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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曲集] 启功诗词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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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 23: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古诗二十首·蓬莱旅舍作(选六)
其五:尽瘁出祁山,亦寓自全计。后主抑其丧,足见疑与忌。狼顾司马懿,魏文屡相庇。方诩知舜禹,转瞬食其弊。
其八:老子说大患,患在吾有身。斯方言哀且痛,五千奚再论。佛陀徒止欲,孔孟枉教仁。荀卿主性恶,坦率岂无因。
其十一:吾降壬子年,今年七十九。年年甘与苦,何必逐一剖。平生称大幸,衣食不断有。可耻尚多贪,朝夕两杯酒。
其十三:宇宙一车轮,社会一戏台。乘车观戏剧,时乐亦时哀。车轮无停辙,所载不复回。场中有醉鬼,笑口一时开。
其十六:人生所需多,饮食居其首。五鼎与三牲,祀神兼款友。烹调千万端,饥时方适口。舌喉寸余地,一咽复何有。
其十八:名酒色同黄,绍兴不如啤。啤号软面包,可以补吾饥。绍兴度偏浓,血涨梗心肌。行当作酒铭,饮酒但饮醨。
赞李叔同
吾敬李息翁,独行行最苦。秃笔作真书,淡静前无古。并世论英雄,谁堪踵其武。稍微著形迹,披缁为僧侣。
次韵黄苗子兄题聂绀弩三草集
"口里淡出鸟",昂然万劫身。飞来天外句,刬却世间文。眼比冰川冷,心逾炭火春。娲皇造才气,可妒不平均。
一九九四年元日口占
起灭浮沤聚散尘,何须分寸较来真。莫名其妙从前事,聊胜于无现在身。多病可知零件坏,得钱难补半生贫。晨曦已告今天始,又是人间一次春。
 楼主| 发表于 2015-1-2 23:20 | 显示全部楼层
对酒二首剧眩以来,已三年矣。近复一蹶,前路可知。因赋长句二首。
去年唱罢鼓盆歌,也拟从头战病魔。心放不开难以铁,泪收能尽定成河。终归火葬新规律,近距疯瘫剩几何。血压不高才二百,未妨对酒且婆娑。
一寸横波最泥人,东流西去总无因。洞庭木落佳期远,洛浦风生往迹湮。壁月终残天外路,余霞空染镜中身。从今楚客登临处,红蓼青苹未是春。
心脏病发,住进北大医院,口占四首:
住院生涯又一回,前尘处处尽堪哀。头皮断送身待老,心脏衰残血不来。七载光阴如刹那,半包枯骨莫安排。老妻啼笑知何似,眼对门灯彻夜开。
时距老妻病逝于此已七年矣。余昔以颈椎病住此四月,今日医师已多更易,只有房间如旧耳。彻夜不眠,伏枕成咏。
已经七十付东流,遥计余生尚几秋。写字行成身后债,卧床聊试死前休。且听鸟语呼归去,莫惜蚕丝吐到头。如此用缘真可纪,病房无恙我重游。
