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填词柳三 发表于 2015-1-1 20:53

毛宗岗对《三国演义》的比较批评(四)

毛宗岗在《三国演义》对人物形象人物进行批评时,还很注意对同一个人物自身的比较分析。
毛宗岗对张飞形象的前后比较分析最有说服力。他在第六十三回和第七十回回首总批中分别指出:

翼德平生有快事数端:前乎此者,鞭督邮矣,骂吕布矣,喝长坂矣,夺阿斗矣。然前数事之勇,不若擒严颜之智也;擒严颜之智,又不若释严颜之尤智也。未遇孔明之前,则勇有余而智不足;既遇孔明之后,则勇有余而智亦有余。盖一入孔明薰陶而莽气化焉,骄气亦化焉。勇不可学,而智可学。翼德之勇,固其素有,而其智则孔明教之云。(63回)

今日以醉取瓦口之张飞,大非昔日以醉失徐州之张飞,是前后竟有两张飞也。而今日赚张郃之张飞,即前日赚严颜之张飞,是前后原无两张飞也。(70回)

这两段评点都旨在揭示张飞的勇中之智,强调其性格的多侧面和发展变化。在第一段话中,毛宗岗先举张飞“快事数端”:“鞭督邮矣,骂吕布矣,喝长坂矣,夺阿斗矣”,但是又指出这些都仅表明张飞的“勇”,而“擒严颜”和“释严颜”则表现张飞的“智”。而在说明张飞之“智”时,他又强调说:“擒严颜之智,又不若释严颜之尤智也。”的确“擒”虽也是“智”,但毕竟容易与“勇”联系在一起,而“放”恐怕不在于“勇”,更多的是“智”。那么,张飞为何由“勇”而“智”?毛宗岗认为:“未遇孔明之前,则勇有余而智不足;既遇孔明之后,则勇有余而智亦有余。盖一入孔明薰陶而莽气化焉,骄气亦化焉。勇不可学,而智可学。翼德之勇,固其素有,而其智则孔明教之云。”剖析得很深入,可谓正中肯綮。在第二段话中,毛宗岗通过张飞“以醉取瓦口”和“以醉失徐州”两件事,主要说明张飞性格的发展变化,尤其所谓“前后竟有两张飞”和“前后原无两张飞”的说法,指出了张飞性格的“一致性”和“变化性”的对立统一,颇耐人寻味。
毛宗岗在评点中对曹操形象的分析,也常用这种自身比较的批评方法。如对曹操的“笑”,他批道:

曹操于舟中舞槊之时,既大笑;今在华容败走之前,又大笑。前之笑是得意,后着笑是强颜;前之笑是适己,后之笑是骂人;前之笑既乐极生悲,后之笑又非苦中得乐。前之笑与后之笑,都无是处。千古而下,又当笑其所笑。(50回)

曹操在赤壁大战之前,横槊赋诗之时,曾“大笑”;而在赤壁大战失利,败走华容道之前,曹操也曾“大笑”。曹操这两次“大笑”,形式虽接近,但其内涵却是不同的,毛宗岗认为“前之笑是得意,后着笑是强颜;前之笑是适己,后之笑是骂人;前之笑既乐极生悲,后之笑又非苦中得乐”。分析得可谓鞭辟入里。从毛宗岗的比较分析中,读者可以想见曹操性格的复杂性。
对曹操的“哭”,毛宗岗又批道:

曹操前哭典韦,而后哭郭嘉。哭虽同而所哭则异:哭典韦之哭,所以感众将士也;哭郭嘉之哭,所以愧众谋士也。前之哭胜似赏,后之哭胜似打。不谓奸雄眼泪既可作钱帛用,又可作梃杖用。奸雄之奸,真是奸得可爱!(50回)

同样是曹操的“哭”,但是“哭典韦”与“哭郭嘉”的内涵是不同的,毛宗岗认为出:“哭典韦之哭,所以感众将士也;哭郭嘉之哭,所以愧众谋士也。前之哭胜似赏,后之哭胜似打。”不仅如此,毛宗岗还进一步指出:“奸雄眼泪既可作钱帛用,又可作梃杖用。”这样的分析,可谓独具慧眼。
对曹操的赋诗,毛宗岗在《三国演义》第五十六回回首又批道:

曹操赤壁赋诗,在未败之前,是赏心乐事;铜雀大宴,在既败之后,只算解闷消愁。未败之前,其语骄;既败之后,其语逊。然其曰愿“题墓道”云,曹侯之墓,则奸雄欺人之语也。心则奸雄,口则圣贤,不但瞒众人,又欲瞒君子;不但瞒一时,直欲瞒尽天下后世,其斯之谓老瞒乎?(56回)

曹操两次赋诗,其形式也略同,但是人物的心情却迥然不同,毛宗岗认为“赤壁赋诗,在未败之前,是赏心乐事;铜雀大宴,在既败之后,只算解闷消愁。未败之前,其语骄;既败之后,其语逊。”这样的分析,也同样深入揭示了人物形象在不同环境中的不同心境,分析得入情入理,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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