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行山里（二）

王常洲

   在太行山里（二）
   王常洲
      几天奔波，我们总算摸到了目的地——襄垣县夏店公社南部的一个小山村。说是砖瓦厂，其实方圆不足百米，人不超十员。     我曾在俺队砖瓦窑上踩过大泥，耳濡目染地熟悉了做瓦的要领。这时候我当了掌轮的技师，姐夫管外场拾掇干瓦坯，踩大泥和提瓦筒另找了两个人，一个名叫年喜，一个名叫胡林。三瓜地无一技之长，只好去干背砖瓦那最笨重的活了。      村里新挖了两孔窑洞，一孔当我们的宿舍，一孔当我们的厨房。我们睡的床是砖与木板简单组合而成的，吃的是玉米面。    村里找了一个60多岁的老大娘给我们做饭，她的心肠比手艺要好得多，饭做好就喊我们：来吃饭哟！声音拉得长长的很耐听。有时候谁的衣裳烂了，她二话不说拉住你就补。由于对她都有好感，我们一见她，也是大娘长大娘短地喊个不停。    泥水活是很累人的。每天都得起早搭黑，有时候觉得骨头都是酸的。但远离了是非地，不见了批斗会，没有了恐惧感，心里是轻松的。每天上下班，不定谁就扯开嗓子唱几句，虽声如狼嚎，却乐在其中。     三瓜地对二月二没吃上小鏊煎饼似乎还耿耿于怀，一开口就唱：二月二来哟龙啊抬头，家家那个鏊子哟稀呀屎流，人家那个流来咱不流，也没那面来也没油。。。。。。声调充满哀怨悲凉。由于他身体肥胖笨拙，抬手动脚都给人以滑稽感，所以一张口总能博得一片笑声。     欢乐的气氛也感染着我，嗓子痒痒的，几乎忘了自己五音不全了。先是小声跟着别人哼哼，后来竟忘情地唱起了豫剧《朝阳沟》：朝阳沟好地方名不虚传啊，在这里一辈子我也住不烦啊！接着再嗯啊哎呀一阵子。不知不觉中，唱戏和唱歌成了我们每日下班必不可少的的节目了。     每逢我唱，年喜、三瓜地总要拦住我：别慌唱，别慌唱！让俺看看人家队里的驴拴好了没有！接着是一场哄堂大笑。听见我们笑，大娘也笑得嘎嘎的。     这个小山村也是个好地方。它北依漳河南望大山，东西两面是丘陵，我们做工的砖瓦厂就坐落在中间的凹地里。      我们的食宿处到做工现场中间隔着一条小溪，小溪上架一座简易桥。桥下流水潺潺，桥旁杨柳依依，倒有马致远那阙著名小令的意境。     小溪源头有一小潭，水清澈见底，无论天旱下雨不见涨落，潭内几茎水草抖动，证明着水在流。这是我们的镜子，谁想看自己的尊容，就跑到这里对水端详一番。     小溪里水不深，却也长流不断。一簇簇麦糠大小的虾悠闲地游动着，谁去洗脸，它们都要吻你的手；你用手捧出几个，它们似乎并不惊慌，在你手心里跳几下掌中舞，便潇洒地跃入水中，追赶那游远的伙伴。    溪旁的湿地是浅草丛，枯黄中已泛出丝丝绿色。一些不知名的小花从草丛里探出身子，在微风里晃着小脑袋，把缕缕清香送进我们的鼻孔。    几只山鸡拖着花尾巴，把浅草丛当成了游乐场。你干活累了一直腰总能看到它们。见你看它们，它们也有意昂起脑袋，让你一次看个够。你偶然走进它们，它们也丝毫没有敌意，只是紧跑一阵和你拉开距离，好像有意和你赛跑似的。    人鸟的心在这里也许是相通的，我们确实喜欢它们。白天有它们作伴我们不寂寞，夜里我们把它们当成闹钟，睡梦中听到小丘上灌木丛里嘎嘎一叫，就知道黎明到来了，该上班了。    春阳放暖，溪沿上野蒜苗嫩滴滴的，这是我们不用花钱的调味品。山里人热情好客。不论男女，只要在附近劳动，总要顺路拐到我们跟前，跟我们拉几句家常。妇女们话最多，问您家是哪里的？家有几口人？有媳妇没有？刨根问稍的，问得年轻人既难堪又兴奋。    姑娘们看满场密密匝匝的都是瓦筒，一面呀呀地惊叹，一面纷纷把头朝瓦棚里探，看我到底怎样把一片泥贴到瓦轮上。你挤我我挤你，差点儿堵塞住了提瓦筒的出口。虽然影响了我们干活的进度，但我们几个都不好意思没赶她们走。说心里话,我们也愿姑娘们多呆一会儿。     来的最勤的是刘队长，他说话嗓门高，一张口声音就传遍整个砖厂。又好说笑话，有时别人还没笑，他倒先笑个不停了。我们叫他队长哥，他忙不迭地答应。     放羊的正祥是我认识最早的村民。他每天把羊赶到溪边饮水，就跑到我跟前，跟你讲古论今的。曾说要领我去看罗成走西坡马陷淤泥河的古迹。可惜我一直抽不出时间，以致成了永久的遗憾。他横握羊铲唱《四郎探母》，我要求他唱《苏武牧羊》，他光指着我笑。偶尔有羊从崖上跌落摔死，他总要央告我们替他剥羊皮，羊肉自然就成了我们的口福了，山里人不吃春天死的羊。

寒烟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