衣钵全空夜半时,凡夫一样命悬丝。心荒难觅安无著,眼小频遮放已迟。窗外参差楼作怪,门边淅沥水吟诗。咬牙不吃催眠药,为怕希夷处士嗤。
病床展转忽经旬,耿耿深宵百苦身。去世来生谈总妄,哀多乐少历曾亲。弥天莫补作心债,近死空书发愿文。坠露无声如泪滴,清和夜宇胜秋旻。
 楼主| 发表于 2015-1-2 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失眠
半生原未尽忘财,计拙心疏亦可哀。比屋东邻偏左顾,出门西笑却归来。未存灵运生天想,却羡刘伶就地埋。狼籍一堆残稿在,灯前页页逐颜开。
失眠
月圆花好路平驰,七十年唯梦里知。佛法闻来余四谛,圣心违处枉三思。满瓶薄酒堆盘菽,入手珍图脱口诗。昔日艰难今一遇,老怀开得莫闲迟。
金台
金台闲客漫扶藜,岁岁莺花费品题。故苑人稀红寂寞,平芜春晚绿凄迷。觚棱委地鸦空噪,华表干云鹤不栖。最爱李公桥畔路,黄尘未到凤城西。
鹧鸪天八首·乘公交车组词
乘客纷纷一字排,巴头控脑费疑猜。东西南北车多少,不靠咱们这站台。坐不上,我活该,愿知究竟几时来。有人说得真精确,零点之前总会开。
鹧鸪天八首·乘公交车组词
远见车来一串连,从头至尾距离宽。车门无数齐开闭,百米飞奔去复还。原地站,靠标竿,手招口喊嗓音干。司机心似车门铁,手把轮盘眼望天。
鹧鸪天八首·乘公交车组词
这次车来更可愁,窗中人比站前稠。阶梯一露刚伸脚,门扇双关已碰头。长叹息,小勾留,他车未卜此车休。明朝誓练飞毛腿,纸马风轮任意游。
鹧鸪天八首·乘公交车组词
铁打车箱肉做身,上班散会最艰辛。有穷弹力无穷挤,一寸空间一寸金。头屡动,手频伸,可怜无补费精神。当时我是孙行者,变个驴皮影戏人。
鹧鸪天八首·乘公交车组词
挤进车门勇难当,前呼后拥甚堂皇。身成板鸭干而扁,可惜无人下箸尝。头尾嵌,四边镶,千冲万撞不曾伤。并非铁肋铜筋骨,匣晨磁瓶厚布囊。
鹧鸪天八首·乘公交车组词
车站分明在路旁,车中腹背变城墙。心雄志壮钻空隙,舌敞唇焦喊借光。下不去,莫慌张,再呆两站又何妨。这回好比笼中鸟,暂作番邦杨四郎。
鹧鸪天八首·乘公交车组词
入站之前挤到门,前回经验要重温。谁知背后彪形汉,直撞横冲往外奔。门有缝,脚无跟,四肢著地眼全昏。行人问我寻何物,近视先生看草根。
鹧鸪天八首·乘公交车组词
昨日墙边有站牌,今朝移向哪方栽。皱眉瞪眼搜寻遍,地北天南不易猜。开步走,别徘徊。至多下站两相挨。居然到了新车站,火箭航天又一回。
 楼主| 发表于 2015-1-2 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沁园春·病
细雨清晨,透户风寒,汗出如浆。觉破房倾侧,俨然地震,板床波动,竟变弹簧。医嘱安眠,药唯镇静,睡醒西山已夕阳。无疑问,是糊涂一榻,粪土之墙。病魔如此猖狂,算五十余年第一场。想英雄豪杰,焉能怕死,浑身难受,满口"无妨"。扶得东来,西边又倒,消息未传帖半张。详细看,似净罗置酒,"敬候台光"。
