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独自听风雨，最是无奈帝王家——说李煜

溪云公子

宋师昔日下江东，万里河山入画中。
粉面宫娥空坠泪，白衣帝子枉悲风。
异乡郁郁临高处，深院幽幽对绿桐。
荣辱当年徒不见，唯余妙曲奏情衷。　　                                                                                ——《七律·忆后主》
　　一、引子
　　说到李煜，也许人们马上会想到那首脍炙人口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千百年来，这首词始终以其真挚的情感撩动着世人的心弦。从中，我们既可以读出一代亡国之君的无奈与苦闷，同时，也可以看出一位词人以血化字的凄伤。可以说，正是这情，让人动情。
　　作为一位帝王，李煜无疑是不称职的。但作为一位词人而言，李煜，却兼具帝王与将帅之资。在词之国度里，他任意驰骋，既有秦王扫六合的气概，又有魏武扬鞭的风采与魄力。诚然，李煜在政治领域输给了那位“略输文采”的宋祖。但在文学领域，他却击败了一个又一个对手，以君临天下之气势登上了“词帝”的宝座。正所谓 ——国家不幸诗家，话到沧桑句始工。
　　应该说，李煜同其父李璟一样，都是很戏剧性的被推上了帝王之位。于他本人而言，我想他更愿沉醉于声色犬马、留恋于浮屠仙佛，而并非乐意去做甚么无味的皇帝。对于这个“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王子皇孙来说，他自然不可能去成为秦皇汉武一类的角色，这样的奢求本身即是一种荒谬。所以，李煜只能是李煜，一个独一无二的李煜。
　　二、南唐国势浅析及李煜嗣位
　　李煜决计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然而，亡国一事亦不能全数归咎于他。毕竟，这与其时特殊的形势也有很大关系。自李昇肇建南唐伊始，南唐即着力于经济发展与休养生息。而对于军事，就相对有些偏废。因此，南唐颇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比年丰稔，黎庶安逸”的“盛世气象”。然而，这种“盛世”却是出现于乱世的夹缝中，这本身就是不和谐也是不可能被允许的！所以，南唐在之后的对外战事中总会显出几分无力，不啻对于北方强大的后周与赵宋，即对于南方各小政权亦莫不如此。
　　李煜接手后的南唐，恰恰处于其实力跌落期并且业已向宋朝称臣。本来，李煜做梦也没想到黄袍会披在自己身上。然天意弄人，其长兄，即原太子李弘冀尚未交上皇帝运即撒手人寰。同时，他的二兄到五兄又都早夭。于是，李煜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新任国主。可是，李煜终究不是帝王之材，在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赵匡胤的博弈中，这位不谙世事的皇帝毫无疑问的出局了，而且输得血本无归… …　　三、李煜刍议
　　纵观李煜生平，我觉得存有两大矛盾。一者，是性情与性格的不协调。二者，是理想与现实的脱节。
（1）性情与性格的不协调
　　李煜，是一个感性的人，也是一个真性情的人，他有着一颗“赤子之心”。这些，注定他会成为一个好的词人。然而，这样的性情在未经巨变之前却是难以看出其内核价值的，譬如蝶困蛹中、龙潜渊沼。可一旦这种性情被现实风雨所冲击，它又会瞬间转换为强大的自我驱动力。表现在诗词上，即铸成了那所谓的“神秀”（王国维谓温飞卿词“句秀”，韦端己词“骨秀”，李后主词“神秀”）。
　　观李煜前期之作，率皆绮靡浮华之词，虽多才藻而不见性情。于内容而言，亦多是些荒唐与轻浮之事。一如他在他那首《浣溪沙》中所描述的那样“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红日已然高升，而这位一国之君犹然沉浸于红香翠袖中不能自已，如此腐化的生活，后主竟不自知反而引以为豪！这样的君王，倒与金庸笔下的段誉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段誉是生活在小说里，而李煜，却生活在现实中。再如，李煜曾写过一首《玉楼春》“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这里，更是将其腐蠹的生活刻画的淋漓尽致！
