师

柳影儿

故事的结局让人伤感。问好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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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烟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