沁园春·病
旧病重来,依样葫芦,地复天翻。怪非观珍宝,眼球震颤;未逢国色,魂魄拘挛。郑重要求,"病魔足下,可否虚衷听一言?亲爱的,你何时与我,永断牵缠?"多蒙友好相怜,劝努力精心治一番。只南行半里,首都医院,纵无特效,姑且周旋。奇事惊人,大夫高叫:"现有磷酸组织胺。别害怕,虽药称剧毒,管保平安。
"
西江月
七节颈椎生刺,六斤铁饼栓牢。长绳牵系两三条,头上几根活套。虽不轻松恰恰,略同锻炼晨操。洗冤录里每篇瞧,不见这般上吊。
虞美人·自题新绿堂图,次杨君开先生韵
缥湘乍拂余尘暗,始訝流年换。锦园明月旧南楼,识否当时青鬓不知愁。墨痕翠滴浓于雨,点点增离绪。乱红无语过芳时,又是浓荫密叶满平池。
鹧鸪天·就医
浮世堪惊老已成,这番医治较关情。一针见血瓶中药,七字吟成枕上声。屈指算,笑平生,似无如有是虚名。明天阔步还家去,不问前途剩几程。
踏莎行
造化无凭,人生易晓,请君试看钟和表。每天八万六千余,不停不退针尖秒。已去难追,未来难找,留它不住跟它跑。百年一样有仍无,谁能不自针尖老!
踏莎行
美誉留芳,臭名遗屁。千千万万书中记。张三李四是何人,一堆符号A加B。倘若当初,名非此字。流传又或生歧异。问他谁假复谁真,骨灰也自难为计。
踏莎行
昔日孩提,如今老大。年年摄影墙边挂。看来究竟我为谁,千差万别堪惊诧。犹自多般,像唯一霎。故吾从此全抛下。开门撒手逐风飞,由人顶礼由人骂。
 楼主| 发表于 2015-1-2 23:22 | 显示全部楼层
贺新郎·癖嗜
癖嗜生来坏,却无关,虫鱼玩好,衣冠穿戴。历代法书金石刻,哪怕单篇碎块,我看着全都可爱。一片模糊残点画,读成文,拍案连称快。自己觉,还不赖。西陲写本零头在,更如同,精金美玉,心房脑盖。黄白麻笺分软硬,晋扫描隋唐时代。笔法有,方圆流派。烟墨浆糊沾满手,揭还粘,躁性偏多耐。
这件事,真奇怪。
沁园春·戏题时贤画达摩像六段
片苇东航,只履西归,教外之传。要本心直指,不凭文字,一衣一钵,面壁多年。敬问嘉宾,有何贵干,枯坐居然叫作禅。谁知道,竟一花五叶,法统蝉联。断肢二祖心虔。又行者逃生命缕悬。忆菩提非树,那椿公案,触而且背,早落言诠。临济开宗,逢人便打,寂静如何变野蛮。空留下,漫装腔作势,各相俱全。
贺新郎·咏史
古史从头看,兴亡成败,眼花缭乱。多少王侯多少贼,早已全部完蛋。尽成了,灰尘一片。大本糊涂流水帐,电子机,难得从头算。竟自有,若干卷。书中人物千千万,细分来,寿终天命,少于一半。试问其余哪里去,脖子被人切断。还使劲,齿斤齿斤争辩。檐下飞蚊生自灭,不曾知,何故团团转。谁参透,这公案。
 楼主| 发表于 2015-1-2 23:23 | 显示全部楼层
启功先生是已故的书法大家,他在我上大学时就贵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记得当时学校有位老师是启功先生的弟子,给我们讲书法课时就写得一手惟妙惟肖的“元白体”。(启功先生字元白)