　　不过，随着宋朝的不断施压，李煜终不可能安然的陶醉于那些靡靡之音中。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性情便经历了一个嬗变的过程。即在饱经沧桑之后，最终洗尽铅华、返璞归真，将其蕴于内中的一面完全展露出来。这种真性情的诠释，不仅表现于对故国、对妻妾、对兄弟、对大臣，更是表现于对生活、对历史、对命运... …　　而在性格上，李煜则率真而又柔懦、仁慈而又优柔寡断。这种性格，也许在治世会很受用，但李煜偏偏生逢乱世，这种性格，无疑会将他挹入败亡的深渊！早在李璟欲将李煜立为太子之际，大臣钟谟就曾谏言：从嘉（李煜）德轻志懦，又酷信释氏，非人才主。可李璟非但不听，反而将其贬黜饶州。其实，钟谟颇有识人之明，李煜登基以后，一味向宋廷服小，徒思自保而不图进取。尽管他为政以宽，深得民心（李煜死后，江南百姓仍十分怀念这位故主，足可见其得民心），但这，也仅不过能够满足其安内所需罢了，对于立身乱世，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即使抛开他的其他种种缺点不谈，单单优柔寡断这一点，就足以成为其致命的硬伤。
　　我们知道，历史上有很多杰出之人的失败都与优柔寡断不无关系，如霸王项羽、汉末袁绍等等。在李煜身上，这一性格缺点亦十分明显。因此，直到宋朝厉兵秣马、不日南下之际，李煜仍在战与和之间举棋不定。同时，宋人仅仅用了一个不算太高明的反间计，就轻而易举的让他杀了自己的守边大将林仁肇。凡此种种，应该说均与其个人的这一性格缺陷脱不了关系… …　　可是，为什么说李煜的性情与其性格是不协调的呢？试想，如果把这种性情放到一个性格强势的人身上，必定会为其事业之成功增光添彩，即如刘邦，如曹操。可一旦这种真性情根植于一个性格偏弱的人身上，又必然会使其一弱再弱。这就好比现在人们所讲的“马太效应”一样。
　　作为一个君主，李煜不幸成为了后者。故而，他只能去接受被残蚀的命运。（2）理想与现实的脱节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李煜·《浪淘沙》
　　这首词，是李煜在亡国后的代表作之一。从中，我想提取三个词来——贪欢，春去也，天上人间。
　　贪欢，正是李煜亡国前所呈现出的最大特点。他钟情于宫闱之事而无心于帝王之务，只想在自己那“理想世界”里安度一生。所以，他一再向宋朝摇尾乞怜以冀图苟安却浑然不顾客观现实，以至于宋军兵临城下而毫无知觉。
　　尽管李煜饱读诗书，但他却始终不明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春宵殊好，却稍纵即逝，如果只贪恋于春季的美景而不为严冬做准备的话，那么，其必将为冬季的寒风所吞噬… …李煜，正是如此。
　　被俘之后，李煜只能通过回忆与想象来营造他的“理想世界”。可这种营建，是要用血和泪来完成的。因此，他苦闷，他抑郁，他只能无言独上西楼、凄凄惨惨地品味着“天上人间”的落差感。
　　然而，即便到了这个地步，李煜仍不愿去正视现实。他宁愿通过一支笔来构筑那虚拟的理想国度，通过一盅酒来排解现实中的幽愁愤懑。但他，独独不愿亦不能屈从于不堪的现实！彼时的李后主，纵然不想以血成书，而血书已成矣。
　　李煜，就是这么一个始终生活在“梦”里的人。是现实，让他“沈腰潘鬓消磨”，但他，宁愿去找明月、梧桐诉说。是现实，让他的故国不堪回首，但他，仍要于闲梦中去找寻芳春与清秋之象… …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李煜，他只想与现实和平相处，可现实呢，却偏偏不让他有一夕安宁！于是，李后主只能凄凉地发出一声感慨“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这，正是他对自我的审视与反思。说是悔恨？抑或自嘲？我们无从得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无奈！对命运的无奈，也是对现实的无奈。也许，李煜不应该生在帝王之家，他更应该生于和平年代的王公贵族之府。那样，他便可以安然的走过自己的人生之路，顺顺利利地完成一个纨绔子弟的使命。可与此同时，历史上也就少了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君王，也少了一个卓荦不群的词人。　　四、结语
　　如果说理想如诗，现实如律。那么，李煜正是在“律”的痛苦与纠结中赋就了一篇篇完美的诗章。只是，这代价来的有些沉重… …有一种人，只有在经历了人生的失败之后方能实现其自身的完美价值。所以说，成功者亦不一定成功，失败者亦不一定失败。李煜，即如一个成功的失败者。对于那些争名逐利者。无论其人生多么辉煌壮丽，他们充其量不过是历史棋盘中的一枚枚棋子。只有那些用内心悟世界、以思想化千秋的人，才是历史的真正主宰！委实，前者也许能够赢得世人的称誉，但后者，却更能赢得世人的内心。
　　往事已成风，荣辱俱作烟云逝。我不知，后主当年白衣纱帽装孙子的丑态会不会令我鄙夷。但我知道，后主那一首首情到真处的诗词让我动情、令我仰慕... ...

溪云公子

谢谢牡丹老师，问好

溪云公子

迟复，嘿嘿，问好

溪云公子

凝芸冰澜 发表于 2012-4-29 21:56
命运所致，失国之痛和去国之思，沉郁哀婉，感人至深。

迟复，嘿嘿，问好

寒烟翠

但我知道，后主那一首首情到真处的诗词让我动情、令我仰慕... ...血泪写成的，感动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