近日读了张中行先生的几部大作,其中的《负暄续话》《禅外说禅》都是启功先生作的序言(启功先生称为读后记),而《负暄三话》第一篇就是介绍的启功。张中行与启功两位国学大师交谊深厚,两位的学识见地让我钦佩不已。

近日又阅北师大出版的《百年启功*启功自传》(原名《启功口述历史》),对启功先生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启功先生不仅是个书法大家、教育家,还是一个书画鉴定大师和诗人。虽然启功先生精通诗词格律,古典诗词写得非常好,但启功先生认为作诗应“我手写我心”,一定要写出真性情、真我。他欣赏苏东坡、李清照的诗词,因为“清空如话斯如话,不做藏头露尾人”。认为杜甫虽然号称“语不惊人死不休”但他“非为性癖耽佳句,所欲随心有少陵。”他不喜欢谢灵运的诗认为有些做作,相反他喜欢陶潜的诗认为是无心是真性情“有意作诗谢灵运,无心成咏陶渊明。”因此,启功先生写了很多浅显易懂的真性情的诗词,并不惧他人讥之为“打油诗”。我个人就非常喜欢启功先生作的这些打油诗,因为这些打油诗风趣幽默,体现了启功谦逊达观的真性情。

启功先生最著名的一首打油诗是他六十六岁时有感夫人故去自撰的《墓志铭》:
“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名虽扬,实不够。高不成,低不就。瘫趋左,派曾右。面微圆,皮欠厚。妻已亡,并无后。丧犹新,病照旧。六十六,非不寿。八宝山,渐相凑。计平生,谥曰陋。身与名,一齐臭。”

其时,启功先生还在文革被批期间属于倒霉阶段,但其心境已很豁达。启功先生最辉煌的时期是文革后到其去世的这二十多年时间,后来更贵为书协主席和文史馆馆长,但其谦逊性格不改,他在出版《启功丛稿》书前有首《沁园春》自题其集:
“检点平生,往日全非,百事无聊。计幼时孤露,中年坎坷,如今渐老,幻想俱抛。半世生涯,教书卖画,不过闲吹乞食箫。谁似我,真有名无实,饭桶脓包。
偶然弄些蹊跷,像博学多闻见解超。笑左翻右找,东拼西凑,繁繁琐锁,絮絮叨叨。这样文章,人人会作,惭愧篇篇稿费高。从此后,定收摊歇业,再不胡抄”

启功先生说他一生最感谢的人有两个:一是他的恩师陈垣先生,一是他的妻子。其夫人章宝琛文革中就患病去世。启功在妻子住院和去世后曾写下二十首《痛心篇》记录夫妻感情,如:
    结婚四十年,从来无吵闹。
    白头老夫妻,相爱如年少。
  相依四十年,半贫半多病。
  虽然两个人,只有一条命。
  我饭美且精,你衣缝又补。
  我剩钱买书,你甘心吃苦。
又言:
    此日你先死,此事坏亦好。
    免得我死时,把你急坏了。

章宝琛在病中曾对启功戏言,她死之后一定有人给启功再找对象,并说不信咱们可以赌下输赢账。她去世之后确有不少亲朋好友来为启功做媒,甚至有人自荐,都被启功婉言谢绝。1989年秋,启功突发心脏病,不省人事,经北医三院抢救才脱离危险。启功苏醒后,郑重宣布和老妻赌下的输赢账是自己赢了,写下了感人至深的长诗《赌赢歌》:
    老妻昔日与我戏言身后况,自称她死一定有人为我找对象。
    我笑老朽如斯哪会有人傻且疯,妻言你如不信可以赌下输赢账。
    。。。。
接下来写家人朋友如何为他“找对象”,其中两句说别人都是好心劝他找个“伴”,但他担心找的不是“伴”倒找了个“绊”:      
    劝言且理庖厨职同佣保相扶相伴又何妨,
    再答伴字人旁如果成丝只堪绊脚不堪扶头我公是否能保障。

最后写到在鬼门关前证明是他赢了,为此发出了胜利的笑声:
    忽然眉开眼笑竟使医护人员尽吃惊,以为鬼门关前阎罗特赦将我放。
    宋人诗云时人不识余心乐,却非傍柳随花偷学少年情跌宕。
    床边诸人疑团莫释误谓神经错乱问因由,郑重宣称前赌今赢足使老妻亲笔勾销当年自诩铁固山坚的军令状。

启功先生曾参与点校《二十四史》,他还作有一首《贺新郎·咏史》 ,我非常喜欢:
“古史从头看。几千年,兴亡成败,眼花撩乱。多少王侯多少贼,早已全部都完蛋。尽成了,灰尘一片。大本糊涂流水帐,电子机,难得从头看。竟自有,若干卷。
书中人物千千万。细分来,寿终天命,少于一半。试问其余那里去?脖子被人切断。还使劲,齗齗争辩。檐下飞蚊生自灭,不曾知,何故团团转。谁参透,这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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